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就要,残废夫君遭不住》 第二百八十九章 少见多怪 眼瞧着自己说不出话,谢玉芙只能点着头,将手中的茶水喝了个干净。 孙老郎中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你这小丫头咋也不听话?你体内的蛊毒全靠寒毒压制着,才没有进一步扩散,平时就应该静养,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跟人动手。” “一旦将残存在你体内的寒毒给冲散了,那蛊毒瞬间就会扩散到全身,到时候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你们一个两个的可真是……” 孙老郎满眼的恨铁不成钢,他,只能暂时让谢玉芙平躺在马车中,在心脉等几个主要穴位上下了针。 他看着银针上青黑色的纹路,免不了又是一阵长吁短叹,紧跟着,将药丸塞进了谢玉芙的口中。 “含在舌根底下,暂时先别往下咽,这东西苦涩得很,你且忍着些……” 谢玉芙将那指甲盖大小的药丸含在了舌根底下,也没把孙老郎中的话当回事。 可随着最外头一层裹着的糖衣化开,那股苦涩的味道开始在舌根处弥漫。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成千上万支银针,裹着金银花和苦莲子,在舌根处疯狂穿刺。 那一瞬间,谢玉芙苦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手上也插着银针,整个人不敢乱动,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着。 孙老郎中看着她瞬间皱成一团的小脸,幸灾乐祸地道:“你们啊,就是记吃不记打 下回再想跟人动手前想想现在的滋味。” 说完这话的孙老郎中便下了马车。 而马车外,柘木豪已经带着不少人堵在了马车的正前方。 迟步洲还在跟他交涉。 “这件事情我们真的不知情,若真是我们带人想要围攻你们营地,那我直接带兵强攻不就好了,何必还假扮成商队一路北上?我带过来的这些东西难道就不值钱吗?” 迟步洲早在到达都城,紧追着孙老郎中北上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一旦他们要深入北极腹地,必须用他们急缺之物来当敲门砖。 所以这次随行来的,不光只有吃喝所需之物,还有草原上难得一见的珍稀草药,光是食盐,就足足装了一马车! 迟步洲带来的这些东西,就算在盛夏,也足以让闻讯而来的草原之人抢购一空了,更别说在这十冬腊月里了。 他气愤难当,“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以去审讯那些被你们抓过来的人!我们要是愿意动手,你觉得这局面会是现在这样吗?” 宋煜和玄火等人的武功柘木豪是亲眼瞧见的,光是宋煜那出神入化的箭术,就足以让这些在马背上的人叹为观止了。 要是当时他铁了心地想调转矛头,营地内的死伤情况断不会像现在这样。 柘木豪沉默了。 他瞪着从刚才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宋煜,目光逐渐移到了旁边的马车上。 “那小娘子的情形如何?” “托你妹妹的福,被你们的人忘在了帐篷里,半条命都丢了!” 迟步洲看着那一群义愤填膺的草原人,一肚子的怨气也没处发泄,只能愤愤地咬着牙,讥讽两句。 “大家都说你们草原人光明磊落,柘木兄弟还是不要让人太过失望的好。” 就在这时,安顿好众人的柘木狸,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看着自家大哥带着人围住了商队的马车,连蹬带踹的从人群外挤了进来对着柘木豪的胸膛就是一拳! “阿兄,你这是在做什么?那姑娘刚刚救了我,还救了额吉和营地的孩子!你怎么能如此对待救命恩人!” 柘木豪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人。 那人这时才快步走了上来,用草原的方言在柘木豪耳边小声地嘀咕了起来。 眼看着柘木豪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那人讪讪地朝后退了两步。 下一瞬,柘木豪一鞭子就抽在了这人的手臂上。 “荒唐!无凭无证,就敢污蔑我们草原的朋友!你找死不成?” 柘木豪的话摆明了是说给宋煜听的。 就连那一鞭子也是刻意而为之。 可宋煜连眼皮都没抬,只转身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孙老,眼中透着关切。 孙老郎中摇了摇头,低声道:“若是今夜能稳住,便无大碍,不然的话就得即刻动身,她的情况坚持不了多久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煜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扯下头顶碍事的抹额,对上了周围那些充满审视与不屑的眼神。 “若我娘子有失,今日的所有人都要给她陪葬,我言尽于此。” 没再理会柘木豪,宋煜转身便上了马车。 迟步洲看着随即关上的车门,眉头直接打了个死结。 “这回好了,要是这祖宗发了疯,谁都别想活着回去!” 柘木豪这时也反应了过来,忙将周围围着的人给遣散了,在只剩下他和柘木狸的时候,才垮着一张脸道:“如今,我们营地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今日到场的这些人并不全听我的,我知道你们没有恶意,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多有得罪。” 柘木狸这会也凑上前,扯住了迟步洲的衣袖,“迟公子,你想想办法,我阿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是受小人蛊惑,要不然咱们之前谈好的生意,我给你再让两成利!或者说我们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只管开口,我们绝不含糊!” 迟步洲等的就是这句话。 可眼下这能做主的人,把自己关进了马车里,他也不敢胡乱开口,只能暂时先把这兄妹二人给稳住。 “这件事情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是回头商量一下吧,你也知道我嫂夫人身子骨不好,刚才为了救你旧疾复发,这情况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呢……” 好说歹说地送走了这对兄妹,迟步洲敲响了马车的门。 宋煜这会正在气头上,只施舍给了他一个门缝,看着那道不足两指宽的门缝,迟步洲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办?” 宋煜斜着眼睛朝着马车外扫了一眼,看着那些时不时朝这边打量的眼神,沉着脸冷哼了一声。 “查清楚那些追踪过来的人的来历,另外让人抹除草原上的痕迹,这营地里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今天商队里的人自行歇息,但切记不要跟他们的人掺和到一块去。” 有了宋煜的话,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许多。 第二百九十章 送上门的人情 迟步洲让商队带来的人也仅在营地的外围扎了帐篷,夜里还派人轮流守夜,这直到大天亮的后半夜,过得也算相安无事了。 可谢玉芙的病情始终反复,她的身子时凉时热,有的时候手脚还会发麻,夜里根本睡不安稳。 接连服了两个药丸,这样的症状也没有缓解。 眼看着外面的天色蒙蒙亮,谢玉芙无比虚弱地靠在宋煜的怀里,将头枕在他的颈窝处,搂着男人腰间的手始终未曾松开。 宋煜轻扶着她的后脑勺,修长的指尖深入发丝,让谢玉芙疼痛欲裂的脑仁有所缓和。 谢玉芙缓缓呼出一口气,苦涩的药味这次在口腔中弥散开来,她忍不住扶起身子干呕,手指尖上先前褪下去的青紫色再次浮现。 相比之下,宋煜的神色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两人未发一言地相拥在一处谢玉芙的指尖,轻轻勾勒着男人掌心处新添的伤口,苦涩一笑。 “实在是对不住,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反复自伤。” 宋煜体内有寒毒,受伤之后本就不易愈合,手上的伤口翻来覆去被豁开,过着伤口处纱布的血从未断过。 谢玉芙看着实在是于心不忍。 她心里就跟嚼了黄连似的,还真的自怨自艾了起来。 谢玉芙微微垂下眼眸,握着男人冰凉的手尖,“宋煜,不如就算了吧,孙老总有别的法子的,你也不用每次都这样……” 可没等谢玉芙把话说完,宋煜反握着谢玉芙的掌心,用带伤的指尖挑起了她的下巴,对着那双泛白干裂的唇边吻了上去。 唇齿交融间,苦涩的味道似乎被冲淡了些,谢玉芙整个人被宋煜搂在怀里,男人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浑身的骨头都揉进血脉之中。 马车内的温度逐渐攀升,谢玉芙的耳尖都红了,在即将窒息的下一瞬,宋煜终于放开了她。 男人惩罚似的,拇指在她的唇角用力地碾了一下,双猩红的眼眸中怒气正盛。 “娘子,刚才的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记住了吗?” 宋煜落在谢玉芙腰间的手猛然用力,将她整个人勒向自己,要能切身体会到那冰凉身躯下缓缓传来的心跳声,他心中悬起的石头才悄然落地。 天色渐明,马车外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营地内的鸡叫和犬吠声响成一片,那些夹杂着草原方言的交谈声也越发清晰。 谢玉芙皱着眉头往宋煜的怀里缩了缩,眼眶下的一片乌青,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疼。 “今天没什么要紧事,你在这多睡会儿,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第一时间告诉我。” 如今春桃不在,再加上昨天夜里的事,宋煜恨不能寸步不离地守着谢玉芙。 可就在这时,马车晃动了一下,跟着门板便被人敲响了。 宋煜一推开车门,便看着了立在马前的柘木狸。 柘木狸身上染血的衣服都没换下去,浑身上下脏乱不堪,和昨天那个扑上来自讨没趣的姑娘家判若两人。 而这时迟步洲在马车的一侧探出了头,“他们是昨天晚上受伤的人不在少数,但是营地里所剩的草药已经不够了,还有几个人出现了相同的中毒症状,经他们营地内的巫医查看,那毒源自昨天晚上嫂子被困的那个帐篷,但是没有解毒之法。” 宋煜冷眼看着可以在雪地上的柘木狸和他身后那几个已经哭成泪人的妇人,丝毫没有想要出手救人的打算。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眸,上扬的眼尾中尽是冷厉之色。 就在那最大的帐篷外,柘木豪正死死地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身高近八尺的草莽汉子这会儿双眼通红,脸上的血迹都已经干了。 柘木狸这时上前道:“这位公子,我知道你们带来了很棒的大夫,他也很厉害,不知能否让他帮帮忙,救救我的族人……” 那姑娘悲怆又沙哑的嗓音,让听了全程的谢玉芙扯了扯男人的袖子。 “我这边已经无事了,就让孙老过去看看吧,毕竟是条人命……” 谢玉芙很清楚,以宋煜的性子,这些人昨夜围攻马车,已经算是触及了这男人的逆鳞了,若不是有求于人,估计这人早就让人暗中出手了。 可现在,被敌人送上门来的人情,他们岂有不收之理? 谢玉芙说着话,直接打开了马车的窗子,对着外面的迟步洲道:“派人去请孙老,若是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麻烦他老人家务必尽力。” 谢玉芙的说话声不大不小,刚好他们这个小营地的人全都能听见。 没过多时,孙老提着药箱子走了出来,他不情不愿地嚼着一节草药。 “什么毒还要让老头子我亲自动手?真当我药王谷是悬壶济世的活菩萨了?若是让我那些师兄弟知道了,都得笑掉大牙去!” 孙老说话时并未压低音量,他刻意暴露自己的身份,拎着那檀木药箱走到了柘木狸身前。 “女娃娃,牵头带路吧。” 临走前,孙老更是对着谢玉芙指指点点。“老头子我也就是看在你这小丫头的份上,这天寒地冻的,那是人待的地方?” 谢玉芙闻言,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声间,伴着声嘶力竭的咳嗽声。 “哈哈,等忙过了这阵,我一定让人给孙老备几坛好酒,咳咳咳!” 没等谢玉芙咳嗽完半开着的窗子,就猛地被宋煜给关上了,随着马车的门也被带上,只能隔着门板听到里面的咳嗽声。 柘木狸有些担忧地朝着马车扫了一眼,斜瞥了一眼也跟过来的迟步洲,忍不住小声问道:“那小娘子没事吧?” 迟步洲摇了摇头,“谁知道呢?要是运气好,没准也能多活一阵。” 随着天色渐明,白雪皑皑的雪景也终于亮堂了起来,可这冬日的太阳带不出丝毫的暖意,谢玉芙在马车里养了两天,面色终于有所好转。 而在孙老的不懈努力下,那几个身中剧毒的北狄人性命也算是保住了,只不过毒已入脏腑,想要彻底拔干净,怎么着也得一年半载的。 更要命的是,随着他们的查实,这营地内储存食物的地窖全都被人动了手脚,在柘木豪这些人的审讯下,地窖内被留的那几个活口也终于交代了实情。 第二百九十一章 身份揭露 这日营地的主帐篷内,谢玉芙和宋煜并肩而坐,迟步洲坐在两人的手下,面前新宰的肥羊还在冒着热乎气,可坐在帐篷里的人却谁都没有想要吃东西的心思。 谢玉芙的面色冷如寒霜,她想到刚才听到的实情,心尖都在发颤。 “你确定这件事情是突厥人所为?” 玄火立在一旁,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们和北狄的这几个兄弟一起审讯的那几个畜生,根据他们的交代,早在今年年初,他们就有各种名义混迹在了北狄几个主要的部落中,所做的事情就是为了控制这些部落新生儿的诞生,并且顺便断了他们的后路。” 在这茫茫草原上,没有新生儿诞生的部落,就等于没了未来,马背上的英雄总有老去的那天。 这种丧心病狂的法子,任谁听了都为之胆寒。 哪怕中州人和草原中各部落之间征战了这么些年,也没谁会对一个孩子动手,甚至于连那些尚未出世的孩子都算计上了! “孙老在他们的一些调料中发现了被碾成粉末的当归和红花,还有一些更见不得人的,而且有些青稞里,也被撒了药粉,短期使用倒没什么,但一旦长了人的五脏就会被如火灼烧般疼痛难忍,长久之下,性命难保……” 玄火说着都忍不住咋舌。 这断其根源,又绝其后路的法子,简直是阴毒至极。 若不是他们恰好在这时赶到,这营地里的人,恐怕都等不到过年,就得死无全尸…… 谢玉芙闻言,狠狠地揉了揉眉心。 “那查出来中毒的人有多少?” 玄火沉默了。 坐在主位的柘木豪这时陈声开了口。 “初步统计,营地内所有人都中了毒,就连你们昨日所食的餐食里,也都有问题。” 柘木豪说着话,满眼愧疚,那心中滔天的恨意裹挟着杀机,让他整个人锋芒毕露。 柘木狸也在旁边愤恨难平,“怪不得今年到现在,我们部落只有两个新生儿,还有几个妇人在怀孕生产后相继难产而死,大的小的竟一个都没留下!” 柘木豪所在的部落在此刻犹如乌云压顶,就好似外头的天光都暗了下来。 谢玉芙神色凝重地看了眼一旁的宋煜,将那到嘴边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而接下来,所有人一言不发,沉默地吃着桌上的东西,谢玉芙光是看着,都觉得于心不忍。 随着太阳西沉,谢玉芙回到了马车上,她看着面色不悦的男人,终于言明了自己的担忧。 “我觉得这件事情可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如果柘木豪他们部落里这样的情况真的只是突厥人所为,那他们没必要这么做呀?” “在这草原上,人才是根本,谁会断了自己可能称霸天下,入住中州的后路?我只觉得此事恐怕与那位有关。” 谢玉芙话音一落,宋煜便抬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娘子,现在不要想这些与你无关的事,你最应该做的就是养好自己的身子,别瞎操心。”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在谢玉芙服了药,重新沉睡之后,宋煜便披着斗篷找到了柘木豪。 柘木豪一见宋煜,便直接挑明了他的身份。 “输在下直言,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勇冠三军的定北大将军,居然会乔装改扮,以商人的身份来到这草原的最深处,宋将军,你难道就不怕死在这草原上吗?” 宋煜眉头微挑,毫不在意地坐在了柘木豪对面。 “你若是真的有心杀我,也不会让我们在这里留到现在了,柘木豪,你的长生天难道没给你指明接下来该走的路吗?” 宋煜毫不避讳地端起桌上的茶碗,喝着温热的奶茶,身上的凉气被驱散了不少。 “这件事情如果继续深挖,你们这队被放逐的兄妹恐怕以后都没有办法在这草原上立足了,到底是谁想要你们的命,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宋煜再次抬起眼眸时,周身戾气尽显。 “北狄皇族血脉,被赶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镇守圣山,还要受人挑衅,委曲求全,我当年在战场上遇到你时,原本的那位可汗尚在,看来我不在的这三年,你们兄妹的日子也不好过呀。” 柘木豪沉默了。 直到宋煜将碗的奶茶喝了个干净。 他那原本挺着的身子才猛然前倾,“宋煜,你们来此,到底想要什么?” 宋煜笑了笑,“你不过就是打了个败仗,就被发配至此,我真的有点想不通,你们北狄皇室的脑子了,就他们那些人,能守住你父亲的威名吗?” 宋煜的一字一句,都宛如一把把利刃般扎进了柘木豪的心里。 他看着这位曾经在战场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北狄皇子,拍了拍自己的腿。 “柘木豪,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跟你说了,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谈个条件。” 柘木豪自刚才起就浑身紧绷地盯着宋煜,他腰间挎着的那把弯刀,这会儿已经死死握在了手里。 他手腕震颤着,神色转变间目光一沉。 “我先前就说了,你们救过我们,只要有能让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只管开口,我绝不会拒绝,但至于别的,我……” “当年北狄可汗身死,乃是胸前所种利爪被人施了蛊毒,救之不及,脱血而亡所致。” 宋煜根本就没给柘木豪拒绝的机会,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碗,继续缓缓开口。 “据说他老人家死之前痛苦难忍,而在他死后没多久,北狄便由皇族旁支接管,你和你妹妹却不知所踪了,外面的人都说你受不了打击,发了疯病……” 几天之后,在一个阳光正好的日子,冷清肃静多日的营地内,开始敲锣打鼓,所有人都换上了新衣。 营地外还有几个身穿彩色布条,肩披黑色狐裘,头戴鸟翎羽冠的巫师在敲锣打鼓的仰天吆喝着。 其中一个手里拎着一只五彩大公鸡,将其摁在了一块平整的青灰色石板上,手起刀落间,鸡血洒在了石板的正中间。 “伟大的长生天,请您护佑您的子民……” 看着那银白雪地上的祭天仪式,谢玉芙的瞳孔颤了颤,很快收回了视线。 她不解地看着身后的宋煜,“你到底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 北狄圣地 谢玉芙身后的宋煜一言不发,只揽着她的腰,将头缓缓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两人的身高差上宋煜不得不弯着腰,整个人活像是一只刚讨了主人欢心的大狗,那微眨着的眼眸透出的狡黠,让谢玉芙瞳孔猛缩了一下。 她心头一紧,佯作无一般调侃道:“你别是答应了他什么不得了的条件吧?我瞧着那位狸子姑娘对你心有所属,莫不是从今往后,你就留在这草原里做个不问世事的寻常人了?” 此话一出,男人搂在她腰间的手猛然收紧,带伤的手直接反捏住了谢玉芙的下巴。 “你这脑子里整日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已有家室,怎么会弃自家娘子又不顾?” 男人的指腹已经结成了一层厚厚的茧,顺着谢玉芙下颚轻轻摩擦时,弄得她有些痒,不得不偏头避开男人的手指,以防自己笑出声。 宋煜见她这副模样,搂着她的手依旧不肯松开。 “娘子这是吃错了?” 谢玉芙面色微红,刚想出声辩解,宋煜就在她的耳尖轻啄了一下。 “娘子放心,除了你,为夫谁也不要,这世上有且只有一个谢玉芙,为夫唯你而已。” 男人低沉的嗓音说起情话来,就如同那巨石落入平静的湖面,溅起的涟漪让谢玉芙心头猛颤。 她娇嗔地瞪了身后的人一眼,“我在同你说正经事,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宋煜的面容缓和了下来,“我不过是和柘木豪达成了一些共识而已,从某些角度讲,我们有相同的目的,也有共同的敌人。” 宋煜想起和柘木豪煞血为盟的场面,神色中都多了几分深意。 那天夜里,宋煜开诚布公地把谢玉芙身中蛊毒一事,交代了个一清二楚,还有孙老从旁佐证。 而谢玉芙如今的种种症状,都和柘木豪的亲生父亲,上一任北狄可汗一模一样。 孙老说,“这种邪门的东西只能来自西域,且非皇族中人不可得,北疆距西域诸国千里之遥,能把这东西带回来,还用到令尊身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当年柘木可汗的亲信求到药王谷,但已为时已晚。” 宋煜到现在都记得柘木豪那时的神情,愤恨,不甘,难逃自责的复杂情绪让人很是于心不忍。 最要命的是,当初的那些人,已经再次盯上了柘木豪这一支皇族血脉,突袭和下毒也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凡是草原人认定的敌人,那只有不死不休一个结局。 宋煜缓缓直起身。 他倒是感谢这些人在年前搞出这么大的动作,不然想要进入北狄圣地,只怕就得等除夕夜了。 宋煜扯过谢玉芙的手,“放心吧,柘木豪已经将剩下的事情安排妥当了,你只需要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心跟着我走就成。” 男人的话音一落,穿着一身白衣的柘木狸从另一边的帐篷中走了出来。 她身上披着一件白狐大氅,头上戴着白色的羽翎,部落中年纪最大的妇人从那羽翎中间的位置用一抹朱砂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竖线,一直连到她的眉心。 与此同时,那夜被谢玉芙救过的妇人竟从后面围栏中牵出了一头驼鹿。 驼鹿的年纪很大了,脖颈上都拴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铃铛。 它每走一步,铃铛都在叮当作响。 “长生天会指引圣地的方向,请在祭祀结束前,踏上草原吧。” 在那年长妇人悠长的吆喝声中,柘木狸双手合十抵在眉心,对着远处的那块青石板拜了拜,随后便侧头看向了谢玉芙和宋煜。 她点了点头,骑马跟在了那头驼鹿的身后。 柘木豪这时从祭祀的人群中走了出来,“一会你们跟着狸子,那头驼鹿会带你们找到圣地,但在到达圣地之前,狸子口不择言,还需禁食禁水,接下来的一路辛苦,你们照看一二。”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宋煜将迟步洲和半数暗卫留了下来,只带着孙老和玄火跟剩下的人在了柘木狸的身后。 柘木豪也派了十几个人护送他们周全 他们一路向北,在翻过了一个山坡后,就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冻湖。 腊月的天气让湖面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马车一上去,柘木部族的人便开了口。 “这冰层很结实,不用担心,算算时辰,不到天黑应该就可以到达圣地,不过到了那之后,我们就不能进去了,除了马车上的人,其他侍卫也不可踏进圣地。” 谢玉芙已了然,“放心,我们不会坏了你们的规矩。”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在这湖面上行走谢玉芙的心始终悬着。 她打开马车的窗子,看着远处那在一片白雪中的山峦,不免有些称奇。 “没想到这草原深处还有这样的地方,能有机会来此一遭,无论结局如何,都算不枉此生了。” 马车逐渐穿过了湖面,来到了山脚下。 原本骑着马的柘木狸已经早早等在了前面,引路的驼鹿这会儿已经站在了山的入口处,它扯着脖子对着山洞内部嘶鸣着,呦呦鹿鸣声在山谷之间回荡。 谢玉芙和宋煜下了马车,玄火和孙老紧随其后。 柘木部族的人再次提醒,“我们其余人会在山脚下等着,剩下的路,诸位只能步行前往了,但进去之后,切记不可损伤山内一切生灵,否则,长生天降下神罚,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谢玉芙点了点头,任由宋煜牵着手一路来到了柘木狸的身后。 柘木狸的嘴上封着一个带着特殊符文的白绫,她见到两人后,单膝跪在地上,掏出一把骨刀,反手划开了自己的手掌心。 血腥味弥漫开的那一刻,刚才还对着山洞嘶鸣不断的驼鹿,竟转身回到了柘木狸的身边,长长的舌头卷起她的手掌,就那么含进了嘴里。 那诡异的场面看的谢玉芙心神一跳。 但好在驼鹿很快就把柘木狸的手吐了出来,柘木狸那带血的手掌在驼鹿的心口处猛按了一下,再把血抹到铃铛上后,一脸虔诚地将头抵在了驼鹿身上。 这样的仪式维持了许久,久到护送他们过来的人已经搭好了帐篷,就连火堆都升起来了。 随着火焰升腾而起,驼鹿的前提猛跺了一下,叮当一声铜铃响,它便转身走向了山中。 第二百九十三章 老妇人 山路蜿蜒曲折,因雪的缘故,每走一步都双腿深陷在雪中,原本没多远的路程,竟生生走出了长途跋涉的效果。 谢玉芙喘着粗气,踩着驼鹿蹄子踏出的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折腾着,这一路爬上来,两条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宋煜见这情形,想把谢玉芙背在背上,可还没等他伸手,柘木狸就好像未卜先知一样猛地摇了两下头,跟着把谢玉芙从宋煜身边扯开了。 男人的额角一跳,“她非得自己走上去不可吗?” 柘木狸点了点头,双手合十,在额前又伸手指了指天。 孙老郎中跟在两人身后,瞧见这样子乐颠颠地打趣道:“这小丫头不都说了吗?到了这地方,心诚则灵!” 宋煜不满地咋舌,谢玉芙则是对他摆了摆手,“没事,我自己可以……” 谢玉芙一只手叉在腰间,拒绝了男人的搀扶,硬是咬着牙跟上了柘木狸的脚步。 蜿蜒的山路好不容易到了尽头,谢玉芙看着不远处用石子垒起的石堆,就差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眼看着柘木狸将在山脚下建起的石头放在了石堆的最上方,那头在前面引路的驼鹿却突然出现了变故。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有一颗乌漆麻黑的山洞。 那驼鹿正用巨大的鹿角在山洞前不断地撞击着,口中发出的嘶鸣声和之前截然不同。 直至鹿角被生生撞断了一截,它才像泄气一般,双腿一屈,俯身匍匐在了山洞的边缘。 柘木狸见状,长长吐出一口气,将那些鹿角攥在手里,对着谢玉芙四人招了招手,往山洞当中去。 越往里走,山洞的入口处越小,里面的环境也就越闷热。 狭小的洞口勉强可以容纳一人通行,高度也不过一丈,谢玉芙实在想不通,北狄人为什么会把这圣地选在这样的地方。 而且为什么要用一头驼鹿来引路呢? 她揣着一肚子的疑问,闷头往前走,直到从那狭小的洞口中走出来,看着同样匍匐在山洞里侧的另一头雌性驼鹿时,一切都有了答案。 谢玉芙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头驼鹿,还没等出声,这挂在山洞周围的铃铛就开始疯狂的震荡了起来。 那此起彼伏的铃铛声在这山洞内不断回荡震的谢玉芙耳廓发麻,她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凉意,从心脏窜向四肢百骸,就连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柘木狸将手里拿着的那些鹿角扔到雌鹿面前,人一伸手扯响了墙边挂着的驼铃。 没过多久,一个一头白发足以拖地的老妇人从山洞的最里边走了出来。 明明是寒冬腊月,她却穿着一身单衣,手中还拄着一个用鹿头所做成的拐杖,身后则跟着几只驼鹿幼崽。 她对柘木狸行了一礼,随后,柘木狸双手开始比画不停,像是在和老妇人言明此行的目的。 可谢玉芙实在是听不太懂,只能从那老妇人打量自己和宋煜的眼神中看出些许端倪。 而下一瞬,那老妇人的神情便落到了孙老的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那老妇人神色骤然一变,随着便猛然喝问道:“老东西,你竟还敢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还不知悔改?马上滚出我族圣地!” 老妇人的中州话说得并不利索,可骂起人来却掷地有声。 柘木狸的眼神不断在两人之间扫荡着,那神情分明是在看热闹。 可孙老这会儿却捋着自己的胡子,不紧不慢地从人群最后走上前。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脾气怎么还没改?当初不过就是偷了你一株草药,可我那不也是为了治病救人吗?你可不能这么小心眼……” “滚!” 老妇人手中的拐杖猛地往地上一砸,伸手就要去扯腰间挂着的驼铃。 眼见着情形不对,柘木狸立刻压住了她的手,两只手上下翻飞。 孙老郎中见状,好心地在一旁解释起了柘木狸手上的动作。 “师父,他这次真的是来救人的,这位姑娘中了和我父皇一样的毒,若是再不入圣泉,恐怕性命就保不住了,她之前还救了我呢,就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和这老东西一般见识了…… ” 孙老郎中在说到老东西这三个字的时候,眉心明显跳了跳,他责怪地看了眼柘木狸,却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 谢玉芙看着这情形,一手扶着宋煜就笑开了,那稍有缓和的身子,因为这两声笑被震得直发抖,手指尖上的青黑色,也在那一身白色的狐裘中显得分外惹眼。 老妇人还是不信柘木狸所说的话。 她将手里的拐杖放在了柘木狸手中,就那么上前走出两步,伸手就要去抓谢玉芙的手腕,却被宋煜给拦住了。 老妇人抬头看了眼宋煜,脸上满是不悦。 可再瞧清楚他的眉眼后,老妇人的身形猛地一颤,她似乎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跟着猛然扭头看向了孙老。 “那孩子竟还活着……” 孙老苦笑了一声,“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自投罗网?老妖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咱们总得给后人做个表率不是?” 老妇人的神情由惊愕转为悲切,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只犹豫了片刻,就推开了宋煜的手,那干枯如柴的手指,就那么直愣愣地抓在了谢玉芙的手腕上。 宋煜眉头一皱,正要动作,就被孙老给制止了。 “小子,别胡来,这地方还是这老妖婆说了算,要不然一会儿,她的鹿发起疯来,可谁都治不住。” 老妇人没有理会孙老的话,只一眼不眨地盯着谢玉芙。 在探清她的脉象后,就撩开了她的衣领,看着那一道道青黑色的纹路,已经顺着脖颈一路向下,先前那紧绷的神情终于有所缓和。 她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转身拿回了自己的拐杖,伸着手掌在手旁的驼鹿身上摸了又摸。 “还真是个倒霉的女娃娃,我原以为这种阴毒的法子早就在三十年前绝迹了,没想到这几年倒是又活跃起来了,阿狸,带他们上来吧。” 穿过山洞中层层叠叠的驼铃,谢玉芙已经被这里的温度热得出了一身虚汗,她在这时才发现,那老妇人居然是光着脚的,心中竟又生出了几分好奇。 “她就这么光着脚,难道不冷吗?” 第二百九十四章 古怪山洞 谢玉芙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那仍旧光着脚得老妇人心中满是惊愕。 虽然这山洞当中温度高,但也不至于让这年长夫人赤着双足,在这山中自由行走吧。 要知道这外头可是一片冰天雪地,就算是身上裹了十几件冬衣,也仍觉得手脚不听使唤的。 想着自己这一路上来的惨状,谢玉芙不由得打量起了这山洞里的情况了,除了最下面那层四周挂满的驼铃以外,这越往上走,山势越是平缓,隐隐还能听到前方不远处有水流声传来。 而且这光滑的闪比看上去是有人特地专门打磨过的,手掌触及的位置皆是温润一片,可偏偏这样的地方却不带一丝生气。 谢玉芙皱着眉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另一只手被宋煜搀扶着,两人靠在一起的身形,就这么正好撞进了那恰巧回头的老妇人眼里。 她前面带路的脚步明显一顿,跟在她后头的那几只驼鹿被惊了一下,一个胆子小的,居然直接从他身后蹦了起来。 两只蹄子堪堪擦过柘木狸的身子,眼看着要把后面的人撞到下面去,竟直愣愣地将半边身子都撞到了旁边的山壁上。 要知道这一路盘旋上升的山路也不过两人多宽。 这陀螺这么一折腾,柘木狸重心不稳,身子一歪就要往下沉,恰好走在她后头的孙老郎反应还快。 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后颈不说,还在柘木狸喉咙中的那声惊呼溢出来的前一刻,毫不犹豫的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几人都是一愣,尤其是那老妇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失态了。 她连忙收心,晃动着手上的铃铛,将那几只小驼鹿控制住后,才担忧地朝柘木狸瞥了一眼。 “你这丫头没事吧?这么多年不来了,怎么来了之后胆子还这么小?这一路上来都瞧着你无精打采的,莫不是下头有什么事情发生?” 柘木狸没有说话,她踉跄地站起身,满怀感激地对着孙老郎中行了一礼,便满眼苦笑地冲着那老妇人摇了摇头。 老妇人见此情形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般,释然道:“算了,反正规矩不可破,想从你嘴里探听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是不能了,我老婆子在这待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些日子了……” 说完这话的老妇人转身就将他们几人带到了山洞的尽头。 而山洞的尽头,赫然是一眼正在冒着热气的清泉,青色的泉水还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泡,中间似乎还有鱼儿在其中摇曳着。 那池子的四周生长的莲花和水草,看着茂盛不已,与刚才在外面看到的那没有半丝生机的景象截然不同。 谢玉芙看着这场面有些惊讶,她不解地转头看向孙老郎中,“孙老,这地方怎么会……” “北狄圣地便是由此来的,这山上几乎寸草不生,一年到头都被黑土所掩盖着,上头除了一些经年不化的冰雪山石以外,什么都没有,唯独下面有着这一口泉眼。” 孙老郎中也没有吝啬自己的才学。 他说话直接扯下腰间的药箱,就那么放在了清泉旁边的石板上。 而那老妇人看着他这无比自如的举动,当即冷哼了一声嫌弃道:“你还真是把这里当你自己家了?姓孙的,别怪我没提醒你,等到你把这小妮子治好之后,马上就给我离开此处,我这不欢迎你!” 老妇人都没有给谢玉芙和宋煜犹豫的机会,目光在扫过谢玉芙之后,手上的那一根鹿骨制成的拐杖就那么直接钩在了谢玉芙的手臂上。 她手臂一伸就将人拽到了跟前,再将指尖探向谢玉芙心口的一刹那,宋煜的神色猛然一变。 “老夫人这是何意?” 说话间,男人已经一个箭步来到谢玉芙的身旁,直接将人扯了回去。 抬眸时眼中升起的汹涌杀意看得那老妇人心中一惊。 可也只是一瞬,那老妇人就低声笑了。 “哈哈哈,你们不是想给这小丫头续命吗?既然来都已经来了,即刻便开始吧,治好了病,你们有一个算一个,立刻给我滚下山,从今往后都不要再踏入此地一步!” 说完这句话的老妇人就直接扯着柘木狸钻进了另一边的山洞中,随着山洞门上挂着的木帘被放下,山洞里外的视线便被彻底隔绝了。 谢玉芙不明所以地看着掉头就走的老妇人,对宋煜道:“那老夫人方才并无恶意,应该只是想探查我的身体情况而已。” 宋煜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看到这个老妇人的时候起,他就总觉得有些不对,尤其是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透过自己这张脸,在看向别的什么人一样…… 那种感觉让宋煜浑身不自在。 可转念一想,这人既然和孙老郎中认识,没准当初也和那人有些渊源。 只是时间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人死是活都尚未可知,就算真的有渊源又有什么用?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改变不了他是中州人。 他生在中州,长在中州,心中所念的记挂之人已是如此。 那些已经成了定局的陈芝麻烂谷子,谁也改变不了…… 宋煜思索着微微垂下了头,他避开了谢玉芙探究的神色,贴心地替她解下了外面披着的大氅。 从刚才到现在,谢玉芙身上就一直在出虚汗,就这一会儿额头上就已经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眼角更是出现了一处水印,笑着倒是有几分可爱,可宋煜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些天谢玉芙的身体凉得吓人,无论怎么捂都捂不住热,浑身上下都跟块冰似的。 哪怕平日里火不离人,汤婆子天天在手,甚至就差把人挂在炭盆上烤了,也仍旧暖不了分毫。 宋煜还记想当初谢玉芙温热的身子,也记得自己被寒证折磨时她所做的一切。 就连宋煜自己都想不通,他被寒毒折磨的这些年,早就已经习惯了身子冰凉刺骨的感觉。 可到了谢玉芙这,他却半点都忍不下心,甚至还隐隐后悔当初将自己体内的寒毒引入她体内了。 宋煜垂着眸子,指尖在谢玉芙的面颊一侧轻轻擦拭了一下。 第二百九十五章 好事多磨 “一会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开口,千万别忍着。” 宋煜滴滴的叮嘱声,让谢玉芙面颊微红,他有些不自在的撇开了自己的脑袋,看着物资在一旁准备东西的孙老狼中喉咙不自在的滚动了一下。 而这时,玄火已经来到了那青色的水池旁,将自己的掌心贴了上去,池水中温热的触感让玄火有些惊讶。 “这居然是温热的,还真是一眼温泉,可这个温度里面应该没有活物才是……” 用玄火把话说完,刚才还在整理东西的孙老郎中猛地大喝了一声。 “你小子在干什么?离那个地方远点,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随着这声吼声旋火转过头,就在他将自己的手掌离开水面的一刹那,一条浑身火红的鱼儿居然直接从水面之下蹿了出来,张嘴就要去咬他的手指头。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玄火及时抽身,眼看着那鱼儿一跃之下再次没入水面之中,他一颗心彻底地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个什么东西?” 玄火的惊呼声都还没来得及落地。孙老一把扯着他的衣襟,将人拖到了那眼清泉的一尺之外。 下一瞬,孙老抓着他的手,就上下反复打量了起来。 在确定上面没有伤口后,孙老松了一口气。 “你胆子还真是大,什么都敢去看看那里边的东西吧,都是拿人命换的,你要不要也把自己的脑袋摁进去,看看里头到底有什么?!” 孙老郎中指责的话,喋喋不休,玄火听着都觉得头大。 他求助地道着歉,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宋煜。 可惜他家主子眼下一门心思都扑在他家夫人身上,完全没心情管他的死活。 玄火只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孙老郎中,这不是不知者不罪吗?我真的不知道这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呀,而且这么热的水里,它怎么可能会有鱼?” 玄火后怕的把孙老郎中抓过的那只手在身后搓了搓,再感觉到手指间隐隐发麻后,仍不死心的朝着那汪清泉里扫了一眼。 孙老郎中轻叹了一声,“还不知者不罪,你可知那蛊毒到底从何而来?” 此话一出,谢玉芙的目光落在了孙老身上。 “难不成我体内的蛊毒跟这水里的东西有关?” 孙老目光定定地看着谢玉芙,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一会儿我会让他们几个都离开,你自己一个人脱了衣服,进到这池水当中去,剩下的事情眼下你也没有必要知道了。” 谢玉芙皱着眉,看着水中飘来飘去的那几条鱼,心头猛地一颤。 以刚才孙老郎中的反应来看,这里头的鱼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要不然他也不会在玄火有所动作的时候是那个反应…… 而且刚才那鱼儿跃出水面的一瞬间,谢玉芙看清楚了那鱼刺出来的獠牙,那一个个犹如锯齿一般的牙齿,看着她触目惊心。 若真在这水里做个一时半刻的,她八成都得被水里的东西啃得连渣都不剩吧…… 谢玉芙想着这些心居然逐渐沉了下来。 旁边的宋煜也有些狐疑地看着孙老,“我怎么觉得你在诓人呢?这就是你所说的法子?” 孙老沉默了片刻,“这件事情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一会她下去,你自然就知道了。” 眼看着山洞内的气氛越发的剑拔弩张,谢玉芙挣脱开宋煜的手率先朝着那股清泉走了过去。 随着越走越近,清泉上面飘散着的水汽扑面而来,谢玉芙隐隐闻到了一些硫磺的味道,除此之外,似乎还夹杂着一种特殊的香,但好在并不刺鼻。 而宋煜紧跟在她的身后,时刻提防着谢玉芙的一举一动。 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谢玉芙不禁勾着唇角,微微一笑。 “既然咱们没有别的法子,可总得信过孙老,也没什么要骗我的必要,你们还是出去吧,总不好看着我在这宽衣解带吧?” 谢玉芙故作调侃地上下扫了宋煜一眼,“还是说夫君想留下来一同观摩?或者你想亲自下到这池水里替我试一试。” 宋煜的眼眸暗了。 说实话,他还真想先谢玉芙一步下到这水里试试。 看着一旁孙老郎中看着他,那眼神跟防贼一样,宋煜到底还是把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压了下去,他死死地咬了咬牙,深侧的两只手猛地紧攥成拳,在猛吸了一口气后,扯着一旁的玄火便走。 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如今已经到了这段没有功亏一篑的道理。 如果这池子里面的东西真的能治好谢玉芙,那吃些苦头也在理所应当之中。 但若是伤得太过严重,他也不至于直接让人将这所谓的北狄圣地给踏平了! 左右若是谢玉芙有所损伤,那么今日的所有人都要留下来给她陪葬! 哪怕是孙老郎中,也逃不出左右。 眼看着宋煜毫不留情的走到另一边的山洞中,扯下门旁的木帘子,孙老郎中一直紧绷着的身子猛地松懈了下来,他盘膝坐在了刚才的青石板中,将药箱中拿出来的东西一摆在了谢玉芙面前。 “这些东西一会是你要用的,我现在说的顺序,你一定要记好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得事先跟你说明白了。” 谢玉芙目光定定的看着孙老郎中将一样样的东西摆在自己身前,仔细地记好每一个瓶子里装着的东西,以及其功随后,终于目光定定地抬头看向了眼前的老人。 “孙老所说之话,我想我应该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矣,一路走来,你也跟着我们吃了不少苦头,若只差这临门一脚,我有所退缩,岂不是反倒让大家的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了?” 谢玉芙微微歪着头,将孙老最先拿出来的那一瓶药汁毫不犹豫地倒进了自己的口中,紧跟着,盘膝坐在了池子的最边上。 她让自己的一只手缓缓探入了水池之下,看着那些因为他弄出来的动静而被吸引过来的鱼儿,一颗心也逐渐提到了嗓子眼。 奇怪的是,那些刚才还想攻击玄火的鱼,却在这时绕着他的手臂转了几圈,最后兴致缺缺地游开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谢玉芙看着那些离开的鱼,竟觉得这些鱼儿有些嫌弃她! 第二百九十六章 泉水之下 谢玉芙半俯着身子靠在清泉边,不断的用手在温热的池水中调拨着。 眼看着水面上溅起的一圈圈涟漪朝四周扩散,周围浮动的水雾也逐渐朝谢玉芙聚拢了过来。 那裹挟着硫磺味道的水雾扑面进身的瞬间,她只觉得一股热浪从皮肤渗到体内。 一种从未有过的灼热感让谢玉芙浑身猛的一颤,跟着身子便伏了下去,手臂猛地坠进了泉水中。 溅起的水花把一旁的孙老郎中吓了一跳,他猛地抬头,伸手要去拉扯谢玉芙,却在即将靠近眼前人的一瞬间,脚步猛地一顿浑身僵在了原地了。 只见谢玉芙的眼耳口鼻中渗出道道黑血,脖颈上弥漫着的黑色纹路,也在这一刻涌动了起来。 谢玉芙紧咬着牙关,斜着眸子瞥了一眼身后的孙老郎中,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看来我还是真低估了孙老方才所说的话了……” 孙老郎中的声音哽了一下,“这滋味还是比较难熬的,一会若是实在熬不住,我再给你想别的法子。” 说这话,孙老郎中已经退出了山洞,清泉周围所有山洞的木帘子都被扯了下来。 谢玉芙环顾四周,慢慢的扯开腰带,泛青色的手掌在这时有气无力的撑在石板上,在长吸了一口气后才坐直身子。 她抬手抹掉了眼中留下的血泪,捂着胸口咳了又咳,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谢玉芙脱掉一身青白色的棉衣,半边身子都蜷缩在泉水边,只穿着里衣,顺着边缘滑坐在了里面的石台上。 温柔的水流让谢玉芙冰寒刺骨的身子逐渐有了温度,她将大半个身子抹进水面之下,脑袋看看的搭在石台的边缘,最后又扯过一旁的棉帕搭在了肩膀上。 忙完这些谢玉芙将第二瓶药汁倒进了自己的嘴里,酸苦发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谢玉芙险些被这股味道刺激的把刚才喝下去的药汁全吐出来。 她单手捂着嘴,死死盯着水面下越游越远的鱼儿,泄气似的揪起一旁的花瓣,狠狠朝水面中间砸了过去。 随着在水中浸泡的时间越来越长,四肢百骸中弥漫着的酸苦滋味让谢玉芙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仰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脖子上青黑色的纹路,已逐渐变浅。 旁边点燃的安神香已经过半,按孙老郎中所说,她现在应该喝第三瓶药了。 可谢玉芙尝试着抬起手,两条胳膊却像坠了千斤巨石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别说抬起来了,连动动手指尖都觉得费劲。 谢玉芙呜咽了一声,费力地挪动着身子,胳膊刚一探出水面时,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便将第三瓶药递到了她的嘴边。 宋煜已经脱了外袍,只穿着一身青黑色的里衣,坐在泉水边的石头上。 他包裹掌心的纱布已经被拆开,手心上的伤口大刺刺的裸露在外。 谢玉芙看到这场面,瞳孔猛然一缩,正月开口时,宋煜的掌心便已压在了她的眼睛上。 “娘子,专心些……” 随着苦涩的药汁入喉,谢玉芙那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尽数被压了回去。 宋煜好似算准了时间,在谢玉芙正要开口的那一刻,带血的掌心抬起她的下巴,对着那双红唇便压了上去。 男人在轻柔的啄吻间毫不费力的敲开了谢玉芙的贝齿,他混着那苦涩的药味攻城掠地。 谢玉芙浑身轻颤着,因惊讶而颤抖不止的睫毛扫过男人的掌心。 下一瞬,周遭水面微荡,随着一阵哗啦的水流声,宋煜已经顺转便化划坐了下来。 他将带血的掌心浮在水面之上,任由上面的血在水中晕开。 刚才还越游越远的鱼儿竞相调转身体,就像是寻觅到了绝世美味般,超着宋煜疯狂游来。 男人的身形未变,全然不顾那些胆大的鱼儿飞跃而起,肆无忌惮的啃食着他掌心的血肉,只单手捂着谢玉芙的眼睛,旁若无人地看着怀中人的身子,一点点软了下去。 直至谢玉芙伸手抓住他的衣襟,颤栗的指头贴近他的胸膛,宋煜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捂在谢玉芙双眼上的手却纹丝未动,有将额头抵在了怀中人的脑门上。 “接下来,我陪着你一起。” 谢玉芙的喉咙滚动着,被男人遮住的眼前漆黑一片,早已没有感觉的一颗心在此时猛颤了一下。 她费力的抬手扯着宋煜的胳膊往回拉。 “别胡闹了,抓紧上去!好端端的,你下来做什么?” 谢玉芙的声音嘶哑,脱口而出的动静堪比公鸭,但她顾不上许多了,拉着宋煜的手就往岸上折腾。 “听到没有,快点上去!” 男人不为所动,下一首捏住朝谢玉芙游过去的鱼,甩手将其扔到水面的最远处,并顺势将怀中人的脑门压在了自己的颈窝处。 “孙老都说了,我可以陪着你,更何况,这泉水不仅可以抑制你体内的东西,也可以疗愈寒毒,这么大一口清泉,总不至于让你一个人独享吧?” 宋煜的声音低沉暗哑,说话间,胸膛的震动让谢玉芙心痛狂跳。 此时,池中的水已经彻底打湿了两人的衣衫,那湿透了的衣料根本挡不住两人身体的变化,谢玉芙大半个身子附在男人身上,挣扎推搡间,她掌心下已是炙热一片。 男人的呼吸越发急促。 下一刻,谢玉芙整个人被从石台上扯了起来,顺势跨坐在男人的腿上,在腰腹的一刹那,宋煜终是忍不住警告出声。 “娘子,还有外人在,别胡闹……” 山洞门口挂着的木帘子虽然可以阻挡视线,可外面的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 听着谢玉芙在外面越发紊乱的呼吸声,宋煜在山洞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硬是逼着孙老将早就准备好的解药罐进口中,不由分说的便跨进了这清泉池里。 而这会,宋煜突然有些后悔了。 他现在的滋味着实不太好受,不光是因为软玉在怀,更是因不用过解药后,配合着泉水的功效,寒症被彻底激发,身体表面上滚烫的吓人,可内里却好似冬日寒冰般,连骨头缝里都往外透着刺骨的寒气。 听着男人越发微弱的呼吸,谢玉芙使出全身的力气,掰开了男人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不要乱动 谢玉芙的视线逐渐恢复如常,就连脸上的血迹都已经被冲淡了很多,可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谢玉芙瞳孔骤然猛缩。 “宋煜,你到底在干什么?!” 此时,宋煜的脸上已经青黑一片,唇齿中溢出的血迹已经将两人周遭的水全,都染红了。 不光如此,这男人双臂和腿上都多了数条伤口,周围围着的那些鱼儿还在肆无忌惮的顺着伤口蚕食着其中渗出的血迹。 它们的鱼尾疯狂摇曳着,原本平静的水面已经掀起道道涟漪 如此场面让谢玉芙神色骤变,她扶着宋煜的肩膀,就要将人往上抬,却又被宋煜重新压入了水中。 男人就像铁了心要把谢玉芙禁锢在水里,他的双臂死死压在谢玉芙的肩上,就那么将人笼在了身下,已经起了变化的身体随之附了上去。 水面下掀起的热浪让谢玉芙轻呼了一声,原本还透着几分惨白的脸,瞬间红透。 她捂着嘴,将唇齿间溢出的声音尽数藏了回去,可轻颤的身子,却还是将她出卖了个彻底。 “娘子,说了不要乱动,老实些……” 宋煜说话间唇齿擦过谢玉芙的耳垂,黑白分明的眼眸,此刻已经被欲色染得通红。 宋煜自问不是个纵欲之人,这些年也从未留恋过烟花柳巷之所,更没在哪个女人身上停留片刻。 唯独谢玉芙…… 他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谢玉芙的后脖,原本白的刺眼的皮肤已经被水冲出了片片红痕,那些瞧着就让人生厌的青色纹路,此刻已经淡化成了灰白色。 宋煜的舌尖在犬牙上抵了抵只,犹豫了片刻,便对着那一出咬了下去。 “唔!!” 在男人唇齿贴上来的那一刻,谢玉芙一声惊呼。 