赵咎也是第一次处罚下人。
他母亲在世的时候,常教导他要宽和待人,保持谦逊,母亲说尊贵的气度和高高在上的身份,并非是靠打骂下人才能体现。
宽和不代表软弱,谦逊也并非自卑,而是一种自我修养。下人做错事情,自然有管事对他们进行教导处罚,否则什么都要主子出面吩咐,还培养心腹做什么?
姜璎连连点头,记在心里,看赵咎的目光都不禁充满敬意。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这些……”永安侯夫妻即便是栽培她,也是往琴棋书画、插花煮茶,厨艺药理上面培养,因为他们只想用她去结交权贵。
赵咎想到永安侯府那帮子人,眼中划过一抹厌恶,“你好好记着,再有下次这种事情,我不罚你,但绝不会轻饶了你身边的下人。”
姜璎心肝一颤,连忙道:“我记住了!我知道赵九郎君是为我好。”
赵咎一顿,“你知道就好。”
姜璎见他神情有所缓和,小心翼翼道:“赵九郎君,你没有受伤吧?”
赵咎斜睨她一眼:“有话就说。”
关心人还这么拐弯抹角,这种坏毛病跟谁学的?
姜璎于是老老实实道:“世子夫人跟我说,你进宫去请陛下赐婚……我身份低微,陛下肯定不高兴,我怕你被罚。”
赵咎嘴角微微上扬,又被他压了下去,轻哼一声:“你看我像是被罚的样子吗?”
姜璎还真就认认真真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我看不出来。”
赵咎伸出手指,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脑袋。
“你还想我脱掉衣服给你看不成?仔细看路,别看我。”
“奥。”
姜璎眉眼弯弯,眼看快要走到正院,忽然电光火石间,脑海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赵、赵赵九郎君!”她一手抱着木匣,一手抓住赵咎的衣角。
赵咎眼中藏着笑意,嘴上却嫌弃道:“结巴了?”
姜璎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木匣,深吸一口气,“这,不会是……”
“嗯。”赵咎轻描淡写,“是赐婚的诏书。”
姜璎瞪圆了眼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么重要的东西,赵九郎君,你就这么给我了?!”
诏书啊!
这不得找个东西供起来!
姜璎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差点把木匣给摔了。
好在赵咎眼疾手快接住。
姜璎心有余悸,说什么也不敢拿着了。
赵咎微微挑眉,“不给你给谁?你不拿,是想抗旨不成?”
姜璎倒吸一口冷气,好像说的也有道理。
“我拿!”
赵咎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淡然点头,说起另外一件事。
“听说你今日天没亮就起来给大嫂请安了?”他漫不经心道。
姜璎点点头,“我从前在家也都是这个时辰起……”
“家?”赵咎冷笑一声,姜璎自知说错了话,忙改口道:“是永安侯府。”
赵咎手指微曲敲了敲她怀里的木匣,淡淡道:“从今天开始,卫国公府才是你的家。”
“别把在永安侯府那一套逆来顺受带到卫国公府,我们可没有磋磨人的癖好。”
赵咎偏头看她,“记住没有?”
姜璎目光认真:“记住了!”
她坚信赵九郎君是不会害她的,不管他让她做什么,肯定都是为了她好。
两人拾阶而上,侍立在廊下的仆婢掀开帘子,“九郎,姜姑娘。”
王氏看见他们回来,脸上笑意加深,目光在赵咎小腿停留片刻,赵咎面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唤了声“大嫂”。
王氏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你这孩子,是不是故意欺负人?自己拿轻巧的,倒把分量重的塞给阿池。”
赵咎还没说话,姜璎便连忙澄清:
“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主动要拿的,也是我应该做的,赵九郎君没有欺负我,他还帮我摘桃花呢!”
姜璎不容许任何一个人误解她的救命恩人!
王氏脸上笑容不变,“原来如此。”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赵咎一眼,臭小子现在很得意吧?
赵咎神情自若,把手里的桃花交给辛夷,“大嫂不是说屋里少了抹春色吗?就用那个缥瓷净瓶插吧。”
王氏哼了一声,问他:“事情办好了?”
赵咎“嗯”了一声,示意姜璎,“把赐婚诏书拿出来吧,顺便给大嫂瞧瞧。”
他语气云淡风轻,但王氏要是听不出他暗藏的炫耀,那这么些年就白活了。
王氏阻止姜璎打开木匣,“阿池,我不看,不用打开。”又忍不住道,“你别什么都听阿劫的。”
姜璎摇了摇头,一脸严肃道:“不行,赵九郎君是我日后的夫君,我不能不听他的。”
“夫君”两个字落下。
赵咎嘴角上翘,整个人可谓是神清气爽,就连肩膀的酸痛也仿佛凭空消失。
“大嫂,你真不看?”赵咎慢悠悠道,“我还以为大嫂等着赐婚诏书,这不,一到家就赶忙送过来。”
这孔雀开屏的模样,简直让人没眼看!
王氏受不了了,笑骂一句:“赶紧走,看见你就烦。”
赵咎还要说什么,王氏作势拿起银盘里的一只橘子要砸他,赵咎见状二话不说拉起姜璎的手往外跑。
“快走。”
“啊......?”姜璎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拉着离开。
他们走后,屋里安静片刻,紧接着哄笑声此起彼伏响起。
王氏没好气道:“这都还没成亲,显摆什么!”说完自己也跟着笑了。
晌午时分,宫中来了人宣读懿旨。
赵咎肩膀那一下可不是白挨的,至少把太后娘娘给看心疼了,也就遂了他的愿。
对外就说有大师算过,姜璎与永安侯府八字犯冲。赵咎厌恶永安侯府,太后娘娘自然和他一个鼻孔出气,便借着这个由头把人留在卫国公府待嫁。
永安侯府和将军府的亲事告吹,双方颜面尽失,偏偏还不能找罪魁祸首算账,赐婚诏书一下,他们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
谁让一开始,就说好的是永安侯府大姑娘嫁给常六郎?
姜璎没想到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解决了。
直到宣读懿旨的宫人离开,她还没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赵咎问。
“感觉不太真实……”姜璎抬头,看向身边的人,发自内心地感叹,“赵九郎君,如果没有你,我或许昨日就死了。”
“死”这个字让赵咎面色微变,他淡淡道:“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顿了顿,又不经意开口,“你可以叫我名字。”
谁料姜璎一口拒绝:“那怎么能行呢?”她连连摇头,“太冒犯了,不行,不行。”
空气凝滞一瞬。
赵咎“哦”了一声,冷淡道:“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