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芙马背上挂着的那把斩马刀上缠着红布,刀柄的一端还镶嵌着一颗红色的珊瑚,刀锋处锻造出的纹路交相缠绕,乌黑的刀身更是大气磅礴。
来人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被这把刀,狂砍乱劈的情形。
谢玉芙看着来人,嘴角轻扯了一下,认命地揭下了脸上的面纱。
她那张脸露出来的一刹那,岑真倒抽了一口凉气。
“谢副将?您真回来了?我家将军昨天晚上还在念叨您呢!这天寒地冻的,您怎么一个人来了?”
岑真说话间,往旁边撤了一步,将谢玉芙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随后很快将人迎进了城内。
“副将今日来得不巧,天刚亮的时候,我家将军就率兵出去了,人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如今的镇关城四处萧条,除了往来巡逻的将士以外,城中甚至连个百姓都瞧不见。
谢玉芙皱着眉,四处打量。
岑真则在这时解释道:“这城里前两年被突厥大军肆意屠杀过,除了活下来的那些百姓以外,大多是外来的,而且先前的事让大家受到了惊吓,一到天黑的时候都没人敢出门,四处都阴飕飕的。”
岑真的话让谢玉芙忍不住低笑出声,“行军打仗的还怕这个?”
岑真闻言叹了口气,“我们倒是还好,可是这边城的百姓一看到我们就跟见了鬼一样,即使是过了这么些天,也没什么好的反响……”
话都还没说完,正路过一条暗巷时,里面佝偻着身子的百姓,竟直接朝谢玉芙所在的方向吐了一口浓痰。
“呸!”
谢玉芙皱眉朝后撤了一步,才没让那痰落在自己身上。
可吐痰的百姓,却丝毫没觉着不妥,嘴里仍在嘀嘀咕咕地诅咒着。
“你们这些当兵打仗的,迟早都得死,都不得好死!要不是因为你们,我儿子怎么可能会死?我们在这城里苟活着,他们那些人打进来的时候,你们在哪?!畜生!你们都是畜生!”
歇斯底里的百姓很快就被门里冲出来的家眷给带了回去,而自始至终,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着。
谢玉芙伸手按了按眉心,心底就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到底也没说什么。
而岑真这时神色凝重,正要冲上去理论时,就被谢玉芙扯了一下。
“副将……”
“血海深仇,情有可原,随他们骂去,我们又不会少块肉。”
谢玉芙很快就牵着马穿过了长街,正要前往镇关城的城主府时,身后便传来了动静。
“御史巡查,闲杂人等退避!”
听到这扯着脖子的吆喝声,谢玉芙眉眼微挑,眼中闪烁的寒芒里戾色尽现。
她低声问道:“监察御史什么时候到的?”
“前日一早就到了,非得要亲自下营体察军情,我家将军硬是被他扣在大营里,直到今日一早才找了个由头率兵平乱去了。”
提起这件事,岑真就一肚子气。
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朝监察御史所在的方向瞪了一眼。
“您都不知道这御史就是来找麻烦的,仗着自己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这些天,在大营当中吃酒耍乐,早就已经怨声载道了,要不是宋将军特地让人给我家将军送了封信,只怕这人早就被乱棍打出去!”
按北疆大营的规矩,除非军中打了一场大胜仗,否则三军上下断不可饮酒作乐,违令者军法处置。
谢玉芙看着由远及近的人,冷声讽刺道:“不过就是些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受不了这边境苦寒,也可以理解,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谢玉芙这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落在了那御史耳中。
片刻之后,那为首之人手中卷着的马鞭就朝谢玉芙劈头砸了过来。
“无之贱妇,竟敢在御史耳边说这些腌臜之词,你找死!”
千钧一发之际,岑真正要动手就被谢玉芙拽着胳膊甩到了身后,与此同时,谢玉芙闪身一躲。
在鞭子收回去的一刹那,猛地卷住了其中一截,手上骤然发力,生生将马背上的人给拽了下来!
在那人跌落下马的一瞬间,谢玉芙白皙的手臂上青筋暴起,迎着那人的面门狠狠凿了一拳。
带血的拳头收回来的一刹那,谢玉芙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掌,她低着头,冷冷的视线从那人的脸上一掠而过,眼神宛如看一条死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条长街上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谢玉芙。
坐在马背上的御史更是瞪大了眼睛,“你,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还敢当街行凶,来人呀,把她给我拿下!”
御史扯着脖子吼住了两句话,可周围的人却没一个动手的。
所有人都冷眼看着这出闹剧,就连那些护送他出来的将士,在看到谢玉芙后,也自觉地和这御史拉开了距离。
御史这才觉察的不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玉芙,捏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
“你,你……”
“御史大人好大的威风,本王隔着老远都瞧见了您的威仪,真是让本王长了见识。”
没等着御史把话说完,远处的马车上便走下了一人。
紫袍男人抖了抖身上的披风,径直来到了谢玉芙,身侧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通后,好整以暇道:“看来是没伤着,也算是万幸了。”
御史一见到紫袍男人,一个利索地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直接对着来人行了一礼。
他那原本直挺挺的,腰几乎弯到了底,“下官张勉,见过靖王殿下!”
靖王眼皮一抬,也没搭理张勉,依旧转头看着谢玉芙。
“我说你这人,方才不过是同你说了两句闲话,怎么跑得那么快?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竟把你吓成这样?”
谢玉芙这时才看清男人的脸,男人不过四十多岁,一张脸却保养得极好,眉眼棱角都像极了皇室中人,就连那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德行,也和那位当朝太子极其相似。
可谢玉芙却依旧没给这男人好脸,她只对靖王一拱手,“实在是对不住,先前并不知阁下是靖王殿下,事急从权,走得太匆忙,还望殿下见谅。”
此话一出,张勉坐不住了。
“你这女子真是不知好歹!靖王殿下乃是当朝皇帝的胞弟!你怎能如此轻率,草草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