随后她紧紧咬着牙关,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强忍着身子的变化半跪在了那池水中。 好在宋煜还是有些理智的,咬了这一口,泄了心里的执念,这才长臂一伸,将人捞回了怀里。 可谢玉芙却说什么都不肯坐在他身边了。 “你离我远点,坐到那边去!” 谢玉芙的喉咙滚动着,她颤巍巍地用纸尖摸着后脖颈上那人咬出的齿痕,连后槽牙都咬紧了。 这男人绝对是属狗的! 哪有这动不动就咬人的? 她愤愤的瞪着眼前的人,眼见着宋煜一动不动,干脆自己将整个身子都没入水中,径直潜到了池水的另一侧。 剩下的香又燃了一半,宋煜将倒数第二瓶药隔着水面推给了谢玉芙。 看着那通体青黑色的瓷瓶,谢玉芙难免口舌发酸,她皱着一张小脸,硬着头皮将瓶中的药汁喝了下去,苦的整个人都在打颤。 坐在他对岸的男人这会儿老实栽栽的,将身子靠在池水中,将最后一瓶药握在指尖掂量了两下。 “这最后一瓶药要在线香燃尽之后抹在肌肤之上,这件事情娘子都有不便,那为夫就代劳了。” 谢玉芙闻言,瞳孔一缩,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我自己可以,不用你费心!” 要是真让这男人动手,那她还能囫囵吞枣,从这池水当中出去吗? 刚才这人身子的变化她可是实打实的体会到了。 若是这山洞里没有他人也就罢了,隔着几个洞口中皆有人在,万一让他们听到点什么不该有的动静,那她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谢玉芙思来想去,狠狠的瞪了眼前的人一眼,随手抓起岸边的石头,就朝宋煜丢了过去。 可宋煜眼皮都没抬,毫不在意的把玩着手上的药瓶,将池水中凑过来的一条鱼甩到了远处。 此时,宋煜身上的血已经都止住了。 原本极其难以止血的伤口竟有了点愈合的迹象。 看着这场面,谢玉芙有些啧啧称奇。 “这北狄圣地的清泉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还有这样的功效?要不然咱们将这泉水带回去?” 谢玉芙说这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下一瞬,左侧山洞中就传来了那老妇人的低笑声。 “小丫头,我劝你还是别打这个主意了,这池子里的水,只要离开了这座山,就一点作用都没有了,想从圣泉带水出去的人每年多如牛毛,却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下面的湖。” 听到这动静的谢玉芙不吭声了。 她侧着身子闭上了眼,红透了的耳根已经将她出卖了个彻底。 而不知不觉间,谢玉芙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周遭的一切都好像变慢了。 宋煜低沉的喘息和鱼儿在水中游动的响声,都像是放慢了无数倍。 这让谢玉芙无比困倦,人也逐渐睡了过去。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身上的衣服已经全被换过了。 而柘木狸正坐在石床边,小心地捏着一把扇子,不断的将香炉中冒出的烟雾朝她这边煽动着。 谢玉芙眨了眨眼,看着这烟雾缭绕的山洞,总觉得浑身上下疲惫难当,骨头缝里都渗着一股酸意。 “我睡了多久……” 可谢玉芙刚一开口,目光就落在了柘木狸嘴上封着的符文上,她只能悻悻的转过头。 “忘了你不能说话了,其他的人还在吗?” 柘木狸点了点头,指了指门外,手上扇着香灰的动作丝毫未停。 谢玉芙皱着眉,要想在询问时,那老妇人却捧着一个石臼,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一见谢玉芙睁开眼,有些意外,“居然这么早就醒了,看来你这身体应当还是不错呀。若换作是旁人,少说也得睡个十天半个月的。” 说话间,老妇人将石臼里捣出来的泥膏糊在了谢玉芙的手掌上。 瞬间传来的刺痛,让谢玉芙下意识的抽回手,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心被豁开了一道口子,伤口的深处,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 没等谢玉芙开口询问,老妇人抓着她的胳膊就将人压了回去。 “你能挺过先前的难关,到了这一步已经是实属不易,可别在这时候给我捣乱。” 老妇人不由分说的用泥膏在谢玉芙的手上糊了一层又一层,随后又将纱布一圈圈缠绕了上去。 等谢玉芙再回神,她才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纱布捆着,腰腹上也还有一处伤口。 这场面,着实是让谢玉芙始料未及。 第二百九十八章 无关紧要 谢玉芙勾着手指尖,不敢置信地收回了视线,目光直接落在了老妇人手中抱着的陶罐上。 陶罐当中的泥膏还有很多,眼见着老妇人将里头的东西一点点涂抹在自己伤口周围,谢玉芙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 “这……”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话没来得及问出口,老妇人将最后一个伤处缠稳后,就接替了柘木狸的工作,手里捏着一把蒲扇,对着谢玉芙猛扇。 香炉里飘散的烟灰,一股脑地长谢玉芙的面颊涌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眼角一阵抽搐。 老妇人此时解释道:“你也不用这么绷着,这香炉里的东西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如今你体内的蛊虫都已经被取了出来,只需要再过些时日等蛊毒一点点代谢掉,身子就可以恢复如常了,至于你体内那点寒毒,那都是微乎其微的,比那小子好多了。” 乍一听老妇人提起宋煜谢玉芙,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朝老妇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还没等她说话,肩膀就被柘木狸按了回去,谢玉芙只能被迫平躺在石床上,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在丝丝缕缕的泛着疼。 老妇人朝她斜瞥了一眼,调侃道:“这会儿知道心急了,先前不还跟人家吵得热火朝天?” 想起先前在水池里的经历,谢玉芙的脸逐渐红透了,她不好意思地偏过头,轻咳了一声。 跟着便想起了先前孙老的话。 谢玉芙还记得他们临出发前,孙老特地叮嘱过宋煜,还嘱咐他说等到了北狄圣地,一定要先紧着他自己的身子骨为先,其他的所有事情都可以缓上一缓。 毕竟,那寒毒已经在宋煜体内多年,早一日剔除,别人可早一日安稳。 可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明明到了这儿,最先下水解毒的人却是自己。 谢玉芙紧紧地皱着眉,转着眼眸四处打,量着却始终没有看到宋煜的人影。 老妇人见此情形,终是不忍道:“别在这转着看了,那小子还在水池里头泡着呢,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他体内的寒毒别想被逼出来,不过你这丫头倒是因祸得福了……” 根据老妇人所说,谢玉芙体内的蛊毒本不易轻易被引出,但因为池水中有宋煜血液的缘故,压制了蛊毒在体内的发作时间,在池水里那些东西的刺激下,分分钟身体薄弱处涌出。 而那些游出来的蛊虫,几乎一个眨眼间,就被池水中的鱼儿吃了个干净,孙老郎只来得及捡起半截蛊虫的尸体。 谢玉芙听闻此话,眉头挑得老高,脸色却仍然没有好转。 她有些忐忑地问道:“那我先前丢失的记忆……” “记忆这东西丢就丢了吧,也未尝不见得是件坏事,你这小丫头,心思太重,记得太多东西不利于你的身子愈合。” 老妇人毫不客气地戳穿了谢玉芙的所思所想。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谢玉芙,口风一转。 “再者说,你之前想做之事已经办成,你记不记得那些东西又有什么要紧的?本就是些无关紧要之事。” 谢玉芙沉默了。 老妇人的话,就像是在她耳边敲响了一记警钟,震得她耳朵都在嗡鸣作响。 自打重来一回,谢玉芙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那些幕后黑手,再次对叶家和她娘亲动手。 甚至就连午夜梦回之际,想起来的都是上辈子经历的那些糟心事,每每睁开眼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袭上心间,次次都让她浑身战栗。 可自打失忆以来,她只零星记得一些事,那些终日缠绕她的噩梦,竟一次都没有找上来过。 也是难得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谢玉芙一眼不眨地看着老妇人,放在身侧的手抠进了身下的狐皮褥子。 她隐隐有种感觉,这老妇人只怕是看出什么来了。 就在谢玉芙满心提防时,老妇人打着哈欠,一双赤着的脚踩在幼年驼鹿的身上,就那么施施然的闭上了眼睛。 一直守在旁边的柘木狸眼角微抽,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过了老妇人手中的蒲扇,继续着先头未完成的事。 谢玉芙偏头避开了呛人的烟雾,忍不住开口道:“这香炉里到底是什么?哪至于费这么大力气。” “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不知好歹。但凡香炉里的东西烧上半寸,你这会都得疼得哭爹喊娘了,少在这身在福中不知福,睡你的觉吧!” 老妇人说话,直接抬手扶在了谢玉芙的眼皮上。 短短几个呼吸后,谢玉芙竟真的睡得人事不知了。 柘木狸垂着头,一脸惊异地瞧着睡死过去的谢玉芙,那丧眉耷眼的脸上透出了股喜气。 整个人就好似松了一口气般,顺着床边坐了下来。 老妇人看了眼柘木狸,恨铁不成钢道:“你有什么好紧张的?就算她知道这香炉里的东西是什么,也不会怪到你头上来,那老东西和姓宋的小子都同意的事,你只管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好了。” 说话间,门口挂着的木帘子被掀开了,玄火扶着宋煜从门外走了进来。 与几日前相比,宋煜此刻的脸色白得吓人,除了一双赤红的眼眸中满是血丝以外,浑身上下的血都好像被放干了,嘴唇和指尖早已是一片青灰色。 玄火几乎是半搂半抱地把宋煜安置在了一旁的石椅上,眼里的担忧更甚以往。 “公子,现在夫人也没醒呢,你就应该多歇歇,何必这么急着赶过来?你自己的身子要紧啊……” 宋煜缓缓闭了闭眼,“见不着人,我也睡不踏实,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原本并不打算搭茬的老妇人,一听这话,火气蹭蹭地涌了上来。 “你心里有数,你有个屁数?!小子,要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我这会就已经把你用的抹布裹好了,扔在那水坛子里头泡着了!还能容你这般四处撒野?!” 自从三天前谢玉芙一觉睡过去,宋煜再次割血喂人后,这老妇人的心里就窝着一团火。 “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跟你那个死人爹一样!骨子里头透着股倔强劲儿,这女人莫不是给你下蛊了?!见不着人,你能死啊!” 老妇人越骂越气,口无遮拦的样子,把一旁的柘木狸都给吓着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破口大骂 “早知道那老东西是带你们两个来,我就应该直接封山,真是懒得管你们家人的死活!当初你爹要死要活地想把你娘带入北狄,要不是于家那些人横遮竖挡着,你娘又何至于落得一个早死的下场?” 老妇人骂着话,抬脚对着宋煜的膝盖就踹了一下。 而这一下,宋煜躲都没躲,他膝盖上的伤口再次被踹裂血,从刚刚换上的干净里衣中渗了出来。 玄火在一旁看得眉心狂跳,手都已经压在了后腰上,却被自家主子一个眼神给顶在了原地。 他咬牙看着那老妇人,“老夫人您可轻着点,我家公子身子不好啊,但是腿上本来就有伤……” “有伤咋了?有伤了不起啊!” 老妇人拍案而起,她怒目圆瞪地看着玄火,“我告诉你,别说给他接条腿了,就算是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断没了,我也有本事给他接回去!” 玄火被骂得浑身一僵,把那到嘴边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可老妇人显然没准备放过他。 “你们这些做侍卫的,一天到晚守在自家主子跟前,也不知规劝,整天就让他这么肆意胡来!年纪轻轻落下了一身伤病不说,还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要你们有什么用?!” 老妇人的脾气上来,平等地骂遍了身旁的所有人。 就连躲在外头不敢吭声的孙老郎,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直到老妇人的嗓子骂哑了,她在猛灌了几口水,润了润喉咙。 片刻后,她抓起宋煜的手,顺着他的虎口上部压了上去。 虎口被指节死死卡住,瞬间的疼痛让宋煜冒出了一身冷汗,可老妇人却没有丝毫收手的打算,就这么卡着宋煜的虎口,直接从腰间抽出了几枚骨针,沿着他胳膊上的几个穴位,便刺了进去。 听到动静的孙老郎中再也躲不住了,一步三窜的撩开了木帘子,抓起宋煜的另一只手,有样学样的将银针刺入了另外几个穴位中。 一瞬间,宋煜浑身僵硬地坐在石凳上,浑身上下的关节都动弹不得,一种从没有过的酸麻感,沿着银针刺入的穴位,蔓延至体内。 那在体内多年的寒气竟一点点顺着针上的纹路,朝四周外散着。 没多大一会儿,两边的针上就凝聚出一个个水滴。 那些水滴透着寒气,临近外侧的表层,竟结出了一片片霜花。 孙老郎中看着那霜花,长出了一口气后,小声地抱怨道:“求了你这些日子,你这老太婆始终不肯答应,这万一我刚才没听到动静,错过了时辰,你不白忙这一场?” 老妇人看都没看孙老郎中,掐着宋煜虎口的手稳如泰山。 “你以为我跟你这老东西一样没用?我就这小子,全是看在他爹的份上,跟你可没半点钱关系。” 孙老郎中讪讪一笑,“等给这小子治好了病,我欠他爹的也就还清了,若是有机会再见,我一定让他亲自上山给你备一份大礼。” 老妇人的目光颤了颤。 却很快嗤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孙老郎中的好意。 “实在是用不着,我在这山上不缺衣不少穿,也不想管你们山下这些人的俗事,我和你们之间早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上了年纪的人提起陈年旧事,各自都多了些追思之色。 可过往的种种早已如云烟过境,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些曾经不尽如人意的事,也早都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宋煜静静听着两个人的话,想起自己查到的那些线索,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真正身世,一直都是他最不敢提及的事。 那些不得光的东西,就像是隐藏在污沟暗渠里的毒蛇蝎蚁一样,每每提及,都让人难掩厌恶之色。 只可惜,出身没得选。 倘若一切能够重来,宋煜宁愿不来人间走这一遭。 当他再次睁眼时,目光已经落在了谢玉芙的身上。 那满是缱绻与心疼的眉眼,让屋内几人不自觉放轻了声线。 老妇人满是戾气的双眼,在谢玉芙和宋煜之间来回犹豫着,最后,她的满腔怒火也只化成了一声长叹。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宋煜被扶到了石床边,就那么躺在了谢玉芙的身侧。 短短几天,宋煜瘦了一大圈,他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环住谢玉芙的腰,轻轻将人带进怀里,直到将人圈了个彻底,他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谢玉芙这一觉睡了很久,她似乎很长时间都没睡这样的好觉了。 等她再醒来时,浑身都清清爽爽,就连精神都比先前好了不少。 谢玉芙动了动身子,可刚一有所动作就被妖精的一双手给勒向了身后。 谢玉芙这才注意到睡在自己身旁的宋煜,她动作微僵,一张脸霎时红透。 这人怎么这样? 好端端的,怎么跟她睡在了一处? 谢玉芙偏过头,看着男人眼下的乌青和下巴上冒起的胡茬,原本还打算挣扎的身子,到底还是稳住不动了。 短短几天,宋煜就好似瘦的脱了像,光是搂着她的那只胳膊,都比先前硌的慌。 谢玉芙扯过被子,将身后的人裹进怀里,白皙红润的手掌搭在男人的颈侧,团着身子往男人怀里滚了滚。 就在谢玉芙缩着身子靠近的一刹那,原本还双眼紧闭的男人便猛地睁开了眼,他不露声色地笑了,隔着发丝,在谢玉芙的头顶落下了一吻。 难得的相拥而眠,让宋煜紧绷的神思得以放松,接下来的几日,除了例行解毒以外,宋煜也捡起了自己的武功底子。 谢玉芙有样学样,有时睡不着都不等天亮,就在山洞里虎虎生风地打起了拳。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他们带上来的干粮和吃食也逐渐消耗殆尽了。 这一天一大早,谢玉芙照旧打了一遍拳,都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就看见那老妇人拄着拐杖,阴着脸从山洞中走了出来。 “半月已至,你们一个两个的也挺有力气的,既如此,就快些收拾东西,早早下山吧,别在这扰人清梦了。” 老妇人身后跟着的那几只驼鹿比之前大了不少,其中一只正凑在山洞门前,那只母驼鹿身边亲昵地蹭着,很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 第三百章 坚定不移 谢玉芙对于老妇人在这个时候下逐客令,其实是早有心理准备的。 早在几天前,老夫人和孙老郎中就互相看不顺眼,就差直接当着他们这群小辈的面大打出手了。 若不是玄火如今的武力直尚可果断出手,拦住了两个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老人家,恐怕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被丢出山洞了。 而且这些天,宋煜的身子在逐步恢复,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句老话,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得以应验。 三年来的寒毒附体,让宋煜的身子早已不如当年,就连寻常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这会儿打起来都有点软绵绵的。 相比之下,还是宋煜刚刚进山那会儿的身子骨强健些。 谢玉芙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大大方方地看向了那老妇人,同时对着其拱手一笑。 “这些日子多谢老夫人照顾了,日后若是老夫人能得机会赶往中州,我们夫妇定不会忘了此番恩情。” 谢玉芙话音都还没落,老妇人的面色就是一变,她微歪着头,伸手抚摸着身后驼鹿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谢玉芙向来敏锐,她勾着唇角盈盈一笑。 “有些事情既然老夫人不便开口,那我也就不多问了,往事已过,此间种种早已无关痛痒了,老夫人不必因此介怀。” 早在第一天,这老妇人看向宋煜的眼神,就已经让她心中生疑了。 兜兜转转过去了大半个月,谢玉芙却对这件事情只字未提。 就连柘木狸都好奇地打探了许多次,要不是她现在还在禁言期间,恐怕早就已经把这山洞里吵得一刻都不能留人了。 随着时间临近中午,除了带了一些能果腹的东西以外,剩下的大部分东西都被他们留在了山洞中。 而这几天,他们进来时遇到的那头雌性驼鹿,始终都趴在洞口同外面的那只雄鹿就那么隔着山洞遥遥相望着。 那勉强能够过人的洞口,在这一刻活像是天上的银河。 谢玉芙看着这场面,心中竟难得生出了一点不忍来。 这段时日闲着没事,谢玉芙也和孙老郎中打探了一些与此圣地有关的消息。 至于这用来引路的驼鹿,她隐隐也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这些驼鹿自幼便生活在一起,从小到大,朝夕不离,只有当驼鹿长到能够离开洞口后,才会让两者匹配,在确定雌鹿身怀优厚,才会将与之相匹配的雄鹿送出山洞。 长生天中长出的驼鹿是有饲养幼崽的天性的,哪怕是隔着千里万里,背出山洞的驼鹿也仍会记得离开的路。 这也就成了当地人在这茫茫草原中找寻圣山的一种途径。 濒临老年的驼鹿会自行回到山洞外,等待下一次幼崽的轮回。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像极了那奔波一生,却郁郁不可得的可怜虫。 谢玉芙下山的一路都异常沉默,她一言不发地走在队伍中,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扯着宋煜的手越来越紧。 宋煜顺着谢玉芙的目光看向山下,“这一路都一声不吭的,想什么呢?” 谢玉芙没有回话,下身的脚步却突然一顿,她隔着山上青黑色的山石,望着远处那一片已经被冰封的湖面,原本纷乱的思绪,竟瞬间静止了。 她微微侧着眸,迎上了宋煜探寻的目光,随机抬手向前,竟单手将掌心覆在了宋煜的双眼上。 肌肤相处的一刹那,谢玉芙突然释怀地笑了。 那些长年累月积攒在心中的沉疴旧疾都好似骤然放下了,只觉得心旷神怡。 在这雪山当中的半个月,谢玉芙就好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抿了抿唇,“还未曾跟夫君道喜,旧疾已去,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宋煜单手抓住谢玉芙的掌心,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掌心后,又揣进了怀里。 “剩下的事就得等我们回去再说了。” 接下来的几天,谢玉芙和宋煜全程都在赶路,就连回到了柘木部族的营地后,也没能得到片刻停留。 谢玉芙靠在回程的马车上,想着信上所写的内容,眼中的来不及遮掩的杀意越发汹涌。 那日,他们刚从雪山上下来,临到回程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可刚一进营地,就看到了,等在营地门口急不可耐的迟步洲。 与分开前相比,此刻的迟大公子整个人就好像是一个爽打了的茄子,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都已是青黑的一片了。 迟步洲一见到他们,立刻就迎了上来,手里揣着的那一封带血的信,径直塞进了宋煜的手中。 “情况有些不太妙,太子似乎发现了你们的动向,他好像知道你们现在不在军营之中,朝廷派来的监察御史马上就要抵达北疆了,这些日子突厥和北狄皇族一脉不断派兵试探,两方征战不休,谢二公子有些撑不住了,咱们这几个启程回去。” 双方交战,宋煜成为领军大将撤离营地,深入敌军腹地,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就是杀头的死罪! 哪怕这有宋煜有再合理的理由,这种事情都是绝不被允许的,更别说此事,一旦传开,势必会导致军心动荡。 若是战事节节败退,那这事可就不单单是掉一个人的脑袋,能解决的了。 迟步洲神色凝重地继续道:“你现在交代的事情,柘木豪他们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不用等到过年,这件事情就能有个定数,没准能让咱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扭亏为盈。” 宋煜默默地看着手里的信,直到将最后一封信读完,才将信纸递到谢玉芙手里。 谢玉芙看着信上所写的内容,双拳骤然收紧,在马车上便怒喝出声:“萧景城是不是疯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如今,太子在朝堂上的局面不比当初三皇子势力建起,皇帝也有心扶持,若是他此番不能在北疆一战中夺得机会,恐怕那九五至尊之位,这辈子都跟他彻底没缘了。” 宋煜冷静异常。 他在确定谢玉芙看完信之后,随手将东西扔进了火盆中。 眼看着火舌将信纸烧了个干净,他才疲累地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轻声道:“别这么紧张,来之前我已经跟齐大哥还有谢将军商量过此事,想来在我们回去之前,二人足以应付。” 第三百零一章 连夜赶路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谢玉芙始终觉得宋煜的设想有些太过美好了。 谢玉芙了解自家二哥哥。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谢长安深信太子远超过宋煜。 这些年,谢长安一路放弃文官仕途,毅然决然加入军营,甚至还放弃了叶家为其铺设的道路后,便被萧景城给盯上了。 在萧景城眼里,这个能征善战,骁勇无前的大将军,远比一个在朝堂上长袖善舞,蝇营狗苟的懦夫之流来得有用。 毕竟若是有朝一日萧景城起兵谋反,他手里总得有能用的人才行。 而很不幸,谢长安就是那个倒霉蛋。 早在这次失忆之前,谢玉芙明里暗里已经跟谢长安暗示过很多次,就差直接言明太子可能别有用心。 可谢长安就是个认死理的人。 哪怕已经有证据表明,谢玉芙此番犯病与太子送给谢玉蓉的东西脱不了干系,可他仍旧觉得那一件事情,不过就是巧合罢了。 迟步洲五天前收到的这封信,现在想来太子派出来的人已经即将抵达北疆。 若是他们在此之前不能赶回去,恐怕他二哥哥就得成了萧景城登云路上的垫脚石了! 谢玉芙但回忆到这戛然而止。 她再也没法耐着性子坐在这马车里慢悠悠地赶路了。 她不耐烦地掀开马车的门帘,外头猛然灌进来的西北风呛得他打了个哆嗦。 可饶是如此,她仍旧用帕子遮住了脸,冷着声音道:“这个速度太慢了,此处距离最近的关城还有多远?” 赶车的玄火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 “少说也有几百里的路,这么冷的天,马都受不了的,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谢玉芙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风雪,牙齿咬着腮边的软肉,强迫自己冷静。 可她撂下门帘,坐回之前的位置后,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旁边放着的暖手炉。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玉芙只觉得眼眶胀得发疼。 而外面风雪中夹杂着的狼嚎声却在时刻提醒她,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外面大雪纷飞,为了防止车队当中的马匹走散,所有马车都用铁链子拴在了一块,就连骑在马背上的人这会儿也都下马坐在了爬犁上。 飞雪中夹杂着的冰块,噼里啪啦地砸在马车的车板上,那动静就像是一下下砸在谢玉芙的心口上。 早在几天前,谢玉芙和宋煜就已经分别坐在了不同的马车上,一是为了方便谢玉芙休息,二是宋煜的身体状况远比他们预料中的要糟糕,几乎需要孙老寸步不离地照看着,以确保能够彻底压制住他体内因接触寒毒后造成的其他连锁反应。 马车就这么大,再多几个人都塞不下。 谢玉芙看着一旁一声都不敢吭的迟步洲,眼珠突然一转。 “迟公子,先前听人说这几年一直在草原各个部族中四处游历,应该长了不少见识,不知你可愿讲上一讲?” 就在谢玉芙开口的一瞬间,迟步洲的一颗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他手里捏着一块风干的牛肉,都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就被他抖着手搁在了桌案上。 不知道为什么,迟步洲心中始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嫂夫人这是无聊了?有趣的事倒是有不少,不知嫂夫人想听什么?” 迟步洲在某种情况下还是相当敏感的,尤其是当谢玉芙似笑非笑看着他时,那双明灿灿的桃花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简直跟某些人如出一辙! “这故事我还真没什么想听的,不过有件事我倒是想问问。” 谢玉芙的生死不变,她亲自端起一只架在火盆上的铜壶,给迟步洲倒了杯冒热气的奶茶。 下一瞬,她口风一转。 “既然你在各个部族间游走多年,想必也能在冬天分辨清楚那些部族所在的位置吧?” 迟步洲不敢吭声,端着木碗,梗着脖子,在谢玉芙身边坐得绷直。 “北狄大体分为主战派和主和派两个派系,其中,主和派大多都和柘木部族不一般,终年不受待见,也在主战派手里吃过不少闷亏,而据我所知,这些人大多都游离在草原的外围,你可有法子联系到他们?” 迟步洲哪敢开口? 他讪讪一笑,正想把手里的木碗放下,谢玉芙便将一块奶皮子制成的糕点搁在了他面前。 “若是你有办法联系到他们,我还得劳烦迟公子送封信才行。” 迟步洲的喉咙滚动了一下,隔热的木碗在这会儿好像都能把他的手指头烫出几个水泡来。 “嫂夫人是想送什么信?” 谢玉芙勾唇一笑,“自然是好东西了,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相求……” 半炷香之后,迟步洲再也不敢在谢玉芙的马车里多留了他连滚带爬的出了马车后,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宋煜所在的马车,看着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险些把孙老郎中挤到了马车外。 他裹着一身的凉气,人还没坐,哐当就被孙老郎中狠狠踹了一脚。 “你小子怎么到哪都这么毛毛躁躁的,出啥事了?” 迟步洲伸手抹了一把脸,火炉边上凑了凑,拍掉了身上的雪花。 “宋煜你跟我说实话,你这娘子到底是从哪找来的?这真的是书香门第出身吗?!” “我娘子,她怎么了?可是有哪不舒服?” 宋煜闻言,猛地睁开眼,脱口而出的话还没落地,便已经看向了孙老郎中。 没法子,孙老郎中只能认命的跟迟步洲互换了位置,满口抱怨的去找了谢玉芙。 可这边孙老郎中,前脚刚走,后脚迟步洲就一脸后怕地凑到了宋煜跟前。 “你娘子居然跟我要北狄和突厥大军驻扎的位置!还跟我打探了他们巡营队伍常探的地方,还问我此番出行到底带了多少兵器?她到底想干嘛?” 此话一出,宋煜刚才还悬着的心陡然落到了地上,他垂眸低笑了两声。 “果然还得是她,平常人也想不出这个法子。” 男人的话音一落,就撩开马车的门帘,朝外扫了一眼。 那抬手的角度和姿势与谢玉芙都无比相像,看得迟步洲暗自咋舌。 呼啸的大雪不像是片刻能停的样子,前头马车压住的车辙很快就被雪花给覆盖了。 “瞧这样子,我们短时间应该是回不到漠北城了,既如此,迟公子就说说我娘子刚才所问吧。” 第三百零二章 始料未及 迟步洲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从宋煜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 他神色僵硬的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敢置信的扭过头,朝着马车外打量了一眼,随后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一样,猛咳了好几声,才终于回过神。 “你就这么纵着她?” 宋煜没有作声,只是低头轻念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有些复杂着看向了窗外。 在漫天的鹅毛大雪,已经将草原上的一切隐藏在了一片洁白之下,草地上藏着的脏物淤泥,在这一整个冬天都不会被发现,甚至察觉。 和那些隐藏在一片洁白之下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因春暖花开而大白于天下。 等到了那个时候,这草原上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呢? 迟步洲看着自家好友的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 “要不说你们两个是两口子呢,有些事情都能想到一块去,不过这件事我可得先跟你交个实底,行军打仗的事我不懂,但他们粮草资重能运送所走的途径,我也是知晓一二的……” 草原很大,大到在这茫茫白雪中一眼都看不到头。 而能沿途运送自重的路,也只有那么几条,马车能过的地方有限,宋煜自然清楚这一点。 男人垂眸沉思着,思索着接下来的事情,不知怎的就突然出了神。 宋煜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和谢玉芙见第一面时的情形。 那个时候谢玉芙,还是一个跟在叶老将军身旁探着脑袋,打量着一切的大家小姐。 尚且不懂舞刀弄枪的小丫头,就连身上穿着的衣衫都是当时最时髦的藕粉色料子,趁得她那张白皙可人的小脸越发晶莹剔透。 可不知从何时起,谢玉芙就很少再穿那样鲜亮的颜色了。 哪怕是在两人成婚之后,谢玉芙的衣衫也多以素,青两色为主。 大婚当日那件火红的嫁衣,都已经随着那些嫁妆一并被封在了仓库的某处,就连屋子里的一应摆件也都是素雅清淡的。 在搬到定北侯府后,宋煜不止一次看着谢玉芙坐在桌案前整理账册,翻看着那些他曾经从不过问的俗物。 她眉宇之间夹杂着的冷意和凝重的神色,像是在她那张小脸上罩上了一层经久不化的浓霜,哪怕外面骄阳似火,烈日炎炎,谢玉芙就始终都模样淡淡的。 世人都说谢玉芙杀心太重,举手投足间,就是顷刻可以要人性命的狠辣与绝情。 可只有宋煜清楚,谢玉芙若是生在旁的人家,就不用事事由她亲力亲为,更不用担心时刻悬在脖颈上的利剑刺下去。 在刚成亲的那段时间,宋煜可以明显觉察到谢玉芙的着急与无措,那种在很短的时间内,恨不能将一切攥在手心的感觉,他曾经也体会过。 于谢玉芙而言,这失去记忆的一个半月,倒让她比之前鲜活了不少。 明明也是花朵般鲜活的年纪,脾气秉性却如同槁木般,没有半点活人气。 在成婚之初,宋煜觉得这样的谢玉芙也没什么不好,凡事皆在计划中,举手投足都大方得体,有条有理。 但这样的日子久了,也是很没意思的。 宋煜缓缓垂下的眼眸,再度抬起眼中闪过的戾色,与谢玉芙如出一辙。 “这么大的雪,若是改到沿途向南,应该就可以撞见北狄的军营吧?” 随着夜色渐浓,茫茫的草原上,原本一路向南,疾驰的马车分为两部分,另一伙人弃车骑马紧急向东而行。 谢玉芙看着说什么都不肯放自己出去的迟步洲,神色略显凝重。 “你为什么拦着我马车?怎么不走了?” 这句话一问出口,谢玉芙便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她猛然起身,却被迟步洲和孙老郎中齐齐压了回去。 “我的姑奶奶,你可消停一会,把外面的雪下那么大,你非出去干嘛?” 孙老郎中说话间直接抽出一枚银针,做势就要扎进谢玉芙的后颈,可还没等他收手,就被谢玉芙当胸捶了一掌。 谢玉芙丝毫没有收力,在治住孙老郎中的一刹那,就拳打开了紧闭着的窗子。 原本跟在她后面的马车还在,但是队伍中分明少了几个人,谢玉芙目光直直地盯向了马车的车轮,看着那比自己这浅了几寸的车辙,脸色霎时间黑如锅底。 “宋煜呢?” 谢玉芙没给迟步洲解释的机会,如鹰般的眼神直接落在了他的脸上。 “你把我刚才所问之事告诉了宋煜?” 看着谢玉芙好似杀人般的眼神,迟步洲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 “那咋了,你们两口子办这事还不让人说了?而且宋煜压根就没有阻止嫂夫人你的意思,这不是……” “所以他自己带人去了?!”谢玉芙直接拦住了迟步洲的话,她伸手压在自己的肩上,神色变幻的瞬间一闪身,从马车里窜了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马车两侧突然加来两把长枪,直接将她死死卡在了门口。 迟步洲也在这时抓住了他的大腿,跟着对孙老郎中猛喊了一声。 “孙老,你还愣着干啥呢?咱们可打不过她!” 没等谢玉芙挣扎开,孙老手里的银针瞬间脱手而出,谢玉芙只觉得后颈一痛,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孙老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捂着被谢玉芙打到发麻的胸口,疼得龇牙咧嘴。 “我真是服了你们,下回办这事的时候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再不济我给她下点蒙汗药也成啊!能不能体谅一下我这把老骨头?”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孙老还是扶着谢玉芙将人放在了车内的软榻上,同时又用狐裘将人给裹了个严实。 这才从自己的药箱中掏出几粒药丸,送进了谢玉芙的嘴里。 “我这药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等她再醒来,估计咱就没这个机会了,趁这段时间能走多远走多远吧!” 车队一路疾驰向南,滚滚车轮下溅起来的飞雪,在这草原上扬起了一阵雪花。 而在车辙很快就再次被天上下来的雪给掩盖住了。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都城,新桃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翻身下了马。 定北将军府的大门前,夏荷已经早早等在一旁。 她翘着脚尖,对着春桃身后望了又望,“怎么就你回来了?夫人呢?” 第三百零三章 消失的郡主 与风雪不断的北疆相比,远在中州的都城还没有到寒风刺骨的时候,春桃将扔在马背上的冬衣仔仔细细地捆好,一张小脸绷的面无表情。 “我就是回来送人的,把人送到了,我这就走,反正你回头想办法把那不要脸的小贱人送到太子府上,剩下的事就不归我管了!” 就在春桃的身后,里面的侍卫搬下了一口大箱子,箱子落地的时候还能听见里面闷闷的砸击声。 “春桃,你就是个小贱人,有本事你把我放出来,你不过就是谢玉芙养的一条狗,你跟在她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捞到什么好处了?平时不还是整天为人鞍前马后地操持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还是被人给舍弃了?” 谢玉蓉的嗓子因为骂了一路,早就已经沙哑得不行了。 好似被沙砾磨过的嗓音,却仍旧没有阻挡她口无遮拦的肆意谩骂。 “你以为你听谢玉芙的话,把我带回来了又怎么样?我告诉你,我是不会按照你们说的去做的,当初要不是因为你们主仆,我怎么可能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你们都该死,谢家的人通通都该死!” 谢玉蓉谩骂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 好在现在一直深夜定北将军府的门前连个人影都没有。 夏荷冷眼看着那口大箱子在里面的人说第二句话的时候,她便将其认了出来。 都没等谢玉蓉再开口,她直接抽出腿上捆着的匕首,对着箱子的角落便是一刀! 下一瞬,谢玉蓉的惨嚎声响彻深夜。 夏荷却神情冷峻地抬头看向了春桃,“夫人让你把她送回来的?” 春桃冷哼了一声,“要不是夫人再三言明,一定要保她不死,我早就把她乱刀砍了,扔在路上喂狼了,这人和太子府有点干系,萧景城那位当朝太子这些日子可还安好?” 春桃说话间将揣在自己怀里的那块坠着香囊的玉珏交给了夏荷,“人何东西我已送到,就不多留了,夏荷姐姐,都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不放心夫人,这就得赶回去了。” 此时已知丑时,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他们赶在都城的城门落锁前摸了进来,确定混着明日一早的商队紧急离开。 春桃满心满眼都在记挂着谢玉芙一刻都不敢多留。 可就在这时,听到动静闻声赶出来的萧锦真却从将军府的大门里跑了出来,她一见到春桃两眼放光地扑了上来。 “春桃姐姐,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谢姐姐也回来了?她人呢?” 这段时间以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谢玉芙从来没有往都城送过一封信。 她几乎单方面地掐断了与都城的所有往来,一切消息来源皆靠宋煜留在都城当中的秘密人手。 用谢玉芙的话来讲,这些在都城和北疆来往的信,每多一封,就等于给敌人手里多送了一封把柄。 没人知道会不会有人暗中截下他们的信函加以动手脚,所以谢玉芙自始至终一封信都没有写过。 谢玉芙的冷漠和决然,就连春桃都不理解。 可不理解归不理解,主子说的话她自然是要遵从的。 看着冲上来在车队当中大肆寻找的小郡主,春桃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我回来,只是送些东西,夫人和公子尚在北疆。” 萧锦真一听这话,神色有些不满。 “谢姐姐也真是的,去了那么久,连封信也不送回来,她不知道我和娘亲还有叶夫人都很担心他们吗?真是太心疼她了!” 萧锦真多多少少有些不情愿,可看着春桃这身打扮,她突然挤眉弄眼地凑到了她跟前。 “我刚才听春桃姐姐说,你这就准备出城了,可是还要北上,要不然带着我一起吧?整天留在这都城里,实在是太无聊了,每天都跟他们那些人打交道,我烦得很,不如我也和谢姐姐一样去北疆散散心如何?” 春桃一听这话,一个箭步蹿出去了三丈远。 “小郡主,你可别开玩笑了,这种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北疆现在正在开战,您身为当朝君主张公主独女,怎么能以身犯险呢?这万万不行!” 春桃生怕萧锦真说出什么不得了的消息,给夏荷使了个眼色后,火速翻身上马,跟着商队一道离开了定北将军府。 夏荷扯着小郡主的手,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在他们抬走那只箱子后,对着小郡主就是一阵苦口婆心的劝解。 “小郡主,您莫不是在将军府这些日子待烦了,不如奴婢陪您出城去逛逛?听说城北那边做了许多的冰雕花,那模样很是美呢……” 萧锦真不情不愿的被夏荷连拖带拽的带进了定北将军府。 自从上次赶走了太子的人后,荣华长公主只住了几日,就回到了自己的长公主府。 萧锦真却留了下来,一来是为了开解叶夫人和宋老太君,二来也是为了提防太子和云贵妃的人再次过来找麻烦。 可小郡主终究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她不死心地盯着春桃几人离开的方向,杏仁般的大眼睛转了又转,还真默不作声地跟着夏荷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而这边,春桃匆匆忙忙,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勉强休息了两个时辰后,又再次跟着已经重新采购好东西的商队出了都城。 商队一路向北,一刻未停。 直到第三天中午,当春桃和玄冰一起紧赶慢赶地找了一家驿站休息时,原本用来以防万一的装货箱子里突然传来了几声闷响。 跟着里头就传来了一阵细细丝丝的动静。 “咳咳咳……” 玄冰跟春桃一路护送东西回了都城,听到这动静,两人神色猛然一变。 玄冰直接将手搭在了身后的弯刀上,春桃别警惕地攥紧了手里的长枪。 封着箱子的锁链一打开,两人看着正躺在里面,啃着已经凉透了的干馍,还因没有水喝,被噎得一阵猛咳的小郡主时,彻底傻了眼。 春桃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着哆嗦,“小,小郡主殿下,你怎么在这?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萧锦真吸了吸鼻涕,将手里那已经干巴的都快掉渣的馍馍护在怀里,扭头对着一旁猛打了两个喷嚏。 “阿嚏!本,阿嚏!本郡主想在哪就在哪,你管我怎么上来的?” 第三百零四章 来者何人 堂堂中州郡主无故失踪,这件事情很快就在都城当中传开了。 长公主得到消息的时候,定北将军府已经把都城上下都翻了个底朝天。 可整整六天过去了,这件事情还是音讯全无,叶夫人急得火烧眉毛,宋老太君更是被生生急病了。 夏荷启动了都城所有的关系网,却仍旧一点音讯都没有。 那天晚上,定北将军府的门前来了一个骑马疾驰而回的暗卫。 他也顾不上规矩了,看着紧闭的大门直接翻墙而入,直奔主厅。 此时的定北将军府灯火通明。 荣华长公主和驸马,还有叶夫人正凑在一起商量对策,眼见着有人翻过院墙直奔前厅。 叶夫人想都没想的便抽出了墙边的长剑直接闪身,挡在了荣华长公主的身前。 “来者何人?!” 暗卫都是宋煜一手培养的,平时和叶家人接触的甚少,再加上每次出现,脸上都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他这张脸看上去陌生得很。 眼瞧着前庭当中的氛围,愈发的剑拔弩张,暗卫连忙将春桃交给自己的东西递了出来,连带着还有萧锦真随身带着的玉佩。 “属下奉命回来给诸位送封口信,小郡主已经混入了北上的商队中,算算时间,此时已经快接近凌霄关了。” 此话一出,前厅里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诡异了起来,立在一旁的夏荷直接上前接过了暗卫手中的东西,在上下打量了一眼后,径直开口道:“你是公子的人?” 暗卫神色略显尴尬,“属下乃是公子身边近身暗卫,方才进来的时候没改掉先前的习惯,让诸位受惊了。” 听到这话,荣华长公主才松了一口气,可转念一想,她神色骤然凌厉了起来。 “你是说萧锦真那丫头随着商队北上了?这不是胡闹吗?她这么过去,不就是给煜儿那孩子添乱吗?你既然回来送信,怎么不把人也带回来?” 暗卫点了点头,“我们也想了法子,尝试把小郡主打晕带走,小郡主拿自己的性命相逼,说什么都不肯回来,而且返程的时间太急,春桃姑娘说,若是一再耽搁,恐怕会迟则生变,只能先把消息带回来,也让诸位放宽心。” 暗卫说着话,神色略显尴尬。 他刚才那一通话说完,这前厅里的凝重氛围丝毫没有缓解,长公主的脸色几乎都快黑入锅底了,反倒是旁边的驸马神色如常。 宋驸马亲自给长公主倒了一盏茶,“娘子,你就放宽心,锦真那丫头虽然是胡闹了些,但到底还是见过大场面的,她既然想出去闯荡一番,那就由她去,孩子大了,总不能一直拴在身边不是?”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长公主心中还是担忧不断。 她没好气地瞪了身旁的男人一眼,重重地将茶盏搁在了桌案上。 “孩子不是你生的,你自然不心疼,你巴不得她出去闯荡江湖呢!若是她平时胡闹也就算了,偏偏在这个时候……” 说话间,长公主直接让人备好了笔墨纸砚紧急写了一封书信,交给暗卫,让其一并带往北疆。 而与此同时,太子府内也收到了消息。 萧景城看着手下送来的消息,惨白得没有半分血色的一张脸上闪过了一丝狞笑。 “好得很啊,还真是一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只是不知道那宋大将军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会不会恨得连后槽牙都咬碎了?” 自从萧景城一病不起后,整个人就变得阴鸷异常,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每天都有不少的阴鬼谋士来往太子府。 萧景城甚至都懒得遮掩自己的所作所为,公然将朝中的那些眼线带进太子府,正是借着给自己找一个郎中保命的由头,肆无忌惮地网罗能人异士入府,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太子府简直就是成了热闹非凡的菜市场。 萧景城弓着腰,蜷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尚且扎着银针的一双手,直接将那张信纸扔进了火盆中。 “既然我那位好妹妹帮了本宫这么大一个忙,那我们自然是要成全的,就让萧锦真死在北疆吧。” “在除夕夜到来前,不计一切代价,追杀萧锦真!” 来送消息的人很快走了。 萧景城转过头,看着门外逐渐飘散下来的雪花,一双如狼般阴狠的眼眸,死死地盯向了院中那早已枯死的梅树。 萧锦真身为当朝郡主,深受皇帝喜欢,要是这位小郡主死在了北疆,那宋煜等人,必然会落得一个回护不力的罪名。 如此杂事缠身的情况下,要是再丢了漠北城,只怕这位定北大将军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萧景城低着头,阴恻恻地笑了两声,转头看着跪在脚边,半死不活的丫鬟,抬脚便将头踩在了她的小腹上。 “既然谢玉芙这么不想同本宫在一处,那就让他们这顿痴男怨女一同下地狱好了,也省得麻烦母妃大费周折的再去为难什么叶家,你说呢?” 偌大的房间内,一丝不挂的丫鬟,腰间只盖了一条丝帕,她身上是四处可见的烫伤,那满是恐惧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牙印。 萧景城不紧不慢地俯下身,用挂着银针的手遮住了丫鬟的半张脸,露出来的那双眼睛简直和谢玉芙如出一辙。 “你这双眼睛还是跟她太像了,偏偏又是一身软骨头,半点不如她……” 丫鬟一听这话,瞳孔骤然一缩,满是泪痕的眼中,顿时被惊惧所取代,她死死地抓住了萧景城的脚踝,任由其在自己身上蹂躏。 “殿下,您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做什么都可以的,奴婢会尽心竭力伺候好殿下的,呃……” 话还没说完,萧景城捏在她下巴上的手猛然下滑,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颈。 那满是伤痕的纤细脖颈,瞬间就被掐得涨红青紫,丫鬟脸上的血管都跟着鼓了出来。 她双眼赤红,隐隐有血混着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被迫窒息的感觉,让她手足无措的挥舞着双臂,嘴里不断的发出咳咳声。 可下一瞬,萧景城毫不犹豫地扭断了她的脖子。 “挖了她的眼睛,把尸体处理掉,在谢玉芙回来之前,不要再送这些垃圾货色进来,脏了本宫的眼睛。” 第三百零五章 好的不灵坏的灵 几天之后,在漫天风雪中,终于抵达漠北城的马车,趁着夜色逐渐开进了城主府。 谢玉芙被捆着双手,蒙着双眼,小心翼翼地抬下了马车。 “动作都轻点,可千万别把人给磕着碰着了,一会直接送进之前的院子里,记得无论如何,千万别把人弄醒了。” 迟步洲的脸上带着伤,半边脸上带着刺目的巴掌印,跟在他后头的孙老郎中也没好到哪儿去,手上身上四处都挨了几下,手背上还有一条深深的青色痕迹。 眼看着进了城主府的大门,孙老郎中再也收不住了,他几乎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我这把老骨头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命就要交代在她手上了!这小丫头到底哪儿来那么大的怨气,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在他们从草原回来的一路上,谢玉芙醒过不止一次,渐渐地,孙老郎中准备的迷药已经没用了。 而谢玉芙只要一得了机会,就会截人截马,妄图一个人去找寻宋煜的踪迹。 凡是商队里留下来的人,没一个能在她身上讨到好处的,哪怕是最能打的,也在她手上撑不到三个回合,最后只能大火骑上阵,将人摁在了马车边,给捆结实后又加重了药量,才让人消停下来。 这短短的几天里,迟步洲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当初来培养这些侍卫,花的真金白银到底都花到哪去了,竟连谢玉芙一个刚刚大病初愈的女人都治不住。 迟步洲丧眉打眼地坐在了孙老郎中身边,揉着被卸了几次的胳膊,顺势躺在了地上。 “谢玉芙这样的女人,也就是嫁给宋煜了,若是换作平常人,只怕是不死都得脱层皮!” 孙老郎中深觉迟步洲的话有道理。 而得到消息的齐蒙,刚从门外拐进来,就听到了后院传来了一声惨嚎声。 那动静一出,迟步洲和孙老郎中噌地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听到了一声不妙,抬脚就往外冲。 迟步洲几乎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大门,“我的亲嫂子,你死我活祖宗!你快点儿把人放下,这可不行杀人呀!” 迟步洲夺门进来的时候,谢玉芙已经快将手里的木簪扎进了刚才替她松绑那丫鬟的眼珠子里。 直到见到了迟步洲,她那满是防备的眼中才松懈了半分。 “这是哪?”谢玉芙的神情紧绷着。 迟步洲则是抹了一把脸,“你连这都不记得了,这是漠北城城主府,你先前不是和宋煜在这住过一段时间,这还是你们之前的院子呢。” 谢玉芙冷着一张脸环顾四周。 在前往草原的这一路上,谢玉芙的病情几次恶化,除了宋煜和孙老郎中以及随行的那些人,她已经忘了先前的许多事。 看着这周遭全然陌生的环境,谢玉芙完全松懈不下来,但她还是松开了丫鬟的手,戒备地朝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跟在两人身后进来的齐蒙,也只是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谢玉芙目光一转,直接对着迟步洲道:“宋煜人呢,有消息了吗?” “这个还真没有。” 迟步洲果断开口,“不过若是宋煜动作快的话,我们这边应该很快就会收到消息的,这段时间嫂夫人你就先暂时在城主府当中休息,缺什么少什么也可以直接跟齐大哥打招呼,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您就当歇歇了。” 话说到这,迟步洲在心中叫苦不迭。 就算是真的有什么事也不能跟谢玉芙说呀! 这一路上谢玉芙的性情变得无比古怪,凡是提及与宋煜有关的事,这人的心神就会受到剧烈震动。 稍有一句话说得不对,那可是转眼就要动手的。 直到孙老郎中把宋煜先前穿过的衣服交到了谢玉芙手中,他的脾气秉性才收敛了些。 而眼下,孙老郎中忙不迭地让人将宋煜先前用过的东西拿到了房间里,才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后,谢玉芙悬着的那颗心才缓缓落地。 她看着杵在门口的三个大男人,这才略显尴尬地开口道:“方才,实在是抱歉……” 齐蒙还没见过这样的谢玉芙,他一脸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 “没事没事,都是些皮外伤,那弟妹你先行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没等话音落地,齐蒙就把人给扯了出来,还顺带关上了房门。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朝着房内瞥了一眼。 刚才谢玉芙身上迸发出的杀意连他都吓了一跳。 但凡他们刚才慢上一步,被她抓在手里的那丫鬟,恐怕就活不成了。 这会儿那小丫鬟还抱着胳膊哆嗦地哭呢。 他不解地看向迟步洲,“迟老弟,到底咋回事啊?先前我收到消息,不是说她体内的蛊毒已经解了吗?咋还会这样?” 提起这件事,孙老郎中就忍不住在旁边叹了口气。 “别提了,这事确实怪我……” 原来在当初谢玉芙刚开始进入池水中解毒的时候,因为宋煜也一并进去,导致谢玉芙的身子被宋煜的血浸泡的时间太久,再加上那段时间谢玉芙太过虚弱,三不五时的就要靠宋煜的血来压制体内的症状,导致她对宋煜的依赖越来越深。 “要是宋小子在她身边,谢玉芙这小丫头也不会瞧出任何异状,宋煜刚走那段时间我们也没发觉不对,可后来这小丫头几乎是无意识地开始攻击身边的人,我才发现她是因为蛊毒期间与宋煜接触太深,落下的后遗症。” 孙老郎中说着话,忍不住摇了摇头,“只不过这事也不是没法子解,只要那小子回来,这丫头就能不药而愈,但这段时间内,除了熟悉的人,其他人尽量不要和她接触,尤其是宋煜用过的那些东西,绝对不能离开她的视线。” 齐蒙听得云里雾里的,却还是为谢玉芙捏了把汗。 他现在甚至有点庆幸,当初在两人走后,他并没有急着收拾两人待过的院子,宋煜先前用过的那些东西也都在。 他本来觉得这样等两人回来小住时也能方便些,没想到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心里这块石头落地的时间还是有些早了…… 第三百零六章 失踪 就在谢玉芙回到漠北城的第一天晚上,早已经疲惫不堪的众人趁着夜色已安枕而眠。 就连日夜不离守着谢玉芙的那些暗卫,也偷偷摸摸地打起了瞌睡。 可谢玉芙披着宋煜先前穿过的衣服,低头嗅着衣服上残存的那些味道,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地面,她低头看着自己手掌心上的伤疤,不自觉的伸手在那道伤痕上轻抚了几下。 谢玉芙隐约还记得,当初受伤时的情形那个刺杀她的丫鬟现在早就已经离开了这座城池。 甚至就连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已经被她送回了都城,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想起这些谢玉芙,总觉得自己的头疼欲裂。 那些曾经丢失的记忆,就好像随时都会卷土重来一般,不断地在她的脑子里叫嚣撕扯着。 这一直从不间断的声音,让谢玉芙根本无心安睡,哪怕是用宋煜的东西把自己从头裹到脚,也阻挡不了那些东西,从脑海当中传来。 有那么一瞬间,谢玉芙甚至怀疑起了孙老的医术。 谢玉芙曾经从孙老的口中听到过这股毒,就算被彻底去除,但在解毒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中毒之人还会受到蛊毒的影响,而这样的影响因人而异。 至于解毒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副作用,每个人的反应也截然不同。 从传统意义上来讲,凡是中了这种蛊毒的人,哪怕是在解毒之后脾气秉性也都会受之影响,有的人甚至会直接性情大变。 早在这种蛊毒没有被列为禁忌之前,曾经一度被西域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奉若神明。 想起这些事情谢玉芙就用力的闭了闭眼, 不断的深呼吸,妄图压下心中的不断滋生而起的杀意。 她不断地用手抠弄着掌心上的疤痕,直到手掌心上的痕迹,被抠的又红又肿,丝丝缕缕的刺痛,顺着疤痕传入心脏,她才像骤然回神般猛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谢玉芙神情冷然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只犹豫了片刻,便褪下了身上的裙装,将宋煜先前的衣服穿到了身上,因为男人的身形实在过于颀长,那衣服套到他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 谢玉芙甩着自己的衣袖,强迫自己躺在床榻上,平心静气,可一闭上眼,那一双双鲜血淋漓的手,就宛如饿虎扑食一般,猛然袭上心头。 “谢玉芙你为什么不救我?我是因你而死的,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死?!” 紧接着就是宋煜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男人痛苦万分地躺在地上,双腿尽断,手上握着的一柄长枪,也早已经断成了两节课,即使是这样,他仍痛苦不堪的挣扎着。 “谢玉芙……” 伴随着这些不间断出现的嘶吼声,男人那低沉又沙哑的呻吟声,就像是一声惊雷,直接砸在了谢玉芙的心口处。 谢玉芙猛然睁开眼。 漆黑的房间内只能听见她粗重的喘息声,她抓紧了宋煜的衣服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用力地咬着腮边的软肉,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可就在这时,房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谢玉芙的神色骤然一冷,起身赤着脚来到房门边,便听到了外面暗卫的窃窃私语声。 “将军都已经走了这么久,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别提了,哪那么容易啊,那茫茫大草原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就算有迟公子提供的路线指引,这种事情也不是那么好办的,要我说这次将军还是有些过于鲁莽了。” 随着外面两个暗卫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小,谢玉芙已经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门栓上,小心地将门闩一点点打开。 也就在他们二人交谈声戛然而止的一刹那,谢玉芙猛然打开门,对着二人的后颈便劈了下去! 只一瞬间,其中一人就被谢玉芙放翻在地,另一个暗卫见状,正要动手,就被谢玉芙一脚踹了出去。 下一刻谢玉芙已经单手成爪的捏住了他的喉咙,宽松的袍子在这冬日的寒风下被吹得猎猎作响,她抬头看着这个足足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人,掌心不断缩紧。 “宋煜,到底在哪?” 那暗卫哭笑不得,他被谢玉芙抓得喉咙渗血,话还没出口,血先从嘴里渗了出来。 “夫人,属下真的不知……” 砰! 没等这人把话说完,谢玉芙甩手就将人压在了门板上,紧跟着手起掌落如法炮制的一掌凿在了他的后颈上。 看着外面逐渐冷下来的天色和渐渐飘下来的细雪,谢玉芙将两个暗卫拖进了门中,又用一道五花大绑的捆好,自己则是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劲装,又将宋煜的衣服打包捆好,背在了身上,就这么趁着夜色连翻过几堵院墙,直直的消失在了城主府外。 第二天一大早,负责送饭的丫鬟提着嗓子眼在门外张望了好一会儿,可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再想想自家小姐妹昨夜的遭遇,硬着头皮,拎着东西在门口转了两圈,也没敢伸出手去敲门。 而就在这时,一大早睡醒,有些不放心的孙老,从院子外路过,看着丫鬟站在门外,暗自啧了一声,快步走了进来。 “你这丫头怕啥呢,里头的人还能吃人不成?他现在也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放心敲门啊。” 话音未落,孙老郎中的手就已经敲在了门板上,可是这砰砰砰的几声,屋内的人就像是完全没有受影响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传出来。 孙老郎中本能觉得不对。 这些日子谢玉芙向来浅眠,除了用药以外,几乎没有办法安安稳稳地睡一个好觉,有的时候哪怕就算是睡着了,也会突然被噩梦惊醒,凡是有一点动静,人就会立刻醒过来。 怎么今天这门敲了这么久,里面的人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砰砰砰!” 孙老郎中几掌拍在了房门上,“小丫头,你醒了没有?到用早膳的时辰了!” 房门里安静如斯,孙老郎中侧着耳朵,将头贴在门板上,直到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呜咽声后,才道了声不好,立刻让人踹开了房门。 闻讯赶来的齐蒙在一脚踹开房门后,就看见了里面被五花大绑捆在梁柱下的暗卫。 第三百零七章 自寻死路 其中一个暗卫脖子上还带着血,两个人的嘴都被勒得紧紧,就连眼睛都被蒙上了,只留下鼻子可以喘气。 而再往里的里间,四处都是散落的衣物,那还有半个人影? 所有人都慌了。 齐蒙一把将地上的人扯了起来,“人呢?谢玉芙人哪去了?!” 暗卫叫苦不迭,差点被齐蒙这一巴掌拍得重新坐在地上。 “齐城主,我们是真不知道人去哪了,昨天我们在门口的时候就被夫人给袭击了,当时正值丑时,现在天色已经大亮,人只怕已都已经出城了!” 暗卫这半点颜面都不顾了,直接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述了出来。 两人还生怕其余人不信,一把揪开衣领后,脖颈上那刺眼的淤青,看得人心头一颤。 而见到这幅场景,屋内的所有人都诡异地沉默了。 迟步洲猛吸了一口气,随后直接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这回完蛋了……” 早在宋煜离开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一定要看好谢玉芙,千万不要让人出了事。 这回好人是没出事,人是直接失踪了! 迟步洲看着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我就真的想不通了,她为什么非要找到宋煜不可呢?早些时候也没听说他们两口子感情这么好啊!” 迟步洲这话一出口,刚才还满脸自责的两个暗卫神色,顿时一变,鼻子的脸上都出现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其中一个大的胆子道:“其实说句实话,在来到漠北城之前,夫人和将军的感情并不好,有的时候几天加起来也说不上一句话,但是自从夫人中了蛊毒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粘着将军……” 此话一出,迟步洲脸上的神色变得诡异了起来。 “那依你们的意思是说他们两个其实根本就没……” “咳咳咳!”孙老郎中伸手挡着自己的嘴角,猛咳了几声,随后直接给那两个暗卫使了个眼色。 暗卫顿时觉察到不对,忙开口解释:“嗯,其实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道……刚才都是我们两个胡说的,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我们就去找人了……” 眼看着两个暗卫飞也似的逃出了院子,迟步洲和齐蒙的神色都变得诡异了起来,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齐刷刷地看向了孙老郎中。 “孙老,你说句实话,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也没在都城,就你跟着他们两个的身边醉酒,他们两个不会真的没……”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你小小年纪瞎打听什么,自己一个连媳妇都不知道在哪的人少,在这说些乱七八糟的,该干啥干啥去,去去去!” 孙老郎中到底也是见过一些大场面的,听到这样的问话,脸不红心不跳的大手一挥,直接把两人赶了出去。 可热闹终归只是热闹,当天上午,整个漠北城就被翻了个底掉,可别说谢玉芙了,就连一个形似谢玉芙的人影都没有找到。 而此时的谢玉芙已经在了几百里开外了,她凭着先前仅存的记忆和从城主府摸出来的堪舆图,找到了北疆大营的位置。 可看着眼前,这已经空无一物的营地谢玉芙揉了揉眼睛。 “怎么会不在?” 大营轻易不会开拔,尤其是在城池边的这些守城大营,除非有大战开始,否则绝不会一兵一卒都不留下。 谢玉芙不死心地骑着马又往前奔袭了数里,可雪地早已遮掩了一切行军的痕迹。 谢玉芙拿着那幅看舆图,看着上面早就已经被涂黑了两座城池,双眼死死地盯着前面的方向。 在裹紧了脸上的纱布后,一鞭子抽在了马背上。 “架!” 一望无际的官道上,一人一马冒着风雪一路前行。 漫天大风卷起来的雪粒子打在谢玉芙的生日上疼得她眉头直皱,就连马匹往前奔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而按照中州的规矩,凡是被涂黑的城市都已经被敌人所占领,那些地方那是军中之人绝不可踏足之地。 谢玉芙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那半梦半醒,是宋煜惨不忍睹的模样,她一刻都不敢停下来,挥着鞭子不断地赶路。 既然宋煜想方设法的绕到了敌军的后方,想要来个前后夹击的这个节骨眼上,就必然得有人在前方替他分担压力。 而当时她们在草原上,随行所带的信鸽早就已经用完了,一丝半点的消息都传不回来,更别说跟这些人里应外合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大军继续前行,只有这样才能打压突厥和北狄的气焰,给宋煜争取到喘息之机。 但看着前面的茫茫大雪,谢玉芙捏着把别人的手都在隐隐颤抖。 她从来都没有一个像现在这么急切过,心中的始种不安的感觉,更是让她手脚发麻。 浓烈的寒风在这一刻冻得他每个骨头缝都在往外渗着凉意,整个人稍不注意,就一头栽在了马背上。 恰巧这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正在风雪中缓慢前行的队伍,为首的人手中正举着一面大旗,那上头赫然画着中州皇室专用的图腾。 看到这支队伍,谢玉芙神色骤然一冷。 就在前不久,她和宋煜收到消息,皇帝派了御史钦差,亲自前往北疆调查她和宋煜失踪一事,也为了顺便提防北疆有人拥兵自重功高震主。 而护送钦差,一路北上的人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骑马赶路的人,其中一人率先调转码头,朝着谢玉芙奔袭过来,手中的长刀直接横在了她面门上。 “来者何人,前往何地?!” 谢玉芙冷眼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长刀,毫不犹豫的扯下了遮在脸上的面纱,同时一把抽搐挂在身后的斩马刀反手撩刀上,挑一刀砸在了那人的手肘上,直接将他手中的长刀打翻在了地上。 “我乃定北军副将谢玉芙,奉命送紧急军务前往军中大营,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这拦我的路?!” 谢玉芙的名声在中州都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光身的动辄杀人的手段,就已经让人为之胆寒了。 那纵马拦人的将士抬头一看,正好对上谢玉芙那如鹰般凌厉的眼神,连他胯下的马都跟着挣扎了起来。 第三百零八章 缘分不浅 谢玉芙说话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眼底透出的寒意。 那视线让前来拦路的将士浑身打了个冷战。 眼看着那匹马高高地扬起前蹄,已然一副受惊的样子,谢玉芙这才偏开头,漫不经心的扫过一旁的队伍,目光落在了当中的那辆马车上。 这辆马车的做工相当考究,门脸的周围甚至还挂着长长的明黄色流苏穗子。 窗框两边还雕着窗花,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 不仅如此,就连马车窗帘上绣着的暗纹,都彰显着这车中人来历不凡。 谢玉芙挑眉,冷哼了一声。 “凡拦截紧要军情者,按律当斩,把路给我让开!” 谢玉芙手中握着的斩马刀,刀尖下垂,他手腕翻转,尖刀锋冒出的寒光,让周遭所有人心头一紧。 而就在这时,马车的门缓缓打开了。 一阵热气撞到了外面的寒风中,在那门口升起了道道白雾。 紧跟着,穿着一袭暗紫色锦袍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人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谢玉芙,目光落在他那,一张明显比先前消瘦不少的脸上后,更是低笑出声。 “有些日子不见,看来谢夫人已经把本王忘了想来,咱们当初在长公主府的一面之缘,夫人应当也不记得了?” 男人说着话,脸上的兴致盎然的神情,让谢玉芙心头一跳。 她对眼前这个男人全无印象,连那张脸看着都有些许陌生,但警惕的神情却丝毫未变。 谢玉芙微微扬起了下巴,“阁下若是无事,就请把路让开。” “夫人还真是薄情寡义呢,想当初你我之间的情分,可是不浅呢,模特的利益排众议前来北疆,为你们夫妇二人排忧解难,您居然这么冷言相对,可真是让人失望得很。” 那男人说这话,竟一副失望的样子,就差直接眼眶一红,掉出几个眼泪疙瘩了。谢玉芙见状,顿觉一阵恶寒,整个人猛抖了一下。 “阁下还是不要在这满嘴胡说的好,你我之间素未谋面,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谢玉芙的神色冷得像冰,扔下这话,牵着缰绳,调转马头,就从车队的另一旁绕了过去。 且不说她已经失去了先前的记忆,就算没有失忆,面对这样的登徒子,她没一巴掌扇上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又怎会和他缘分不浅? 光是想想在北上的路上遇到这种人,她就都觉得晦气得很,等到了大营,非得跨个火盆去去晦气不可! 可她一人一马还没走出去多远,身后便传来了那男人的喊声。 “谢夫人独自一个人在此处,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宋煜如今身在何处吗?还是说你如今也连自家夫君的安危都不顾了?本王原以为谢夫人应该不是如此忘恩负义,不近人情的人呢。” 男人这番高喊声一出口,谢玉芙猛地勒了一把缰绳。 “吁——” 她神色不明地转头看了眼立在马车上的人,跟这边一声嗤笑。 “我夫君为国征战,一心为民,现在何处都与阁下毫无关系,但阁下若再敢多说一句,挑拨我夫妻二人关系的话语,今日就请诸位都留在此处吧!” 谢玉芙的一句话,杀机勃然。 周遭那呼啸而过的烈烈北风,掀起了她的衣袍,手中横起的斩马刀已成冲阵之势。 她双眸死死地盯着马车上站着的紫袍男子,紧绷的身子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锦衣人竟在官道上燃起了一种万夫莫开之势! 方才拦路的将领察觉不对,立刻上前挡在了紫袍男人身前。 “王爷,这谢玉芙就是个疯子,咱们只是奉命前来巡查,配合监察御史,严查北疆大营隐藏的贪污受贿一事,断没必要直接和这疯子对上!” 那将领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和谢玉芙,还是将他的话听了个清楚。 闻言至此,谢玉芙眸色一凛,“北疆大营的将士连西北风都喝不上了,居然还有贪污受贿一事?上至北疆将领,下至步兵辎重,谁不知道朝堂上卡着北疆的粮草辎重不放?若不是有人好心救济,这城内的百姓也不忍心让将士忍饥挨饿,只怕这北疆大营里早就尸横遍野了!” 话音一落,谢玉芙转头便走。 漫天的风雪很快就将她的身形遮掩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外。 那卷起来的风刮得她面颊生疼,可心里的凉意也在这时漫到了四肢百骸。 世人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正因此,历朝历代的皇帝最厌恶且最不能接受的便是边疆将士拥兵自重,狂妄自大,肆意妄为。 因此,这边境的将领大多讲究制衡之术。 早在昨夜动身前,谢玉芙特地翻看过宋煜留下来的那些手札,路上也和暗卫打探过,多少对北疆的局势有所了解。 这边关除了她二哥谢长安所带的人马以外,还有另外一伙势力,乃是兵部特地送过来的,再加上后赶到的定北军,三方牵制,早就没有所谓的一家独大的场面了。 就算如此,朝堂上的那些人也仍不肯高抬贵手。 谢玉芙冷笑了一声,“若是到时候真让这数十万将士寒心,等大军过境,中州只能任人宰割!真不知道这皇帝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谢玉芙满心愤恨,可在说这话时还是刻意放低了声音。 终于,在临近傍晚时,谢玉芙看到了镇关城。 镇关城的城外高高悬着几具尸首,因为寒冬腊月的缘故,尸体并没有腐烂,但是那早已经冻得邦邦硬的尸体,却已经被无处觅食的飞鸟啃得斑驳不堪。 谢玉芙的目光落在了城头上,那上头赫然插着三面军旗,为首最中间正式定北军的黑面王旗! 在看到这面旗子后,谢玉芙微微松了一口气,本打算混在入城的人群中,进去打探一二,可人还刚一翻下马背,就被守城的侍卫拦住了。 “前方乃镇关之城,途经此地者递交路引和文牒!” 因为天寒地冻,侍卫裹得严严实实,一双乌黑的眼眸上全是挂着的白霜,他也没有认出谢玉芙来。 眼见着谢玉芙迟迟不肯交出路引,周遭的几个侍卫也都聚了过来。 可下一瞬,他的视线就落在了马背上挂着的那把斩马刀上。 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快步而来,“这位姑娘,你这刀从何而来?” 第三百零九章 巡察御史 谢玉芙马背上挂着的那把斩马刀上缠着红布,刀柄的一端还镶嵌着一颗红色的珊瑚,刀锋处锻造出的纹路交相缠绕,乌黑的刀身更是大气磅礴。 来人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被这把刀,狂砍乱劈的情形。 谢玉芙看着来人,嘴角轻扯了一下,认命地揭下了脸上的面纱。 她那张脸露出来的一刹那,岑真倒抽了一口凉气。 “谢副将?您真回来了?我家将军昨天晚上还在念叨您呢!这天寒地冻的,您怎么一个人来了?” 岑真说话间,往旁边撤了一步,将谢玉芙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随后很快将人迎进了城内。 “副将今日来得不巧,天刚亮的时候,我家将军就率兵出去了,人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如今的镇关城四处萧条,除了往来巡逻的将士以外,城中甚至连个百姓都瞧不见。 谢玉芙皱着眉,四处打量。 岑真则在这时解释道:“这城里前两年被突厥大军肆意屠杀过,除了活下来的那些百姓以外,大多是外来的,而且先前的事让大家受到了惊吓,一到天黑的时候都没人敢出门,四处都阴飕飕的。” 岑真的话让谢玉芙忍不住低笑出声,“行军打仗的还怕这个?” 岑真闻言叹了口气,“我们倒是还好,可是这边城的百姓一看到我们就跟见了鬼一样,即使是过了这么些天,也没什么好的反响……” 话都还没说完,正路过一条暗巷时,里面佝偻着身子的百姓,竟直接朝谢玉芙所在的方向吐了一口浓痰。 “呸!” 谢玉芙皱眉朝后撤了一步,才没让那痰落在自己身上。 可吐痰的百姓,却丝毫没觉着不妥,嘴里仍在嘀嘀咕咕地诅咒着。 “你们这些当兵打仗的,迟早都得死,都不得好死!要不是因为你们,我儿子怎么可能会死?我们在这城里苟活着,他们那些人打进来的时候,你们在哪?!畜生!你们都是畜生!” 歇斯底里的百姓很快就被门里冲出来的家眷给带了回去,而自始至终,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着。 谢玉芙伸手按了按眉心,心底就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到底也没说什么。 而岑真这时神色凝重,正要冲上去理论时,就被谢玉芙扯了一下。 “副将……” “血海深仇,情有可原,随他们骂去,我们又不会少块肉。” 谢玉芙很快就牵着马穿过了长街,正要前往镇关城的城主府时,身后便传来了动静。 “御史巡查,闲杂人等退避!” 听到这扯着脖子的吆喝声,谢玉芙眉眼微挑,眼中闪烁的寒芒里戾色尽现。 她低声问道:“监察御史什么时候到的?” “前日一早就到了,非得要亲自下营体察军情,我家将军硬是被他扣在大营里,直到今日一早才找了个由头率兵平乱去了。” 提起这件事,岑真就一肚子气。 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朝监察御史所在的方向瞪了一眼。 “您都不知道这御史就是来找麻烦的,仗着自己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这些天,在大营当中吃酒耍乐,早就已经怨声载道了,要不是宋将军特地让人给我家将军送了封信,只怕这人早就被乱棍打出去!” 按北疆大营的规矩,除非军中打了一场大胜仗,否则三军上下断不可饮酒作乐,违令者军法处置。 谢玉芙看着由远及近的人,冷声讽刺道:“不过就是些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受不了这边境苦寒,也可以理解,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谢玉芙这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落在了那御史耳中。 片刻之后,那为首之人手中卷着的马鞭就朝谢玉芙劈头砸了过来。 “无之贱妇,竟敢在御史耳边说这些腌臜之词,你找死!” 千钧一发之际,岑真正要动手就被谢玉芙拽着胳膊甩到了身后,与此同时,谢玉芙闪身一躲。 在鞭子收回去的一刹那,猛地卷住了其中一截,手上骤然发力,生生将马背上的人给拽了下来! 在那人跌落下马的一瞬间,谢玉芙白皙的手臂上青筋暴起,迎着那人的面门狠狠凿了一拳。 带血的拳头收回来的一刹那,谢玉芙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掌,她低着头,冷冷的视线从那人的脸上一掠而过,眼神宛如看一条死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条长街上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谢玉芙。 坐在马背上的御史更是瞪大了眼睛,“你,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还敢当街行凶,来人呀,把她给我拿下!” 御史扯着脖子吼住了两句话,可周围的人却没一个动手的。 所有人都冷眼看着这出闹剧,就连那些护送他出来的将士,在看到谢玉芙后,也自觉地和这御史拉开了距离。 御史这才觉察的不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玉芙,捏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 “你,你……” “御史大人好大的威风,本王隔着老远都瞧见了您的威仪,真是让本王长了见识。” 没等着御史把话说完,远处的马车上便走下了一人。 紫袍男人抖了抖身上的披风,径直来到了谢玉芙,身侧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通后,好整以暇道:“看来是没伤着,也算是万幸了。” 御史一见到紫袍男人,一个利索地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直接对着来人行了一礼。 他那原本直挺挺的,腰几乎弯到了底,“下官张勉,见过靖王殿下!” 靖王眼皮一抬,也没搭理张勉,依旧转头看着谢玉芙。 “我说你这人,方才不过是同你说了两句闲话,怎么跑得那么快?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竟把你吓成这样?” 谢玉芙这时才看清男人的脸,男人不过四十多岁,一张脸却保养得极好,眉眼棱角都像极了皇室中人,就连那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德行,也和那位当朝太子极其相似。 可谢玉芙却依旧没给这男人好脸,她只对靖王一拱手,“实在是对不住,先前并不知阁下是靖王殿下,事急从权,走得太匆忙,还望殿下见谅。” 此话一出,张勉坐不住了。 “你这女子真是不知好歹!靖王殿下乃是当朝皇帝的胞弟!你怎能如此轻率,草草行礼?” 第三百一十章 素不相识 谢玉芙眼看着张勉说完这话之后,一张脸涨的青紫,刚才就弯下去的腰埋得更低了,忍不住眉头跳了跳。 她歪着头看着站在一旁的靖王殿下,丝毫没有行礼的打算,甚至就连一张小脸都紧绷着。 早在当初在中州都城时,皇帝就已经特赦了谢玉芙见皇族中人必须行礼的规矩。 毕竟,若是没有谢玉芙在中秋家宴上仗义出手,及时救驾,恐怕现在的皇帝早已成了一捧黄土了。 而在谢玉芙失去记忆的这段日子,宋煜到底还是跟他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下如今的局势,以及在面对皇族众人时的一系列做法。 谢玉芙维持着方才的模样,漫不经心地将视线重回落回了张勉身上。 “张御史如此尽忠竭力,还真是让本副将刮目相看了,那先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还以为御史大人是个只知享乐,不问正事,还只会草菅人命,仗势为难之人呢。” 谢玉芙笑盈盈地说完话,一改刚才的模样,正儿八经地对张勉行了一礼。 “本副将在此给御史大人赔不是了。” 谢玉芙的这一句话有好似一记响亮的巴掌,直接抽在了张勉的脸上,他那弓着的腰明显一僵。 可直到这会,靖王仍旧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 张勉心头一紧,随后便意识到了这乃靖王的下马威。 他只能咬着牙尴尬道:“谢夫人多心了,方才的情形都是本官身边的下人不懂事,惊扰了夫人,合该是本官给夫人,您赔不是才是。” 眼看着张勉的头越埋越低,谢玉芙直接往旁边撤了一步,避开了这人的行礼。 跟着,她施施然的开口,“张御史一路北上舟车劳顿,想必之路上也是受尽了苦楚,这天上下着这么大的雪,您还辛苦出来视察百姓,这个万万当不得呀!来人快将御史大人请回城主府!在背上些好酒好肉,给御史大人和靖王殿下好好的接风洗尘!” 谢玉芙扬声这么一吆喝,率先翻身上马,她骑着那枣红色的大马,直接从瘫在地上那人的身上跨了过去。 在一片震惊的眼神中,谢玉芙微抬着下巴,白皙纤长的脖颈挺得直直的,举手投足间皆是武将独有的飒爽英姿。 岑真也在这时心领神会,火速让人将张勉带来的人抬到了马上,连带着一道出来的一众将士都被他一起带回了城主府。 反倒是靖王的车队落在了最后头。 先前横刀拦路的将士凑到了靖王身边,看着谢玉芙逐渐远去的背影,他忍不住出声道:“靖王殿下,您这又是何必呢?这谢玉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相处的?咱们不过是来凑个热闹,何必让那御史下不来台呢?” 靖王神色未变,他轻捻着手中的和田玉手持,拍了拍袖子上黏着的片片雪花,漫不经心的眼神始终都在谢玉芙身上,连片刻都未曾移开过。 他眉目一闪,“谢玉芙到底与皇兄有恩,张御史当街为难谢玉芙,就等于变相折辱皇兄的脸,我这个做弟弟的,又岂能不管?” 说话间,靖王已经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这镇关城看上去是萧条了些,可这热闹还真是不少啊!” 而与此同时,已经上了马背的张勉正声色俱厉地盯着谢玉芙。 他身旁的小厮捂着险些被摔脱臼的胳膊,低声诅咒不停。 “有什么了不起?再厉害不也被发配边疆了!这天高皇帝远的,岂能让她平白这么放肆?” 小厮说着话,口风一转,“御史大人,你可得为小人做主了,这谢玉芙敢当众对我出手,就是在打御史您的脸!咱们临出来前,太子殿下可是特地嘱咐过的,但不能辱没了皇家颜面啊!” 张勉对小厮的抱怨不厌其烦,他偏过头狠狠地瞪了身旁的人一眼。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懂什么?靖王殿下都懒得搭理今日这桩破事,你还想让我死揪着这事不放,是看我被罚得太轻了不成?!” 想他张勉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官拜三品,身兼御史钦差一职,到哪儿不是被人高高供起来的? 偏到了这镇关城,先是灌了一肚子西北风不说,就连这边关的饭菜吃食,也都是粗制滥造,根本难以下咽! 光是他这些日子吃的那些东西,想想都让人胃里头往外反酸水。 若不是实在在城主府待不下去了,他何苦来闹这么一出? 张勉死死地瞪着谢玉芙的背影,余光又朝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车队瞟了一眼。 “不过这靖王殿下到底和谢玉芙有什么关系,回头严查一下,若发现有什么不对,即刻前来报我!” 走在这些队伍最前面的谢玉芙旁若无人地坐在马背上,就好像对后面的事情全然不知情。 倒是后凑上来的岑真先忍不住了。 “谢副将,难道咱们真的就什么都不管了?我家将军说那姓张的御史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他揣着一肚子花花肠子,就等着人上钩呢,若不然的话,那还是先别把人带去城主府了。” 谢玉芙不为所动。 她一手抓着缰绳,一张小脸上冷若寒冰。 “越是这样的人,放在自己眼皮子下,才越能盯得清楚些,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忧。”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谢玉芙心里很清楚,这张勉就是一个来找茬的。 比他更棘手的,乃是当朝这位靖王殿下! 虽然靖王刚才确实有维护之意,但这人并未当众表态,更何况这种挂在嘴上的消息就算表态了,也根本没什么大用。 若是这靖王是敌非友,今天也不过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顺便给自己卖个好,博取一点可信度的局面。 可若是友非敌,又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凑上来? 谢玉芙揣着一肚子的疑问,仔细地思索着,有着靖王有关的一切消息,可最后想得脑门胀痛不断,也仍旧没有想出什么头绪来。 没过多久,一行众人便到了镇关城的城主府。 与漠北城的城主府相比,镇关城的成竹府简直荒凉的不是一星半点,就算是在这冬季下的大雪,这院中尚未来得及清理的杂草也足足有半人多高,被雪压弯了的树干,还在噗苏苏的往下掉着被积雪压弯了树枝。 第三百一十一章 当面质问 谢玉芙看着面前这荒凉破败的院落,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来错了地方。 她在岑真的带领下,沿着中间那条石板路继续往前走,房前的屋檐下,甚至还能看见先前突厥残害城中百姓时留下来的刀砍斧劈的印记,就连门前的柱子上,都带着一指多深的裂痕。 谢玉芙皱着眉,四下打量了一圈,都还没等开口询问,跟在后头的张勉就快步走了上来。 “谢夫人留步!” 张勉没穿官袍,宽大的袖摆,左摇右晃地陪着他,那严重凸起的肚子,活像一个随时都可能摔在这大雪天里的不倒翁。 谢玉芙的眉头跳了跳,“御史大人,在这北疆,你我之间还是互称职务的好。” 谢玉芙话语中带着冷意,看着脚下一顿,面色微僵的张御史,毫不留恋的一步,上前推开了面前那扇紧闭的房门。 城主府的前厅正门,一被打开一股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谢玉芙遮着口鼻,猛咳了一会。 可只在片刻中,谢玉芙便冷静了下来,“尽快让人把这前厅收拾出来,既然御史大人和晋王殿下都已经到了,也不能找一些偏僻之所给二位办公理事,以后就在这前厅议事吧。” 说话间,谢玉芙侧眸看着暗自得意的张勉,不解道:“方才御史大人想说什么?” “我瞧着刚才谢夫人……谢副将一路进来,左张右望,想来是对此地多有不熟之处,本想代为引荐的,奈何副将没给本官这个机会。” 张勉不屑的勾着嘴角,面带审视的扫过谢玉芙,“说起来,本官到这少说,也有三五日了,却始终未见宋将军,今日也是才和副将碰头,不知今日以前,宋将军和谢副将到底身在何处呢?” 谢玉芙听到这话,眼皮都还没抬,伸着指头在桌面上抿了一把,看着指尖挂着的灰尘,在手指尖上轻捻了一下。 “我和宋将军身在何处,乃是军中机密所在,这些事,谢长安谢将军想必已经同御史大人解释过了,大人此番询问,是觉得我们兄妹二人会给出不一样的答案吗?” 话一出口,前厅的氛围顿时紧绷了起来。 谢玉芙的视线就那么在门上被劈砍出的印记中扫了两眼,跟着就毫不避讳地迎上了张勉的目光,那凌厉且自信的眼神,看得人心头一慌。 “御史大人今日既然来了,想必也对此地之事多有耳闻,当初城中百姓身陷囹圄,苟延残喘,御史大人却在都城中置若罔闻,今日,此地百姓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大人还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触百姓霉头的好。” 说着话,谢玉芙的眉头轻挑了一下。 “将先前置办好的年货带到城主府门前,后日就是年三十了,我定被将军府自掏腰包,请城中百姓吃顿好的!” 岑真一头雾水,正犹豫着,城主府的大门前急匆匆地冲进来一个人。 只见迟步洲手里拎着几坛子好酒正大步流星地往里走,而他身后的下人身上正扛着一整只鲜羊。 “这冬日里吃食实在是太难弄了,这送年货的马车都坏在了半路紧赶慢赶,今日才到,还望谢副将宽恕一二!” 迟步洲说完,直接将那酒水搁在了岑真手里,随后,双手猛拍了两下。 “各位都抓紧时间,按照谢副将先前的要求,将东西分好后,送至每家每户!谢副将军说了,今年要确保镇关城每个百姓都吃上一顿好肉!手脚可都麻利些!” 说话间,院门外传来了一声齐声的吆喝。 当靖王带人赶到时,门口支起的杀猪宰羊的摊位,已经排起了长龙,那装着米面粮油的袋子已经分门别类送到了各个板车上。 前前后后几马车的东西,几乎眨眼间就分干净了。 谢玉芙看着院门外忙得热火朝天的人,还有那些闻讯而来的百姓,只眨了眨眼,顺势跨出了前厅的大门。 “今年冬日的大雪,比往年来得早,此地的百姓都还没来得及穿上过冬的棉衣,将军府在此之前已向城中百姓发放了棉衣和炭火,这笔银钱走的是将军府的私账,御史若是想让人查验,我这就让人将账本取来。” 然后在宋煜断腿之前,他手里的银钱就不止百万,再加上多年征战积累下来的功勋,以及皇帝赏赐的东西,再加上早年积累,让这一城百姓吃顿好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若是宋煜愿意,就算给每家每户发一吊钱,定北将军府都有盈余。 张勉想着来之前收到的消息,眉心猛地一跳。 “谢副将这话说得就严重了,陛下自是信得过宋将军的,又怎么会查将军府的私账呢?副将还是不要听外面那些人道听途说胡搅蛮缠的话好,本官这次来,只是为了协助各位将军,好让诸位过个好年而已。” 张勉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他就差直接竖起手掌,对天起誓了。 可谢玉芙只扫了一眼,便吩咐道:“尽快将这院子收拾出来,也给靖王殿下找一个干净地方,我还有要事,就不陪同了,御史大人和靖王殿下自便。” 这话音刚一落地,岑真就快步走了上来,一路带着谢玉芙来到了一旁的偏房。 推开门的一刹那,看着里面摆着的各种沙盘和行军礼仗用的东西,谢玉芙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这屁股还没坐稳,靖王就甩开了随从,一路跟了进来。 这人毫不介意地拿起沙盘上的小玩意儿,攥在手心里头摆弄着。 看向谢玉芙的眼神直勾勾的,那势在必得的深意,让谢玉芙心中警铃大作。 “谢玉芙,你是当真不记得本王了?” 谢玉芙目光一转,“靖王可别说笑了,我和你素未谋面,何处出来的记不记得这一说?更何况靖王殿下此番前来,乃是受陛下之命,与你我二人之间有何关系?” 谢玉芙看着面前这张完全陌生的脸,足以断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可靖王却仍旧死抓着不放,“你这话说得可真是让人心寒啊。” 谢玉芙的眼眸冷了下来,“靖王此言何意?” 刚才还言语调侃的靖王话风急转直下。 “本王本想着同你套套近乎,也能像御史一样,在这城主府里,好酒好肉的被招待着,没想到,话还没说两句,这刀都要架到本王脖子上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条件 面对靖王的调侃,谢玉芙依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她的目光在靖王手中捏着的那小玩意儿上停留了片刻,便毫不避讳地转身坐在了桌前。 那桌子上放着一些行军所用的路线图,还有一些进行兵法推演后留下的草纸。 谢玉芙光是盯着那些东西,就知道自家二哥哥这些日子只怕连一个好觉都没睡。 自从她和宋煜进入草原腹地,为了不让突厥和北狄心生怀疑,北疆大军前进的脚步一刻未停。 大半个月的时间,生生把本地和突厥的两伙人赶至了边境。 只要将他们推出最后一座边城,那这收复失地的功劳就板上钉钉了。 可有些人是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功劳落入谢家之手的。 尤其是在谢玉芙明确表示已经和谢家撕破脸后,从此以后和他那个便宜爹老死不相往来后,盯着她的那些眼睛,只恨不能在她身上戳出一个个窟窿来。 算算时间,距离上辈子第一封言明叶家军贪污受贿,草菅人命的奏折被送到皇帝面前,也就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留给谢玉芙的时间不多了…… 谢玉芙目光沉沉地盯着桌上的东西,全然没有注意到靖王已经来到了身前。 两人一坐一立,再次抬头时,谢玉芙直接被身前立着的人影给吓了一跳。 她皱着眉,看着始终似笑非笑的靖王,强行压住了将面前茶水全都泼到他脸上的想法,扯了个无比敷衍的笑。 “靖王殿下一路舟车劳顿,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谢玉芙实在不清楚这靖王的来历。 哪怕是在上辈子,她也跟皇家的这些人交集甚少。 更别说自从宋煜千里勤王,顺势登基后,原本的皇族中人早就被他肃清干净了。 别说靖王,就算是太子萧景城都只有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谢玉芙回想起上辈子的一切,总觉得她这次中的蛊毒有些太过邪门了。 她无记得今生的事情,却对上辈子所发生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午夜梦回的时候,她都还记得当年宋煜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的样子。 而现如今,哪怕两个人的感情很好,宋煜也从来都没有露出过上辈子那般模样…… 谢玉芙思虑至此,用力地晃了晃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给甩了出去。 宋煜那个人现如今在哪还不知道呢?就算想起了这些,又有什么用? 谢玉芙垂着眉眼,视线落在了她带来的那件衣服上,整个人不自觉地轻捻着指尖,神色也变得忽明忽暗。 眼看着靖王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打算,谢玉芙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殿下可是还有什么旁的事?” “谢玉芙,你我之间应该不必这么生分吧?当初你能够成功地和宋煜喜结连理,本王也是在皇兄那里下了功夫的,否则你不会以为仅凭自己临时悔婚就能顺理成章的,在侯府当中安定下来吧?” 靖王还是肆无忌惮地审视着谢玉芙,眉眼当中比先前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想当初他见到这小丫头,还是在侯府大婚的宴席上,那场闹剧到现在都为都城那些人津津乐道。 不少人提及谢玉芙大闹婚宴的事,还是有些唏嘘的。 可靖王每每听见那些话,都只是一笑而过。 “谢玉芙,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一事,可你有没有想过,若只有宋煜一个,你如何才能达到你先前的目的呢?” 靖王一句话就像是一记警钟般,直接敲在了谢玉芙的脑门上。 她如临大敌的抬起头,神情紧迫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手掌已经不自觉的抚向了藏在袖口当中的短剑。 “靖王殿下此言何意?” 好在靖王在言语上的威胁并没有更进一步。 他像是发觉了什么一样,朝后退了两步和谢玉芙拉开了距离。 随后一脸玩味道:“本王也不过是想同你和宋煜谈个条件罢了,但现在说这些都还为时过早,当你们夫妻二人平安度过此劫,本王再来谈条件也不迟。” 说完话,靖王倒也不像刚才那般死,粘着谢玉芙不放了,只在这屋子里转了一圈,便大步流星地踏出了房门。 可竟往前脚刚走,后脚迟步洲就快步冲了进来,在看到谢玉芙完好无损地坐在主位上后。 他松了一口气,拎起一旁的茶壶,咕咚咕咚猛灌了好几口。 “我是嫂夫人,您下次走之前是不是给我们打声招呼啊?您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我们差点把漠北城翻个底朝天。但凡我今天再晚来上个一时半刻的,我看你怎么收场!” 迟步洲身上的衣服乱糟糟的,眼下也已经是乌黑一片了,因为太过紧急,一双眼睛中都布满了血丝。 刚才那副在外面神情自若,举止得当的模样也早就荡然无存了。 迟步洲大口喘着粗气,曲着手指一下下敲在桌面上。 “宋煜走之前,特地嘱咐过我一定要看好你,你现在的身子不适合劳心劳力,没有必要事必躬亲,你就该躺在常城主府里安安稳稳地好生休息。” 在他们发现谢玉芙不知所踪后,直接将城主府内留守的所有暗卫都派了出去。 三三两两沿着漠北城周边的所有道路仔细摸排寻找,就连城边的雪窝子都得翻开看看,生怕雪天路滑,谢玉芙一头栽进了雪窝子里。 万幸的是,迟步洲在来的路上就收到了岑真手下送往漠北城的消息。 他紧赶慢赶,好在是没有耽误了正事。 谢玉芙看着迟步洲的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件事情是我疏忽了,下次自会注意。” 迟步洲一听这话,恨不能仰天长啸,“还有下次呢?你可给我们几个留条活路吧!这要是让宋煜知道了,从上到下非得扒层皮不可!” 听着迟步洲突然提及宋煜,谢玉芙的眼眸一转。 “这几日,宋煜可有送个来信?他那边的情况如何?” 谢玉芙恶意压低的询问声,还是让迟步洲闭上了嘴。 他谨小慎微地朝着四周张望了一圈,“嫂夫人这事真不是我不告诉你,是宋煜特地严明,绝不可以让你知道与此事有关的任何细节,不过你放心,那小子现在好得很,我刚给你保证,等他回来后一点油皮都不会破!” 第三百一十三章 美人在怀 与此同时,远在几百里开外的宋煜换上了一身突厥,当地人的打扮正没骨头似的,靠在一顶帐篷内,一手拎着新鲜出炉的把子肉。 另一只手捏着一把小刀,将锋刃朝向自己,一下下地刮着上面的还冒着热乎气的羊肉。 随着他拇指按着骨头,扯下一块连肥带瘦的羊排塞进嘴里后,玄火已经将一旁的马奶酒一饮而尽了。 就在他们的正前方,这寒冬腊月里,依旧穿着一身单薄的纱衣,腰间还挂着铃铛的草原女子正在肆意起舞,她那不盈一握的腰在火光的映衬下白皙刺目。 偏上头挂着的铃铛叮当作响,那女子跳着跳着,人就凑到了宋煜身边,随后就跟没骨头似的,直接歪坐在了宋煜的肩膀旁,脑袋更是肆无忌惮地靠了上去。 宋煜不露声色地啃着羊肉。 那女子见宋煜没有别的反应,更是大胆了。 她直接将缠着红纱的手放在了宋煜的大腿上,那若有若无的轻捏慢挑就好似猫抓般,让人心痒难耐。 偏宋煜不识趣。 他梗着脖子坐在那一动没动,在女子的掌心墙继续往上时,他握住手里那把小刀,对着那女人的手就捅了下去! 只听扑哧一声,刀片没入羊毛毡,几乎是擦着那女人的手臂扎了下去。 “阁下,这是为何?” 那女子也是个胆子大的,见着这场面,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而宋煜只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我这不需要陪侍,下去。” 除了谢玉芙,宋煜轻易不会给别的女人好脸色。 哪怕是当初他后院的那些莺莺燕燕,平日里也见不得他半个笑模样。 这一点,玄火可以说是深有体会。 自从那天和谢玉芙分开以后,他就越发觉得自家主子冷得骇人了。 除了正事,非必要绝不开口。 周围三尺之内,几乎人畜勿近,就连他凑到跟前都得被冻得打个寒战。 偏着草原女子性情狂放,听着宋煜的话,竟当场笑了起来。 “哈哈哈,这茫茫草原再往前走,可是十天半个月都瞧不见女人了,阁下不在这歇歇?妾身给你送松筋骨?” 在这草原上,常年生在马背上的草原汉子是不懂怜香惜玉的,他们个个被晒得乌黑,一身上下都是挥之不去的牛羊味。 能长成宋煜这样白白净净,五官俊美,凤眼勾人的,那都是凤毛麟角。 就算今天这任务完不成,吃了这么一块嫩豆腐,她也是稳赚不赔的呀! 在进门前,这女子只觉得凭自己的长相来勾引这种中州人,简直是上头对她的一种羞辱,可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上司体恤有加啊! 女子越想越心急,两条腿不住地磨蹭着。 她打定了主意,“今日,这是阁下愿意,妾身可以不要言辞,就当是成全你我之间的一场缘分了,阁下觉得如何?” 宋煜捏着羊肉的手一动,刚才落下来的那柄短刀,转眼就被他握在了手中。 而下一瞬,他朝后仰着头,身子靠在了后边的羊毛毡子上。 玄火也迅速心领神会,很快就带着其他暗卫走出了营帐。 女子见此情形,顿时心花怒放,手脚并用地扯下了肩上的纱衣,大着胆子跨坐在了宋煜的腿上,但若有似无的摩擦和不断扭动的腰肢,更是比先前越发勾人了。 宋煜用帕子隔着手掌,压在了这女人的后颈上,就在女人一脸娇羞笑着想要俯下身时, 宋煜手中捏着的短刃直接压在了她的腰腹上,只一个呼吸就见了血。 “草原上的姑娘确实奔放,但被拒绝了,也大多都见好就收,像你这样跟狗皮膏药似的,贴着不放的,还真是挺少见的。” 女子吃疼地闷哼了一声,宋煜却直接扯着她的衣领将人拎了起来。 “谁派你来的?” 宋煜压刀的手丝毫没送刀锋扭转剑女人肚子上的伤口越来越大,血很快就溢了出来。 可宋煜看她的眼神就好似在看一个死人,一双冰冷刺骨的眼中没有半分温度,就连那勾着的唇都冷意骇然。 女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手了。 她挣扎着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不断地摇着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妾身只是想与你春宵一度罢了,你何苦这么,啊!!” 女子的话还没说完,便惨叫了一声。 宋煜垂手看着自己沾血的掌心,不耐烦地皱起眉,随后,扬声对着外面吆喝道:“别在这看热闹了,把这脏东西带下去,好生审问,若是能问出点有用的,咱们也能早些回去。” 宋煜毫不犹豫的抽出了短刃,再重新跨坐回方才的位置后,面无表情地抹掉了自己手上的血。 刚才出去的玄火等人一拥而入,很快就将那女人从帐篷内带了出去。 屋内刺鼻的血腥味难闻至极,宋煜在起身时抬脚勾翻了一旁的火盆,将剩下的半碗马奶酒倒在了自己身上。 随着火焰升腾而起,帐篷内的各种毛毡物件很快就被火焰蚕食,没过片刻,帐篷外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而周围听到动静的人很快就围了过来,他们七手八脚地收着地上的雪,妄图以此来压灭帐篷上的火焰,但很可惜,随着夜里升起的大风,那火焰几乎已势不可挡之势,在帐篷中席卷开来。 宋煜扑灭了衣摆上黏着的火,心有余悸般站在了人群中。 而没过多久,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 “这好端端的,咋就突然起火了?央吉呢?我不是交代她要照顾好今日的客人吗?” 中年人说话来到了宋煜身边,“客人,你们几个都没事吧?” 宋煜皱着眉,神色不悦,冷眼盯着帐篷内的火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扑鼻的酒气。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没事吗?” 宋煜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我们可是付了钱的,只在这住上两晚就给了你三块金饼,你送来的美人不如意也就罢了,两句话说得不对,居然还想放火烧人?你这就是实打实的黑店吧?” 男人说话间,装成侍卫的暗卫已经围了上来,这几个人脸上都糊着烟灰,手上还零星带着几样东西,看着那中年人的眼神活像要把他生吞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事与愿违 宋煜看着浑身紧绷的中年男人,眼底闪过的讥讽让人一阵火大。 深夜的北部草原上,升腾而起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中年男人死死地盯着宋煜,她压着心中的怒火,神情依旧警惕。 “朋友,你们远道而来,遭遇这样的事情,是我们考虑不周,还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弥补你们这次的损失……” 宋煜冷冷地看着中年人,有些不耐烦的青年之手指上缠着的纱布,他半张脸被周围的火光照得忽明忽暗,眼中时隐时现的杀气,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玄火在这时上前一步,“我家公子差的是这点银钱吗?阁下未免有点太看不起人了吧?拿这种货色出来糊弄人,真当我们是傻的不成?” 话音都还没落,不远处就传来了那女子的惨嚎声。 片刻后一个手上染血的暗卫走了进来。 他有些不耐烦地在地上抓了一捧雪,将手上沾着的血一点点搓了下去。 “问出来了,这女子原身是突厥的,吃饭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接近北狄这边的达官显贵,现在瞧着公子你衣着不俗,谈吐和她先前遇到的那些人截然不同,就生了歪心思,原本是想将你灌醉后绑架勒索的……” 此话一出,刚才还一口咬定什么事都没有的中年男人脸色铁青。 他抖着一身的横肉,猛地往前走了几步,“这不可能,我们这儿的姑娘都是极好的!” 宋煜神色凉凉地朝他瞥了一眼,然后就跟玄火使了个眼色。 玄火瞬间心领神会,二话不说上前搭出来的中年人的肩膀,直接把人扯到了一边。 而与此同时,已经在这营地周围转了几圈的暗卫也已经凑了过来。 “公司事情都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我们已经可以确定这伙人除了伪装成草原上游手好闲的牧民以外,也在暗中给北狄和突厥之间互相传递消息,三日后,这里有一批粮草穿过北狄草原范围进入突厥,这个营地就是其中一处中转之所。” 宋煜的人已经在这待了近七天,每天除了在这草原的茫茫大雪中追逐打猎以外,压根无事可做。 宋煜也渐渐发现,这营地当中什么人都有,甚至还有一些从西域赶过来的商人。 可奇怪的是,营地当中的铜铃够着,他们这些人胡吃海喝,可是营地当中的存货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那些储存在营帐周围的肉食粮草就那么大剌剌的堆在那里。 就连这营地周围四处散落的血迹都没人清理。 要知道,此处已经临近草原腹地,常常有野兽出没,稍有不慎就有野兽袭击迎战,造成死伤的景象。 当初离开北狄圣地之前,柘木豪更是一再嘱咐他们,要是真的在回去的路上,猎得什么猎物一定要把猎物带去营地的下风处处理,这样可以防止草原的风将血腥味吹入营地当中,吸引猛兽。 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营地,似乎全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仔细观察下来,这营地当中,除了演乐起舞,供人享乐的女眷以外,其他所有男丁几乎都是膀大腰圆,体格健硕之人。 其中很大一部分手上有常年舞刀弄枪留下的茧子。 更有甚者,哪怕是隔着三尺之外,也能感受到他体内蔓延而出的煞气。 宋煜对这些都向来有一种形如野兽般的直觉。 他看着不远处已经完全被烧毁的营长抖了抖,身上蹭着的浮灰,转身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既然都已经摸清楚了,那剩下的事情一切照旧。” 暗卫看着谢玉芙进入屋中的背影,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他搓了搓被冻得有些发麻的手,就那么在营帐外头蹲了下来。 “早知道要跑到这来挨饿受冻,还不如直接跟夫人回去呢,这么冷的天,可真是要了命了。” 暗卫正在低声念叨着,已经和中年男人谈好价钱的玄乎,便大步流星地走了上来,他一把将人从地上扯了起来。 “你自己一个人不去干活,在这嘀嘀咕咕些……” 玄火正开口,数落手底下的人不干活时,旁边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就擦着他肩膀撞了过去。 这转过来的力道极大,差点直接把玄火转个趔趄,他几乎后退了一步,勉强稳住身形。 可那老妇人只侧头瞪了他一眼,“年轻人,走路还是要多看着点。” 玄火被老妇人挑衅似的说话方式,气得愣了一下。 还是旁边的暗卫率先反映了过来,“明明是你这老婆子先撞到人的,怎么反倒倒打一耙?” 暗卫正想上前理论,就被玄火摁在了原地。 跟着玄火摇了摇头,“出门在外,别惹麻烦,省得节外生枝。” 玄火看着老妇人一瘸一拐离开的身影,瞳孔骤然紧缩。 他似乎在哪见过这老婆子,可这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了。 玄火皱着眉头沉思的片刻,越想越觉得不对,按理说以他们这种常年走在风口浪尖,就差指尖在刀口舔血的暗卫身上,几乎绝不会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况。 别说让人撞上那么一下,就算有什么人,直接靠过来,他们都会浑身不自在。 可当时那老婆子过来时,几乎是无声无息的。 他非但没有任何察觉不说,甚至完全没有把这老妇人放在心上。 这情形越想越不合理! 玄火听到了一声不妙,拔腿就朝着宋煜所在的营帐冲了进去,可在他掀开帐篷的大门时,刚才好端端在里面的人,这会早就已经不知所踪了! 帐篷内的茶都还冒着热乎气脱了一半的披风,正被搁在一旁的虎皮凳子上,宋煜居然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底下不见了! 玄火心中大惊,却又不敢声张,再把帐篷里翻了个底朝天后,也仍没找到宋煜的线索后,他终于坐不住了。 玄火一把掀开帐篷直接,揪着守在门口的暗卫,压低声音喝问道:“公子人呢?” 那暗卫被问得一愣,“不就在里面吗?刚才我亲眼看着他进去的……” 说话间,暗卫掀开了帐篷的门帘,朝里扫了一眼,可当他看着空荡荡的帐篷时,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这不可能!公子刚才就是自己走进去的!临近之前还告诉我一切照旧呢!” 第三百一十五章 神秘失踪 玄火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脸就垮了下来。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一拳砸在了自家兄弟的脸上。 “见鬼的一切照旧!这回只怕是要出大事了!” 接下来的一整夜,玄火带着手底下的人,把这营地当中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可别说宋煜的人影了,就连宋煜先前带来的那些东西都不知所踪了。 这前前后后相差不过几个呼吸,有个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 在天色彻底亮起来之前,玄火直接提刀杀进了主营帐,之前和他“相谈甚欢”的中年人,正抱着美人清点今夜的损失。 一见玄火闯了进来,立刻起身迎接,“我亲爱的朋友,什么风把你吹到这来了?可是觉得我们先前谈好的条件有啥不对?” 玄火手中的长刀下垂,在看到这中年人的瞬间,就将刀挂在了腰间。 “倒也没什么别的事,我家公子只是想让我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如果需要的话,阁下可以尽管开口……” 玄火嘴上这么说着,一颗心却早已提到了嗓子。 他们现在所处的营地简直就是一个草原情报集大成之处,稍有点风吹草动,那消息顷刻便会传遍草原各处。 他冒不起这个险! “我的朋友,你们的心地可真的是太善良了,不过我们怎么会让别人操心这些闲杂事宜呢,你放心,你们这些贵客只需端坐享乐着,剩下的事情一切由我们负责!” 而眼见着中年人打着哈哈把事情遮掩了过去,玄火干脆借坡下驴也顺势离开了帐篷。 与此同时,已经被五花大绑带入地牢中的宋煜,看着这周围昏暗的光线,有些不自在地吸了吸鼻子,跟着便仰天打了个喷嚏。 “阿嚏!” 宋煜活动了一下被捆得发麻的手腕,又晃了晃身子,就好像没看见那眼前紧张到来回踱步的女子,自顾自地打了个哈欠。 “啊哈——天色已晚,姑娘,你若是没什么旁的事,那我可就不奉陪了。” “想得倒美!别以为你这张脸看着还算说得过去,就能在这肆无忌惮了,你们对我妹妹做什么了?” 穿着一袭夜行衣的女子,死死盯着宋煜,手里捏着一把用骨刀制成的匕首,直接抵在了宋煜的喉咙上。 她手上加了几分力道,宋煜的脖颈瞬间进了血。 可玩着在这地牢当中弥散开的血腥味,宋煜满不在乎地将头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做了什么?这要怎么跟你形容呢?不过你妹妹又是哪位?” 十五六漫不经心地说着话,商杨的眼中非但没有半分被挟持的恐惧,甚至还有点得意扬扬的味道。 这场面直接将那一身夜行衣的女子起了个好歹他的胸膛不断上下起伏着。 因呼吸越发粗重,蒙在脸上的黑纱隐隐被掀了起来,只露出了一张白净的瓜子脸。 “登徒子!你就是个小人,你们中州人个个都是阳奉阴违的畜生!我今天就要替我妹妹讨个公道!” 说话间,那女子抓起手中的匕首,对着宋煜的胸膛就扎了下来。 而在其近身的那一刻,宋煜毫不犹豫的飞起一脚,直接将那女子踹到了机场开外,他狠狠地撞在了后头的墙壁上,一滴血隔着那黑色的面纱喷了出来。 宋煜冷眼看着地上的斑斑点点,刚才便咔咔作响的肩骨被他猛然撞击在了后面的柱子上。 原本好好的肩膀顿时脱臼,宋煜的肩膀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垂了下去,捆着他的绳索应声而脱。 在做这些的时候,宋煜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面无表情地将两只手解救出来后,一手捂着自己的手臂,将其猛地往上一抬,只听咔的一声,原本脱臼的手臂又被宋煜给接了回去。 他活动了一下,疼得有些发麻,酸胀的肩膀,一步步朝着那跪在地上,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的女人走了过去。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你们这营地里到底有什么样的手段能让你们这些人这么肆无忌惮,可当我看到这地牢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你们明面上的生意应该也不怎么景气吧?” 宋煜问着话,抬脚踩在了那女人握着笔手的胳膊上,随着脚尖逐渐用力,女人的指尖开始颤抖了起来,她抓在手上的匕首随即掉到了一旁。 宋煜只冷眼扫了一下,便一脚将匕首踢到了几丈开外。 “说起来你刚才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你,你那个只知道投怀送抱的好妹妹,恐怕这会儿尸身都已经凉透了,至于你嘛,一个只能被困在地牢里,不见天日的废人,恐怕就算是死了,也没人会知道吧?” 宋煜这话一出,刚才还梗着脖子强装镇定的女人,浑身一僵,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了宋煜,开口时声音都隐隐颤抖。 “你少在这胡说八道,今天是我技不如人,我认了,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们中州人通通杀干净……” “呵!”宋煜顿时嗤笑出声,看着这女子倔强的神情,他仿佛见到了当初她与谢玉芙见第一面时的场景。 同样都是一副死倔到底的模样,可这表情落在别人的脸上,怎么就那么碍眼呢? 宋煜加重了脚上的力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若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对不住你这一腔恨意?” 男人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地上的人,脚掌之下骨头被生生压断的动静在这地牢中清晰可辨。 女人的惨叫声瞬时响起,宋煜却只是不耐烦地捏了捏眉心。 “聒噪!” 宋煜收回了脚,嫌弃地从脚上沾着的血迹,蹭了个干净,这才终于静下心来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个地牢。 这地牢四周都有梁柱支撑着,仅从表面上长年累月摩擦的痕迹来看,这地牢应该存在有些年头了,而且四周挂着的大多是一些生锈的铁链,还有一些几乎已经被完全废弃的农具,这里头存放的许多东西都与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格格不入。 宋煜越看越觉得奇怪,他忍不住看着地上那个已经疼得昏死过去的女人,心中竟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人。 正当宋煜心中疑惑时,他头顶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叮铃咣啷的动静。 第三百一十六章 抗旨不遵 那频繁且密集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在打制什么铁器,宋煜侧耳听了一会儿,尝试在这地牢当中寻找可以通过外面的出路。 可是他将这地牢中所有可疑之处都寻找了一遍,仍旧没有看到与上面连接的位置,在这灯火昏暗的地牢中,宋煜冷眼看一下,那已经疼得直接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女人,眼中闪动的寒芒宛如实质。 从刚才他进入帐篷后,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在那之后没多久,他就失去了意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出现在了这个地牢中。 当初宋煜因为身患寒毒的缘故,寻常蒙汗药对他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可这回体内的寒毒已解,就算身体都休养一段时间还能恢复如初,但对那些蒙汗药以及各种毒药的抵抗能力已经有明显的降低了。 宋煜伸手摁着自己的眉心。 有那么一刹那,真的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早解毒了。 宋煜顺势端起桌上点着的烛台,绕着墙壁的四周转了一圈,直到来到西北角时,原本直立着的火苗突然奇异地晃动了两下。 都动的火苗把宋煜投在墙上的影子照得忽明忽暗,而下一瞬,身后竟然袭来一股劲风。 宋煜下意识地转回身,刚避开让女人凌空劈来的一刀,就被其一口咬在了手腕上。 尖牙隔着衣服刺入皮肉,宋煜毫不犹豫地将人一脚踹了出去。 “非要作死不可,难道活着不好吗?” 女人扑上来的瞬间,直接打翻了宋煜手中的油灯,原本正燃着的火苗被这股巨力扣到了地上,整个地牢顿时按了下来。 在这漆黑一片的环境中,宋煜整个人被隐藏在黑暗之中了。 他看着地上那个模糊的轮廓,甩了甩被咬得生疼的手指,一步步朝人走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还留在镇关城内的谢玉芙,也已经被城主府内的御史和靖王扰得不胜其烦。 她一脸无语地看着深更半夜闯进来的张勉,后槽牙咬的咯嘣作响。 “御史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休息,非要深夜到访,是有什么要紧事不成?” 谢玉芙说这话时,猛吸了一口气,才强压下想把张勉乱刀劈死的冲动。 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对,张勉居然在这深更半夜里换上了一身官袍,头上戴着官帽,手中拿着从中州一路带过来的圣旨,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站在了谢玉芙身前。 “本官现在过来是为了来给谢夫人你宣旨的,这封信纸得等你和宋大将军一起到场时再行宣读的,但本官看着这场面,宋大将军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回不来,不如咱们先把事办了。” 说话间,张勉直接抖开了手里的那道圣旨,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 “谢夫人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定北军沿路厮杀战功赫赫,朕心甚慰,为彰显中州之气概,体恤边关将士之苦寒,特此召兵回防,镇守漠北城,凡见此圣旨者,如朕亲临,望众周知!” 张勉那刻意拉长音的语调,听得谢玉芙没心思直跳。 她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盯着张勉那得意扬扬的神情,嘴角一抽。 “这圣旨一路跟着御史大人北上,还真是有点不容易,只可惜,我这个做副将的恕难从命了。” 谢玉芙的目光落在了张勉手中的信纸上,“大军刚刚得胜,又顺利入主了镇关城,此刻退兵回防,和把自己收回来的失地拱手让给敌人有什么区别?御史大人常年在中州都长安享乐,想必也体会不了这边疆战士之苦寒吧?” 此话一出,张勉神色剧变,“谢玉芙你居然敢抗着不遵,你活够了不成?” 他厉声喝问,手里擎着的圣旨就差直接举到头顶了。 “这可是如今陛下亲自手书,上面还盖着皇宫大印呢!你竟如此不知好歹,莫不是觉得此地天高皇帝远就可以让你任性妄为了?” 面对这样的质问,谢玉芙神色慵懒地挑了下眼眉。 “如今的镇关城,是我手底下将士拿自己的命真刀真枪抢回来的!想让我让出去,可以呀,拿敌人的命来赔!” 谢玉芙阴阳怪气地说完,看着张勉那惊愕的神情,直接被气笑了。 “还是说,张大人也和都城内那些混吃等死尸位素餐的废人一样,觉得这丢了的失地能够自己长腿跑回来?!” 谢玉芙一席话说得毫不留情,就差直接在这张勉的脸上抽一个响亮的巴掌了。 谢玉芙神色鄙夷地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眼,“既然御史大人这么愿意慷他人之慨,那明日一早便由你去和敌人谈判吧!” 话音一落,谢玉芙大手一挥,“御史大人请便,我手上还有不少公事要忙,就不留大人了。” 就在刚才,谢玉芙特地跟岑真打探了一下这位御史的来头。 张勉,原本是兵部尚书手下的一名小卒,后来因救助太子殿下有功,得到了萧景城的另眼相待,从此往后事业可以说是平步青云,顺风顺水。 再加上此人圆滑世故,在朝野上下也是获得了一致的好评。 甚至就连此番作为监察御史一路北上的差事,也都是被太子以外的人举荐的。 谁都知道这个季节的北疆无比苦寒,到这地方做监察御史,和三千里流放也没什么区别了。 只不过,谢玉芙对此事还有一丝不解。 她目送张勉怒气冲天地带着圣旨离开,曲着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 片刻后,迟步洲就从屋内的矮塌下爬了出来,他手脚并用地拍掉身上黏着的浮灰,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嫂夫人,你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还真敢抗旨不遵啊?” 谢玉芙斜了这人一眼,“事情都做完了,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有点晚吗?更何况天塌下来有宋煜顶着我,有什么好操心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谢玉芙在心里头还是有些隐隐不安的。 她撵了撵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迟公子,我再问你一遍,宋煜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迟步洲一听到这个问题,几乎下意识地就想拔腿就跑,可他刚一起身就直接被谢玉芙摁回了椅子上。 “迟公子,长夜漫漫,你又能跑到哪去?” 第三百一十七章 蛛丝马迹 谢玉芙只用单手就压制住了迟步洲的身形,看着男人因紧张而变得惨白的脸色扣在他肩膀上的手越来越紧,直到迟步洲疼得龇牙咧嘴谢玉芙才稍稍放松了力道。 “迟公子,你和我夫君认识多年了,这些年你们两个狼狈为奸,应该也做了不少事,我知道你们想就这么瞒着我,可你总得给我交个实底吧?” 谢玉芙学着刚才张勉的样子,似笑非笑地盯着迟步洲。 那几乎如出一辙的眼神,让迟步洲顿觉心惊肉跳。 他无助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喉咙口滚动了一下。 “嫂夫人,这个事情真的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我和宋煜之间有言在先,绝不能轻易将他的行军路径给公布出去,不然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了,又是少不了的麻烦……” 听着这样的官话套话,谢玉芙嗤笑了一声,“你不说,那便算了,明日一早,我将启程前往军营,届时,就劳烦迟公子代替我跟御史大人,还有靖王周旋了。” 谢玉芙说完,毫不犹豫的疾步上,前两掌劈在了迟步洲的肩膀上,再看着这人吃痛的弓腰,四处躲避后,顺势撩起墙上的套马绳,双臂一用力就那么结结实实地把迟步洲捆在了桌子。 迟步洲看着谢玉芙活生生地在他身上打了好几个,死结后一脸的欲哭无泪。 “嫂夫人,咱们有话好说,你先把我放开,你只要把我放开,我就告诉你宋煜在哪,你看行不行?” 迟步洲满眼的痛苦,越发后悔当初没有好好跟着家里的老师傅学武了,要不然怎么会在谢玉芙手里半招都走不过? 可谢玉芙现在显然不是这套了,她凉凉地扫了一眼迟步洲,在他一脸尬笑,还想循循善诱时,一手刀劈在了这人的颈侧。 随后,无比娴熟地用破布勒住了迟步洲的嘴巴。在确定这人醒来也不能发出声音后,满意地拍了拍手。 “你一路送我回来,也算劳苦功高,既然不愿意多说这些日子,就好好歇着吧。” 谢玉芙看着外面逐渐亮起来的天色,直接起身收拾起了自己的行囊。 她只是简单地带了两身衣服,将宋煜的衣袍装了进去,随后拎起那把斩马刀就抬脚往外走。 随着早晨的地狱里朝阳洒在身上,外面茫茫的雪花很快就被罩上了一层金光。 谢玉芙深吸了一口气,在冰凉刺骨的寒气钻入肺腑的那一刻,她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像这些日子淤堵的一口怨气,尽数吐了出去。 他们既然不愿意说宋煜的下落,那就别怪她大军开拔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见到宋煜! 谢玉芙一路提着刀,正要跨出大门时,就被靖王的属下给拦在了当场。 “谢副将,我家王爷先前吩咐过,今日城主府内的所有人都不可出门半步,王爷有事要告知大家。” 那将士穿着一身银质的铠甲,头上戴着斗笠,挡住了昨夜下来的那场大雪,浑身上下透出的凉气,让谢玉芙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 “靖王殿下有什么要紧事,非得现在说不可?” 谢玉芙的声音冷硬。 她再次抬手时,手中紧握的斩马刀已经出鞘半寸。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队人马由远及近,对着这城主府疾驰而来。 冲在最前头的那人裹着一身黑衣,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在看到谢玉芙后都没等马停稳便,一个飞身从马上跃了下来,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了谢玉芙的身前。 “奴婢春桃,见过夫人!” 没了回去路上的负累,这次北上的一路出奇的顺利,春桃所在的这支商队只用了回程的半数时间就赶到了漠北城。 在听说谢玉芙已经继续北上前往镇关城后,一点要休息的意思都没有,直接调转马头飞奔而来。 而谢玉芙看着这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神情明显愣了一下,就连旁边的银甲侍卫都僵在了原地。 春桃眼见着谢玉芙的反应有些陌生,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罩。 “夫人是奴婢,你难道不认识奴婢了吗?” 早在离开漠北城之前,春桃就已经知道了谢玉芙失去记忆的事实,可现在看着谢玉芙足足比之前瘦了一大圈的身子,她忍不住眼眶有些发红。 谢玉芙这时尴尬一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又回来了。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 谢玉芙说话已经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而春桃也顺势接过了她手里的斩马刀,有些不耐烦地盯上了那银甲侍卫。 “这位大哥,你拦着我家夫人到底所为何事?” 春桃一路向北疾驰,身上带着凛冽的寒气,而这一路上的经历,更是让她整个人锋芒毕露。 而他这边话音刚落,萧锦真也从后头的马上走了下来,再瞧见那银甲侍卫后,眉头直接打成了一个死结。 她不满地呵斥道:“你怎么会在这?” 银甲侍卫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一扭头,正好对上了萧锦真的视线。 他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可面上却还在强装镇定。 “属下见过小郡主,您怎么到这来了?” 萧锦真不耐烦地上下扫了他一眼,“本郡主想去哪就去哪,还得跟你报备不成?靖王舅舅是不是来了?他先前不是答应我,只要北上就一定带我一起出发吗?怎么出尔反尔?!靖王舅舅人在哪?” 三两句话没说完,萧锦真气鼓鼓的走上前,用力的扯了一下那银甲侍卫,“说话!哑巴了不成?你有胆子在这为难我谢家姐姐,怎么没胆子回答本郡主的话?” 萧锦真穿着一身劲装,肩上披着一个虎皮披风,腰间还挎了一把短刃,一张小脸虽然被北风吹得通红,却不演那飒爽英姿。 她像是一个护崽的老母鸡一般,几步来到谢玉芙的身前,将人挡在身后,还不忘给谢玉芙一个放心的眼神。 “谢姐姐,你放心,有我在这,小子不敢拿你怎么样,你想去哪,放手去做就行了,我给你保驾护航!” 萧锦真这一席话说的颇有几分义薄云天的架势,可一转头,就对上了靖王那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第三百一十八章 奇怪的感觉 谢玉芙歪头看着萧锦真,随后,目光在靖王身上停了片刻。 就在他疑惑眼前的人到底是谁时,萧锦真已经驾轻就熟的蹿到她的身边,非常亲昵的伸手搂住她的胳膊,一双水蒙蒙的眼睛,无辜的眨巴了两下。 “谢姐姐,我真的好久都没见你了,自从你离开都城来到北疆之后,我一个人待在都城里都无聊死了,偏偏我娘亲还不允许我私自外出,若不是他看得太紧,我早就来看你了!” 早在来的路上,萧锦真就已经听说了谢玉芙失去先前记忆的事了,为了防止闹出什么乌龙,镇不住接下来的场面,萧锦真几乎不给谢玉芙说话的机会。 “说起来我临出来之前,我娘亲还给靖王舅舅特地带了句话,这北疆苦寒,靖王舅舅从来没吃过什么苦,若是实在受不住,我娘亲自会以长公主的身份替舅舅求情的。” 此话一出,靖王的脸顿时挂不住了。 他面色一沉,故意虎着脸道:“你这小丫头怎么满口胡言乱语?你娘怎么可能会放任你到北疆来?马上收拾东西,舅舅这就派人送你回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做势要去拉扯萧锦真的手。 可萧锦真就像是一条滑不溜秋的小泥鳅,左躲右闪间根本就不给晋王碰到自己的机会。 她围着谢玉芙转了两圈,又对着靖王做了个鬼脸,“我就不回去!舅舅你都能来,我凭什么来不了?再说了,谢姐姐也是女子,她在这,舅舅怎么没说把谢姐姐也一道送回都城去?” 萧锦真这副精灵古怪的模样,逗得谢玉芙忍俊不禁。 她撤了一步,将人挡在身后,难得对靖王行了一礼。 “靖王爷,有事好商量,郡主殿下,一路舟车劳顿,还是想将人迎进去,让人好好休息一下,再说旁的事吧。” 有了这句话,萧锦真就像是吃了什么定心丸一样,扯着谢玉芙的手就把人往城主府里领,她甚至还顺势接过了谢玉芙手中的行囊,满眼好奇地打量着这破败的院子。 与昨天相比,院里堆着的许多杂物都已经被清了出去。 那些足有半人高的野草也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这两日下的大雪也都被堆积在院中的一处,大门口通往各处的道路也都被清了出来。 看上去倒是比前些日子有了点人气。 萧锦真深吸了一口气,“这北疆的天气确实要比都城冷上许多,我刚到这儿的时候,冻得都直打摆子,谢姐姐,这段时间还真是辛苦你了。” 萧锦真说着话,拉着谢玉芙的手紧了紧,看着跟在身后脸色铁青的靖王,她小声道:“谢姐姐,你放心,有我在,那些人别想欺负了你!” 谢玉芙无奈地伸手扶额,她苦笑着在萧锦真的手臂上轻拍了两下,“没有你说得这么严重,靖王爷和御史大人也不过是公事公办而已。” 只是她懒得应付罢了。 与其跟这些人斗智斗勇,还不如趁早找到宋煜的下落,也算是解决了心口埋着的这块大石头。 谢玉芙垂眸想着,有些不自觉地轻捻了几下指腹,脑子里全是与宋煜有关的点点滴滴。 可直觉告诉谢玉芙,她从来都不是一个鲁莽执拗,且只知情情爱爱的人。 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见到宋煜不可。 在这念头闪现的刹那间,谢玉芙脚下猛地一顿。 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靖王,先前那种不受控制,想要离开的情绪竟转瞬间便从她的心中抽离了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谢玉芙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跟着一颤,心头在空了片刻后,竟直接落回了实处。 谢玉芙的目光闪了闪,随即深吸了一口气,不露声色地低笑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眼下你来都来了,还是要给长公主送一封信回去才行,总得先让他安心些,你这次真的是太任性了。” 谢玉芙的口吻一改方才的冷漠,话语中多了几分熟稔。 萧锦真见状,眼前顿时一亮,“谢姐姐,你想起我了?” 谢玉芙摇头,“这倒是没有……” 谢玉芙没有托大,她不过是根据方才萧锦真和靖王交谈时的话语,找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而已。 如今,这位皇帝已经年过五旬,能够在他那边说上话,甚至能够对靖王产生压制的公主,也就只有荣华长公主这么一位而已。 她虽然不记得先前那些事儿,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谢玉芙让人准备了热水,好好地替这位郡主接风洗尘后,才终于想起了一直被她忽视的问题。 谢玉芙坐在桌前,凝神看着正在喝着热姜汤的萧锦真,神色微动,“郡主殿下,靖王爷,到底是谁?” 萧锦真微愣了一下,“你真的不记得了?不过你不记得也在情理之中,我这个靖王舅舅平日里就跟个闲云野鹤似的,经常在中州以及周边各国四处游历,有的时候一年到头都不见得回都城一次,他上一次回来,还是在我生辰宴的时候……” 在萧锦真的叙述中,谢玉芙终于明白了靖王此番北上的来意。 身为一个闲云野鹤,不问正事的皇子,靖王的关系却是和皇帝最好的,当初皇帝刚刚登临大位时,不少人都对这位仓促登基的心地颇为不满,还是靖王从中斡旋解决了不少麻烦,甚至就连周边诸国,也都对这位靖王赞赏有加。 可就在皇帝坐稳朝堂后,靖王直接辞去了皇帝给他的封地,官儿也不做了,朝堂之事也不过问,一人一马,闯荡江湖去了。 这一走就是三五年,除了每隔几个月送进皇城的一封信以外,可以说是音讯全无。 正印了那句神龙见首不见尾。 “靖王舅舅最不喜欢过问的就是朝堂的事儿,但我娘亲说这次她北上,是皇帝舅舅特地嘱咐他的,那个姓张的御史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没有皇族中人坐镇,没准谢姐姐就得被他欺负了……” 萧锦真说着话,踮着脚尖往谢玉芙的身边凑了凑,一旁的春桃看着两人贴近的身子,略微有些吃味,但还是将从中州带过来的糕点递到了自家夫人面前。 “夫人别光顾着说话,也吃点东西。” 第三百一十九章 权衡利弊 谢玉芙垂眸看着春桃递过来的果子,手突然一僵。 那果子四周掐指褶皱,中间特地用红色花蕊点缀过的地方又盖了许多蜜糖,可原本完整的糕点,中间这会儿已经裂开了几道缝隙,这一冷一热间,糕点已经不那么完整了。 一股已经许久未曾出现的熟悉感,让谢玉芙心头发酸,他的眼眶顿时就红了。 “这是……” “这是奴婢临走前,老夫人特地做好让人送来的,都是能放得住的,可这一路上紧赶慢赶的,有不少都颠坏了,夫人你就凑合着吃些。” 春桃说着话,眼眶也微微红了。 “老夫人还让奴婢给夫人带句话,她如今在定北将军府一切安好,叶家那边也没出什么太大的乱子,一切都按夫人先前说的着手去办了,她让您放心在边疆保家卫国,还说咱们一家人总有团圆的时候……” 话说了一半,春桃的声音已经几近哽咽。 就连萧锦真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她抹掉了眼角的泪花,“真不知道皇帝舅舅怎么想的!好好的一大家子人,天各一方不说,连你一个女眷都要出来带兵打仗,朝堂上那些只知道指手画脚的废物,就应该被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谢玉芙心中难得泛起的酸意被萧锦真这一句话给驱散了不少。 “小小年纪,满脑子打打杀杀,像什么样?朝堂之事,又岂是咱们这些人可以轻易置喙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在谢玉芙把桌上的糕点吃了个干净后,她也终于将这些日子纷乱的思想理出了一个头绪来。 她回想起自己在官道上见到靖王时的场面,便发现这人已经让手下屡次给自己暗示了。 靖王手底下的人不可能是不长脑子,若是没有靖王的授意,怎么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声议论他们此番前来,是要彻查北疆大营中贪污受贿一事的? 再加上后来遇见时,靖王对待那个御史的态度,也是让谢玉芙百思不得其解的。 现在看来,这靖王似乎是友非敌。 谢玉芙压下翻涌的思绪,在安顿好萧锦真后便直接找到了靖王。 与前几次见面时相比,这次的靖王倒显得儒雅了许多,他依旧穿着那身紫色暗袍,手上盘着的珠串不紧不慢地转动着,可人坐在那,先前那种让人浑身不自在的气场,却荡然无存了。 谢玉芙暗自松了口气。 靖王却率先开口了,“你这反应倒是比我预料中的快,看来西域的蛊毒除了让你忘却了前尘往事,也没有影响到你的脑子。本王还以为你得再多想些时日呢。” 听着靖王这明里暗里的挤兑,谢玉芙嘴角一扯,“先前是我出言不逊,得罪王爷的地方,还请王爷见谅。” 靖王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本王满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可是这一路上盯着你我的眼睛不少,一切都还得小心为上,我虽然领了皇兄的命令,但也不好在明面上太过维护你们,总之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屁股擦的干净,就算把北疆的天捅个窟窿来,本王也会护你们到底的。” 谢玉芙闻言,神色有些不解。 她也没藏着掖着,而是直接问道:“若只是奉陛下之命,王爷只需让大家在明面上过得去便可以了,何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这些日子,靖王处处讨好明里暗里显出的当徒子模样,就连谢玉芙都被迷惑了。 她是真的以为这位靖王爷就是个见财起意的登徒子。 可现在看来,这件事只怕是另有隐情啊! 只见靖王的目光闪了闪,“当初,宋煜那小子跟在本王屁股后头混吃混喝的时候,装的就跟个小大人似的,只可惜,这小子命不好,三年前遭了场大难。” “偏他又是个倔骨头,根本就不肯跟本王抱怨一句,若不是因为你,那小子恐怕现在还窝在忠勇侯府那个壳里混吃等死呢,说到底,算是本王欠了你一个人情。” 谢玉芙听到这话,彻底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理由居然会是这个。 靖王勾着手里的珠串,那张几乎没什么岁月痕迹的,脸上闪过了几丝怅然。 “本王没有子嗣,也不准备娶妻生子,身边虽然有不少得力之人,但还没几个能像宋煜那么对胃口的,张勉这个人极度好色,若不是本王先表现出点什么来,只怕你现在已经不得安生了。” 谢玉芙哑然。 自从她到了镇关城,张勉这个御史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见缝插针似的过来找他的不痛快。 而大多时候都是张勉前脚刚到,后脚靖王就来了。 谢玉芙本以为是靖王看热闹不嫌事大,现在想想,她恐怕是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谢玉芙沉默了片刻,“多谢王爷先前出手相救……” 靖王端着茶灌了两口,“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宋煜那小子不在,我这个做长辈的,总不能看着他的娘子被人欺负了,只不过那张勉眼下还不能死,只能让你再委屈几日了。” 说话间,靖王直接给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先前拦着谢玉芙的银甲侍卫,直接从后头的房内拖出了一个箱子。 将那箱子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放着满满一箱子金锭! 谢玉芙瞳孔一颤,“这……” “你们二人成婚的时候,本王不在中州,这些算是本王补偿的礼金,回头你们就留在身边用着,若是不够,再让人送。” 靖王大手一挥,侍卫直接把那金锭搁在了谢玉芙身前。 谢玉芙见鬼一般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这可万万使不得!靖王殿下这么重的礼,我们夫妇二人断然收不起,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那箱子三尺见方,足有五寸厚,若真都装满了金锭,买一下整个镇关城都绰绰有余了! 谢玉芙看着那箱子金锭,只觉得那是个烫手山芋,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后,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靖王的房间,把守在门口的春桃都吓了一跳。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靖王欺负你了?” 春桃一路小跑着追了上来,看着自家夫人那一脑门的汗,掏刀就要冲回去替谢玉芙讨个公道。 第三百二十章 自讨没趣 谢玉芙惊愕于春桃的反应,随即迅速反应了过来,一把扯住春桃的胳膊,将人生生给拽了回来,眼看着春桃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谢玉芙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这件事情与靖王殿下无关,而且你就这么冲进去,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当众刺杀我朝王爷吗?你莫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谢玉芙一边说着话,一边连拖带拽地把春桃扯出了靖王所在的院子。 临出门前,她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如果一切真的是按照靖王所说,那这张勉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这位御史钦差来此的目的,恐怕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调查这北疆大营是否贪污受贿的问题了…… 谢玉芙一边往前走,一边皱着眉, 她思索着,眼中冒出的寒芒,看得一旁的春桃心惊胆战。 “夫人方才靖王殿下到底同你说什么了?您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莫不是奴婢不在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旁的事?” 春桃彻夜未眠,几乎是强行扯着迟步洲仔仔细细地询问了这段时间的一应细节。 在得知宋煜并没跟自家夫人一起回来后,春桃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就在刚才给谢玉芙收拾东西的时候,她从自家夫人房里发现了不少宋煜的东西,有些更是贴身放在枕头边上,只要一抬手就能摸得到。 一想到自家夫人如今还要独守空房,春桃连带着把宋煜也记恨上了,以至于对宋煜留下的那些暗卫都没个好脸色。 玄冰一路护送他们到达都城,又折返北疆,这边正拿着新鲜出炉的前方战报进门,就被春桃狠狠地瞪了一眼。 玄冰一脸的莫名其妙,他跟门前的守卫挤眉弄眼的交换了一下信息,可对方却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劝你还是把东西送进去,就抓紧出来。春桃姐姐眼下跟吃了枪药似的,你可千万别在这会儿触她的霉头,小心引火烧身啊。” 只可惜,暗卫的好心提醒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谢玉芙在看到战报的第一时间,便放下了手中的汤药,直接转身到了沙盘前,将上面布局所留的一应物件全部推翻。 再重新布局之后,谢玉芙连头都没抬,顺势问道:“二哥哥现在还在带兵继续追击吗?” 玄冰点了下头,“收到了谢将军的回信,从时间来看,谢将军如今已乘胜追击到百里开外,力求将此番骚扰镇关城外围的所有敌军斩于马下,岑统军也在随行队伍之中……” 玄冰话音未落,张勉急匆匆的从门外冲了进来,他脚下不停的直接撞至沙盘前,重重的把手里的一摞账本砸在了谢玉芙,刚刚布局号的沙盘之上。 “谢玉芙!我此番奉陛下之命,前来御史监察,你就是拿这些东西来糊弄人的?!你到底有没有把圣旨当回事?你们行军打仗的账册就只有这些吗?上面记载的都是些什么玩意?!你这么做,全然是在浪费本御史的时间!本御史要向陛下奏本参你!” 此话一出,谢玉芙一双冷凝般的眸子缓缓从沙盘上抬了起来。 她眉眼一凛,强压着怒气质问道:“未经通报,张御史就擅闯主将书房,你们这些正儿八经的朝堂官员规矩都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没等张勉再开口,谢玉芙一掌拍在桌案上,“来人给我把张御史请出去!没有我的明令禁止张御史踏入此房间一步!否则,以私自探听军中机密要务之罪,鞭刑百下!若是有哪个不想活的,也想如此效仿,杀无赦!” 从谢玉芙见到张勉起,这人就嚣张跋扈,为所欲为,在这镇关城里,几乎横行霸道,肆无忌惮,甚至有的时候还会调戏城中百姓,纵马在城内呼啸疾行,可谓是做的一手好死! “谢玉芙!你敢!我奉陛下之命,督察北疆军务,你不过一个区副将有什么资格拿我问罪?!” 张勉嚣张的气焰没有半分收敛,在玄冰冲上去拿他之际,更是手脚胡乱的扑腾,简写将沙盘上精心刻画出的山川湖泊毁于一旦。 眼看着沙盘被他按出了几个巴掌印,谢玉芙再也忍不住,竟是疾步上前一脚踹在了他的胸膛上,直接将人踹的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眼看着张勉鼻梁断裂,鼻孔窜血,就连嘴里也喷出了不少血沫子,谢玉芙才勉强收回视线。 “拖下去!” 暗卫和玄冰手脚并用地把张勉拖出了这房间,可隔着老远,谢玉芙都能听见这位监察御史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声。 “谢玉芙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在此地一家独大!为难朝廷命官!你莫不是已生了不臣之心,想造反不成?!” 张勉的话音未落,那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就被一阵拳打脚踢,声音淹没在了其中。 春桃看着被蒙住脑袋,摁在地上一阵狂揍的张勉,嫌弃之意溢于言表,更是一口唾沫碎在地上。 “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做监察御史?朝堂是真的没人了?陛下到底怎么想的?” 谢玉芙目光冷冷地看着门外,“张勉既然一心想要找死,那就成全了他,他此番行径荒唐无稽,便是打定主意,觉得我们不敢杀他,我不管这御史背后的人究竟是谁,胆敢阻拦我接回宋煜的人,统统该死!” 没过多久,谢玉芙对张勉施以鞭刑,还在这寒冬腊月里把人捆在柱子上,足足在外头吊了几个时辰的事就传回了都城。 当皇帝收到那一封接一封的谈和奏折时,脸都要笑裂了。 他靠在御书房里熏着暖炉子的龙椅上,笑得前仰后合。 “好啊,可真是太好了!真就知道宋煜夫妇都不是个省油的灯,把这两口子派到北疆去朝堂上,那些时时刻刻盯着边疆的人,恐怕气得觉都要睡不着了!” 一旁的孙公公已经很久没见皇帝这般开怀了,他上前几步,又给皇帝添了碗茶水。 “有宋将军和谢夫人为陛下分忧,乃是我朝之幸,将近前些日子还派人送来了几封信呢,若是他们知道陛下早就知道北疆境况,恐怕肠子都悔青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母子反目 孙公公说话时目光已经瞥向了门外,就在御书房的大门外,太子拄着拐杖,正端端正正地跪在门口,一旁的云贵妃已经快急得火烧眉毛了。 “你说你跪在这有什么用?你难道觉得谢玉芙和宋煜会领了你的情不成?他们自己擅自对监察御史用刑,这罪名与你何干?” 早在半个时辰前,已经熟悉停当,准备好好睡个午觉的云贵妃便收到了前朝小太监报来的消息。 “贵妃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听说有人具本弹劾谢玉芙,这会儿人已经到御书房去给那谢玉芙求情了,可陛下已经歇下了,谁都不见!小人们已经轮番劝了几次,可太子殿下就是不肯起身,这会儿还在御书房门前跪着呢!” 这段时间,云贵妃为了替萧景城找来合适的郎中,替他治好身上的伤病,已经好些日子没能合眼了。 好在云贵一带有些手段了得的巫医在入了都城后,太子的境况便有了些许好转,人也能下地了。 虽说比不上药王谷那些人的手段,但总比生生等死要强。 云贵妃只能死马先当成活马医了。 是把太子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连一日三餐也都是在自己宫里头做好之后,再让人送去太子府的。 可现如今,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儿子,替别的女子下跪求情,这一颗心就跟下了油锅,两面煎烤一般,疼的跟什么似的。 云贵妃屈身蹲在萧景城的身边。 “我的儿啊,你的身子可还没好呢,何苦在这挨饿受冻的?听母妃的话,你就回到太子府去,好好养好自己的身子,剩下的事都不用你操心了。” 萧景城不为所动,“今日我若见不到父皇,我绝不会离开的!” 今年都城的冬天格外冷。 哪怕只是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云贵妃都觉得自己骨头缝里再往外渗着冷风。 看着这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儿子,云贵妃到底是没忍住,甩手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响,御书房外的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就连在屋里听到动静的皇帝,也是眉头一皱。 就在孙公公焦急地想要出门时,皇帝却抬手将人叫住了,随后,不疾不徐地摇了摇头。 只听御书房外,云贵妃训斥的话,掷地有声。 “萧景城,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是这中州的太子!就算是下跪求情为的,也该是这普天下的黎民百姓,不该是只关乎你一人的儿女情长!你父皇体恤你如今身子不适,不让你入朝听政,可你就是这么糟蹋你自个的吗?” 萧景城直接被一巴掌打蒙了。 从他有记忆以来,云贵妃从来没有如此疾言厉色地训斥过他。 无何时何地何种情形,云贵妃始终都是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的。 他本以为就算有朝一日这头顶的青天塌了个窟窿,云贵妃都不会有半分色变。 可现在,看着被自己气得浑身发抖的母妃,萧景城竟就那么捂着脸,直愣愣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母妃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您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谢玉芙,否则,又何至于在父皇耳边吹那个枕边风,让她嫁入忠勇侯府呢?如今,母妃可满意了?” 萧景城颓丧地跪在地上,浑身上下酒气冲天。 若不是他跪在地上时手臂和双腿都在发着抖,云贵妃这会儿已经又一巴掌抡上去了。 她气的咬紧了银牙,恨铁不成钢的戳着萧景城的脑门。 “你就是这么想的?好好好!是我这个做母妃的关得太宽了,也罢!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这个做母妃的,绝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云贵妃的话音刚落,有几个小太监便领着前朝的几位紧要大臣,从远处快步而来。 众人一见这场面,顿时神色各异,落在队伍最后头的郑磊和朱仁怀彼此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一笑。 如今的郑磊已经从大理寺少卿,转职为刑部尚书,近日以来,更是和三皇子萧景玉走得极近,这事儿在都城中,压根就不是秘密。 各部尚书一到,已经站在门口急得满头冒汗的孙公公,忙不迭地打开了御书房的门。 “各位尚书大人,可算是来了,陛下方才正在小憩,这会儿还在更衣,请几位大人稍等片刻。” 有了孙公公这句话,六部尚书停在了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避开了萧景城。 孙公公见状,更是快步走上前,“太子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在这跪着呀?老奴刚才不是说了吗?陛下正在休息,真的不想听那些繁杂琐事,您这是又何必呢?” 自从谢玉芙和宋煜离开京城,萧景城就再也没有踏上过朝堂一步。 身为当朝太子,他一直赋闲在太子府不说,原本在朝堂上对他拥护再三的各部大臣也都动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反倒是三皇子萧景玉逐渐显贵于人前。 尤其是在维护了定北将军府的声誉之后,更是在中州百姓之间落了个很好的名声。 萧景城看着孙公公伸过来的手,毫不犹豫地将他的胳膊抚到了一旁。 “公公不必说好话,劝诫我了,今日我一定要见到父皇,哪怕是这天上下刀子,我也绝不会离开此地一步!” 如今这朝堂,太子成了摆设,旁的那些不相干的人,反倒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还真是应了那句虎落平阳被犬欺呀! 谢玉芙和宋煜远在北疆,都能因几封奏折,让皇帝劳动六部重臣。 他这个做太子的倒成了个人嫌狗不待见的摆设! 萧景城越想越是不甘,看着那尚未被关上的大门,竟是一头撞在了地上。 “陛下!儿臣祈求陛下收回成命!定北军在北疆劳苦功高,断不能因有小人一时作祟就伤了北疆将士的心呀!” 这般高呼声一出,云贵妃一下就变了脸色! “太子,你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北京之事自有你父亲圣心裁断,岂有你在这咄咄相逼的道理?” 说话间,云贵妃直接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太子殿下都已经病糊涂了,还不把人给本宫带下去?!” 眼见着后头的人七手八脚地冲上来,萧景城身子一晃,竟就那么一头栽在了地上。 第三百二十二章 苦肉计 太子就这么突然在御书房门前摔倒的消息,很快就犹如一阵风般传遍了中州各地。 当远在北疆的谢玉芙收到消息时,几乎当场就笑出了声。 就连听到这消息的萧锦真都忍不住了,她嘴里喝的一口热茶,险些直接喷出来。 “如今年关将至,太子上演这么一出苦肉计,是给谁看呢?再过三天便是除夕,他是想一病不起,还顺带在大年夜给都城的所有人添个堵是吗?” 萧锦真说着话,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愣愣地翻了个白眼。 “我之前就觉得太子哥哥不太对劲,不管怎么说,那个时候他还看着挺正常的,可现在他怎么跟个疯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太子是为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呢。” 这无比嫌弃的话一出,屋里几个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落在了这位小郡主的身上。 谢玉芙更是直接皱着眉,“萧景城如今的这些操作,确实是让人看不太懂,他身边也不缺谋士,在朝中,应该也是有一定声望的,怎么现在瞧着像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萧锦真闻言,眨巴着大眼睛,四周看了看,小步凑到谢玉芙身前,顺势挤在了他的身旁。 “谢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出发之前就听说云贵妃娘娘一直想让太子殿下娶妻生子,好让这新娘子给他冲冲喜,让他之后的仕途顺遂些。” 谢玉芙对小郡主的话不置可否。 云贵妃想要让太子娶正妻一事,在都城早就不是个新鲜事儿了。 就连满朝文武都知道云贵妃眼高于顶,无权无势背后无人脉的女眷,根本就入不得她的眼。 而更诡异的是,在这件事情上,就连皇帝也有意放纵这对母子,凡是被云贵妃挑中的女眷,竟都和萧景城正儿八经地相看过。 可直到今日,那太子的正妻之位,都始终空悬着,没有一个人顺顺利利地嫁进太子府的。 尤其是在这次太子离奇受伤且重伤不治,并且留下了后遗症后,云贵妃想让太子娶妻之情就更加急切了。 在谢玉芙还没前往北狄圣山时,就听说了此事,为此,她还特地把谢玉蓉那个祸害给千里迢迢地送回了都城呢。 谢玉芙略微垂下眼眸,故作好奇般问道:“那之后呢?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了?” 太子娶妻这样的大事,可是要举国欢庆的。 可这事硬是没有下文了。 对此,谢玉芙也不解了良久。 而萧锦真则在这时,俯身将红唇贴在了谢玉芙的耳朵边上,极其小声地嘀咕了起来。 “可就在马上要到成亲之日的时候,那新娘子竟离奇暴毙了!说是七窍流血,身子上的皮肉都被掀开了,死状非常凄惨呢!” “不光如此,剩下两个门第与其相近,仍未嫁人的姑娘也都出了岔子,前后没隔几日就相继称病不出了,其中一家人更是把自家女儿嫁到了江南去!” 坐在一旁的靖王听闻此言,也是点了点头。 “都城当中确实有此传言,以至于那些被云贵妃看上的,人家一个个苦不堪言,避之唯恐不及太子的婚事,也就这么一再耽搁着,在本王离开都城前,此案都是悬而未决的。” 谢玉芙听到这些消息,瞬间哑然。 能被云贵妃挑中的人家非富即贵,家中的人脉背景可见一斑,可这样的人户竟也仍没逃脱被人摆布的命运。 谢玉芙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这事儿就没有什么线索了吗?大理寺和刑部没有严查吗?” 萧锦真一撇嘴,“查了又有什么用?就算真把那杀人犯抓回去,难道就能让太子有妻可娶了?都是做爹娘的,谁能那么丧心病狂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女儿往虎狼坑里跳啊?” 萧锦真一直都对太子萧景城颇有微词。 她有时候议论起人来,这嘴上就没个把门。 这会儿说的正在兴头上,越发的口无遮拦道:“要我说,没人嫁给他也好,自从当上了太子,他这些年的脾气秉性越发奇怪了,从来就不拿正经眼神看人,恨不得把鼻孔撅到天上去,他都还没当上皇帝呢,是有一天他真的坐上了龙椅,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儿来呢!” “郡主慎言!” 谢玉芙一听这话,心中暗道了一声不妙,连忙把萧锦真的话给拦住了。 “这样的话,岂是能乱说的?就算你身为当朝郡主,也不能擅自议论皇家立储之事,这事被咱们听到也就算了,若是传出去 ,恐怕整个长公主府都得受连累。” 萧锦真这会儿已经意识到了不妙,他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忐忑不安地撇向了一旁的靖王。 可靖王瞧着自家侄女那会儿特地摆出的这副胆小如鼠的样子,忍不住摇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这是我那位皇兄的家务事,我可不跟着操心,等过完了年节,了了北疆的事,我这个做王爷的可得继续游山玩水去了。” 靖王向来不掺和皇族的家务事。 如果不是这次皇帝再三言明利害,他甚至连着北疆之行都不愿意参与。 他说话偏头看向谢玉芙,“马上就要到除夕夜了,到时候乱局将期宋煜若是还不回来,仅凭你一个小丫头,扛得住吗?” 谢玉芙没有作声。 她只是抬头看着窗外,不知何时飘散下的雪花,默默将手中的兵书搁在了案台上。 这几日,谢长安领兵追击百里,直到将敌人斩落于马下后,才率兵回营。 而这些天,他始终没有踏入镇关城。 难道还特地派岑真回来送话,让谢玉芙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一定要待在这城里,只有由谢玉芙坐稳后方,他们这些在前线拼杀的人,才会再无后顾之忧。 谢玉芙整整在城主府中休养了三日,就连后赶来的孙老郎中都给她调理了几次身子。 先前那始终觉得发麻和森冷的手掌,这会儿已经恢复如常,就连武功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可不知道为什么? 越是这样,谢玉芙的心就越是悬着。 她伸手摁了摁自己的眉心,“此事容后再议吧。眼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打不了就直接让那姓张的死在这算了。” 话音未落,谢玉芙眼中的杀机已好似质般落在了门外。 第三百二十三章 喜忧参半 而就在这时,玄冰急报。 “夫人!好消息!北狄与突厥前些日子在边境交汇之地发生了激烈冲突,两方人马死伤惨重,而突厥后方粮草共赢的队伍更是被人拦截了下来!粗略估计,单单损伤的粮草就已经够突厥大军持续运转一个多月了!” 此消息一出,谢玉芙猛然站起了身,“送消息回来的人呢?” 玄冰一僵,“没有人,只有飞鹰传书,不过这也表明之前的事情,一切都在按将军的计划进行!” 谢玉芙狠狠地皱着眉,“马上将这个消息告诉给我二哥哥,另外,加强周边巡防警界,凡是有不对劲的地方,第一时间告诉给我。另外,这些天凡是有接近镇关城的人,都一个算一个,都给我详查到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 解决了突厥和北狄之间的联盟,瓦解了粮草供应问题,确实是一件好事。 可有的时候兔子急了还咬人! 突厥此番,近十万大军直逼边境,这个时粮草告急,一旦他们狗急跳墙,必会选择直攻镇关城! 到时候两方人马一旦交手,战况会比先前任何一次大战都要来得惨烈。 谢玉芙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着春桃道:“从现在起,你要寸步不离地守着郡主,另外派人守着靖王爷,除了军中之人以外,其他不相干的人等,一律退回漠北城!一刻都不许耽误!” 随着谢玉芙一道道命令送出去,迟步洲二话不说,连夜带着小郡主退回了漠北城。 只留下孙老郎中一个人,以备不时之需。 临近除夕夜。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就在镇关城城主府的外墙处,一对身披白布的人正压低了身形,顺着墙根底下一路往前摸索着。 仔细听来,这些人的脚踩在雪地上,竟然没发出一点声音! 走在最前面的人,在临近后门时单手猛握成拳,身上的白布被掀开的一刹那会清晰看见,他那只裹了一层绒布的脚掌。 来人伸手上下比画了几次,身后的人迅速从怀中摸出鹰爪钩,毫不犹豫地挂在了城主府的外墙上。 而与此同时,城主府的墙壁内侧已经被精心布局过了。 就在临近墙边一丈的范围处,被挖出了半人多深的坑,上面用前些日子清理出的杂草须须盖了一层雪落在上面后,刚好卡住了所有伪装。 而就在那坑里,倾斜前插着无数根已经被削尖了的竹条,那尖端的锋利处几乎与刀口无遗。 每隔几丈远,就放置着一个半人高的大缸,那缸被蒙得严严实实,谁都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谢玉芙独自一个人坐在前厅,看着面前的这些暗卫,将让孙老郎中连夜研制好的毒药交给了他们。 “时不我待,各位这段时间辛苦了,等到你家将军平安归来,我定让他庆祝会好好吃上一场。” 谢玉芙留在镇关城的这段时间,原本心怀不轨的一众百姓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排斥城中的将士。 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谢玉芙为百姓提供的吃食和衣物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留守在城内的将士也自然受到了拥戴。 如此深夜,更夫敲着梆子,刚好路过城主府,正好看见那几人翻过院墙。 他心里咯噔一下,将手里的梆子敲得铛铛作响,正要张嘴大喊时,玄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侧,在捂住他的嘴后,对着其摇了摇头。 玄火的身后,宋煜身披黑色的斗篷,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扇城主府的大门。 他的身后,赫然坐着一个已然陷入昏睡的女子,那女子睡眼惺忪被宋煜身上的斗篷将冷风挡得严严实实,在感受到男人的马一动不动后,她才从斗篷中探出了脑袋。 “这么快就到了?” 那女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半倚半靠地将额头抵在了宋煜的背上。 “宋将军,你可别忘了先前答应我的事,你应当知道自己没有过河拆桥的机会吧?” 宋煜没有作声,在女人即将碰到自己的一刹那,后背骤然绷直,随即他毫不犹豫地翻身下了马,甚至直接将斗篷扔给了身后的人。 男人眼中的嫌弃几乎不作遮掩,玄火更是意味深长看了那女人一眼。 与此同时,在这寂静的雪夜中,一声凄厉无比的喊叫声划过夜空。 “啊——!我的腿,我的腿呀!!” 惨叫声接二连三。 马背上坐着的女人,脸色瞬间惨白。 她先是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城主府内,随后,目光渐渐落到了宋煜身上。 “这是什么声音……” 宋煜一言不发,先所有人一步叩响了那道大门。 敲门声一阵阵响起,过了许久才有人不紧不慢地前来。 在城主府大门被打开的一刹那,玄冰阴寒的一张脸猛然怔住了。 “公子?!” 宋煜抿唇一笑,“多日不见,一切可还安好?” 玄冰激动地瞪大了眼睛,“好,都挺好!夫人的身子也差不多恢复了,只不过……” 玄冰的话说了半截,便看到那黑马上是释然地下来了一个人。 那女人明显裹着一顶不合身的斗篷,就那么一声不吭地靠在了宋煜身岸,甚至还想伸手去揽住他的胳膊。 玄冰欣喜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解地看向了一旁的玄火,而玄火只是耸了下肩膀,意味深长地扫了眼自家主子,就直接牵着马进了城主府。 就在几人一路走进前厅时,那些掉进城主府内深坑的刺客已经被暗卫拖了出来。 运气不好的,直接被下面的竹子扎成了刺猬,唯一一个侥幸被扎穿了腿,得以活命的人也在一阵阵痛苦惨嚎声中被暗卫,毫不犹豫地抹了脖子。 随后,竹帘子一裹直接将人扔到了院子的左侧。 目光所及之处,左侧院中摆放着的尸体密密麻麻。 被白雪掩盖住的尸包在这院中此起彼伏。 看到这些尸体的一刹那,那女人便立刻干呕了起来。 “呕——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居然敢在这城主府里摆这么多具尸体!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女人的话音还没落,正在清理血迹的暗卫,就在地上淬了一口。 “希望这些人的刀架在你脖子上的时候,你也能觉得救你的人这般丧心病狂,什么东西,也配在此议论我家夫人?” 第三百二十四章 远来是客 此话一出,那女人片刻前还志得意满的神情猛然一僵。 “放肆!你不过一个下人,竟然也敢如此这般说话……” 女人的话都还没说完,玄冰偏头在一旁冷喝了一声,径直打断了她的话。 “姑娘,话说完了吗?这天寒地冻的,你拖着我家公子在此站着,到底是何居心呀?” 玄冰不耐烦的神情丝毫不加掩饰,胳膊一抬,挡住了这女人,想要去抓宋煜的手,似笑非笑地将人拦在了大门口。 “我家夫人有令在先,凡是来路不明之人,皆要核查其身份后才准入城,姑娘坐了趟顺风车,应当还没忘了自己的出身吧?” 没等话音落地,玄冰直接给一旁的暗卫使了个眼色,其中正在处理尸体的两人迅速抽身,挡在了那女人身前。 “这位姑娘,请吧!” 如今,留在镇关城里的暗卫都是在宋煜身边摸爬滚打多年的亲卫,更是见过谢玉芙收拾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手段。 这会儿都用不着谢玉芙亲自出面,他们就直接把人拦了下来。 玄冰更是讽刺一笑,“姑娘远来是客,问话的时候都仔细着些,可别把人伤了碰了,不好交代。” 扔下这话的玄冰,快步跟上了宋煜的脚步。 他漫不经心地瞥向一旁的玄火,故意道:“这种狗皮膏药硬是要贴上来,你怎么不拦着点?明知道公子和夫人有段时间不见了,怎么还闹出这样的幺蛾子来给夫人添堵?” 玄火有苦难言,只能抬手用力地在玄冰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先进去吧。” 与此同时,坐在厅上的谢玉芙远远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将手上最新的战报看完后,才故作不经意般抬头对上了门外之人的视线。 谢玉芙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落在了男人明显褶皱的袖口上,随后,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不知夫君今日归来,是我要失远应了。” 谢玉芙清冷的声线让宋煜进门的脚步一顿。 随后,他便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玄冰玄火二人迅速心领神会,火速叫走了屋里的其他暗位,又转手带上了房门, 两人就跟门神似的守在了门的左右两侧,大有一副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的派头。 随着房门被关上,宋煜紧绷的身子陡然一松,一阵风般来到谢玉芙的身侧,就那么将人整个拉进了怀里。 谢玉芙在男人靠上来的一瞬,便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刺鼻的血腥气。 她眉头一皱,“你受伤了?” “出门在外领兵打仗,哪有不受伤的?不过都是些小伤,已经处理过了,又没伤筋动骨。” 宋煜满不在乎的说完这话,便将头埋在了谢玉芙的颈窝处,他用双臂搂紧了怀里的人,闻着她发丝间的那股清香气,长长地歇了一口气后,恨不能把人整个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他腰身一动,径直将人抱到了一侧的软榻上,就那么顺着方才的姿势,将人搁在了自己的腿上。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谢玉芙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动了动身子,将头朝一旁偏了又偏,直至适应了那股血腥味,才轻叹了一声道:“你们此番发生的事情,我们这边已经收到消息了,这几日突厥派来的刺客比之前多了几倍,大有一副想要釜底抽薪的架势,这镇关城不如之前安生了,你可要回漠北去?” 宋煜没有吭声,单手攥住了谢玉芙无从落下的手掌后,熟练地捏了捏她的指头。 谢玉芙还要继续分析实情的话语猛然一顿,微垂着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想把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掌心扯出来,可任凭她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索性就由着这人去了。 “才刚回来,就这副样子,若是叫外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谢玉芙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说起责问的话来没有半分威慑力。 偏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骚乱声。 刚才被暗卫带走的女人居然在这时冲了回来,她看着拦在门前的玄冰与玄火直接抽出脑袋上的簪子,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你们今日若是不放我进去,我就死在这!到时候大家谁都别想安生!把门让开,我要进去!” 刚才隔着远远的谢玉芙就听到了那女人嚣张的话语,她略微垂眸,看了眼怀中的人,心口有刹那的钝痛,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了。 谢玉芙毫不留情地撑着双臂,从男人的怀里争了起来,在扫过宋煜那极其不耐烦的眉眼后,她眉心一挑,“宋煜,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这女子,是北狄皇族中人,对突厥囚禁于暗牢,原本是用来交换和北狄互相合作的筹码的,有她相助,我才能顺利拦截了突厥南下的粮草辎重,变相的搅烂了草原的这摊浑水。” 宋煜说话时神色舒展,一双上扬的眼眸,片刻不离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原本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尽是眷恋。 谢玉芙的红唇动了两下,“就只是如此?” “那不然还能有什么?” 宋煜单手揽着谢玉芙的腰,将人往自己身前拖了几寸,“这位北狄公主是如今北狄那位可汗的亲妹妹,据说两人从小是一块长大的,感情甚好,我先前不是欠柘木豪一个人情吗?这一次正好一并还了。” 宋煜像是生怕谢玉芙不懂,在说完这些后抬手在他的小脸上轻捏了两下。 “所以眼下这人还杀不得,最起码咱们的手上没必要沾上北狄皇族的血,我已经让人送信给迟步洲,明日一早,这位敌国公主就会被带走,绝不会碍了你的眼。” 谢玉芙抿着唇,目光落定的那一刻,单手捏住了男人的下巴,有些日子没见宋煜的下巴上已经冒起了一层青黑色的胡子,摸上去的手感奇怪的。 但这东西却并没有影响宋煜的模样。 谢玉芙的眼眸动了动,略带嫌弃道:“你这是有多久得好好收拾自己了?我方才已经让人准备了热水,快把你这身奇奇怪怪的味道洗干净了,再来同我说话。” 谢玉芙只用一个理由就打发走了宋煜。 在男人顺着侧门离开时,她已经踱步到了门前。 第三百二十五章 挂羊头卖狗肉 “你们到底放不放我进去?我再说一遍,若是我有所伤损,大家谁都别想好过。马上把门给我打开。你家将军答应过我会对我以礼相待的!” 随着谢玉芙越走越近,门外女子的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听着这人一口地道的中州话,谢玉芙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狐疑。 当初他们深入北地腹地时,那里除了柘木豪兄妹二人,其他所有人对中州话都是一知半解的,有的人更是听都听不明白。 可这个被囚禁在突厥地牢的北狄公主,为什么会对中州话如此驾轻就熟? 有那么一刹那,谢玉芙突然明白了宋煜决心暂时把人带回镇关城的目的。 她眨了眨眼睛,反手打开了房门,在与那女子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门外的女子直接愣了一下。 谢玉芙的模样向来出挑,就算是放在都城中,她这般肤如凝脂,眼似桃花,风华卓绝的模样都是数一数二的。 再加上她常年习武,从骨子里都能透出英姿卓绝的模样,更是引得无数人移不开视线。 女人上下打量着谢玉芙,“你便是宋将军的妻室?长得也不怎么样嘛,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没有夺人所爱的癖好,听闻你们中州有一种夫妻关系,叫平妻?本公主不想让宋君伤心,本公主开恩,便容许你以后同本公主平起平坐,你觉得如何?” 谢玉芙在这女人肆无忌惮打量自己时,心中就有点不痛快了。 眼前这女人足足比她矮了半个头,也许是因为常年被囚禁的缘故,她身上惨白得吓人,就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偏这女人高抬着下巴,满眼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脱口而出的话,更是让周遭的人哄堂大笑。 玄冰差点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就凭你,也配跟我家夫人平起平坐?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那女人面容红透了,听着周遭的哄笑声,满腔的怒火尽数发泄在了谢玉芙身上。 “你看着我做什么,为什么不说话?你也觉得本公主的话语可笑是吗?!中州女子轻浮践懦,不过就……” 她旁若无人地抚摸着身上的披风。 因为身子比人矮一截,披风的下半端整个拖在了地上,在那皑皑白雪中流出了一道长长的拖痕,更是沾惹了不少泥土,看上去脏乱极了。 可这女人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谢玉芙一脚踹了出去。 砰! 她整个人好似断了线的风筝般砸在了院子里,甚至有血丝从唇边溢了出来。 偌大的院中,静谧得可怕,甚至都能听见那天上飘雪的动静。 谢玉芙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一身玄色衣衫被这北风吹得猎猎作响。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辱我中州女子?” 谢玉芙原本并没被这女人的挑衅之言给刺激到。 要不是她不知好歹的,一再提及中州女子,她没准还真能压住火气,不去动手。 只可惜,有的人就是看不出眉眼高低。 “在我们中州,奔为妾,聘为妻,二话不说,跟陌生男人千里奔走之人,更是连青楼烟花都不如的蠢货,一个尚且茹毛饮血,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的部落氏族,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谢玉芙说着话走上前,抬脚就踩在了这披风的下摆处。 “将军的披风脏了,送到厨房去添把火,也算是没浪费这上好的墨狐皮。” 谢玉芙话音落下,一剑挑断披风的绳结,挥手便将披风里的人抖落了出来。 看着那女人半死不活,拖着身子一阵猛咳的样子,谢玉芙冷眼抬眸,“去请孙老来看看,别让这位公主脏了我中州的地界。” 谢玉芙的几句话,就像是火辣辣的巴掌抡在了那北狄公主的脸上。 自始至终,谢玉芙甚至对她姓甚名谁都毫不在意。 她一路以来压制的怒火彻底爆发了,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 “将军夫人,你别不知好歹!你不过就是一个攀附男人的蔷薇花,有什么资格替别人下这般定论?我和宋将军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有本事你将宋将军叫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谢玉芙本想扔了披风就走,可听到这话,她的脚步生生定在了原地,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 就连旁边的一众暗卫都仿佛见了鬼一般,看向了那北狄公主。 什么玩意儿,一见钟情,两情相悦? 这北狄公主莫不是疯了,怎么都开口说胡话? 他们这些人跟在宋煜身边多年,谁不知道,自家将军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对出身书香门第,却武艺惊人的自家夫人一见钟情了? 又因背负皇命,再加上双腿受伤的缘故,迟迟不肯登门求娶。 甚至在皇帝下了赐婚的消息后,不惜为此守身如玉,多年来硬是不肯娶妻,就连后院那些恨不能投怀送抱的美妾都不管不顾的? 要不是此番阴差阳错,两人走到了一块,自家将军这辈子就得孤独终老了! 这不知从哪个土坑里爬出来的北狄公主,到底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 玄冰终于忍不住了。 “我说这位……公主,你们北狄没有镜子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家公子跟你两情相悦了?你这种毫无依据的话说出来,我家公子同意了吗?” 北狄公主面色铁青,她居然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挽起了自己的袖口,那惨白的胳膊上赫然出现了一枚几乎青紫色的掌印。 通过掌印来看,下手的人是用手掌整个包裹住他的胳膊,用力猛攥过的。 “看到了吗?这便是证据!我当初救了宋煜!也已经与他发生过肌肤之亲了!无论你们信与不信,我都是宋煜带回来的,你们没资格这么对我!” 北狄公主闹出来的动静不可谓不大,谢玉芙扫过她的胳膊,手不自觉地扶上了自己的手臂,随后不着痕迹的皱起了眉。 “使这么大劲?看来没直接把你弄死,还真是他手下留情了。” 这话一出,北狄公主刚才还难看自己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得意。“你懂什么?在我们北狄,这便是夫妻恩爱的证据!” 谢玉芙的嘴角抽了抽,“看来你们这些蛮荒部落确实没吃过什么好的,要不然也不至于那么没见识……” 第三百二十六章 别折腾了 谢玉芙是了解宋煜的。 若非逼不得已,这人断不会轻易对一个女人出手,而且还是一个看上去处处都比他差上一截的女人。 这位北狄公主露出来的胳膊上,有着明显被锁链捆扎过的痕迹,手腕相交处磨损的皮肉似乎数次见血交错而成的疤痕,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皮肤中。 除了手臂上那一处青紫色的卧痕,这女人身上杂七杂八的伤痕不少。 仔细看过去,就连脖颈上都有被恶意殴打过的痕迹。 谢玉芙的太阳穴跳了跳,随即,当着众人的面径直走上前,将这女人另一只胳膊上的衣袖也挽了上去。 因为力道过大,原本几乎已经和皮肉粘在一起的里衣被生生扯开,血痂破开的瞬间顿时有血溢了出来。 谢玉芙皱眉看向眼前的人,对玄冰吩咐道:“立刻派人去把孙老郎中请来,再去厨房把做饭的婆子请来。” 镇关城的城主府内没有伺候的丫鬟和女使,只有做饭的婆子是女眷。 谢玉芙打从到这儿的第一天,就和一众暗卫将士同桌而食,丝毫不介意所谓的男女大防,更是从来没端过自己定北将军夫人的架子。 这让留守的将士好感倍增,先前一直隐藏着的那点介怀和不安,也在谢玉芙这日复一日,从未变过的生活作息中彻底被消磨殆尽了。 玄冰很快就走了。 谢玉芙不由分说地就把人扯进了屋子。 北狄公主刚才还梗着脖子,恨不能跟人分庭抗礼的那点胆子顷刻间偃旗息鼓。 她人还没进去,就死死地扣住了门板。 “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我不进去!我要见宋将军!玄侍卫,你别在那看着呀,你过来帮个忙,你家将军是答应过我的,绝不会让我再受一点委屈!” 玄火则是皱眉,朝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北狄公主审视的眼神,牵强地扯了下嘴角。 “公主,你就别折腾了,我家将军的原话是,会将你平安送回北狄,在这期间你确实不再会受到任何折辱,话虽然是差不多的意思,但可没人让你骑在我家夫人脖子上啊。” 这一路归来,玄火可没少受这位北狄公主的折腾。 明明也是马背上长大的女子,偏这位公主的性子,要比都城那些皇亲贵州家的女眷更加嚣张跋扈。 就连当朝四公主萧景华,那个在皇帝和后宫之间被千宠万爱长大的主都没她能折腾。 若不是有宋煜再三言明,他早都把人扔在草原上喂狼了! 一想到这位公主方才那趾高气扬的架势,玄火脑门都在冒火。 北狄公主一见这样,脸色顿时变了,一双眼眸中竟漫上了一层泪花。 “你少在这胡说八道!宋煜答应过我,一定会对我好的,你……呃!” 没等这位公主把话说完,谢玉芙单手卡着她的脖子就将人拖进了屋内,随后径直把人甩到了椅子上。 “公主是个聪明人,方才那蠢出升天的举动也不过就是为了引人注意,想找个人在这中州给你撑腰罢了,但你选定的对象未免有点太不经深思熟虑了吧?” 随着谢玉芙坐定,她那古井无波的声线就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这位北狄公主的心上。 她神色变得紧张了起来,“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和宋煜就是……” “这话你可敢当着他的面说?” 谢玉芙拦住了她的话,漫不经心地端起热茶,抿了一口。 在轻捻了两下指腹后,谢玉芙缓缓抬头,“你闹出的动静再大,心心念念的人可曾说过一句话?我不管你和宋煜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但这是镇关城,儿女情长保不住你的命。” 北狄公主瞬间沉默了。 她捂着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抿着唇,不再吭声,脸色却依旧倔强。 谢玉芙只是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毫不避讳地又往她心上捅了一刀。 “而且你这一身伤,看上去应该有段时日了,就这么一路北上,你的长生天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护不住你的命。” 方才在屋外,天色灰暗,谢玉芙还没有瞧见这位公主的脸色。 这会儿进了门,看着这面如土色,眼眶灰青,嘴唇干裂的女人,谢玉芙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跳地生疼。 她这副样子,谢玉芙曾经在那些被强行掳走北狄和突厥女眷的商队里见过。 因私下贩,卖人口,商队的头领及主要成员已经尽数被关进了漠北城的大牢,个个受了黥刑,过了年关便要发配流放。 而那些被她救下来的女眷,绝大多数因伤势感染过重而亡,有命活下来的屈指可数,可就算活着,那些过往的经历,也注定让她们不能像常人一般肆意生活了。 谢玉芙没有再过问与她们有关之事,一切后事都是交由齐蒙料理的。 看着眼前的女人,谢玉芙突然觉得在这茫茫北疆上,这些女子甚至都比不上那些牲口重要。 女人在当地男人的眼中,不过就是可以用来交换,泄欲,和肆意玩弄的物件罢了。 哪怕是一族公主,也不能免俗……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这些外族人产生这么浓厚的恨意。 果然,都是一群畜生! 谢玉芙沉默了片刻,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北狄公主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几次想要开口,却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直至孙老郎中和厨房的婆子赶到,谢玉芙才压住了心头的怒火,缓声道:“麻烦孙老了,这姑娘伤得有些重,衣服下头应该还有别的伤,您给看看。” 孙老打着哈欠,提着药箱,扫了眼浑身拘谨的北狄公主后,略带不满道:“北狄人的筋骨结实得很,受了这么重的伤,也能活蹦乱跳的,比起有些人简直好的太多了。” 谢玉芙眼皮一抽,权当自己没听懂孙老话里话外的意思,只吩咐婆子替那位北狄公主换衣净身后,便出了房门。 离了前厅,谢玉芙正转身前往后院,便看见了,散着长发立于屋中的宋煜。 男人几乎背对着他正侧眸跟迟步洲交谈着,明显消瘦的脸颊,让男人的一张脸越发的棱角分明了。 两人半月未见,宋煜的神色倒是比先前好多了。 谢玉芙脚下一顿,正要避嫌时,屋内的人突然转过了头。 﨔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一场孽缘 男人顺着视线朝屋外看了过来,谢玉芙一身玄色的衣袍,一头长发高束在脑后,从头到脚裹着的劲装,衬得她的腰肢越发纤细,就连那足以引人遐想的模样,看着都越来越生人勿近了。 宋煜的眸色幽暗,就连那转动扳指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迟步洲见此情形,促狭地挑眉调侃道:“你们两口子小别胜新婚,我就不在这耽误时间了,你刚才说的事,我回头会让人注意,不过你也得悠着点,嫂夫人这身子虽然恢复了,但这毕竟不是定北将军府。” 这话一出,宋煜的神色一僵,随后抬腿朝好友踹了过去。 “别在这满嘴胡诌,尽快把那北狄公主送走,等你办完这桩事后,就别继续留在北疆了,这大过年的,你回不去迟府,总得赶在上元节之前回家团聚不是?” 一提到回家,迟步洲的脸唰的一下就垮了下来。 “宋煜,老子当初就是欠了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从家里头跑出来,还在这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谁的运气都跟你这般好?”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时,谢玉芙已经从门外跨了进来。 她要转身离开的动作被宋煜看了个正着,这会儿要走倒显得有些心虚了。 可当她硬着头皮进来时,正好听见迟大公子破罐子破摔的声音。 “小爷我这么年轻!断不会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你都不知道我爹给我物色的那个相亲对象,光是想想我都觉得头疼,他若是觉得那姑娘好,还不如直接收回房里做姨娘呢!” 迟大公子显然被气坏了。 口不择言的话,一出口就被宋煜狠瞪了一眼。 “你迟早坏在这张嘴上!这话也是能乱说的?那可是前朝太师的嫡孙女!岂有给人做妾之理?你就不怕老太师的棺材板压不住,出来和你爹拼命吗?” 男人训斥出声。 迟步洲自知理亏,梗着脖子叹了口气后,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果断拔腿开溜。 看着迟大公子三步并作两步蹿出门外的身影,谢玉芙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 她不禁道:“迟公子居然是从家里逃婚出来的?” 宋煜听到说话声,顺势将人揽到自己怀里,再把人抱到腿上后,习惯性地将额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有家不回?偏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跟咱们一起喝西北风?” 男人瓮声瓮气地说完,偏头一吻落在了谢玉芙的耳侧。 “刚才他的话,你若是听见了,别往心里去,我还没急到这个份上,不会乱来的。” 他欠自家娘子一个完美的洞房花烛夜。 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匆匆了事? 男人的眉心微暗,搂着怀中人的手却越来越紧。 谢玉芙的身形微僵,但很快就偏过头,满不在意的岔开了话题。 “可是前朝太师不是很早就已经辞官回乡了吗?迟家的老家远在江南,这一路上,山高水长的两家人又是怎么遇上的?” 宋煜没有戳穿谢玉芙的小心思,顺势起身把人抱到榻上后,毫不犹豫地卖了自家兄弟。 据宋煜所说,这一切都是场孽缘。 当年前朝太师辞官回乡之际,正赶着都城时局动荡。有不少人想要了这位天子之师的性命,以防止有人借机生事。 那段时间正赶上迟家身为皇商护送贡品入都城。 这三方人就这么在官道上狭路相逢了。 两方人马对峙之际,迟家的侍卫横刀杀出护住他也是一家老小的性命,迟步洲的父亲更是为此受了重伤。 “两家人因此便结下了不解之缘,正赶上那时平辈中两家长子之妻皆有身孕,便就此定下了规矩,若是都是男孩,就结拜为兄弟,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姻亲。” 宋煜不紧不慢地说着当年尘封的旧事,谢玉芙靠在他的肩头,手却已经扯开了他的腰带,视线在掠过男人腰腹上的伤疤,周身猛然掠出一丝杀意。 “这伤是谁干的?” 谢玉芙的指腹在宋煜的伤口旁轻抚了两下,正要揭开纱布,就被男人抓住了手腕。 “伤了我的人,自然是死了,还不用劳驾娘子亲自动手。” 宋煜插科打诨,继续说起了迟家与前朝太师之间的恩怨。 “不过你也知道步洲的性子,他天性散漫,除了我的事,就连自家生意都不放在心上,再加上他出身于商贾之家,压根儿就没有想入朝为官的心思,也承载不了前朝太师那一家子书香门第的世代传承,后来被逼得太狠,实在受不住,就干脆跑了。” 谢玉芙瞬间哑然。 半晌后,她笑出了声,“这确实是迟大公子的性子,可这种事,跑得了初一跑不过十五,若真不想娶人家,何不直截了当地将事情说清楚,也省得耽误了人家姑娘。” 宋煜对谢玉芙的话不置可否。 “我当时也是这么同他说的,可当他送信回去的时候,温家的姑娘也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封信,说是进京赶考,若是不能拿个状元回来,就再也不会踏入温家大门一步。” 这话一出,谢玉芙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温家姑娘乃是女子,怎么参加科考?这不是胡闹吗?” 宋煜像是早就料到了谢玉芙会是如此反应,他扯着被子将人裹进怀里,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了谢玉芙的后背上。 “我朝从没明文规定过女子不可入朝为官,凡事都有先例不是?更何况,你不也是以女子之身入的军营吗?怎么?娘子不会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男人说这话时,目光透着玩味。 谢玉芙只扫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看来你是早就知道温家小姐现在身在何处了?不如直接告诉迟公子,也省得他一副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 宋煜的目光低垂着,他抬手轻轻摸索着谢玉芙的下巴,那温热的掌心让人舒服地眯起了眼。 “深更半夜,娘子这么担心别的男人,还真是让为夫心里有些不痛快呢。” 话音没落,宋煜便已俯身而下,床边挂着的围帐,不知何时被解开了,祈福娇滴的身形终是不得为外人所见。 男人的喘息愈发粗重。 就算不能做到最后,他也总得先尝点甜头…… 﨔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不知好歹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刚刚亮起,谢玉芙便从宋煜的怀里醒了过来。 她揉着有些酸软的腰,不自觉地将头抵在了男人的颈窝处,扯着被子又往人的怀里拱了拱。 这些天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一种从没有过的安心,让她难得睡了个好觉,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也不知在何时松懈开了。 谢玉芙用指尖划过男人的胸膛,顺势环着男人的腰,还不忘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口,恨不能把自己整个溺毙在他的怀里。 而在谢玉芙睁眼的一瞬间,宋煜便醒了。 看着怀中人折腾来折腾去,还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吵醒他的样子,一声轻笑从唇齿间溢了出来。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 宋煜暗自咋舌,看着某人瞬间通红的耳尖,长臂一伸,将人捞了起来,指腹直接压上谢玉芙的后颈,顺势翻身把人抵在了榻上。 “长夜漫漫,娘子睡得可还好?” 早起的男人声音低沉喑哑,温热的呼吸器用啥子谢玉芙的耳侧,让她不自觉地偏开了头。 此时的谢玉芙一张小脸已经红透了。 她本能的抬手,抵住男人的胸膛,另一只手倒是先大脑一步反应,几乎下意识地搭在了宋煜的肩膀上。 房间外冰天雪地,内室不远处燃着的炭火仍在噼啪作响。 谢玉芙勾着指尖轻捏住了宋煜的耳垂,瞪着一双水晶般的眸子,朝他身下扫了一眼。 “一大早上,这么精神?不如换身衣服出去切磋一下武艺?有些时不见,夫君的武功,应该没有松懈吧?” 这话一出,宋煜的笑声再也压抑不住。 “哈哈哈……”男人笑得肩膀都在颤抖,压下来的胸膛更是震颤不断。 谢玉芙被眼前这人笑得一脸莫名其妙,正要挣扎起身时,却又被人压回了榻上。 “时间还早,左右无事,就先歇歇吧。” 宋煜拦着人就想睡个回笼觉。 但很可惜,老天爷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多少温存的时间。 人都还没来得及搂进怀里,门外便传来了玄火的声音。 “公子,时候不早了,您起身了吗?张勉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了。” 玄火说这话时还不忘翻着白眼,一张脸拉得老长。 他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像这位张御史这么不长眼的人。 说得好听点,他是皇帝派下来的监察御史。 但实际上他不过就是太子身旁的一只走狗罢了,还是一条随时都能被舍弃的走狗。 偏偏就把他自己当回事! 玄火越想越气。 这一大清早的天都还没亮,就风风火火地带着东西奔向了前厅,吵吵嚷嚷的要见到宋煜。 要不是有他们这些暗卫拦着,没准这会就已经闯进后院了! 张勉眼见这天都亮了,两人还没到,他更是直接掏出了圣旨,似乎一刻都忍不了了,大有一副今天要是见不到人,就鱼死网破的架势。 玄火看着他刚才那架势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属下瞧着御史大人身上有伤,总不好让人等太久……” 玄火的话音一落,宋煜的一张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双目紧皱着,眼中闪烁的寒芒,让人不寒而栗。 而谢玉芙只扫了他一眼,便掀开被子下了床,在收拾好自己后,谢玉芙才不紧不慢地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因为他这没规矩的事,也不是头一回干了,我实在忍不住就让人动手打了他,但我瞧这今日这情形,这顿板子还是打轻了,居然还能让他有这份闲情逸致出来扰人清梦。” 北疆大营如今的情况,是个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自从定北君到了北疆,北疆大营势如破竹,生生将北狄和突厥的队伍向北压制了几百里,还夺回了已经被强占的镇关城。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北疆大营的军中将士可以说是战功赫赫,且无一败绩! 军中的气势更是前所未有的高涨。 那些自以为是,以为可以通过粮草辎重迁至北疆大营的人,也没讨到半点好处。 就连周遭百姓的日子都比之前过得好了不少。 可偏偏有人见不得人好,非要在这个时候冲出来泼一盆冷水。 张勉就是其中之一。 偏偏在有些事情没有盖棺论定之前,这位御史大人还不能就这么死在北疆之地。 谢玉芙微微闭了下眼睛,遮住了眼底的寒芒,看着也逐渐收拾停当的宋煜,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自从这位御史大人过来之后,这镇关城内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而且他现在还想到军营当中去,为了以防万一,靖王爷以事为由暂时将人留在了镇关城,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谢玉芙这边正说着话,宋煜就已经抬手压在了太阳穴上,男人的指腹轻轻按动着,倒也缓解了她那越发紧绷的脑仁。 只听宋煜轻声一笑,“一个将死之人,无伤大雅,娘子辛苦了这么久,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宋煜就这么牵着谢玉芙的手出了门。 可两人压根就没有去前厅,是先一步到了安置那位北狄公主的院子。 刚一进门,谢玉芙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又往前走了两步,孙老郎的抱怨声也越发清晰了。 “你躲什么躲呀?就这点小疼,跟你身上的伤比起来,有啥要紧的。老夫昨天整夜未眠,就是为了保住你的命,我劝你别不知好歹!” 北狄公主裹着披风,原本蜡黄的脸色已经有所好转了,就连唇色也比先前鲜艳了不少。 “你你你别过来哈,我不想再扎针了,就算你是为了我好,可也没有半个时辰就扎一次针的道理呀,我都快让你扎成筛子了!” 昨天一整夜,北狄公主和孙老郎中连带着那两个被叫来帮忙的婆子,几乎是整夜未眠。 孙老郎中手里的银针是换了一套又一套,屋内用来熏药的炉子都足足摆了七八个。 而此时,一个婆子正头戴面巾,手里拎着一个锅盖大的铺扇,不断地将药炉中挥发出的药气扇向那位北狄公主。 另一个婆子则是手脚并用的,把人控制在了软榻上。 “我说姑娘,你就别折腾了,快些从了吧,人家都是为了你好,等这套针扎完,咱们也都能松快松快。” 﨔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份账单 寒冬腊月,屋子里的四个人折腾出了满身的汗。 谢玉芙听到这动静,略显尴尬地立在了门口,那敲门的举动硬是僵住了。 她回头看了眼宋煜,瞧着男人那副满不在乎的神色,额角微微一跳。 “那姑娘……” “我去隔壁等着,左右今日孙老也在,正好也让他帮我诊诊脉。” 宋煜只一眼就瞧出了谢玉芙的顾虑,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转身便朝隔壁房内走去。 但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谢玉芙拽住了。 谢玉芙紧皱着眉,偏又作贼心虚地将视线偏向了一边。 “我把人扣在这里,应该没耽搁你的事吧?” 谢玉芙面色局促,那支支吾吾的样子,看得宋煜心情大好。 男人顺势在她的小脸上捏了一把,“都是些不相干的人,随娘子怎么处置,只要留她一条命到北狄就行,别的都不重要。” 谢玉芙看着男人说完这话,便折身进了房间,还顺便让人备了茶的模样,猛地在自己的手背上捏了一下。 其实昨天晚上宋煜已经说了与这人相识的前因后果。 与其说是患难与共,倒不如说是有的人被利用了,还不自知。 这位北狄公主,正是先前宋煜被困在地牢时遇见的那个女人。 当时那女人的状态已经差到了极致,被宋煜摔出去后整整昏死了好几个时辰,才逐渐清醒过来。 那个时候的宋煜已经把地牢四周的所有机关都摸清了,在打开与外界的通道后,正准备和赶来的玄冰把那鬼地方拆了事,就看见了急急忙忙赶来的中年人。 在那中年人口若悬河的介绍中,宋煜也弄清楚了这女人的身份。 北狄公主,名唤格桑,是北狄皇子送来的质子,也是用来哄骗两族女眷的筹码。 因为那中年人所处的不足,一直在各族之中维持中立,自然也就成了一个维持平衡的纽带。 殊不知,这所谓的纽带,从始至终就是个笑话。 在查清这些人的身份后,宋煜毫不犹豫地就动了手,也就在此期间,他和格桑达成了所谓的共识。 只要宋煜能将人送回北狄,格桑就将自己所掌握的消息告之于他。 可从一开始,宋煜就没打算把人送回北狄皇族,而是直接联系了柘木豪。 用男人的话来讲,与其从他们这一边抽调人手,挑拨离间,倒不如看他们自己任狗咬狗。 据宋煜所知,柘木豪兄妹二人的父亲,死因甚是蹊跷,而这件事,与如今的北狄皇族脱不了干系。 谢玉芙站在门外,听着格桑那隔着门都能听到的吃痛叫嚷,猛吸了一口凉气,让这寒冬腊月的冷风灌进肺腑后,抬手敲响了房门。 片刻后,谢玉芙蒙着面巾走进了屋内。 看着格桑身上的伤痕,谢玉芙眼皮一跳,“居然这么严重?” “不然你以为呢?这小姑娘后背上的刺青图腾是洗不掉了,就算是用药遮掩,也只能维持一时,身上其他的伤痕也都被人涂抹了特制的药膏,目的就是拖延她身上伤口的愈合速度,有的地方已经因天气太冷,生了冻疮,只能刮掉了。” 孙老郎中也没有避讳,将最后一枚银针刺入格桑的天突穴后,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在了椅子上。 “这个姑娘的一身伤病,没有个三五年,是别指望好转了,就算这些伤能够痊愈,但给身体造成的损伤也是不可估量的。” 格桑不吭声了。 她垂着头,将整张脸埋在了软榻之中,就好像没听到谢玉芙的声音,两只手垂在一边,揪得死紧。 谢玉芙看她这副模样,丝毫没有要跟他搭话的打算,直接对着孙老郎中问道:“那她这个情况,能长途奔波吗?” “长途奔波是别想了,她最少也得要休养三日,才能挪动。” 孙老郎中毫不犹豫地推翻了谢玉芙心中所想。 “我不知道你们两口子打的什么算盘,但起码人活着,应该总比死了有用。” 谢玉芙漫不经心地勾唇一笑,“那既如此,格桑姑娘就暂时交给孙老了,回头你把这些日子所用的药草列个单子,算算到底花了多少银两,再加上这一来一回路上的花销,一并让迟大公子拿回来。” 此话一出,格桑刚才还深埋着脑袋,不愿意见人的身形猛然一僵,跟着她便抬起了头,对着谢玉芙怒目圆瞪。 “宋煜答应过我,会把我送回北狄的!而且我们当时谈条件的时候,他也没说要银子!” 谢玉芙眼皮一掀,“他是他,我是我,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格桑姑娘不会以为我们这一大家子人都是靠喝西北风长大的吧?” 谢玉芙说到做到,没过半个时辰,就把拟好的账单交给了迟步洲。 迟大公子看着手里的账单,只觉得自己结了个烫手山芋。 他看了看谢玉芙,又看了看宋煜,随后,一脸颓废地坐在了椅子上。 “你们两口子到底什么章程?快点给我个痛快吧。” 谢玉芙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颇有点像看傻子。 “有些东西与其靠人情来换,还不如用实打实的银子摆在人面前靠谱,人情总有用完的那天,你把这东西带回去,柘木兄妹自然会感激你的。” 迟步洲就这么揣着一肚子怨气去准备北上的行程了。 当谢玉芙和宋煜终于想起来前厅还有一个一直等人的监察御史时,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张勉也是能坐得住板凳,哪怕两人迟迟没来,也硬是没离开前厅一步。 他灌了一肚子茶水,不断翻涌的火气就差把人给点着了。 他拍着桌子,怒道:“宋煜到底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来见我,我可是听人说昨天宋大将军带了个女人回来,若是宋将军昨天晚上被打花了脸,羞于见人,那就给本官一句痛快话,用不着你们这些下人在这顾左右而言他!” 张勉怒气冲冲的话里夹枪带棒。 刚好被宋煜听了个正着。 玄火打开房门,男人一步跨了进来。 “御史大人怎么这么大火气?这天寒地冻的火气太旺,可是与身子不利呀,御史大人为国操劳,实在是令本将军自愧不如啊!” 﨔 第三百三十章 极限拉扯 宋煜一跨进前厅的门,这位监察御史张勉时刻不停的抱怨声戛然而止。 相比于在都城时还坐着轮椅,处处受制于人,见谁都得抬着头的废物而言,如今已经能够站立,且正常行走的宋煜,让张勉的心彻底提了起来。 他的喉咙滚动着,刚才还嚣张得意的气场,顿时被浓重的不安所取代。 “御史大人怎么不说话了?本将这些日子出征在外,倒是忘记了朝中,还派了监察御史来,不知此番御史前来所为何事?” 宋煜只偏头扫了张勉一眼,大步流星的跨进门后,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主位上。 那浑身上下如锋芒般凛冽的气场,让张勉筹措良久的话,彻底咽回了肚子里。 可宋煜却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打算。 “听副将说您所要的一切公文,粮册,银册已经都放在了您的案头上,可是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若是实在为难,本将军也可以请军中的师爷为你解惑。” 短短三句话,张勉额头上的冷汗都滴下来了。 他人已经坐不住了,慌忙起身衣袖一抖,竟直接将桌上的茶杯带到了地上。 整个前天的气氛越发焦灼,宋煜也警告似的眯起了眼。 张勉在宋煜扫过来的一瞬间,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板一路窜到后脑勺。 那种时刻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危机感,更是让他浑身汗毛炸起。 他吞了口唾沫,忐忑道:“下官只是有些要紧事务,要和将军进行商议,毕竟这年关一过下官就要回京述职了,有些事情实在耽搁不得。” 张勉扯出来的牵强借口,让一旁的玄冰直接翻了个白眼。 谢玉芙倒是跟着宋煜进了门后,便气定神闲的坐在了他的左侧,看都没看地上被打烂的茶杯,漫不经心地端起茶喝了一口。 直到谢玉芙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张勉行礼的手都还举在胸前。 他神色尴尬地一笑,“下官一早便听闻宋将军如今已经痊愈,今日见您龙行虎步,神采飞扬的样子,下官的这一颗心也终于是落到了实处,北疆能有宋将军亲自坐镇,乃是我朝百姓之福!”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他这违心的话,一出口方才那骤然紧绷的氛围也随之消散了。 宋煜挑眉一笑,“御史大人此话严重了,我们还是说回正题吧,听闻朝中有人弹劾北疆大营中有人贪污受贿,将粮草辎重挪为己用,以此来牟取暴利。不知御史大人在这北疆多日可查出了什么眉目了?” 张勉抬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此事暂时还毫无线索……” “那这怎么能行呢?我即刻派人协助御史大人彻查此事,从我们定北军入驻北疆以来,这打仗的银钱全都是定北将军府自己掏的,为此,我们夫妇两个还借了不少银钱。” 宋煜说着话,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他摇了摇头,隐隐叹了口气。 “说到底,我们也是为国征战,总不能让我们一家老小自掏腰包吧?虽说我的那点军功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无可厚非,但这仗总不是这个打法啊,若真是寒了边疆将士的心,那可是大大的不应该呀!” 早在进腊月时,兵部吏部那原本应该按时送来的粮草资重就被一拖再拖,如果不是有持家和叶家的鼎力相助,只怕定北军乃至整个北疆大营都已经在吃糠咽菜了。 就连着过冬的棉衣,都是叶夫人在京城紧急筹备而来的。 这件事一早就被谢玉芙压了下去,甚至就连宋煜觉得行军打仗花费些银钱也都无可厚非,可现在居然有人打着这样的名头出来恶心人,那就别怪他们反将一军了。 就在宋煜的话音刚落时,谢玉芙在一旁道:“如今,这些往来的公文,粮册,银册,以及我们所借来的一应东西,都已经统计好了备份,前些日子就已经装箱完毕,前日一早就已经送往都城了,这些东西御史大人也是过了目的,您到底是身为朝堂的监察御史,可得为我们北疆大营做主啊!” 此话一出,张勉身上的衣服瞬间就被冷汗渗透了,他哆嗦着手,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夫人,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这贪污受贿的仪式还在严查这种事情,一时半刻的怎么可能查出个头绪来,不如这样吧,下官给都城书信一封,让他们尽快核实……” “核实不核实的这种事情就不用御史大人操心了。” 谢玉芙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张勉的话。 她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冷笑了一声。 “凡是都城送过来的粮草辎重,我们这边都已经登记造册,自腊月初起,一粒米都没有送进这北疆大营,就连沿途的关卡驿站也没有辎重运送的消息,此事查起来自然是不难的。” “御史大人一路北上所经过的驿站,也有不少可曾见过有车马,与您一同前来?” 张勉彻底不说话了。 他目光不断地在谢玉芙身上徘徊着,眼底压抑的怒意几乎顷刻间便被点燃了。 他在这折腾了少说也有半个月,感情这女人都是在演戏给他看! 就是等着宋煜回来之后,有人给她撑腰呢! 想起自己前些天挨的那顿板子,张勉这后槽牙就骤然咬紧了。 可下一瞬,宋煜曲着手指在桌上用力地敲了一下。 “御史大人如此这般盯着我娘子,可是我娘子哪句话说得不妥了?还是说你这双眼睛,今日是不想要了?” 宋煜的话一出,前厅顿时弥漫起了浓厚的杀气,张勉身子一僵,不甘地垂下了头。 “宋将军误会了,是下官一时失态……” 而就在这时,前厅的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杂步声。 只见玄火和几个暗卫将几个随着张勉一道而来的是为五花大绑,这几个人个个满身酒气,其中两个身上沾着血,衣服上,还蹭着女人家的胭脂。 哪怕是隔着几步远,这几人身上那股刺鼻难闻的味道,还是落到了谢玉芙的鼻子里。 她伸手遮着口鼻,皱眉询问道:“这是什么情况?这几个人怎么了?” 问话一出口,被强行押解过来的几人竟猛地挣扎了起来。 﨔 第三百三十一章 欲加之罪 “御史大人,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我们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在城中百姓之间严查贪污受贿之人,我们不过就是干了一天的活,忙得有些累了,多喝了两杯酒,找几个小娘子作陪而已!怎么就成了犯错了?!” “谢玉芙身边的这些人随意抓人,无凭无据不说,还动手打伤了兄弟们!有几个腿都被打折了!御史大人,你可一定要给兄弟们讨个公道啊!” 被抓进来的几个人扯着脖子大喊着,可是这到嘴边的话,刚一喊完,每个人的后心上都狠狠砸了一棍子。 玄火手里提着军棍,只恨不能一军棍把这些人的脑袋砸开了花。 在一片呜咽声中,玄火直接将军棍砸在了张勉脚边上。 “御史大人还真是好大的威风啊,你居然纵容自己的手下,在这镇关城内强掳民女?连尚未及笄的小丫头,你的手下都能下得去手?简直是连畜生都不如!” 张勉刚才,就已经被宋煜的阵仗和扣到脑袋上的那口大锅给折腾得心惊肉跳了。 这会儿听到这档子事,他整个人猛然转过头,那力道大得差点闪了自己的脖子。 他看着自己浑身带血的手下,眼中的恨铁不成钢和一闪而过的杀机,被谢玉芙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 谢玉芙的目光在为首之人身上掠过,“你们一个个为公事所累,就强掳民女?还让良家女子饮酒作陪?今日还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了!” “被伤害的人户有几家可找了军医过去查验,那些姑娘伤势如何?”谢玉芙冷声一喝,转头对着玄火询问。 玄火紧咬着后槽牙,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句话。 “年纪最小的那一个被吓坏了,有了些惊厥的症状,人还在昏着,这会儿还没醒,其他几个姑娘也都被轻薄了,其中胆子大的用剪子扎伤了人,都快被打得没人样了……” 谢玉芙顺着玄火怒瞪的视线看了过去,那些凡是强撸民女的人的脸上都有被指甲抓划的印子,有几个脖子上都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了。 看着这场面,谢玉芙都不用想象,便知道当时是何等惨状。 那些被强行压在身下的女子,只会比这些男人更惨! 她猛吸了一口气,神色凝重,“让城主府的婆子精心照看受伤的那一些女眷,实在不行就将人接进府中,但我朝律法强虏民女者,廷杖一百,断其根本,以儆效尤,御史大人对此可有异议?” 此话一出,张勉的脸色顿时铁青。 “谢副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官觉得此事只怕是有误会,没准是那些女子不知好歹,妄图勾引下官这些属下,才闹出了今日这样的局面,以下官来看,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才行……” “张勉!你脑子莫不是被驴踢了?!” 没等张勉把话说完,谢玉芙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直接砸在了他的身上。 “你在来到这镇关城之前,莫不是没听说过城内发生过什么?当年的那些惨案还历历在目,你为了替你手下这些人渣脱罪,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而且退一步来讲,就凭你带来的这些人,那些姑娘凭什么要拿自己的清白之身做赌注,还以此来勾引这些人?你还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张勉背谢玉芙手中的茶杯,砸了个正着碎裂的茶杯,崩裂到他的脸上,直接在他的下巴上豁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血当时就溢了出来,可谢玉芙看都没看,她冷哼了一声,目光凉凉地扫过地下跪着的那些人。 “传我命令,褪去这些人的衣冠,吊在城主府门外,什么时候那些姑娘转危为安,什么时候再把这些畜生放下来,带到那些姑娘痊愈之际,就是把这些人枭首示众之时!” “谢玉芙,你别太过分!” 张勉此时已经彻底怒了。 他几乎无所顾忌地大喊出声。 “不过就是一些平民百姓,我带来的这些人在朝中皆有要职!你为了一些无关紧要之人,就肆意屠戮杀心,如此之重,如何能够保一方百姓平安?!我知道你身为女子,同情那一些人,可同情归同情,这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别想为了那些女子滥杀无辜!” 一句滥杀无辜,彻底点燃了谢玉芙的怒火。 “你说我滥杀无辜?好啊,既然御史大人这么振振有词,那就请你也随我看看那些无端受累的可怜女子吧!” 片刻之后,谢玉芙直接让人捆了张勉,连拖带拽地把人带出了城主府。 就在城主府外不远处的医馆内,那些身形不堪,浑身青紫的女子看得人触目惊心。 有一个因为反抗得太过激烈,连眼睛都被打致重伤,从今往后都不能视物的可怜女子就那么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本就不大的医馆内七八个浑身带伤的女子的哭声更是让人心如刀绞。 得知消息,赶来帮忙的孙老郎中,一见谢玉芙过来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姑娘的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就算是身上的伤痊愈,眼睛也是没有办法了” “都是些可怜人,明天就是过年了,本来这些姑娘都能在下工之后回家过个好年的,却被这些畜生给糟蹋了,谢丫头,绝不能放过那些人渣!” 看着房里的那些人,谢玉芙转头凝视着已经神色大变的张勉。 “这就是御史大人口口声声说的,她们以此来勾引你那些人渣手下的证明吗?” “张勉!我知道你这个畜生,没什么良心,但没想到,你的眼中,普通百姓的性命居然如此不堪?那我今天还就告诉你了,你若觉得我滥杀无辜,那我还就杀给你看了,随便你到哪去告状!” “倒想看看,这中州之地的律法是从何时起,还分三六九等的!” 就在当天晚上,那些被扒光了衣服,只穿了一身里衣的人渣,被谢玉芙高高吊在了城主府的外墙上,天上下来的大雪很快就将他们冻得人事不知。 为了不让他们一晚上就冻死谢玉芙,还特地让人在旁边架起了火堆,每当有人冻没有知觉时,就放在火旁烤一烤,等恢复正常了再重新吊上去。 一时之间,谢玉芙的所作所为,传遍了镇关城的大街小巷…… 﨔 第三百三十二章 风波暗起 “你听说了没?谢副将这回是下了狠心了,那几个人都在城主府门前吊了三天!大过年的都没放下来!城主府只说等那几个姑娘能够下床行走后,当着他们的面把人砍了呢!” “这事儿早就在城里面传遍了,听说漠北城那边都来人了!这谢副将还真是头铁呀,居然连皇城来的人都敢动,我听说那位御史已经被他禁足在城主府,好些日子都没出来了!” 镇关城的百姓议论纷纷,再加上谢玉芙先前的所作所为,这周遭百姓对她的拥护几乎到了白热化的状态。 自始至终谢玉芙都没有再在这镇关城中露面。 大年初三,迟步洲带走了那位北狄公主格桑,谢玉芙也终于见到了冒着风雪而归的谢长安。 兄妹二人一见面,似是有说不完的话,连一旁的宋煜都插不进去嘴。 两人从各自的身体状况,聊到边关事务,可最终还是将事情停在了张勉身上。 谢长安面露担忧,“这位监察御史可是太子的亲信,你先是对他行刑,后又把人软禁在城主府,此事一出,和太子之间可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谢玉芙苦笑了一声,“二哥哥应该知道,我们和太子之间已经早已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我知道哥哥和太子的感情深厚,甚至你到北疆入营参军,都有太子的手笔在里头,可此一时,彼一时了。” 谢玉芙说着话,将自己和宋煜先前掌握的线索和盘托出了。 “太子如今,在军中威望全无,三省六部的人脉虽占了半数,但我朝自古文官武将泾渭分明,他想插手军事,就得想办法在这块铁板中楔进一颗钉子,只可惜他先前筹备的那些人手实在是不争气,也就只好把指望落在哥哥你身上了。” 谢长安没有说话,神色比刚才更加凝重了。 虽说他北上参军确实有太子相助,可这些年,他所设想之路,也渐渐与太子开始背道而驰了。 他想守卫边疆,保家卫国,替天下百姓谋得一个太平安乐之地。 可在太子眼里,边疆安定与否,百姓是否安乐早已都不重要。 他不是个傻子。 太子隐藏在军中的那些暗藏人手,与北狄突厥传递消息的事,他早就有所耳闻。 所以自定北军来了之后,他就直接带人以快打快,根本不给那些人传递消息的时间。 可就算如此,也改变不了太子先前的所作所为。 更要紧的是,萧景城居然丧心病狂到对他妹妹出手!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一同长大的,就算朝中政见不合,又怎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伤害家人,是谢长安断不可容忍的! 谢长安紧皱着眉头,思来想去后,长呼出一口气。 “你说的这些事情,为兄都知道,你放心,不论后面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我这个做哥哥的,都会始终站在你的身后,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了。” 谢玉芙和谢长安一直谈到深夜,还和宋煜共同商议了接下来的征战布局,等到三人尽兴而回时,天色都已经大亮了。 与此同时。 张勉带过来的人在镇关城肆意妄为的事,很快就被传到了都城。 监察御史罔顾人命的消息,就好似春日的野草般在朝野当中闻风而长。 文臣武将皆是群情激愤。 要知道,朝中的武将几乎常年领兵在外,最忌讳的,就是这些对行军打仗丝毫不懂的人,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指手画脚。 更别说他手底下的人还做出如此不文之事了! 早朝上群义愤然,就连文官都觉得丢了脸面,两方人马皆有直接罢免张勉监察御史之责的意思。 可皇帝却没有直接表态。 当再次病卧在床的太子殿下听说这一消息后,更是气得当场喷出了一口血来。 早在几日前,萧景城拖着病体在御书房外给谢玉芙下跪求情,以至于当场晕厥,一直留在皇宫当中静养,甚至连太子府都回不去了。 云贵妃更是夙兴夜寐,一应事务都亲自上手,连随身伺候多年的宫女太监都信不过,生怕伤着自己儿子一根汗毛。 可母子二人越是如此,皇帝对他们也就越冷漠。 整整三日,皇帝未曾过问半点与太子有关之事,就连云贵妃也受了冷落。 要知道,自从云贵妃入宫以来,多年来长宠不衰,就连皇后也只能避其锋芒,望其项背。 可盛宠总有衰败之时…… 当太子这一口黑血吐出来,云贵妃彻底慌了,她多日以来未曾睡一个好觉,面容憔悴,形容枯槁,就连身上的衣裳都已经几日未换了。 以至于她步履匆匆,来到御书房找皇帝求情时,对上的只有一张冷脸。 “臣妾见过陛下。” 云贵妃行了礼,将匆匆赶制出来的热汤放在了龙案之上。 直至落下最后一笔朱批,皇帝才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不紧不慢地抬头道:“爱妃这些日子照顾太子实在辛苦,怎么也不好生歇息下?朕这里有人伺候,哪还用得着你如此辛劳?” 这话一出,云贵妃的心直接凉了半截。 “伺候陛下是臣妾的第一本分,只是这些日子太子的身体每况愈下,倒是让臣妾分心了,还请陛下恕罪。” 云贵妃说着话,身子一矮,就那么跪了下去。 她微微低着头,一双已经熬得通红的眼眸向上一瞟,就那么楚楚可怜地看向了皇帝。 若是放在几个月之前,她这副样子定然会换得皇帝的好好疼惜。 可惜,今时已不同往日了…… 自从皇帝体内的余毒被拔出后,他就甚少再入后宫,总以朝中事务繁忙为由,写在自己的寝殿当中,除了每逢初一十五还去皇后那里稍坐片刻以外,对所有人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后宫女眷为此没少去找皇后麻烦。 甚至就连云贵妃也明里暗里地暗示了许多次,可皇帝依旧不为所动。 尤其是在云贵妃直接带兵围了定北侯府之后,皇帝更是直接下令,让云贵妃禁足在宫里,非旨意不得出。 要不是年关将近,还需云贵妃协助皇后筹办年节家宴,只怕这个年云贵妃都得独自一个人在宫里冷冷清清地过。 而谁都没想到,太子居然会在这过年的节骨眼上闹这么一出…… 﨔 第三百三十三章 子不教母之过 皇帝冷着脸扯了下嘴角,“好端端的,爱妃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别伤了身子。”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皇帝只扫了云贵妃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还是一旁的孙公公上前,想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可云贵妃楚楚可怜地看着皇帝,泪水就那么在眼眶里打转了。 “陛下,臣妾知道太子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已经让陛下寒了心,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您的儿子呀……” 皇帝微微皱着眉,“太子不是正养在你宫里吗?他又怎么了?” 云贵妃把今日太子吐血一事一说,随后,有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 “如今,他变成这个样子,眼看着人就要撑不住了,药王谷的那些人仍旧束手无策,臣妾是实在没别的法子了,只求陛下能够下意指诏书,将那位孙老郎中从边疆请回来!臣妾就这么一个儿子呀!” 云贵妃越哭越难受。 她这心里头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浑身的力气都好似被这块石头给堵没了,哪怕是故意在这诉说自己的满心委屈,都觉得头晕难耐。 云贵妃抽泣了两声,“陛下,算臣妾求您了……” 皇帝的神色冷了下来,“太子如今所作所为,已经让朕很是失望了,贵妃这么多年不知规劝教导太子,还让他如此这般肆意胡来,也不是为人母该做的,朕说这些,你可明白是何意?” 云贵妃抽泣的声音骤然止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了皇帝,突然心一横,“子不教,母之过!一应罪责,臣妾愿替太子承担,还请陛下救太子一命!”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云贵妃,沉默了良久后,神色平静地开了口。 “太子病重,身子不适,贵妃为此伤心也在情理之中,在太子痊愈之前的这些日子,贵妃就迁入芷轩堂,为太子诵经祈福吧。” 芷轩堂,是供奉太皇太后的祠堂,平日里幽暗得很,除了洒扫点灯的宫女,那地方甚少有人居住,而且距离皇帝所在的宫殿甚远,那位置几乎同冷宫无异。 云贵妃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浑身都僵了。 她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袖口,肩膀颤了又颤,最后也只能跪在原地,对皇帝行了个大礼。 “臣妾多谢陛下!” 当云贵妃失魂落魄地离开御书房后,她走在回宫的路上,抬头望着那已经逐渐暗下来的天空,神情愈发的破碎,整个人就好似一个破布娃娃,浑身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她走起路来都有些东摇西晃的,还是身旁的宫女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没让云贵妃平地摔在那。 老宫女眼眶通红,扶着云贵妃的手指尖都在发抖。 “陛下此番真的是太过了,您这么些年为了陛下和太子尽心竭力,不管怎么说也育有皇子成年太子,眼下还没有被废弃呢,陛下怎么能这么狠心?” 被罚入芷轩堂诵经祈福,和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 他们娘娘又没犯什么大错,不过就是带兵围了定北将军府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就至于让皇帝这么狠心呢? 老宫女的抱怨声唤回了云贵妃的心神。 她看着头顶不知何时飘落下的雪花,伸手接了一片,眼看着雪花在掌心缓缓化开,那刚才还凄苦万分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了起来。 不过片刻,她就目光定定地看向了正前方,眼里哪还有半分伤春悲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竟有此意,本宫为人臣妾的,自然是要照做的。” 云贵妃心里清楚,皇帝此举就是为了分开他们母子,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太子还是她儿子萧景城,那她在哪都无所谓! 没过多久,随同皇帝传召旨意一同送到北疆的,还有云贵妃被罚一事。 谢玉芙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圣旨,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孙老郎中更是直接一口唾沫淬在了地上。 “我呸!什么玩意儿啊,我当初就说了,没必要去管他的死活!这才过了多久啊,就想把老夫当驴使唤?前脚把云贵妃关进宫里后脚,就想把老夫叫回去?这叫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是吗?拿老夫当什么人了?!” 孙老身为江湖中人,说话做事向来全无顾忌。 甚至就连救人和杀人,也不过只在他一念之间罢了。 谢玉芙身边全无顾忌的人可不止孙老一个。 春桃在听说这件事后,更是颇为不满。 “这种直接明旨传召的事,跟强抢民女,逼良为娼也没多大区别了,只是难为孙老了,还得回去一趟。” “万幸的是,现在夫人和姑爷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要不然我绝对怀疑那老皇帝是别有用心!” 前厅之中,靖王,萧锦真两位皇族中人赫然在列。 春桃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直接得了谢玉芙一个白眼。 她牵强地扯了下嘴角,“这丫头平时被我惯坏了,嘴上没个把门的。希望靖王殿下和小郡主切勿见怪。” 小郡主是个直肠子。 谢玉芙这么一道歉,她也忍不住了。 “靖王舅舅皇帝舅舅到底是怎么想的呀?为什么要让孙老郎中回去?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难道就治不好萧景城的病吗?而且人人都说他病了,他到底是什么病?若是此番孙老回去也无济于事,那岂不是白折腾一趟?” 靖王面对这句问话,整个人没骨头似的,窝在一旁的椅子里,他伸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在打了个哈欠后,没有半点皇族仪态的伸了个懒腰。 “太子的病一句两句话可说不清楚,不过他身子上的毛病就算是被治好了,心里的问题也解决不了,有的时候,这心病只能心药医。” 靖王的话一出,除了宋煜以外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偏头看向了谢玉芙。 太子在御书房前长跪不起,替谢玉芙求情的事早就传遍了中州各地。 再加上他之前的所作所为,萧景城的那点心思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尽人皆知。 可谢玉芙在对上众人的视线后,当场冷哼了一声。 “既然陛下已经下了旨意,那孙老就快些启程吧,省得你这边还没动身呢,朝中就得准备太子的丧仪了。” 﨔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一个笑话 谢玉芙话语中透着的森然寒意,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一怔,就连宋煜看向她的眼神都微微一变。 若是放在以往,单凭谢玉芙这大逆不道的话,都足够她满门上下喝一壶的了,可远在边陲,哪怕谢玉芙真生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都城的人也都无从查证了。 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五,这大年下的,谢玉芙半点不顾忌,张勉在那几个姑娘可以下地行走后,直接把强行掳人的那些侍卫送上了刑场。 刺眼的血液染红了地面,张勉就好像是被抽掉了魂一样,瘫坐在刑场不远处,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谢玉芙,恨不能直接在她身上扎出一个窟窿来。 “谢玉芙,你如此嗜杀成性,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平安回到都城,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这位监察御史嘀嘀咕咕的说话声,一字不落地落到了谢玉芙的耳中,她只是勾唇一笑。 “这带兵征战在外,哪年不死几个朝中大臣?听说御史大人一直好奇军中将士风采,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带你去大营中看看可好?” 话一落地,张勉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不去!谁知道你们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想来害我性命?谢玉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不就是想趁机除掉我,好在这北疆为所欲为吗?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陛下会看穿你们的狼子野心!” 面对张勉那濒临崩溃的怒吼声,谢玉芙眼皮都没眨一下,径自从他身边掠了过去。 跟在后面的春桃有些看不下去了。 “张御史,多行不义必自毙,还是望你好自为之,毕竟这人命只有一条,若真把性命丢在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只怕连具全尸都烧不回去。” 春桃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在这寒冬腊月里,把张勉浇了个透心凉。 他浑身上下战栗不断,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有那么一刹那,心中竟生出了几分后悔来。 想当初在他离开都城时,雄赳赳,气昂昂,再带人一路北上的途中,可以说是顺风又顺水,说是志得意满,也不为过。 可真到了这地方,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传言中,谢玉芙和宋煜的定北军与北疆大云的原驻军多有不和,甚至屡次大动干戈,还发生过冲突。 甚至就连朝中都有奏折,明里暗里表示北疆大营根本就不是铁板一块,还有不少敌国奸细渗透其中。 张勉到这少说也有半个月了。 他所看到的景象,和这一路上道听途说的局面截然不同。 谢玉芙和谢长安这对兄妹,早已经将整个北疆大营牢牢掌握在了手中。 就连曾经独属于宋煜的定北军,也可以任其差遣。 难怪太子殿下会对北疆有诸多忌惮。 若有朝一日真的发生什么不该有的局面,单凭这三人手中手握兵权,以及对事情形态的把控和掌握能力,试问有谁能在他们手中讨到好处? 张勉想通了这件事,越发觉得自己先前的行为就是个笑话。 那如同跳梁小丑般的举动,让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他攥了攥拳头,再回到城主府后,当天夜里,便起草了一封书信,更是让人连夜送了出去。 张勉此举压根就没逃过谢玉芙的眼睛。 “这监察御史的脑袋八成就是被驴踢了,什么缺心眼的事都能干得出来,如今,朝中裁撤他监察御史的诏书已经下来了,这人居然还这么瞎折腾?” 春桃说话间,替谢玉芙按着脑袋,一双眼睛叽里咕噜的乱转。 而就在两人的不远处,小郡主萧锦真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谢姐姐,我怎么总觉得这件事情有点不对呢?” 谢玉芙坐在铜镜对面,微微抬起了头,透过镜子朝着萧锦真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 她问道:“郡主觉得何处不对?” 萧锦真挠了挠头,“如果这张勉真的是太子哥哥手底下的人,他做事绝对不会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张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反倒还把自己的脸给丢了个彻底,还白白搭上了几个人。以我对萧景城的了解,他绝不会纵容手底下的人,做出此等没脑子的事。” 谢玉芙笑而不语,她微微一摆手,目光便落在了桌上的另一样东西上。 “小郡主此番多虑了,天色不早了,郡主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等到过几日……” “砰!” 谢玉芙的话音未落,院子里就传来一声巨响。 紧跟着,门外冲起一片火光,随即便是兵刃相向的声音。 谢玉芙的神色一凛,闪身抽出长刀,护在了萧锦真身前,春桃这是在此时夺门而出。 她飞身跃出的刹那,挑起廊下的长枪,脚尖勾起间,那银白色的枪杆,已然飞射而出! 随着房门被谢玉芙关上,萧锦真的脸色有些发白。 “谢姐姐,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谢玉芙扯着萧锦真将人带入了内室的安全之地,“不过就是一些小意外而已,无伤大雅,郡主在此稍等片刻。” 自从宋煜回到镇关城,突厥派来刺杀的人,可谓是一波接着一波,各路杀手就跟那雨后春笋似的,层出不穷地往外冒。 而在这些杀手里,只怕也是鱼龙混杂…… 谢玉芙暗自皱着眉。 宋煜早年间树敌太多,想借此机会,把他彻底留在北疆的人更是有一大把。 可若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这么回事啊…… 谢玉芙思索间,外面的打斗声已经越来越小。 没过多久,春桃就带着一身血从门外走了进来。 “回夫人的话,此番刺客十五人已被尽数斩杀,和夫人先前料定得不错,这些人似乎并不是突厥人士,而是一些在流放途中逃跑过的朝中人贩,他们面带青刺,随手也好像被精心训练过,就是这功夫,实在是不到家。” 春桃话中有些嫌弃,她撇了撇嘴,随手把长枪扎在地上。 “奴婢实在是想不通,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拿杀手不当人啊!这跟下饺子似的,让人前来送死,何必呢?” 谢玉芙拧着眉,“那些刺客的尸首,现在何处?” 春桃被问得一怔,“还是跟之前一样,暂时丢在了后山上,等到明日天亮后就会大火焚烧,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﨔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得透露 不是有什么不对,是哪儿哪儿都透着不对! 培植人手,豢养死侍,这都是一笔笔不小的开销。 而打从年前,镇关城里里外外就开始全面戒严,天黑之后,前后城门更是全面落锁,城墙高有三丈之余,上面还有巡逻的侍卫,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在上面巡逻排查,就连镇关城内也有将士巡防。 若不是长了翅膀,这些杀手刺客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难道说这镇关城里还有什么其他地方可以通往城外? 谢玉芙沉默着,她将手上的长刀交给春桃,一路大步流星地来到了宋煜所在的书房。 她才刚一进门,就看到了男人凝重的神色。 “发生了什么事?” 谢玉芙说话目光落在了男人的手上。 宋煜手中攥着一封密信,其中一角还沾着血。 宋煜眼见谢玉芙进门,随手将那封信扔进了一旁的火盆中,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镇定自若地起身上前,将眼前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看到娘子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谢玉芙皱眉盯着眼前的男人,余光扫向了那很快就被火焰燃烧殆尽的信纸,神色颇为不悦。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你的脸色这么难看?” 宋煜没有回答谢玉芙的问题,只是顺势抓着他的手将人带到了自己怀中。 男人怀里透着一股尚未来得及散去的血腥味,这让谢玉芙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刚才出去了?什么人还值得你这个定北大将军亲自动手?” “可是突厥那边又有什么新的变数?” 谢玉芙接连问出了几个问题都没得到回答,她渐渐有些不耐烦了。 “宋煜,我虽然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但是我脑子还在,你这么一言不发,还什么事都防着我,莫不是背着我在忙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还是说,我此番随军前来,给你这位定北大将军造成了什么不便?” 这几句话一出口,宋煜凝重的神情多少有些绷不住了。 他苦笑了一声,“不过就是一些不值一提的烦心事罢了,就算说出来也是让你徒增困扰,北狄和突厥联盟虽然暂时被打破,但他们之间的利益纠葛,远远不止于此,就在昨日,突厥军队连夜撤军,一整夜的功夫已经推到了几百里开外……” 宋煜拉着谢玉芙东拉西扯,说着眼下北疆的局势,又对着沙盘推演了一番,直到口干舌燥,才终于让谢玉芙放下了戒备。 在好不容易把谢玉芙送回房后,宋煜只打了个响指,藏在门后的暗卫应声而出。 “公子,此事真的不让夫人知道吗?” 宋煜扭头望着窗外,“今天这件事情一丝一毫都不许透露给夫人,若是让我从她口中听到一个与此有关的字,凡是经手此事的人,也就不用留在我身边了。” 自家主子这话一出,玄火不由得脸色一暗。 “公子,属下觉得这事瞒不住,以夫人的聪明才智,她肯定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再说了,这种事情又不是公子您的错,就算让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您又何必这么谨小慎微呢?” 宋煜狠狠地瞪了玄火一眼,“我自有打算,此事按我说的去做,你们都下去吧。” 暗卫跟玄火退了出去。 独自留下来的宋煜坐在椅子上,看着门外,不知何时逐渐飘落下的雪花,一颗心已经凉到了谷底。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夜,宋煜在得知突厥密探暗中潜入镇关城的消息后,连夜率兵追击,却直接落入了敌军的圈套。 他和所带的千名将士被数十倍敌军围困在一处雪谷之中,拼死战到了一兵一卒,最后被人打断了腿,折磨了两天一夜后,扔在了一处雪窝子里。 当时,宋煜的周围全是尸体,他眼看着那些曾经并肩而战的人尸体逐渐褪去血色,被冻得浑身青紫,甚至一度生出了想自我了断的心思。 要不是玄火察觉时间不对,带人一路追赶上来,把他从雪窝子里刨了出来,他这会儿坟头草估计都已经长得一人高了。 也就是在那时,他知道了自己那见不得人的身世,也认清了有些人的嘴脸。 而当时,泄露他们行踪的人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 宋煜找了他们三年,却一丁点的线索都没有! 也就在刚刚那些人的尸骨里,宋煜再次看到了那无比熟悉的字迹! 那封信上的一笔一画,早已经像是刀凿斧刻般深深地埋进了宋煜的脑海中。 三年! 整整三年! 那些人终于又在北疆开始活动了! 这看上去固若金汤的镇关城,恐怕也早已漏得跟筛子一样了。 宋煜闭上眼,只觉得身体周围都透着刺骨的寒风,那置身于冰天雪地中,生不如死的噩梦,像是随时都能再次袭来。 屋内的火炉冒着热气,坐在椅子上的人却通体冰凉。 而就在这时,本已离开的谢玉芙破门而入。 她手里抱着一摞册子,拎着在这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水果,身后跟着的春桃怀里还抱着一张半人高的地图。 “把这些东西放下之后,你就回去吧,今天晚上依旧要派人守着郡主和靖王,另外,也给长公主送个消息回去,就说我会尽快把郡主送回都城。” 谢玉芙说完这话,直接将东西搁在了宋煜的案头,不由分说地把人打发走了。 宋煜还未来得及收拾情绪,眼中透着错愕,“你……” “我什么?你要是不困,就过来帮忙,这镇关城头漏的跟筛子一样,我可没心思跟你似的,坐在这闭目苦思,这里是城中防卫布局图和镇关城尚未被侵占时的堪舆图,我刚才只大致扫了一眼,发现了有几处不对。” 谢玉芙将地图铺平在地上,所以说抓起橘子扔在了宋煜的手里,又抄起桌上的镇纸,将地图铺平,就那么顺势坐在了地板上。 她那原本已经散下来的一头长发用木簪随手扎在脑后,屋内泛黄的烛火洒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透着一股暖洋洋的光,那热度似乎比屋内的火盆都来的滚烫。 就是这么一刹那,宋煜原本已经冰凉的心竟猛地颤了一下。 﨔 第三百三十六章 仁至义尽 谢玉芙和宋煜几乎一夜未歇,找出了城中几处可疑的藏身地点,便即刻派兵搜查了过去。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是把人吓了一跳。 其中两处地点的人直接扔下尚未来得及处理的烂摊子就地遁逃,而被抓住的那伙人身上的刺青和毒药,更是一应俱全。 这镇关城早在他们带兵攻进来之时,就已经烂透了。 搜查行动一直持续了许多天,城内的所有百姓,都被这场面弄得人心惶惶。 这天一大早,谢玉芙奉命督察驻军换防,天才刚亮,她便带人出发了。 才走到半路,就被张勉不知死活地拦在了当场。 与上次见面相比,此时的张勉蓬头垢面,身上的官袍坏了几个大口子,迈步重来时的脚步更是虚浮无力,整个人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这些天谢玉芙为了,清剿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一时间也没顾得上处理张勉。 朝堂上的那些人虽然吵得沸沸扬扬,但到底没有直接罢免张勉着监察御史的责任。 整件事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不了了之了。 谢玉芙坐在马背上,勒紧了手里的缰绳。“御史大人,这个点还不睡?如此劳心劳力,还真是我等楷模呀。” “谢玉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今天休想离开镇关城一步!我已经掌握了证据 ,你们这回别想从我手里讨到半点好处!” 这话一出,谢玉芙直接笑出了声。 “御史大人想说什么?办案子讲究真凭实据。你不会以为只凭那两张纸就能对我宋煜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吧,顺便一提,您这些日子吃酒买醉所花费的银两还是城主府垫付的,回头记得把账结了。” 谢玉芙在说完这话之后,看到没有,再看一眼站在原处的人手里的鞭子一甩,带着人马疾驰出了城。 而与此同时,谁都没有看到,就在马匹擦着张勉的身体疾驰而过,一把不易察觉的粉末被他抹到了马身上。 出城没多久,谢玉芙骑着的马便出了问题。 原本行动如常,走在前面的马匹竟突然发了狂,它的前蹄子猛地扬起,前脚不住地在半空中乱蹬着,浑身上下铆足了力气,想把坐在马背上的人给甩下来。 要不是谢玉芙早年间御马有术,自小也是从马背上长大的,这会儿只怕已经慌不择路,纵着马冲出了官道了。 “谢副将,小心啊!” 后头随他一起出来的人,这会儿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一个个想上前帮忙咳,压根就不敢靠近谢玉芙的马。 生怕她胯下的马再次受惊,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谢玉芙肩上的斗篷已经被风吹落在地,一袭黑色的劲装勾勒着她单薄的身形,让骑在马上的她,就像一株无所依靠的浮萍,看得人胆战心惊。 而就在这时,远处一人一骑疾驰而来,都还没等众人看清来人是谁?那人便已经足尖轻点,一脚踏在了自己的马背上,飞身而起的瞬间,稳稳当当地坐在了谢玉芙的马上。 随着马鞭声再次响起,两人一马直接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谢玉芙在觉察到身后人的一刹那,紧攥着缰绳的手就是一松。 “你来得太慢了,要是再晚一会儿,这场戏恐怕就演不下去了。” 宋煜低头一笑,搂进了怀里的人,将身上的斗篷用力一裹,把人牢牢地固定在了自己的怀中。 “被一些琐碎的事情绊住了脚,难为夫人了。” 刚才还疯癫发狂的马儿在宋煜落上来的一瞬间,便安定了下来,这狂奔了许久,确定已经甩掉身后的人后,它打了个鼻响,满意地抖了抖鬃毛,拔腿狂奔的架势终于慢了下来。 宋煜抬手在马上摸了摸,“倒是难为你来演这出戏了。” 谢玉芙所骑的马乃是宋煜的战马,早在很多年前,便陪着宋煜四处征战了。 除了宋煜以外,就连那整日喂马的师傅都碰不得,倒唯独纵着谢玉芙。 这马的脾气像极了某些人。 谢玉芙被宋煜裹在怀里,抖了抖已经被冷风吹得有些发麻的身子,看着这漫天的大雪,暗啧了一声。 “这个鬼天气,再这么走下去,没准儿鱼还没上钩,咱俩就冻死在这路上了,倒是忘了这北疆的天气……” 谢玉芙缩了缩脖子,想起了昨日临入夜时所想出的计划。 “宋煜,你说此事能成吗?” “能不能成,就得看诱惑够不够大了。” 与此同时,镇关城的城主府内,紧急回到城主府,想继续给人添堵的张勉直接杀到了宋煜的书房门外。 可人刚一上前就被玄冰拦在了当场。 “御史大人,我家公子说了,从现在起,他谁都不见,若不是有军中机要事务,谁都别来打扰他。” 张勉的眉毛直接打成了一个死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既然来找你家将军,那必然是有要紧事,他就这么躲着不见,莫不是心虚?” 玄冰对张勉的激将法不以为意。 他跟门神似的杵在门口,不耐烦地掀了下眼皮。 “将军下的令我们这些做属下的自然要遵守,至于御史大人所说的要紧事,就等我家公子愿意见人了再说吧。” “今儿天寒,大人还是早些回吧,你就算是在这冻成了冰雕,里头的人,也不会见你一面的。” 玄冰说话时眼中尽是对张勉的鄙夷,那副鼻孔朝天,颐指气使的样子,更是让张勉无比火大。 他被气得连到了几声好,“好好好!宋大将军平日里就是这么御下的,我今日算是看明白了!我留在这儿就是不受你们待见,既然如此,那我何必还要在这自讨没趣呢?劳烦转告宋大将军,我今日便启程回都城,绝不会继续留在这讨人嫌!” 面对这样的威胁,玄冰直接翻了个白眼,他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双手环在胸前,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往门板上一靠。 “我家公子早就说了,您爱去哪去哪,您可是朝廷派下来的监察御史,腿长在您身上,难道我们还能像之前那样把你捆了不成?” 谁都知道,皇帝压根就没有要罢免他这位监察御史的意思,哪怕那千里之外的朝堂之上吵翻了天,这位御史大人也不会伤到半点皮毛。 﨔 第三百三十七章 诱敌深入 就像他家夫人先前说的,皇帝确实是信任宋煜的,但无论怎样,也不管张勉是谁的人,皇帝都绝对不会允许他派出的监察御史真的交代在北疆。 这事可是关乎皇家的颜面,和他皇帝的威信,容不得旁人有丝毫置喙。 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皇帝觉得他们定北将军府和叶家有丝毫不臣之心。 功高震主可不是什么好事。 哪怕他们确实是想替这个朝堂守土安疆,可也不能把一家老小都搭进去。 这也是为何在处置了张勉带来的那几个人后,谢玉芙就直接对这位御史大人放任自流的关键原因。 宋煜骑着马将谢玉芙带到了一处避风地,不远处的积雪堆成的山哦,刚好可以挡住西北刮过来的冷风,谢玉芙半倚半靠的将自己缩在宋煜的怀里,半闭着的眼眸中尽是疲累。 “我这会儿算是明白了皇帝此番派我前来的真正用意,想来这些年,我外祖父一家在南疆镇守边关,也已经引起了那位皇帝的猜忌了,至于你,若不是三年前腿伤之后一直赋闲在家,恐怕这日子也不会比叶家好到哪去。” 就在前日,谢玉芙收到了舅舅叶城的来信,信上明确提到,皇帝已经下旨,传召他外祖父北上回都城颐养天年,还说为了感谢他外祖父这些年保家卫国的辛苦,特地在都城郊外替他物色了一处景色极好的园子。 总而言之,皇帝就差把自己想软禁,他外祖父这事写在圣旨上了。 现如今,叶家和定北将军府的人征战在外。 都城中留下来的也不过只有叶夫人和宋老太君两人。 宋老太君已经年纪大了,叶夫人不过一个跟谢家和离的妇人。 只凭这两个人做筹码,显然是已经不够了…… 谢玉芙看着远处茫茫的雪地,突然捂着胸口,长叹了一口气。 上辈子,叶家刚刚出世的那段时日,谢玉芙听过不少与此有关的传言。 尤其是在那些投敌叛国的消息出来后,谢玉芙急得焦头烂额,却从来都没有把这件事情往皇帝身上想。 她在忠勇侯府被困了太多年头,脑袋都有些不大灵光了,甚至忘了,若不是皇帝早就有疑心在旁,又有谁能在短短一个月之间,就彻底端了威名赫赫的叶家呢? “疑心总会生暗鬼,咱们这位皇帝当初登临大位的时候是被迫推举上去的,也算是白捡了一个便宜,在那龙椅上坐着就跟个老好人似的,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心境也总会和之前变得不一样。” 宋煜低着头,将下巴搁在了谢玉芙的肩膀上,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他刚回到都城时的那段日子。 那段时间的忠勇侯府于他来说,与人间地狱别无二致,若不是凭着那股想查清事情原委的执拗劲,让他苟延残喘了一些日子,恐怕根本撑不到皇帝暗中派人前来。 “说到底,在咱们皇上的眼里,无论是你我还是太子,都不过是他为了平衡朝局和边疆战场的棋子罢了。” 说着话,宋煜已经勒紧了缰绳。 而就在两人的不远处,一个个黑影已经从戈壁上的雪丘后冒了出来,为首的人头上戴着一个蒙了白布的斗笠,在瞧见谢玉芙和宋煜后,猛地扬起了手。 下一瞬,利箭齐发。 刚才还闲庭信步,优哉游哉的马匹,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他以极快的反应速度调转马头,眨眼便朝后奔袭了几丈远,可还是有些箭矢,擦着两人的身子扎进了雪地中,马也跟着受了伤。 “下马!” 宋煜一手揽着谢玉芙,直接将人从马背上抱了起来,同时他一巴掌拍在了马的后腿上,没了两个大活人压在身上,原本还想带着两人奔逃的马骤然加速,直接朝着他们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头戴斗笠的男人看着奔逃而走的马,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没想到有朝一日,就连马都舍弃了你,宋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就敢身负险地,你还真是不要命了呀!” 男人说着话,逆着风,站在雪丘上,你掀开了头上的斗笠。 来人留着光头,半边脸上横着一道骇人的伤疤。 谢玉芙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左臂衣袖被打了个死结,这人的半条胳膊已经没了,就连左边的耳朵也被削的只剩半只了。 看着他这样子,谢玉芙瞥了一眼身后的人。 “这就是你手下留情后留下来的烂摊子?” 男人勾唇一笑,“别闹,我什么时候手下留情过?不过是有人狡兔三窟,苟活至今罢了。” 宋煜迎着光,看着沙丘上的人,脸上的讥讽毫不掩饰。 “我还以为这次那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是谁呢?没想到是你呀,多年不见,看到你还活着,可真是让人失望。” 断臂男人目光一冷,“宋煜!你找死!四年前你所做之事,今日老子就要一并讨回来!” 大约是在四年前,宋煜奉的命令查处边境将士暗中投敌一案,可这查着查着便查到了自己身边人的头上。 更准确地说,对面山头上站着的那人,可是他正儿八经的老熟人了! 此人正是上一任忠勇侯手下的第一副将——聂飞! 因当初护卫有功,更是被皇帝亲自册封的巡边大将军! 也正是此人在三年前狠狠地捅了宋煜一刀,在那茫茫雪原中,直接要了他半条命。 宋煜看着山坡上的人,不着痕迹地把谢玉芙扯到自己身后,“他带来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在我的人到之前,你要头也不回的往回跑,他的目标只有我一个,应该不会为难你。” 谢玉芙眼皮都没抬,随手抽出挂在腰间的软剑,冷着一双眸子,对上了那站在山坡上的人。 “不过就是一直藏在阴沟暗区里的老鼠,既然已经掉出来了,那送他上路便是,哪有那么多废话?” 此话一出,山坡上的人登时哄笑一片。 可谢玉芙却不管不顾地在这里问道:“不过我倒是确实有疑惑,还希望诸君为我解答,你们到底是从哪儿截到那些本该流放的死囚的?” 﨔 第三百三十八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 谢玉芙这话一出口,场上的局势顿时一变。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周遭逐渐围过来的人,手中捏着软剑,冷眼看着山坡上的人。 每年朝廷都会公布一些牢狱特殊的名单,一些本该被判处死亡的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流放中州各地。 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人,现如今都已经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了。 不要说这件事情,没有别人的授意,谢玉芙是打死都不会信的。 谢玉芙的目光落在了这些人脸上的刺青上 ,“能将这么一大群人收拢为己用,你倒也是个有几分本事的,只可惜这样的本事,你这辈子都没有用到正地方的机会了。” 谢玉芙的话音一落,坡上的男子脸色骤然一黑,他双眸凌厉地扫向谢玉芙,“少在这里信口雌黄!我倒是想看看,如今还有谁能来救你们!” 说这话,男人高气质的时候猛然落了下来,紧接着山坡上的人就顺着山势冲了下来,直接朝谢玉芙和宋煜一阵猛扑…… 掀起的滚滚雪浪,让这本就寒冷的冬日愈发刺骨。 而与此同时,一直落在两人身后的队伍已经看见了那疾驰而来的高头大马。 玄火在看到那匹马的瞬间,一鞭子抽在了自己身下的马腿上。 “驾!所有人全速前进!务必要保证将军和夫人的安全!” 早在两日之前,在又一波面带刺青的杀手深夜潜入镇关城城主府后,谢玉芙便发现了其中端倪。 “这些前来刺杀的人,身手各异,除了穿着打扮一直相同外,除了面上有刺青,外加每一个人都是哑巴以外,几乎没什么共同点,我严重怀疑这是有些人纯粹是为了恶心你我,让我们因为从中浪费时间,而面对本该遭受的事情。” 宋煜对谢玉芙再次以身犯险的行为抱有非常大的怨气。 甚至在谢玉芙已经开始制定计划,准备随时动身后跟他大吵了一场。 只可惜所有的事情都治标不治本…… 漫天飘散的雪花,很快就引起了周遭雪的阵动,接下来的一场! 很快,这一切发生在大戈壁草原上的茫茫,一切都会被新鲜的生日,与新鲜的一切所代替…… 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玄火带过去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杀手以及留在坡上的人给一网打尽了。 别人带着的那猥琐的男子也被五花大绑地拴在了马腿之后。 男人猝不及防地猛然抬头,“怎么会这样?你们留下来的人设不是已经分散到镇关城各处了吗?怎么还会有人?” 谢玉芙没好奇地瞪了他一眼,“你们和城内的有些人里应外合,不就是想看着我们分崩离析,自相残杀吗?很可惜,让你们失望了!” 谢玉芙的话,就像是一记重锤,直接砸在了这人的心上,让他整个人都跟着抖了一下。 随后,一只脚无比刁钻的弓弩竟从他的掌心处射了出来,目标直逼谢玉芙! 近在咫尺的人几乎瞬间,反应了过来。 谢玉芙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经被人捞进了怀里。 !! 宋煜的心头猛地一跳,抓着谢玉芙的手,就像是两把老虎钳,死死将人扣在手中,而与此同时,玄火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背上。 他双膝猛然着地一头扣了下去,“是属下失察,居然忘了搜查他的随身物品,请公子责罚!” 宋煜浑身上下裹着凉气,他斜眸扫了一眼,那已经断掉手臂的男人,眼中聚集的冷意,冻得人浑身汗毛直立。“将他关入镇关城城主府地牢,严刑拷问,若是不能从他嘴里敲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你们也就不用再回来见我了!” 接下来的一些事情,看上去都顺理成章不少。 有了这么一条舌头,隐藏在镇关城内的几条暗线几乎被同时拔除,就连深深埋藏于军中的不轨人士,都因此次牵连被扯了出来。 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么一连串的牵扯之下,居然还把朝中的几位大员,也扯进了其中。 眼看着事情变得越发脱离掌控 ,皇帝急召二人回京的圣旨随之赶来。 当谢玉芙和宋煜看到都城送来的信,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浓的不屑。 “这个时候想着让咱们班师回朝了,早干嘛去了?接连几次胜仗,已经几乎要跟着突厥大军深入草原腹地了,再这么下去,等到开春时,草长莺飞的日子就会迎来敌人最猛烈的进攻。这会儿不先招待,回到都城的使臣,难道把这主意全都打到咱们两个身上了?” 谢玉芙小心地用帕子,将已经淬了毒的弩箭包裹好,安置在弓弩的最下侧,随后在自己的手掌心上比画了两下。 这是从那为首男人身上拆下来的。 藏在袖口处,大小刚刚好,也更能出其不意。 谢玉芙说完将弓弩搁置在了一旁,转头看向宋煜。 “皇帝如此般做,你难道就不觉得伤心?” 宋煜眉头一皱,“这有什么好伤心的?咱们这位皇帝薄情寡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有人想着有人念着,那咱们就大大方方地班师回朝好了。” 宋煜直接将班师回朝的日子定在了北狄使臣入宫的前一天。 当他和谢玉芙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走出北疆之时,谢长安站在城墙上,穿着一身墨色铠甲,拼命地摇着手。 身为皇帝钦点的镇关大将军,若没有皇命,谢长安此生都不能轻易回到都城了。 而早在谢玉芙和宋煜回来前,靖王就已经带着小郡主踏上了归程。 所有的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殊不知都城当中另一个宛如飓风般的阴谋正在形成。 这天一大早,就在早朝之上,早早回到都城的张勉直接弹劾谢玉芙和宋煜。 “求陛下明鉴!此二人心怀诡谲,不安于心,若是放任自流,那就是养虎为患,迟早有一日,会被当胸一口,伤筋动骨啊!”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张勉更是单手高举过头顶,当着众人的面发了个毒誓。 “若是微臣所言有虚,从今往后就叫微臣,全家不安,不得好死!” 大殿之上,有人以死相逼弹劾谢玉芙和宋煜的事,很快就在都城当中传开了。 而第一个得到这个消息的人,居然是三皇子,萧景玉。 﨔 第三百三十九章 各怀鬼胎 靖王府内,三皇子坐在小郡主萧锦真的身侧,神色极为凝重。 “难道说你们二位回来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吗?如今,朝堂上的局势已经不比当年了,虽然我看上去力压太子一头,可我总觉得这里头的事情有些不对,尤其是这几日,就连父皇都已经对我多了些许猜测。” 自从前段时间云贵妃被贬入芷轩堂,太子几乎就成了一个光杆司令,整个人游魂似的,在后宫当中晃荡。 但不知是何缘故,这身子骨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甚至还有力气可以打鸡骂狗了。 闲来无事的时候,还可以到御花园走走。 萧景玉本来以为,太子这般模样,已经不足为惧了。 可皇帝却始终没有动过半点异储的心思,反而还真的把人放在皇城当中保护了起来。 萧景城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呢? 萧景玉咬牙切齿地想着,注意力却再次转到了谢玉芙和宋煜身上。 “靖王舅舅和郡主对谢玉芙和宋煜颇为了解,不知这两人现下情况如何?” 朝堂之上,一直有人明里暗里想要和谢玉芙,还有宋煜接触。 但奈何宋煜自从受伤之后,脾气秉性变得越发古怪,非必要的场合几乎从不上朝,所以在这朝堂上,他面上看起来几乎全无根基。 靖王被萧景玉这么一问,眼眸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这些事我哪听得明白?我不过就是顺路去北边游山玩水一趟,皇兄也大多体恤我,这一路北上,我压根就没累着,我可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些弯弯绕绕……” 说话间,靖王伸了个懒腰,两个人就跟一只没骨头的慵懒大猫一样蜷在了软榻上。 都城的冬天并不冷,比起北疆的那足以一把人冻掉门牙的温度,简直就是毛毛雨。 靖王想着自己临走前谢玉芙所说的话,看向萧景玉的眼神微微变了。 太子也好,三皇子也罢,这些长年累月在皇帝身边长大的人,骨子里多多少少都带着皇族独有的执拗。 而党争这种东西,向来都是此消彼长的。 没有谁能够突然中立。 哪怕是一个闲散王爷,也会有人迫不及待地把他拉下水。 靖王故作听不懂地将话题遮掩开。 “贤侄啊,这些心你就别跟着操了,你看舅舅,我整日只知道混吃等死,这日子不还是过得美哉美哉的?咱们这些人呀,还是要懂得知足常乐。” 听到知足常乐这四个字,萧景玉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低头的瞬间,将眼中冒出的力气尽数收敛了回去。 萧锦真则在这时开口道:“时候也已经不早了,我今日就不在靖王舅舅这边叨扰了,还是得先回去给母亲请安呢,等过些时日,谢姐姐回来,咱们再聚。” 萧锦真说完这话,便直接起身朝外走,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三皇子留,那迫不及待的身影,像是想抓紧时间甩掉什么,就连攥在胸前的手都垂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 自从这次去了北疆,见识到了边境的风沙和苦寒,还有那些隐藏在不见天日的寒冷中最卑劣的手段后,萧锦真就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不再对人强调自己郡主的身份,甚至都不再胡闹了,连这次一同回到都城,都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只有萧锦真清楚,只有当谢玉芙和宋煜回到京城,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而几百里之外,谢玉芙和宋煜正坐在马车上缓缓前行。 谢玉芙被男人牢牢地抱在怀里,两只手拨着早已经干巴巴的莲子,将里头的果肉一点点剔出来,塞进了宋煜的嘴中。 “这次回家,只怕想要再离开就不易了,皇帝这个时候急召我们回城,恐怕是已经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了,正所谓疑心生暗鬼,咱们可要试探一下?” 谢玉芙问着,手上依旧闲不住,不是碰碰,那就是整理整理着,就差直接把宋煜从头摸到脚了。 她神情有些局促。 即使这一路上宋煜在和他说着先前都城当中的种种,可谢玉芙对于她这次重生以来的所有记忆仍旧是想不起来一时半晌。 她只能记清楚自己上辈子是死在这男人怀里的。 再多的事,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谢玉芙有些紧张,“我先前的样子应该没有在靖王面前露出什么马脚,但如果回到都城,面对的都是早年间熟悉的人事物,没准就容易给你惹麻烦……” 宋煜挑着眉,“有何麻烦?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有什么好怕的?” 宋煜说话间低头在谢玉芙的额角落下一吻,把身前的人又往怀里带了带,可谢玉芙依旧有些不安。 男人见状,干脆拔掉他手里的东西,把人整个抱进了怀里。 “若是娘子还是觉得不放心,那不如回去之后就称病不出好了,左右有些事我一人应付足矣。” 三天之后,定北军驻扎在都城外,宋煜坐在高头大马上,率着常用亲卫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直奔皇城。 而这一路上,不少百姓欢呼雀跃的声音从马车外传到了谢玉芙的耳朵里。 “定北大将军的腿真的好了,看来咱们以后有救了!再也不用为了战事提心吊胆了!” “痊愈了啊!老天爷也算终于开眼了……” 在这一声高过一声的声浪中,谢玉芙的一张脸却越来越冷。 这些天,春桃简单跟他介绍了一下宋煜这三年来的经历。 谢玉芙是实在想不通,这些曾经对宋煜动辄非辱即贬,就差直接往人身上砸烂菜叶的百姓,今日有什么资格在这长街两旁夹道相迎? “人心还真是难测呀……”谢玉芙嘀咕了一声,轻轻呼出一口气,心中的那股不安,却越发强烈。 而就在这时,原本平缓向前的马车猛地停了下来,谢玉芙的身形猛地一晃,跟着就听到了前面的动静。 “草民恭迎定北大将军回城!请大将军替草民做主,救救草民一家吧!!” 被拦住的人扯着脖子,大喊了一声,跟着就将一封带血的捐布高高举过了头。 “刑部主司草菅人命!害我一家八十余口性命!请大将军帮草民讨回公道!” 﨔 第三百四十章 当街拦路 拦在马车最前面的人嗓音撕裂。 那一声声掷地有声的呐喊,好似能穿透云层般,让谢玉芙的心猛然一跳。 “什么人居然也敢拦截定北侯府的车驾!快些把路让开!” 玄火翻身下马,想把地上的人拉开,可那女人像是打定了主意,说什么都不肯走,就差直接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了。 这闹出来的动静吸引了谢玉芙的注意。 她下意识的撩开马车的门帘往外看,刚一抬起手,春桃就急急忙忙地把马车的门帘给拽了回去。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你现在可还病着呢,好生在马车里歇着,切勿见了凉风。” 被春桃这么一提醒,谢玉芙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又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热出来的细汗。 他们一路南下,离开北疆之后,日头一天比一天和暖。 再加上如今已经出了正月,身上穿着的那些过冬衣裳都能把人热出个好歹来。 为了不露出端倪,这马车里甚至还燃了炭火,将谢玉芙光是坐在这就热出了浑身的汗。 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越发觉得宋煜星期天出的都是些鬼主意,可实在没办法,只能暂时压下心里的憋屈,专注听着外面那人的哭诉。 “将军当年奉旨办案,公平公正之名百姓皆知!请将军为我全家洗冤!” 今天是谢玉芙和宋煜班师回朝的日子。 顺着都城的正南门进来,两边夹道欢迎的百姓个个兴高采烈,喜气洋洋,一个个就差直接举着几朵大红花站在路边,替定北军摇旗呐喊了。 可这突然出现的这么一档子事,让周遭兴奋的叫嚷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披麻戴孝,跪在路中间的女人。 女人手里高高举着一块满是血水的绢布,仔细看过去,那带血的指头上,手指甲都已经被扒掉了。 粗布白麻的孝衣下,也隐隐还能瞧见血迹。 宋煜一人一马立在正前,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那女人的身上。 男人一言不发,倒是周边的百姓不乐意了。 “有冤情就去京兆府,大理寺鸣冤,跪在这拦路算什么样子? ” “人家得胜回归的好日子就被这晦气的娘们给冲散了,晦气不晦气?” “都别在这看热闹了,快把人拉走啊!” 周围的百姓叫着喊着,终于有几个同样披麻戴孝的男人,从人群当中冲了出来,他们不由分说的上前架起那个女子,用力的往人群当中拖拽着。 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男子更是跪在宋煜的马前,冲着马上的人行了个大礼。 “实在对不住,将军!自从家里出了事,我这女儿就得了失心疯了。今日一时没看住,让她冲撞了大将军,实属不该,我这就让人把她拖下去,严加看管!” 那女子手刨脚蹬的,想挣脱开身边人的牵制,却被结结实实抡了两巴掌,随后又被捂上了嘴,强行带离了现场。 这突如其来的闹剧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了,可人群中的议论声却一刻没停。 谢玉芙小心的打开窗户,听着外面的窃窃私语,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要我说,这宋大人一家也是可怜,但谁让他跟错了人呢?” “有什么好可怜的?他们一家人若是没犯错,又怎么可能被株连?再者说了,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不是查有实证,怎么可能会认定他们宋家投敌叛国?这种事还能污蔑不成?” 听到这两句话,谢玉芙的脸色唰的一下就黑了。 她撩开马车的窗帘,看着被连拖带拽带进巷子里的女人,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 上辈子叶家满门被杀的那段时间,她苦求宋沼无果,也曾大着胆子跑到长街上拦人,妄图以一己之私替自己的娘亲舅舅讨回一个公道,可到头来也不过是被人拖进暗巷子里,只换来了一顿好打。 而她暗中离开忠勇侯府的事,很快就被宋沼知道了,那丧心病狂的男人,直接命符中的侍卫,将他强抓了回去。 从那以后,她的脚踝手链上就被戴上了枷锁,直到宋煜带人踏平了忠勇侯府,她才重新瞧见外面的太阳。 谢玉芙不自觉地将双手紧攥成拳,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她对着马车外道:“去查一下那女子是何人,凡是与他有关的消息,都要报给我。” 春桃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这件事情应承了下来。 马车又走了没多久,便迎来了朝中的各部大臣,就连当朝三皇子也现身其中,唯独不见太子萧景城。 为首的大臣正是已经数月不见的户部尚书朱仁怀。 “将军一路归来,辛苦至极,老臣已经按照陛下的吩咐,将一应赏赐送到了定北将军府,此番能压制突厥,宋将军可谓是功不可没呀……” 接二连三的恭维声响成了一片,谢玉芙却在马车里听得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外的声音减小,似乎还有什么人撩开门帘,朝着里面打探了一番。 谢玉芙还在半梦半醒间,根本就没看清那来人是谁,只嘟囔了一声,就翻身继续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谢玉芙再次醒来时,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变得熟悉了起来。 而随着马车离定北将军府越来越近,谢玉芙本就不安的一颗心,也越发忐忑。 她在宋煜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男人几乎是半抱着将她从马车上带了下来。 “陛下,听说你回来的路上救急复发,人又病了,特地恩准咱们先回定北将军府休整,过两日再上朝述职。” 男人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谢玉芙却下意识地撑住了他的手臂,“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宋煜垂眸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容,在他的手臂上轻拍了两下。 “方才我们准备直接进宫时,陛下派孙公公送来的消息,让我们先行回宫准备,进宫也不急在这一时。” 谢玉芙总觉得男人话里有话,可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叶夫人就火急火燎地从门里冲了出来。 “前两日还收到了你二哥哥的来信,算算时间,觉着你们两个这几日应该也就快到了,这大冷天的不进屋,站在门口想什么呢?” 﨔 第三百四十一章 成何体统 叶夫人说这话步履匆匆地来到了谢玉芙身前,顺势从宋煜手中将人揽了回来。 “我的乖女儿,这些日子你可受苦了,快让娘好好看看怎么受了这么多呀?北疆的日子不好过吧?下回这种行兵打仗的事儿,你就别跟着掺和了,你看看这小脸都蜡黄了。” 她一手拉着谢玉芙的胳膊,将人从头打量到脚,原本还有些酸涩的眼眶,这会已经彻底红了。 眼看着两行清泪,顺着叶夫人的眼眶流下来,谢玉芙到底还是没忍住,跟着吸了吸鼻子。 “娘,女儿真的没什么事,这脸色瞧着不好,也不过是前几日染了风寒,一直没好利索罢了。” 谢玉芙正说着话,叶夫人抓着他的手,猛然一顿,随后还没等谢玉芙反应过来,就直接将她的手掌整个翻转了过来。 先前谢玉芙为了拦截刺客,用手挡住了刀,当时的伤痕深可见骨,直到这会儿,手掌心上还有一道深深的疤。 叶夫人眼眶通红,“怎么就伤成这样了?你不只是一个副将吗?快进来,让娘好好看看……” 叶夫人正打算把谢玉芙拽进院里,扭头便看到了一脸苦笑的宋煜。 她抹了一把眼泪,顺势扯住了宋煜的胳膊。 “你这孩子也是,别在这傻愣着了,别以为你现在腿好了,成了大将军了,我这个做丈母娘的就管不了你了!” 说着话,叶夫人扯着宋煜就往里走。 “你看看你,在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待久了,人都跟着瘦了一大圈,这回回来了可得好好补补!我吩咐小厨房炖了你们两个爱吃的菜,咱们一家虽算不上团圆,但这将军府里总算不又清清冷冷的了,你祖母昨日还念叨你们小两口呢。” 三人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往里走,将军府里的丫鬟婆子开始收拾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已经冷清了一些日子的定北将军府,终于算是彻底热闹起来。 用过了晚膳,谢玉芙就被叶夫人悄悄咪咪地拉到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不似刚回来时那般疲惫不堪的自家女儿,叶夫人到底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非得答应陛下的请命,好好留在这都城里,有什么不好的,非得去那乌烟瘴气的地方?我先前听说你在那遇到了几波刺客,身子也始终不大好,可找人看过了?” 方才在饭桌上,谢玉芙和宋煜也只是同家里人说了一些北疆的趣事,至于是如何解毒,何时痊愈,这种事可以说是一字未提。 而当时谢玉芙就觉得自家娘亲话里有话。 她神色略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娘亲,你到底想说什么?咱们娘俩说话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吧?有什么话您直说行吗?” 谢玉芙是真的有些累了。 她有些倦怠地坐在榻上,整个人都显得没精打采的。 叶夫人瞧着她这样,终于还是没忍住,低声道:“我先前听说,你们当时在北疆的时候,宋煜带了个女子回去?这事你知道吗?” 谢玉芙眼皮一挑,神色促狭道:“您连这事都听说了?看来你们虽然远在都城,但这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叶夫人眼看着谢玉芙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抬手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没个正形!娘可没跟你开玩笑,那女子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 谢玉芙点了点头。 她不但知道,把人留下来治好了病,又送上马车的事都是她亲自干的。 “这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有些事和娘亲你们听说得不一样……” “这一样不一样的,有什么区别?” 叶夫人的脸色唰的一下就沉了下来。 “芙儿,娘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可这种事不管再怎么说,你也不能轻易退让,你们这成婚少说也有大半年了,肚子都还没个动静,万一有人赶在你前头,生出一个将军府的长子来,你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叶夫人越说火气越旺。 “亏得我先前还觉得宋煜这孩子脾气秉性都不错,为人又刚正,勉强算是一个可堪托付的人,可说到底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有娘这个前车之鉴,你可万万不能走上娘的老路啊!” 谢玉芙被叶夫人这接二连三的话说得满脸通红。 可她总不能当着自家娘亲的面把宋煜的算计给开诚布公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娘亲,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夫人都没等谢玉芙把话说完,就直接从自己的小柜子里摸出了几页花本册子,塞在了她手里。 “芙儿,娘亲知道你害羞,可这种事若是不能占个先机,就是赔本赚吆喝,得不偿失啊,你难道也要像娘这样,同人和离脱层皮之后在孤独终生吗?生个孩子傍身才是正经事!” 谢玉芙低头看着手里的画本,在翻开条件上面画着的东西后,顿时就跟碰了个烫手山芋一样,直接把那些东西扔在了桌案上。 “娘!我和宋煜是出去行军打仗的!干的都是守卫边疆的要紧活,哪有心思想这些呀,这……” 这成何体统?! 谢玉芙面前的桌面上摆了少说也有十几本写尽鱼水之欢的各式册子。 别说是这辈子了,这些玩意儿就算是在她上辈子也碰都没碰过呀! 谢玉芙的一张小脸已经红透了,她手足无措地将叶夫人推出了自己的房间。 “娘,这种事情你就不用跟着操心了,我这一路回来真的累坏了,再说我还病着呢,哪有心思想这些呀?您也忙活一整天了,早点回去歇着哈……” 叶夫人苦大仇深地扫了一眼谢玉芙,“你这孩子,你得听话,知道不?” “知道了,知道了,娘亲,刚才说的事情我会放在心上的!” 谢玉芙手忙脚乱的将人赶出去后,直接用力地关上了房门。 她背靠在紧闭的房门上,猛吸了几口气。 随后哀叹了一声,用力地捂着脸瘫坐在了门边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谢玉芙的目光隐隐落在了桌子上,在看到那上头的东西后,又好似被火灼了一般,猛地将眼神收了回来。 先前不能和宋煜同房,确实是因为寒毒这一症状,可现在这寒毒已除,谢玉芙光是想想自己今后的日子都觉得头大…… 﨔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一番好意 谢玉芙垂头丧气地坐在门边,靠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脸上的红热消退了一些。 可正当她起身时,身后紧闭的门突然便被推开了,随后一双长腿跨了进来。 宋煜一头长发披散着,身上只披了一个单薄的外袍,浑身都透着一股刚刚沐浴结束的水汽。 他侧着眼眸,看着愣在门边,不知所措的人,微微皱眉道:“你怎么坐在这了?岳母方才跟你说什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谢玉芙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好不容易才被压下去,可在看到宋煜之后,那勉强压下去的念头蹭地一下就再度冒了出来。 想着刚才在画本册子上瞄见的那些东西,谢玉芙顿觉口干舌燥,她尴尬地偏开头。 “我只是觉得有些热,先出去凉快凉快……”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就连耳朵尖上都染上了一层粉色。 看着谢玉芙这副模样,宋煜长臂一伸,直接把人从地上捞了起来。 再把人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后,温热的掌心直接贴在了谢玉芙的脑门上。 “热?莫不是发了高热?不会真的病了吧?” 男人的话语间透着担忧,“若是实在觉得不舒服,便请吴大夫来给你瞧瞧。” 谢玉芙的脸色看着实在是不对,宋煜转过身,正要吩咐人去请吴庸时,就被谢玉芙抬手捂住了嘴。 谢玉芙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对宋煜摇摇头,“不用,我只是……” 这后半句话,谢玉芙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她干脆还住宋煜的脖颈,强行将宋煜的脑袋扭转过来后,便从男人的怀里挣扎了下去,随即不由分说地将人扯进了内室。 “我累了,咱们还是早些休息吧,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这几日的疾驰赶路,已经让谢玉芙身心俱疲了。 再加上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两人在回来的一路上已经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几乎就没合过几次眼。 眼见着谢玉芙面色不对,宋煜也不忍心闹,他只把人拥在怀里,好好地睡了一觉。 可接下来的两天,谢玉芙的反应实在是不对,对着他更是能避则避,凡是他寻过去时,这人都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躲着他。 甚至就连去小厨房看看饭菜烧没烧好,这样的离谱理由都被她掏了出来。 看着谢玉芙跟躲瘟神似的,躲着自己宋煜是真的被气笑了。 他直接叫人叫来了春桃。 “夫人这几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有人跟她说了些什么?” 春桃一脸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啊?夫人有不对劲的地方吗?没察觉到啊,这几日,陈姨娘一直忙着和夫人交接,府中的一应事务太多了,忙起来也没个头绪,夫人应该只是有些累了吧?” 春桃说这话,伸手挠了挠头,典型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宋煜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把人打发了出去。 “既然你也不知道,那便算了。” 宋煜低头看着那短短几日就从兵部送过来的公文,眼皮是跳了又跳。 随即,像是丢垃圾一般,将那些文书丢进了一旁的竹筐当中。 可春桃刚一出门,就想起了什么一样,她一拍脑门,转身便急匆匆地往外跑。 “坏了坏了,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没过多时,春桃端着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都还没进门,宋煜便闻到了一股药膳味。 男人微皱着眉,盯着春桃手里的东西,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眼熟。 想当初,谢玉芙刚刚嫁给他的时候,经常隔三岔五的时候倒腾一些十全大补的玩意儿来给他喝。 那段日子他这嘴里生生长出了几个火泡,就算平日里闲着没事,这小腹都火烧火燎的。 宋煜危险地眯了眯眼。 有些人应该没那么记吃不记打才对…… 宋煜正想着,春桃就已经将托盘端到了他面前。 “姑爷,这汤是老夫人特地命小厨房准备的,说是用来止咳润肺的,您前两日总咳嗽,喝点这个,应当能舒服些。这可是老夫人的一番好意。” 说话间,春桃将勺子递到宋煜的手边,看也没再看身旁的人一眼,提着托盘就走了出去。 看着面前的汤羹,宋煜暖起勺子放在笔尖下,一闻那股无比熟悉的味道,瞬间侵入鼻腔。 他嗤笑了一声,眸色暗了暗,随即打了个响指。 不过片刻间,玄火便从门外跨了进来。 当玄火在看清宋煜桌上摆着的东西后,他一脸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公子,您叫我?” “这汤是怎么回事?”宋煜微微抬起眼。 玄火扯着嘴角苦笑了一声,“这属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照实说!”宋煜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的下属,一张老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如今回到都城,有些倒霉催的事情虽然还没有尘埃落定,但终归已经过了最难的时候。 他本想着让谢玉芙歇上几日,再将圆房这件事提上日程。 可万万没想到,这不过几天,那傻女人竟然又觉得他不行了?! 宋煜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等着玄火的下文。 眼见着瞒不下去了,玄火只能如实说道:“这汤确实是叶夫人准备的,夫人这几日连厨房都没去过,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哪有时间准备这东西?” 宋煜眼眸一厉,“忙得脚不沾地?这话是何意?谢玉芙最近在忙些什么?” “公子,您不知道吗?夫人没跟你说呀?”玄火有些诧异。 但他还是把自己查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公子,可还记得咱们回来那一天,当街拦路的那个女子?夫人这几天忙的事情好像跟她有关。”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紧跟着,玄火的口风就是一转。 “不过公子若是想知道的话,等夫人回来的时候,您自己问她不就好了?要不然,若是让她知道了我们又擅自跟踪调查她的话,恐怕又得让夫人生气……” 之前宋煜让并未追查谢玉芙的事,就已经让两人之间产生了不小的隔阂。 若不是后来有皇帝下令,强行命他们带兵前往北疆,让那件事情不了了之了,现在指不定得闹成什么样呢…… 﨔 第三百四十三章 温家上门 玄火想起当时那档子事,就忍不住长吁短叹的。 他拉着一副脸唉声叹气的样子,让宋煜忍不住皱眉道:“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若非你们武功不济,让夫人觉察到了你们的身形,又怎么会闹出后面的许多事?” 宋煜说话间想起当初刚和谢玉芙成亲那会儿,缓缓抬手撑住额头,原本奔驰的脊背也逐渐松了下来。 他当初还真是小瞧了谢玉芙…… 但是也真的没想到,那短短几年的光景,谢玉芙的武功居然进步神速,连他手底下的暗卫都能在谢玉芙的眼皮子底下泄露行踪。 说起来,他这位娘子身上隐藏的秘密似乎也不比自己少了。 宋煜轻捻着手上的玉扳指,目光掠过桌上的那碗药膳后,声音突然一冷。 “回头吩咐厨房,凡是类似的东西就不要再准备了。” 正事都还没忙完,哪有心思摆弄那些儿女情长? 宋煜话音一落,摆手让玄火带走了那碗药膳。 可他前脚刚走,后脚谢玉芙就怒气冲冲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手中拿着带血的绢布,还有几张已经被撕得稀巴烂的状纸,一张小脸已经阴的快要滴出水来了。 “京兆府尹的脑子莫不是灌了水了?这么简单的案子都判不明白,居然还把那日拦路的女子扔进了衙门大狱,我带人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刑讯逼供了几个来回,人都已经被折磨得没人样了!” 谢玉芙越说越气,她大踏步地进了书房,端起宋煜旁边的茶盏,就猛灌了一口。 “堂堂中州都城,当官的一个个尸位素餐,不知道为百姓做主也就罢了,还一个个推三阻四的,生怕自己一句话说得不对,就掉了脑袋!要我说还不如就直接把这些人乱刀砍死了事!” 而这边的话都还没说完,便看见夏荷急匆匆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手里还举着一封拜帖。 “夫人,方才二门来报,说是有一位姓温的姑娘仰慕夫人您已久,听说您得胜归来,但大病未愈,特地带了一些名贵药材登门拜访,这已经是这姑娘这个月第三次来了……” 夏荷的话都还没说完,谢玉芙重重地把手中的茶壶搁在了桌面上。 “什么姓温的姑娘,不认识,没见过,让她哪来的回哪去,别在这给我添堵!” 谢玉芙说着,转身坐到了宋煜的身旁,就在夏荷即将离去时,她猛然坐直了身体。 跟着谢玉芙便问道:“姓温的姑娘,年岁几何?来自何处?” 夏荷神色微正,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听说是江南来的,瞧这模样也不过十八九岁,穿得倒是素净,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出身的。” 听着夏荷介绍到这,谢玉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随后忙道:“快把人请进来,你们先好生照看着,我稍后就到。” 遣走了夏荷,谢玉芙立刻转身,“这位姓温的姑娘,怕不是就是迟大公子那位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吧?” 宋煜像是没想到温家大小姐会在这时找上来,他皱着眉,凝思了半晌,“应该不会吧?温家大小姐,自从温老太离世之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江南。从那之后,五年音讯全无,没人知道她在哪,温家和迟家都动用过不少手段去找寻她的下落,但收效甚微。” “换句话说,温迟两家连那位温大小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宋煜说话时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谢玉芙听了一耳朵,便觉得此事多有不妥。 如果事情真的是宋煜所说的这样,那这位温家大小姐在这个时候找上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要知道,从他们从北疆归来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敢正大光明地踏进院门来道贺,甚至说一句恭喜的。 随着皇帝把她和宋煜进宫面圣的日子一再往后压,谢玉芙就已经看出不对劲了。 而朝堂上那些向来闻风而动的墙头草,这会儿更是拼了命地揣度圣意,谁也不敢做那只出头鸟。 温家如今已经无人在朝为官了。 就算老一辈的威望还在,单凭一个温家大小姐也掀不起任何水花。 谢玉芙不明所以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案上,在换了一身还算体面的衣裳后,来到了前厅。 刚一进门,谢玉芙就闻到了一股药香味。 随即,她便瞧见了一个面如冠玉,杏眼桃腮的姑娘。 来人并未落座,只是背着手站在前厅的一幅画前,正满眼欣赏地盯着那幅梅花。 “这梅花画得栩栩如生,筋骨却尤为刚硬,就算是在这覆雪当中,也仍然傲视无双,先前还从未在都城中的大家手中见到此等画工,不知这幅画出自何人之手?” “只不过是我家夫人闲来无事,随手所画,哪能跟外头那些儒画大家相比呢?姑娘真是谬赞了。” 夏荷听到这话,不由得老脸一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微微弓着的身子尽显大方得体。 而就在二人说话间,谢玉芙已经来到了那位姑娘身前。 “温姑娘也懂画?” 谢玉芙声音清朗,但低眉垂眼间,脸上还是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病气。 温宁只扫了她一眼,便有些担忧地朝后退了一步。 “谢夫人如今已经回府多日,怎么这身子还是没见好?莫不是在北疆留下的毛病?可找大夫看过了?我和药王谷的医者有些交情,若是谢夫人需要的话,我可以代为修书一封。” 温宁这番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多有不妥,连忙对着谢玉芙行了一礼。 “温家温宁见过谢夫人,早就听说过夫人名讳,更是神往已久,今日得见一时高兴,忘了分寸,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谢玉芙回了一礼,将人让到了一旁。 “我不过就是做了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倒是难为温姑娘了,还让你特地到这来跑一趟,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恭维了片刻,谢玉芙抬眼间,便发现温宁脸上的笑意根本就不打眼底。 她那双杏眸轻眨了两下,勾着唇角道:“我今日来得匆忙,不过是带了一些寻常人家能用的东西,哪儿值得夫人这般放在心上?” 﨔 第三百四十四章 你可知这是抗旨? 在这三言两语间,谢玉芙实在是摸不清温家大小姐今日来这的目的到底为何。 这位大小姐更是天南地北地拖着谢玉芙东拉西扯,直至日头渐沉,天边已经隐隐擦黑,温宁好似才缓过神一般,如梦初醒道:“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今日与谢夫人相谈甚欢,倒也是让我长了许多见识,朝堂上能有像谢夫人这样的人,想必也能增添不少乐趣。” 温宁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谢玉芙愣了一下。 “若是有朝一日能和姐姐朝堂相见,也不枉我此生了。” 温宁说完缓缓起身,再次看向谢玉芙的眼神中,竟多了几分眷恋。 可都还没等谢玉芙回过神,温宁转身便告辞了。 谢玉芙连忙起身相送,“温姑娘……” “夫人留步吧,都城虽比北疆暖和些,但到底还是冬天呢,夫人身子要紧。”温宁连送出门的机会都没给谢玉芙留,之前把人重新压回了椅子上,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定北京军府。 随着天色渐晚,谢玉芙揣着一肚子的雾水来到了宋煜的书房,可是手里端着的茶水都还没喝到嘴里,皇帝身边的孙公公就来传旨了。 “瞧着谢夫人的面色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陛下有令,明日宋将军休沐结束,就该例行上朝了,这新的官服,咱家也给宋将军送来了,陛下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等到今日了。” 孙公公的身后,礼部的大臣手中拿着一件绛紫色的官袍,而最边上的那人,手中赫然握着一个盒子,在瞧见那盒子上印着的武字后,谢玉芙的瞳孔猛地一缩。 早在三年前,宋煜就已经将忠勇侯府所持的半块虎符,以及所有兵权一并交到了皇帝手中,从那以后,彻底变成了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甚至就连那路边一来一往的孩童,都能对他这位曾经的定位大将军嘲笑一番。 可现如今,看着那装着虎符的盒子,谢玉芙只觉得可笑。 更让谢玉芙没想到的是,在看到那身绛紫色的官袍后,宋煜竟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臣在此,多谢陛下抬爱,只是如今我虽然可以照常行走,但若想再以武将之身领兵打仗已是不能了,此番若不是有谢二公子和我娘子从旁相助,只怕是能否顺利而归都不得而知了。” 宋煜说着话,恋恋不舍地朝着官袍扫了两眼,硬生生地收回了视线。 “今日劳烦孙公公特地跑这一趟了,只是这一次,只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孙公公直接僵在了当场,他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着身后礼部的人,缓缓将视线落在了那装着虎符的盒子上。 “可是,陛下……” “孙公公若是有所担忧,我即刻就可以随公公回宫,亲自将事情原委同陛下讲明。” 宋煜直截了当的话,让孙公公脸色一白。 可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已经不是一个传旨公公能擅自决定的了。 没过多久,宋煜便跟着孙公公入了宫。 天色已经渐黑,皇帝还在御书房里等着回话,可他没承想,居然还等来了宋煜。 在看到宋煜的一瞬间,皇帝的眼眸就是一暗。 “臣宋煜,见过陛下。” “快起来,快起来!”皇帝忙招呼着人,“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怎么还进宫来了?就算是谢恩,也不用这么着急,明儿天亮了,来不也一样?” 说话间,礼部的人也在宋煜的身后走了进来。 那上面摆着的官袍和虎符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皇帝瞥了一眼孙公公。 身为在御前伺候多年的老人,皇帝只一个眼神,孙公公的冷汗就冒了出来。 他上前两步,“陛下,宋将军不是来谢恩的,是来请罪的……” 皇帝神色一冷,“宋爱卿,你这是做什么?你此番大胜敌国,为朕解了边境之困,这些东西就是你应得的,就算是有谢家二郎相帮,但是行军打仗向来是论功行赏,你这倒是让朕为难了。” 宋煜依旧顶着先前那张苦瓜脸,“陛下,实不相瞒,臣也想揣着明白装糊涂,将自己依旧能领兵打仗的这台戏继续唱下去,可如今,这腿最好了,但是体内经脉尽毁,已经再不能习武了,这官袍和虎符,臣实在是受之有愧。” 皇宫的御书房里,随着宋煜的一字一句温度越来越低,就算是屋内燃着火炉,也仍旧让人的心里发寒打颤。 宋煜跪在地上,“臣当初也以为待到臣的身子骨痊愈,也能像从前一样替陛下分忧,可天不遂人愿……” 当天晚上,宋煜并未出宫。 谢玉芙在定北将军府等到半夜,直到她一觉睡醒,也没看见这人。 她凝神看着空荡荡的床侧,不断地伸手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颗心始终落不到实地。 “春桃,什么时辰了?” 守在外间的春桃听到动静,忙不迭地掀开了帷幔,“丑时刚过,时间还早着呢,夫人要不再睡会儿?” 谢玉芙摇了摇头,双臂一撑,从榻上坐了起来,靠着身子刚一坐稳,他眼前竟然一黑,跟着一头又栽回了床上。 春桃看着大惊失色,一步冲了上来,“夫人!” “噤声!”谢玉芙一把扯住了春桃的手,凭着眼前模糊的视线捂住了她的嘴巴,“小声些,别让我娘亲知道了。” 春桃满脸焦急,“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需要在意这些东西,夫人你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还是请吴大夫来瞧瞧吧……” 谢玉芙摇了摇头,“深更半夜请郎中入宅,你是生怕我身子尚未痊愈的事,传得还不够快是吧?” 谢玉芙的眼前阵阵发黑,偏头训斥春桃的时候,只能看见床榻边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手脚无力地重新躺了回去,脑袋就像是被勒伤的紧箍咒,疼痛从太阳穴不断的朝着周围蔓延着,她用力的咬了下下唇,又深吸了两口气。 “我就是刚才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之间起猛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在这少见多怪,等姑爷回来后第一时间告诉我就行。” 谢玉芙没给春桃再废话的机会,三两句话就把人给打发了出去,可就在她重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的这一会儿,人竟出了一身冷汗…… 﨔 第三百四十五章 公主上门 待到谢玉芙完全冷静下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而一整夜宋煜音讯全无,谢玉芙揉着发疼的脑门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玄火急匆匆地从书房拿了某样东西,又火急火燎的朝门口奔了过去。 谢玉芙轻咳了两声,“这一天忙三忙四的,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姑爷那边可有消息了?” 谢玉芙话都还没说完,就看见春桃一脸欲言又止地看向了自己,才皱了皱眉头,故作不解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谢玉芙上次醒来的时候,天色都还没亮,可这次一觉睡得沉,这会儿几乎已经要到中午了。 可就算是这样,谢玉芙的神色依旧有些倦怠,她走了没两步,伸手撑着院里的石桌,顺势坐了下来。 天寒地冻的,谢玉芙刚一坐上去就冷得浑身打了个颤。 春桃见状,连忙开口道:“夫人,这有几天闲来无事,不如咱们还是回屋歇着吧,虽然马上就要立春了,但是这倒春寒可冷得厉害呢,马虎不得,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可就不好了。” 说着,春桃拉着谢玉芙就想重新回到房间里。 而就在这时,门口的下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见谢玉芙的神色颇为古怪。 谢玉芙眼皮一跳,“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回夫人的话,四公主殿下正在二门下马,说是今天有要紧事,要找公子,但是公子入了皇宫,至今未归……” 谢玉芙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春桃更是在一旁冷声道:“既然是来找公子的,那就让她等着好了,这点小事不至于急成这样。” 这些天,定北将军府的大门前冷清得就连一只苍蝇都没有。 可这宋煜刚一进宫,这些守在周围的人,就跟那闻到血腥味的饿狼一样,接二连三地扑了上来。 有意思的…… 谢玉芙一只手撑着栅栏,“回去告诉四公主就是我病得厉害,没妥善招待,改日我一定亲自登门给公主赔罪……” 谢玉芙的话没说完,就看见一个穿着一身粉色长衫,肩披狐皮短款披风的女子施施然然的从门外跨了进来,粉白色的裙摆在地上绽开,就好似一朵已经盛开到极致的莲花。 而就在这时,春桃俯身在谢玉芙的耳边,把当初中秋宫宴上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那双眼睛更是死死地盯着萧锦华。 “夫人,这位四公主可不是个善茬,一会儿一定要小心些。” 有了春桃的提醒,谢玉芙看向萧锦华的眼神逐渐变了。 可萧锦华压根儿就没有半分试探的样子,轻车熟路的在门口绕了两圈,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来到了谢玉芙眼皮子底下。 萧锦华神色倨傲地抬着下巴,“有些日子不见,你这脸色倒是确实比之前更差了,看来你这府里的郎中也不顶用啊……” 谢玉芙没有吭声,皮笑肉不笑地对着萧锦华行了一礼,“见过四公主。” 萧锦华也没客气,她摆着一只手笑盈盈地上了台阶。 “之前父皇就答应过我,若是宋煜痊愈的话,就下旨赐婚,只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居然让你给捷足先登了,谢玉芙你的运气怎么这么好啊?难不成你这脑袋顶上还有什么魁星罩着?” 此话一出,语言中的氛围顿时焦灼了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谢玉芙身上。 可谢玉芙一言不发,她只面抿着唇,笑盈盈地看着眼前这只耀武扬威的粉孔雀,坠着冷意的一双眸子,笑容根本不到眼底。 宋煜的身边从来不缺女子。 虽然某些人是有点洁身自好的优良品格,但架不住单凭那张脸就足够把那些胸无大志的女子勾引得七荤八素了。 再配上那宽肩窄腰病弱扶柳的样子,更是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 别说是当朝四公主了,如说不是情况不允许,没准就连她自己也得动些歪心思。 但此一时彼一时,谢玉芙冷着一双眼睛,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裳,“今日,四公主光临寒舍,就是为了同我说起此事的?” 萧锦华见谢玉芙这副不痛不痒的样子,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这怎么跟传言中所说的情形不一样? 昨天那个姓温的,到底来干什么了? 萧锦华越想越觉得窝火。 她冷哼了一声,“哼!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如今你背后已经空无一人了,你不会以为叶家还能保得住你吧?” 在叶家二字落地的一瞬间,谢玉芙垂在身侧的手猛然间紧握成拳。 有那么一刹那,她想直接捏住这位公主的脖子好好,刑讯逼供一番,看看她到底知晓些什么。 但想归想,在扫到公主身后,跟着的默默时,谢玉芙紧攥着的拳头霎时放松,人也变得慵懒了下来。 “公主殿下还真的是操心我们这一大家子,也还真是难为你了,不如这样,回头我让人背上一些礼物,给殿下拿回去带着?” 此话一出,萧锦华的脸色竟比刚才还要难看几分。她紧咬着牙关道:“宋煜为何娶了你?谢玉芙你不过就是一个机关算尽,蝇营狗苟之辈,你根本就不配站在宋煜的身边!” 谢玉芙故作沉思般歪了歪脑袋,“公主殿下所言极是,若是殿下这么喜欢宋煜,我把人让给你可好?” 萧锦华眼皮一跳,“别在这胡说八道了,你若不是因为嫁给了宋煜,怎么可能会如此平安顺利地走到今天这一地步?谢玉芙,这人还是得贵在知足,可千万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谢玉芙不明所以,“殿下此言何意?” 萧锦华直接被谢玉芙这句反问给气蒙了,她猛地瞪大了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在这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谢玉芙,你如今已经嫁给宋煜了,为什么还要死?抓着我太子哥哥不放。若不是因为你太子,哥哥怎么可能会突然病重致此?” 谢玉芙沉默了。 这位当朝四公主的年纪不大,算起来比她还要小上一岁,两人从头到尾也不过只在那次中秋宫宴上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就在刚才,谢玉芙还在为这位公主的来意忧心忡忡。 可现在,这答案却已经明了得不能再明了了。 这位四公主就是来为太子萧景城讨个公道的! 﨔 第三百四十六章 另有隐情 说话间,四公主萧锦华面露讥讽,“谢玉芙你不会以为你把你自己的那个好妹妹送到太子哥哥身边,太子哥哥院里就始终有你一席之地吧?你可快别做梦了,清醒些吧!趁早把那碍眼的东西带走,否则你们谢家就只能拿回去一具尸体了!” 突然提到谢玉蓉,就让谢玉芙神色微愣。 自从上次命人把谢玉蓉送回都城后,谢玉芙几乎已经把这人给忘了。 当初还在北疆的时候,谢玉蓉就心怀鬼胎动了不少手脚,以至于再回到都城的一路上,春桃也没少折腾她。 用春桃的话来讲,谢玉蓉这个人八成已经废了,虽然那张脸仍旧看得过去,但是双腿已经残废,除非有人相助,否则就连坐直了都成问题。 不过这倒也彻底圆了谢玉蓉的梦想,毕竟在谢玉蓉的眼中,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如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侯爵夫人。 谢玉芙微微垂了下眼睛,面对萧锦华的咄咄相逼,指勾着唇角自然而然道:“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我和谢玉蓉素有不和,公主殿下想怎么处置他那是您的事,与我无关。” 说话间,萧锦华刚才还志得意满的眼神突然变了。 她咬牙冷嗤了一声,“你果然和太子哥哥说的一样,就是个冷心冷面,这辈子都捂不热的灾星!” 谢玉芙连应声的打算都没有,她揉了揉因战酒有些犯酸的腰身,折身就要往屋里去,却突然被萧锦华一把扯出了袖子。 被这么猛地拽了一下,谢玉芙本就有些发晕的脑袋,顿时有些不灵光了。 她忙伸手撑着门框,再晃了晃脑袋后,不耐烦地瞥了萧锦华一眼。 “公主殿下竟然是来找人的,那你只管去前厅等着便是,我身子不适,恕我不能相陪了……” 逐客令还没说完,萧锦华抓着他的手臂就猛地一用力。 竟就这么带着谢玉芙的身体将人扯到了自己身边。 萧锦华几乎把自己的嘴唇贴到了谢玉芙的耳朵上。 “谢玉芙,奉劝你一句,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我给你七天的时间,若在这段时间,你不能与宋煜和离,那就别怪我父皇会停止赐婚,让你这个正头娘子直接沦为侍妾了!” 萧锦华说话间呼出的热气,让谢玉芙不自在地偏开了头。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地,谢玉芙一脸诧异地看了一眼萧锦华,又抬头望了望天。 “这天都还没黑呢,公主殿下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谢玉芙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强忍着身子的不适,手腕一扭,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胳膊从萧锦华的手里挣脱了出来。 而下一瞬,她猛然抬手捏住了萧锦华的脖颈,直接将人压在了身后的廊柱上。 “公主殿下,我敬你是皇族血脉,给你留了三分颜面,但是你有点太不知好歹了,主动上门挑衅也就罢了,居然还说这些有的没的?云贵妃让你上门前可曾跟你说过,我这个人是向来不受委屈的?” 谢玉芙这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指尖不断收拢间,四公主的脸色已经由惨白转为青紫,就连呼吸都有些不大顺畅。 她拼命地仰着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脖颈上因受力而凝成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就在萧锦华觉得自己今天要交的,在定北将军府时,谢玉芙猛然松开了手,还不忘直接把人从台阶上甩下去。 “咳咳咳!!”萧锦华半跌在地上,被身后跟过来的嬷嬷给扶住了,两个人咳得撕心裂肺,连话都说不利索。 谢玉芙负手而立。 “公主殿下,若是没有旁的事,就请离开吧,我们定北将军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萧锦华一脸不甘心。 她明明都是按照太子哥哥所说的事情一点点循序渐进的,怎么这谢玉芙突然就翻脸了? “当众殴打当朝公主,你该当何罪?!” 公主身后的嬷嬷一声喝问,她抬头怒视着谢玉芙。 “谢夫人,就算有宋煜给你撑腰,今天这件事也绝不算完!你好自为之吧!” 萧锦华的挑衅来得快,走得也快,没过多久,人就在默默的半拖半抱下被带离定北将军府。 即使她被拽出了大门,萧锦华那不甘的声音仍然在定北将军府门口处回荡着。 “谢玉芙我告诉你,你少给我小人得志了,本公主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面对这样的挑衅,谢玉芙很是嫌弃的,用帕子擦了擦手。 随后揉着酸疼的太阳穴,命人叫来夏荷。 她问道:“谢玉蓉可是已经送入太子府了?” 夏荷思索了片刻,“人的不是我们送进去的,只不过是让太子在机缘巧合下,在醉春楼见到了谢玉蓉而已,太子自从上次受伤之后,郁郁寡欢,几乎整日流连在醉春楼等烟花柳巷之地,就连自己府中的那些侍妾也都是不闻不问了,这事在这都城中,基本上是尽人皆知的。” 早在谢玉芙和宋煜刚刚离开都城时,太子萧景城就受了伤,可他所受的伤久病不愈,始终都没有好转的迹象,为人也越发阴险了,偏偏这太子就像换了性子似的,居然开始留恋起青楼了…… 夏荷简明扼要地说起了最近都城所发生的事,“只不过,谢玉蓉在入了太子府之后,就音讯全无了,上次有消息传回来,还是谢玉蓉很有可能再次身怀有孕的消息,过多久就传出了太子想要立其为太子妃的小道消息。” 谢玉芙闻言,顿时失笑出声。 “立谢玉蓉为太子妃?萧景城莫不是疯了,且不说别的,光是在云贵妃那里,这件事情都是不可能的。” 云贵妃一向眼高于顶,自从上次为太子赐婚一事,因太子受伤而不了了之后,她就开始变着法子在都城周边给太子物色人选,凡是手中握有实权的大臣,基本上都被她给试探了一遍。 更离谱的是,这位云贵妃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丝毫没有藏着掖着的迹象,几乎可以说是当着皇帝的面来为太子谋划了。 要知道,那位皇帝可是素来厌恶党争的…… 谢玉芙思来想去,忍不住喃喃自语道:“难不成,这事是有什么隐情?” 﨔 第三百四十七章 小道消息 谢玉芙冥思苦想了一阵,总觉得这事和她预想中的差距有点大。 在谢玉芙原本的计划当中,谢玉蓉不过就是一个被送回都城来给太子添堵的玩意儿罢了。 谢玉芙还真没指望谢玉蓉能在太子府里掀出多大的风浪来,可现如今看来,他似乎真的有些小看自己这个妹妹了。 谢玉蓉从小在谢家千宠万爱地长大,再加上张姨娘的从旁教导,让他成了一种不论她看上什么都必须攥在手里的性情。 也可以说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谢玉蓉可以说是不择手段。 在她这样的人眼里,人命也不过只是谈笑间,就可轻易取舍的东西罢了。 就连母亲和兄长对她来说,当与之无用时,甚至都不如一块绊脚石来得引人注意。 最重要的一点,这女人睚眦必报,谁若是伤了她半分,她就算拼了命,也得从别人身上扯下一块肉来。 更别说被太子如此算计了…… 谢玉芙相信谢玉蓉是绝对不会让萧景城好过的。 谢玉芙皱眉看着夏荷,“那我们离开这段时间,都城中可发生了什么其他事?凡是那种牵连皇族的事情,务必要事无巨细地说给我听。” 夏荷思索了一会儿,“大事倒是没有,只不过太子的病有些蹊跷,再一个就是与朝中诸位大臣有关了,自从太子病重之后,他的性情越发乖张,曾经和他交好的一些大臣已经纷纷投靠了三皇子,如今的太子可以称得上是孤家寡人了。” 夏荷跟着又说了一些与皇族有关的事宜,但大多是些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根本无关痛痒。 可越是这样,谢玉芙就越觉得不对。 宋煜曾经说到过,在他们两个离开都城之前,曾经命人明里暗里暗示过皇帝遇刺乃是皇族中人刻意为之,就连他所中之毒也是身边人动的手脚。 这才是把孙老郎中留在宫里,来替皇帝解毒的最紧要原因。 以皇帝的性情,若是他知道了当初自己很有可能和太子的人手有关,势必会将这件事情严查到底的。 可若真的查证属实,他也没理由会让太子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毕竟在这些皇家人的眼中,什么父子亲情,血浓于水之类的话,也只能骗骗鬼罢了。 但到现在为止,太子明面上已经势弱,却还好好地活着,就连云贵妃也只是暂且发配到先太后宫中禁足思过而已。 皇帝似乎完全没有要了这对母子性命的打算,这不合乎常理。 谢玉芙听着夏荷将都城当中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讲解完,脸色便越发的不好了。 而就在这时,夏荷忽然道:“对了,说起来四公主不止一次来咱们府上了,先前郡主殿下住在咱们府上的时候,四公主就隔三岔五地过来找她,说是在宫里憋的烦闷了,出来散散心,但每次一来就直接钻进宋老太君的屋里,经常要坐到天黑才走。” 谢玉芙闻言了然的挑了挑眉,“怪不得萧锦华进来的时候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我想着咱们跟四公主应当也没什么交集才是。” 谢玉芙的眼眸暗了下来,就连表情都淡漠了许多。 “既然四公主来了这么多次,那祖母可曾说过什么?” 夏荷提起宋老太君,面上就隐隐有股怨气。 “夫人你都不知道,自从你和将军走了之后,这老太君也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谗言,很是不待见咱家老夫人,而这段时间,也有不少人瞧咱家老夫人的舌根,都城当中更是有传言,说夫人你就是想带着老夫人在定北将军府里鸠占鹊巢,只等着老太君撒手人寰,好扶老夫人上位呢。” 此话一出,谢玉芙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她拧着眉,呵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她娘亲好不容易和谢家分道扬镳,彻底摆脱谢仲海那个人渣,终于可以清清静静地过自己的好日子了,怎么可能会觊觎定北将军府这个烫手山芋? 若不是他们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奉命北上,谢玉芙担心暗中人手会对自家娘亲出手,才特地把人接到定北将军府的,她娘亲何至于会平白受这些累? 打理定北将军府这么一大家子,可不是容易的事,更别说还有朝堂上的无数双眼睛盯着了。 她娘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我娘自己在都城当中有宅子,若不是担心我和宋煜,怎么可能会住到府上来?这话应当不是外面的人传进来的吧?” 这段时间,北疆的一应物资几乎都是她娘亲,叶家以及迟家这几家人东拼西凑送过去的。 从他们离开都城,她娘亲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如今,这居然也能拿出来做说嘴了?! 谢玉芙一股火烧上脑门,正琢磨着要怎么替叶夫人讨个公道时,宋老太君房里的嬷嬷突然来了。 谢玉芙有些记不清这嬷嬷姓甚名谁了,只能凭衣着大致做些判断。 还是夏荷反应够快,“房嬷嬷,您怎么来了?我家夫人正准备去给老太君请安呢,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还能劳动您亲自跑这一趟?” 如今正值上午,也不过才刚刚日上三竿,按规矩还没过请安的时辰。 而这些日子,谢玉芙一直对外声称自己身子不太好,宋老太君体恤她这个做孙媳妇的,特地命人送话,免了这些日子的行礼请安。 可没承想,前脚送走了四公主,后脚老太君的人就到了。 房嬷嬷对着谢玉芙行了一礼,“老奴见过夫人,老太君命老奴来请夫人过去一同用早膳,老太君有些日子没瞧见夫人了,心里想念得紧,夫人收拾好了,就快些过去吧。” 房嬷嬷说话的时候,满脸堆着笑,那一副慈祥的模样,却偏偏看得谢玉芙心里发毛。 可人都已经到跟前了,这会把人赶走,显然是不合实际的,谢玉芙也没犹豫,起身便跟着房嬷嬷去到了老太君的院子里。 谢玉芙失去了先前的记忆,跟着房嬷嬷在这府里头东走西转了半晌,只觉得脑仁都有些发疼。 好在回府之前,她特地跟春桃打探过,定给将军府的情形。 这宋老太君喜欢清静,自从上次中毒恢复之后也不大愿意见客了,干脆在这府中找了一个偏僻的院子,整日在里头烧香拜佛。 除了每逢初一十五会出门去庙里上香以外,几乎很少在府里走动。 﨔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为了你好 可看着眼下的情形,谢玉芙还是忍不住道:“祖母的院子着实偏了些,回头我让人把主屋旁的院子收拾出来,就让祖母搬过去住好了。” 谢玉芙此话一出,房嬷嬷顿时笑眯眯地回了下头。 “这可万万使不得,老太君素日里喜欢清静,前头的那些院子平日里吵着嚷着太热闹了,也不利于老太君养病,这事是公子定下来的,夫人就不用跟着操持了。” 房嬷嬷不由分说地回绝了谢玉芙的好意,转身回头继续带路时,眼中却带上了几分冷意。 有那么一瞬间,谢玉芙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春桃先前特地说过,府里的一众下人都是谢玉芙曾经精挑细选过的。 除了老夫人身边的那些人以外,凡是不忠心的,都已经被赶出了将军府,剩下的人大多可以放心用。 可这房嬷嬷刚才的样子显然不在其中。 谢玉芙暗自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仔细观察着身旁的人,也终于在不知不觉间,进了宋老太君的院子。 但就在谢玉芙准备跟房嬷嬷一道进屋时,那嬷嬷脚尖一转,“请夫人暂且在这稍等片刻,容老奴进去禀报一声,老太君这些日子有些贪眠,若是贸然进去,惊扰到人就不好了。” 没给谢玉芙继续说话的机会,房嬷嬷抬脚就走。 只留下谢玉芙带着夏荷站在这院子中。 如今已经出了正月,二月开头的日子,天气并不和暖,冬日的凉风还是能打进骨头里的。 谢玉芙本就因身子不适,脑袋有些发晕,这才站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觉得浑身上下冷得厉害,就连手脚都有些发麻了。 夏荷见状不对,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夫人,你没事吧?” 谢玉芙抬手摁着自己的眉心,轻摇了两下头,“不打紧,只是昨天夜里有些没睡好……” “老太君这是什么意思?把您叫过来吃饭,不见面也就罢了,还就这么让您在这寒风里地站着?这是非要让您吃了这个下马威不成?” 夏荷依言就要去敲门,却被谢玉芙一把扯住了。 谢玉芙苦笑了一声,“都站了这么久了,你这个时候撞上去不正是中了人家的下怀?一会等瞧清了事情原委,自然是要讨个说法的。” 谢玉芙从来不是一个受了委屈,还要打碎银牙和血吞的人。 她拢紧了身上的衣袍,直接进到了厅上。 直到被屋子里暖洋洋的炭火一烘,已经被冻得发麻的手脚才重新有了知觉。 而她刚一落座,刚才已经消失许久的房嬷嬷,就快步从隔壁走了过来。 “哎哟,夫人,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可让老奴一顿好找,老太君已经书写好了,请夫人随我来吧。” 看着房嬷嬷那一脸笑意盈盈的样子,谢玉芙微微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一丝冷意。 而在进了宋老太君的房里后,谢玉芙按规矩行了礼,“孙媳见过祖母,祖母万安。” 宋老太君扯了下嘴角,“回来就好,那天只来得及在门口匆匆瞧你一眼,当时的脸色可真是把人吓坏了,你这些日子修养得如何?身子骨可好些了?” 谢玉芙不好直接与老人当众为难,只能暂时压下心里的火气,应付起了宋老太君的话。 “已经有了些好转了,但总是使不上力气。” 宋老太君见状,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询问了一些北疆的风土人情,就开始吩咐人把早膳端了上来。 随着用膳过半,宋老太君口风一转,“如今你也已经回来了,煜哥儿暂时也会留在都城,你们两个年纪也到了,还是抓紧要个孩子才是正经事。” “此番你们二人北上,我和你母亲的心始终都悬着,你说若是你们两个真出了什么意外,这府里没个一男半女的,偌大的家产何以为继啊?” 谢玉芙端着勺子的手一顿,随后,不紧不慢地挑起那只燕窝送进了嘴里。 眼见着谢玉芙不吭声,宋老太君也不急,只自顾自地继续说。 “说起来你们两个成婚,到现在也有大半年了,眼看着就要满一年,你这肚子却始终没个动静,再这么下去,只怕这有心之人就要说闲话了,陈姨娘是这府里的老人,煜哥儿既然回来了,也得到她那去坐坐。” 谢玉芙缓缓放下了勺子,“祖母所言极是,回头等宋煜回来了,我会亲自去跟他说。” 宋老太君听了回话,却仍不觉得满意。 “说起来,当初你们两个没成婚之前,煜哥儿院里的通房,姨娘也不在少数,如今就这姨娘这么一个实在是可怜了些,你们两个年纪小,没琢磨过这些事,我这个做祖母的也就只能辛苦些了……” 说话间,宋老太君直接给房嬷嬷使了个眼色。 紧跟着房嬷嬷,就从一旁拿出了一个木头盒子,那盒子一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些配着画像的花名册。 “这是我老婆子,闲来无事挑选过的,都是些出身清楚,模样出挑的姑娘,回头你也让煜哥看上一看,若是有那么看顺眼的,直接接进府里来,也算是成就了一段姻缘。” 宋老太君这几句话,可以说是明里暗里的都在戳谢玉芙的心窝肺管子。 就差直接明摆着跟谢玉芙说她跋扈善妒了。 可谢玉芙只朝那盒子里扫了一眼,便勾唇一笑。 “这里头的这些姑娘实在是配不上宋煜,我瞧着那四公主就是极好的,又是皇族出身,跟宋煜也算是从小一块长大了,也占了个青梅竹马的名头,不如就由祖母出面,清皇帝下旨赐婚,我将这定北将军夫人的身份拱手让给她如何?” 话说到这个地步,屋内的氛围陡然一僵。 房嬷嬷更是一改刚才慈眉善目的样子,冷声道:“夫人此话是何意?老太君之所以这么说,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反倒还是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你看看哪个勋爵人家不纳妾的?要不是你这肚子一直没动静,老太君何至于出此下策?!” 谢玉芙简直被这人倒打一耙的话给笑了。 这些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反倒还成了她的不是了? 﨔 第三百四十九章 就事论事 谢玉芙冷着一双眼眸,看着房嬷嬷,只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嘴角。 “那依照嬷嬷的意思,我就应该将这盒子里的姑娘都接到府上,再让宋煜好好挑选,凡是有的看得上眼的,就在府中留用,最好在争取让宋煜尽快开枝散叶,也好江浙定北将军府的血脉留存下去,是吧?” 谢玉芙说着话,脸上的笑容比刚才还灿烂了几分。 “既如此,那这件事情就交给嬷嬷您做主好了,这娶人纳妾的事儿,我会一五一十的转告给宋煜,嬷嬷也别忘了让府中上下夜班人总操持起来,别让那些姑娘入了府,反倒寒了心。” 谢玉芙三言两语说完,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吃饭的打算了。 她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里的餐具,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随后面带笑容的偏头看向了宋老太君。 而宋老太君打从刚才起,脸上的神色就淡淡地听到谢玉芙的话,不紧不慢地笑道:“好孩子,别听这老婆子瞎说,她上了年纪了,哪懂这些?” 宋老太君说话,瞪得房嬷嬷一眼,“这件事还是得是你拿定主意才行,若不然因为这些外头的人让你们小两口之间生了嫌隙,我这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谢玉芙附和着浅笑,一颗心却已经沉到了谷底。 这么长时间以来,谢玉芙一直忙着府门外的事,压根儿也没将心思放到这后宅当中来。 更别说宋煜的身子始终未曾见好,为了不把寒毒过给自己,更是打从一开始就直接断了与他同房的念想。 虽然如今宋煜体内的寒毒已经去除,只剩下的小部分余毒,配上中药调养一段时间,也就无伤大雅了。 可同房这种事,向来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她还没自甘堕落到要为了这种事,去同一个男人摇尾乞怜。 她的婚姻大事,更是容不得旁人做主! 九死一生活了两辈子,她若是再走上辈子那条老路,还不如直接一头撞死来得痛快。 谢玉芙微微垂下眼眸,一字一顿道:“既然是老太君挑中的人,想必都是极好的,我这就让人准备聘礼,去这些姑娘家下聘了,至于四公主那边,老太君您的身份高贵些,我年纪太小,只怕还担不起给这当朝公主说媒的体面。” 谢玉芙一声令下,转手就把锦盒里那份详尽的名单交给了夏荷。 “通知府里的管家和师爷,按照这名单上的人选拟定所需的聘礼吧,记住一家子姐妹,既然进了门,那就该一碗水端平,千万别闹出什么厚此薄彼的笑话来,缺什么,少什么,让他们直接去公账上支。若再不济,就用宋煜的军功去换,总能有心仪的姑娘入府不是?” 谢玉芙越说声音越冷。 自从宋煜昨天进宫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这老太君一个做祖母的不知担心也就罢了,居然还上赶着给他找麻烦。 既如此,不如就成全他好了! 如今,在那位皇帝陛下的眼中,定北将军府已经和叶家拧成了一股绳,两个手握兵权的世家大族同气连枝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而老太君这一举一动,明面上是想替宋煜开枝散叶,实际上在那些朝堂中人看来,这与结党营私无异。 若真是有朝一日,有人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这微微皇权岂不就成了笑话了? 皇帝的卧榻之侧是绝不允许他人酣睡的。 一个半残的宋煜虽然勉强能够在这都城当中苟且偷生,但一个已经健全了的宋大将军,若是动了参与党争且结党营私的心思,那就跟自掘坟墓没什么两样了。 谢玉芙能想明白这一点,她不信宋老太君这种出身将门的人会对其中厉害一无所知。 只不过,是这背后所牵扯到的既得利益者开的价码,够不够吸引人罢了…… 谢玉芙收回视线,人也缓缓站起了身。 “此事既然是由老太君一手促成的,那这回就由房嬷嬷当家做主吧,回头我让人把府中的一应册子送过来,正好也让陈姨娘歇上几日。” 扔下这话的谢玉芙头也不回的就往出走,后面跟着的夏荷气的七窍生烟。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回到了主院,人都还没坐下,夏荷就一脸气恼地将手中的盒子扔在了桌子上。 那动静把正在收拾屋子的春桃都给吓了一跳。 春桃不明所以,夏荷干脆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下。 可话都还没听完,春桃就炸了毛。 “老太君这什么意思?自打夫人嫁给姑爷,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吗?先前在忠勇侯府里提心吊胆的也就算了,如今搬到自己家来了,居然还要看那些人的脸色?!再者说,夫人肚子没有动静,难道能怪夫人吗?” 春桃越说越气,接连几巴掌拍在桌子上。 “没想到这堂堂定北将军府玩的居然也是卸磨杀驴的这一套!我呸!什么东西,老娘不伺候了!” 说话间,春桃转身就钻进了里屋,开始收拾东西。 “真当咱们夫人离了,这没地方去呢?大不了就和离好了!” 眼见着春桃和夏荷两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谢玉芙倒是格外的冷静。 她不声不响地坐在软榻上,摁着还在有些发麻的太阳穴,脸上的表情看不太真切。 直到看见两个丫鬟开始在屋内翻箱倒柜,谢玉芙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瞎折腾什么呢?谁说要走了?这出好戏唱到现在,登台的角都还没有到场呢,咱们怎么能现在就走呢?” 谢玉芙话音未落,玄火就急匆匆地从门外跑了进来。 与昨夜离开时相比,玄火脸色铁青,两只眼睛里都是熬了大夜后,折磨出来的红血丝,人看上去都憔悴了不少。 他一见到谢玉芙,顿时单膝跪在了地上。 “夫人,昨夜,公子入宫之后,不知道同陛下说了些什么,陛下震怒,直接让人打了公子三十大板,这会儿人已经抬回来了,而且陛下还直接将公子禁足在府,未得皇命不允许踏出定北将军府一步!” 玄火话刚一说完,就发现这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人几乎下意识地就扭头看向了春桃,却被春桃狠狠瞪了一眼。 﨔 第三百五十章 没什么大不了 玄火一脸的莫名其妙。 跟着便听春桃阴阳怪气道:“看来咱们夫人还真是先吃萝卜淡操心了,不过是挨了一顿板子,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玄火向来敏锐一听这话,便知道府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跪在地上没起身,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双手高举过头顶,就那么递给了谢玉芙。 “夫人,属下不知道府中发生了何事,但这是公子让我亲自交给夫人您的,这里面的东西与叶家有关。” 玄火手里捧着的是一份奏折,最上面的地方,还沾着一些朱砂,似乎被人强行扔到地上过,边角的位置还被踩了一脚。 而夏荷接过奏折,转身递给了谢玉芙。 在奏折打开的那一瞬间,谢玉芙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猛然抬头问道:“这东西是从何处得来的?” 玄火摇了摇头,“公子不肯说,不过公子回来之前只说了一句话,说接下来这段日子,夫人在哪,他就去哪,绝不会再离开夫人一步。” 谢玉芙直接被玄火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 宋煜现如今被禁锢在定北将军府,就算是不离开他一步,又能去哪儿呢?只不过是在这府里偷四处闲逛罢了。 可谢玉芙却没心思,继续陪宋煜玩这些儿女情长的过家家游戏了。 奏折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弹劾叶家军的各种罪名,上到叶老将军,下到叶城舅舅,凡是与叶家有所关联的人,几乎皆在那份名单之上。 更要命的是,这份奏折皇帝明显已经批阅过了。 虽说在上面花了几个大大的叉,又在后面署了胡言乱语这几个字,但谢玉芙的心却始终定不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宋煜现在在哪?” “公子被抬到房里养伤了,孙老郎中都跟着一起回来的,只不过这段时间公子不能见人,也不能见着风,饮食起居和照顾他的这些事情都由属下们代劳了。”玄火如实交代完,人也安静了下来。 可谢玉芙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看着这屋子里收拾了一半的东西,突然轻叹了一声。 “继续收拾吧,将这些东西整理好,等到开春之后也省得再麻烦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谢玉芙还是让春桃和夏荷列了个详细的单子,将自己带来的那些东西装点成册,连带着嫁妆单在一起,尽数交给了叶夫人。 而与此同时,宋煜正趴在床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里的话本子。 刚才还对谢玉芙挑三拣四,一脸严肃的宋老太君正坐在一旁长吁短叹。 “煜哥儿,你之前说的这个法子真的可行吗?你就不怕真把你娘子给逼跑了?谢玉芙可从来不是个拎不清的,她若是真铁了心要和你断绝往来,到时候可有你后悔药吃呢!” 早在定北军启程开拔,返回都城之前,宋煜就一封飞鸽传书送到了定北将军府,上面更是标明信件要交由宋老太君亲启。 那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宋煜的筹谋和接下来的布局,这最要紧的就是要先一步把谢玉芙摘出局外。 为此,宋老太君可以说是忙得脚不沾地,这才让人挑挑拣拣的,选出了那些尚未出阁的姑娘,甚至还屡次三番和四公主萧锦华互诉衷肠。 目的就是为了在有些人的心里埋上一颗怀疑的种子。 可是现在这局面跟他们当初所预料到的完全不一样! 宋老太君摇了下头,“罢了,反正这个坏人由我老婆子做,若是日后,那丫头真的跟你翻了脸,大不了我这把老骨头去给她赔礼道歉,可煜哥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宋煜活动了一下身子,那刚刚上过药的伤口这会肿的老高,为了镇藤,孙老郎中更是直接在上头压了些冰块。 他听着宋老太君的话,不禁一笑。 “断不断绝来往,有什么要紧的?只要谢玉芙人还活着,我就总有机会重新把人抢回来,再说了,祖母又怎知谢玉芙心里想的是什么?” 宋老太君不吭声了。 在原本的计划中,谢玉芙应该撒泼打滚,一哭二闹,再不济也得想个法子,暂时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也好等到宋煜回家之后再与他商议。 宋老太君是真的没想到,谢玉芙居然只讽刺了几句,就把这件事情给应承了下来! 那木盒子里装着的名单和画像,少说也有十几个姑娘,若是真的都接进府来,岂不是得让外面的那些人给笑掉大牙? 宋老太君现在算是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但人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了,想就此收手,只怕是不能了。 宋老太君忍不住叹了口气。 “罢了,随你们折腾去吧,不过你身上这伤可还要紧?皇帝下了雷霆之怒,怎么可能只让你在府中禁足了事?” 宋煜没有说话,目光只落在了桌上放着的那个锦盒上。 那锦盒里装着的,是原本属于定北郡的半块虎符…… 宋煜沉默了良久,正当他再三思索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片刻后,门口就传来了春桃的声音。 “把这个东西交给你家公子,请他务必在这几日挑出几个合眼缘的姑娘,可千万得担负起给定北将军府开枝散叶的重任。” 这话一出,屋内诡异地安静的片刻。 可春桃却没打算就此罢休,“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转告你家公子,我们叶家的老夫人已经在定北将军府中叨扰了多日,今日便准备启程回叶家了,夫人,这些日子身子不适,也舍不得我家老夫人,就跟着一大回叶家去了,若是府上没什么天大的事,还请你们千万不要过去打扰。” 当春桃把消息带给宋煜的时候,谢玉芙已经上了回叶家的马车,而坐在她旁边的叶夫人则是长吁短叹的。 “你说说这好端端的事情,怎么就闹成这样了?老太君先前看上去是一个非常明白事理的人啊,怎么这变脸还比翻书都快了?” 谢玉芙在老太君的院儿中,被逼着纳妾的事情,几乎转眼间就传遍了定北将军府。 叶夫人光是听了一耳朵,都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再者说这结婚七年无所出才算是过错,你们这不过刚在一起大半年,又聚少离多的,难不成那老太君还指望你们在行军打仗时,把孩子装进肚子里?!” 﨔 第三百五十一章 病入膏肓 谢玉芙听着自家娘亲着近乎口无遮拦的话,脸色微红,但很快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将自己的头枕在了叶夫人的肩膀上。 她伸手环着叶夫人的胳膊,亲密地蹭了蹭。 “娘亲,你就不要跟着操心这一件事了,若是宋老太君真的想替宋煜纳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不济,我就真和宋煜和离也没什么。” 谢玉芙说着话,眼中已经是一片清冷,她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泛白的指尖,一张小脸上神色冷漠如常。 “没准,若有朝一日,我真的离开了定北将军府,还能回叶家替外祖和舅舅排忧解难呢!这天下这么大,总不能为了一个男人,我就活不成了吧?” 叶夫人听着谢玉芙的话,忙抬手将她的嘴给捂上了。 “小小年纪,别在这胡说八道,这话哪能乱说的?若真的是让定北将军府的那些人听了去,没准还以为你嫁给宋煜是早有异心呢,到时候岂不是费力不讨好?” 叶夫人说话还不忘偏头瞪了眼谢玉芙。 早在她听说谢玉芙和宋煜成亲的时候,就觉得这件事情多有不妥。 可那个时候,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若真的当时就让两家人和离,谢玉芙的名声还是要受连累。 更要紧的是,谢仲海就不是个东西,只一门心思想踩着自家女儿的往上爬,对这一家子骨血的身家性命也全都不在意了。 尤其是在自己经历过这些糟心事后,更不想让自家女儿步自己的后尘。 叶夫人思来想去,轻叹了一口气。 “芙儿,听娘的话,这些日子你就在家里好好住着,什么时候把身子养好了,再什么时候回去,打量着定北将军府的那些人也不敢怎么样!” 谢玉芙跟叶夫人离开定北将军府的消息,很快就在都城当中传遍了。 比这一消息更让人觉得意外的是,叶夫人根本就没有带着谢玉芙回到叶家去,反而是直接搬到了一早就已经在城南置办好的宅院中。 连带着叶家的丫鬟婆子小厮都过去了不少。 太子府内,四公主萧锦华目光定定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到底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谢玉蓉,本公主现在都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住进定北将军府?” 谢玉蓉晃动着自己的轮椅,一双根本就没有穿鞋袜的玉足,就那么垫在裙子外头,脚踝上捆着的锁链随着她足尖的一摇一晃,跟着叮当作响。 面对当朝公主的咄咄相逼,谢玉蓉就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她伸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歪着头靠在了轮椅的椅背上,甚至还很有闲情逸致的拿了些在这冬日本就不多见的鲜果,放在嘴里轻嚼着,没有一点想要搭理萧锦华的意思。 而就在两人的不远处,戏曲班子咿咿呀呀的唱词还在继续着。 一出西楚霸王自吻乌江的戏码,在那琴弦二胡勾弯挑破的动静竟在这冬日里平添了一股肃杀之气。 萧锦华有些不耐烦了,“谢玉蓉,本公主问你话呢!” 眼见着萧锦华有些暴跳如雷,谢玉蓉浑不在意地将果核吐在了地上。 “公主殿下,既然都已经和我说的做了,那你又急什么呢?老天爷又不会饿死瞎麻雀,等到时候到了,你自然会收到你想要的结果。” 谢玉蓉说话还不忘翻了个白眼,“再者说你就算急破了大天,又有什么用?能不能成熟稳重一点?你觉得你现在这副模样,凭什么去吸引宋煜的注意呢?你是文能挥毫泼墨,还是武能提枪上马?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女子,可走不进那位的心里。” 萧锦华双目怒瞪着谢玉蓉,猛然扬起的手臂,硬生生的紧握成拳,又狠狠的落了下来。 此时的谢玉蓉已经比先前瘦了一大圈,就连眼眶也是向内凹陷着,一双黑眸中满是死寂,说是瘦骨嶙峋也不为过了。 哪怕她现在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就算是在初春和暖的日子,身上也仍旧披着狐皮外袍,却只把那双脚露在外头。 她这副样子,显然是一副病入膏肓,随时都能撒手人寰的样子。 萧锦华都觉得自己一个手指头都能将人戳个窟窿。 想着自家皇兄先前的吩咐,萧锦华只能咬着牙咽下心里的这口气。 她做了个深呼吸,“谢玉蓉,本公主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在这听戏,你若是没别的法子,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本公主的时间!” 萧锦华说这话起身就要往外走,但还没走出去两步,谢玉蓉就在她身后猛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谢玉蓉咳得撕心裂肺,动静越听越不对,萧锦华转头间,竟亲眼看见谢玉蓉的手指间溢出了一抹血红。 “好端端的,你怎么还咯血了?!太医来给你瞧过病没?太子哥哥不是说已经把孙老郎都给你请回来了吗?!” 谢玉蓉苦笑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卷起袖子就像那刺眼的红色给抹了下去。 “人生无常,是死是活,又岂是一个郎中能说了算的?再者说,我如今这副样子,就算是把天上的神仙给我,请回来又有什么用呢?” 自打谢玉蓉被送回都城,落在醉春楼被太子萧景城想尽办法带回太子府后,她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一些上好的补药送进她的嘴里,就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再加上临走前谢玉芙所说的那些话,谢玉蓉也早就明白了。 太子萧景城就从来没有想过让她活着离开漠北城。 她知道太多太子的秘密,更清楚萧景城心中那些不能为外人所知的隐秘。 而对于这位太子而言,只有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换句话说,萧景城比任何人都希望她死。 所以才发现她回到都城的第一时间,就千方百计地把自己接了回来。 偏偏当日在醉春楼的人太多,要是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总是说不过去的,所以萧景城就只能用一个锁链,把她锁在了太子府的后宅,甚至还对外放出消息,以她已经身怀有孕为由,拒绝了所有人的来访。 说到底,她在这些人的眼中也不过就是个棋子罢了! 﨔 第三百五十二章 我不信命 谢玉蓉思量着,抬头看向了那不知什么时候再次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伸着手掌对准了太阳所在的方向。 “所以还请公主殿下务必相信,我这副样子,已经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了,我只希望在自己临死前,仍然谢玉芙跟我一样生不如死罢了,请四公主相信我的诚意。” 谢玉蓉说着话,原本高举过头顶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 那姿势像极了,想抓住那最后一抹的阳光。 而随着她这一动作,台上原本还咿咿呀呀的曲调戛然而止,紧跟着,所有戏子都慌不择路般从戏台上冲了下去。 也就在这时,一直戴着面具站在谢玉蓉身后的人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交到了萧锦华的手中。 “这是我让人搜罗来的资料,凡是都城当中的尚未出阁女眷皆在其中,有了这些知己知彼的先决条件,想必以后四公主再定被将军府里也能过上几天好日子了,不过……” 谢玉蓉的口风一转,“谢玉芙可不是盏省油的灯,若是四公主仍旧想跟她硬碰硬,我劝你不如先找一把趁手的刀出来。” 又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萧锦华离开了太子府。 而紧随她之后,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便从太子府的后门冲了出去,直至走出了几条街,那人才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双如水雾般的眼眸。 想着临出门之前谢玉蓉所说的话,她扯开了一身漆黑的外袍,露出了里面惨白的粗布麻衣。 她将别在后腰的孝布抖了出来,顶在了脑门上,头也不回地赶往了城南。 一个时辰后。 城南的一处三进院落里,谢玉芙正在招呼着下人布置院中的安防,又在可能会有人混进来的墙角,周围加装了几道机关。 “这边的机关都布置得稳当些,而且一定要足够隐蔽,务必要让除了我们自己人以外的所有人都无法识破。” 谢玉芙将早就调配好的弩箭藏进了一片假山之中,在确定周遭的一切已经部署得差不多后,才活动着有丝泛酸的肩膀,坐在了一旁的石台上。 春桃紧跟在她的身后,手上正揪着一些麻绳,在往一个矮扁的木头桩子上缠。 她一边缠,一边低着头嘟嘟囔囔。 “我真的有些搞不懂了,老夫人为什么放着叶家不回,偏偏要独自一个人住在这啊,这地方也太偏了点,前后左右也都没人住着,空荡荡的院子,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可怎么是好?” 谢玉芙听着春桃的话,不自觉地往一旁的院子里张望了一眼。 “娘亲这么做,自然有她的考量,我们就别跟着操心了……” 没等谢玉芙把话说完,还在前院忙活的夏荷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夫人,你前些日子让我们关照的那位宋家娘子找过来了!只不过她身上还带着伤,这会已经被我安置在了前院的偏房里,可要找个郎中过来瞧瞧?” 谢玉芙略微皱着眉,“我之前让你们给宋家娘子送去的信说过这座院子吗?” “这说没说过有什么区别?” 春桃忙活着的手微微一顿,随后苦笑了一声。 “从咱们离开定北将军府的时候,马车外头一直有人在跟着,没准这会儿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咱们住在这了,只要这位宋家娘子是个长脑子的,稍微找人打听一下,自然也就知道了。” 谢玉芙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太对。 早在他们离开定北将军府之前,就特地让人给那位宋家娘子送了一封信。 嘱咐着她这几日暂时留在客栈中养好身上的伤,再从长计议。 毕竟想要为家族洗清冤屈,这种事不是一日之功,就算是急得火烧眉毛了,也得稳住心神才行。 可现在这宋家娘子竟然找到这来,就等于变相坐实她们母女两个另有异心了。 甚至往大了说,还会牵扯到朝堂上的那些破烂事情…… 谢玉芙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 她的手摁了摁眉心,“务必让人好好照看着宋家娘子,该治病治病,该找人找人,当初凡是跟宋家这个案子有所关联的人,只要能查到的,绝不手软。” 正当谢玉芙说话时,那披麻戴孝的身影居然一瘸一拐地从门外踏了进来,她人都还没走近,身上的血腥味混着金疮药的刺鼻味道,就让谢玉芙脸色沉了下来。 夏荷见状,连忙上前扶了人一把,“宋娘子,你怎么还自己起来?我不是说了,让你先在那好好养病吗?我家夫人自会给你一个真相的。” 没等夏荷把话说完,宋家娘子膝盖一软,直接顺势跪在了谢玉芙的身前。 “谢夫人,我求你帮帮我,一定要还我父亲一个公道,我不管婆家人怎么看我的,我只想让我去的家人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闭上眼!只要你能帮我查清这件事情的真相,哪怕是让我做牛作马我都认了!” 看着宋家娘子随时都要以头抢地的样子,谢玉芙皱起了眉头,“宋娘子,你心急,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我……”宋家娘子支支吾吾,却在衡量再三,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帕子。 那帕子一被拿出来,就散发出了一股异香,在闻到这味道的一瞬间,谢玉芙和春桃神色猛然凌厉了起来。 春桃更是一步蹿上前一把,抓住那个帕子,直接丢到了远处,末了,还不忘擦擦手,像是一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挡在了谢玉芙身前。 “这东西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姓宋的,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告诉你,你别想欺负我家夫人心善!今天你要是不把这些事情解释清楚,我让你站着进来横着出去!” 春涛怒目圆瞪,恨不能扑上去,生生咬人一口。 宋娘子像是没料到会是现在这个局面,她连忙解释道:“这是一个姑娘给我的,她说等夫人,你见了这个东西,自然知道人是谁,她还托我给夫人带句话……” 谢玉芙看着那块已经被丢出去的帕子,心口猛然一疼。 她见过那个东西,那是谢玉蓉的手帕! 只不过那是上辈子的谢玉蓉才用过的东西,这一世,谢玉蓉应该没接触过那东西才对! 第三百五十三章 你的秘密 谢玉芙眼中的震惊还没来得及掩饰,就猛地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绝不可能的想法,渐渐从她脑海当中形成。 她微垂下去的时候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而旁边的宋娘子还在喋喋不休。 “谢夫人,我虽然不知道你和哪位姑娘到底有什么深仇旧怨,但是看在你们两个都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我的份上,我请夫人去见那位姑娘一面,那位姑娘说了,只要您过去了,就能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 宋娘子说话间神色越发的焦急,她跪在地上朝着前面匍匐着,伸手想要去拉谢玉芙的裙摆,却被春桃毫不犹豫地拂开了手。 “有话就好好说话,你故意在这像什么样子,还动手拉拉扯扯的?宋娘子,我家夫人是好心帮你,可你也不能把谁都当傻子了!来人,现在立刻把宋娘子带下去!” 随着春桃一声令下,那几个凑在外围根本不敢上前的丫鬟立刻涌了上来,她们七手八脚地将宋娘子拖了下去。 可即使扔到了院外,谢玉芙还是听到了宋娘子的吼声。 “求夫人帮我这个忙,那位姑娘说了,只要您去,她就能还我爹娘一个清白!您当初既然选择从京兆衙门的手里把我救下来,难道不该送佛送到西吗?!” 谢玉芙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那个手帕,突然抬头看向了天空,眼底泛起的那么酸涩,让谢玉芙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从她和宋煜成婚到如今,谢玉芙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诫过自己,只要忍过这一时,互助自家的娘亲和兄长,那上辈子所遭遇的一切都将不会再重演,他们都会换来更好的生活,无论如何都不会重新步上上辈子的后尘的。 可现在,看着那手帕上绣着的纹样,谢玉芙突然上前几步将那帕子捡在了手里,跟着,她便扭头对春桃吩咐道:“好好照顾我娘亲,在我回来之前,让府里的下人盯紧了,别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混进来。” 谢玉芙说话,抬脚就往出走,春桃和夏荷彼此对视了一眼,正要提步上前,就被谢玉芙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我出去一趟,你们两个谁也不许跟着我。” 话一说完,谢玉芙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而这回,她并没有回太子府,而是直接叫了辆马车,在绕了一大圈后,把自己送到了谢家老宅。 上次回到这地方已经是大半年之前了,那个时候她和宋煜也才刚刚成婚不久,当时因为嫁了个好女子,谢家也算是和忠勇侯府攀上关系了。 那段时间的谢家可以说是热闹非凡,往来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单单是收礼就已经让谢仲海的身价较之前翻了几倍。 而现如今,谢家满门被抓,谢仲海至今还被关在大牢里,谢家长子谢长远的失身已经被送到了乱葬岗。 原本无比热闹的地方,这会儿安静的落枕可闻,院子门口不知何时长出来的枯败的杂草,让人平白生出了几分唏嘘。 谢家大门上贴着的封条已经因为风吹日晒褪掉了原来的颜色,那门上挂着的锁链,也不知被什么人给打开了。 冬日里刺骨的寒风掀起了谢家院中始终未曾有人洒洒的雪花,再打在谢玉芙的脸上后,直接把她砸了个透心凉。 也就在这时,谢家的大门里边传来了一阵轮椅转动的声音,随后一个几乎从头裹到脚的身影便被人从影墙后头推了出来。 只见谢玉蓉坐在轮椅上,对着身后的人一摆手,那人就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影壁之后。 谢玉芙定定地看着轮椅上的人,紧绷着的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 她这副有些如临大敌的样子,却让谢玉蓉笑出了声。 “我的好姐姐,你真的不用这么紧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我之间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了,只不过你的运气也比我好一些,能够得到宋煜的助力,说到底,我这辈子也不过是比你棋差一招而已。” 较之前相比谢玉蓉的一张脸,可以说是血色全无,那干裂的嘴唇却红得吓人,上面涂抹着的唇齿活像是她在这一段时间生吃了什么血肉一般。 更要命的是,这会儿的谢玉蓉已经瘦骨嶙峋了,那不紧不慢敲着轮椅扶手的指尖,似乎只剩下一层薄皮罩在上头。 谢玉芙踉跄地朝前迈了一步,看着谢玉蓉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愈发不安。 “谢玉蓉,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让人把我骗到这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让你手底下的这些人……” 谢玉蓉盈盈一笑,“我都已经这么做了,又有何不可呢?我的好姐姐,若是我早一点清醒过来,没有在陛下下旨赐婚的时候横插一脚,没准现在的你,也会变成我这般模样。”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谢玉芙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 她面无表情地把手里攥着的帕子丢在了谢玉蓉的脚边。 “这个东西你是从哪来的?” 谢玉蓉故作不解地歪了歪脑袋,“这不过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手帕而已,你怎么这么紧张?谢玉芙,你该不会真的有什么秘密一直在瞒着我吧?” 谢玉蓉的话已说完,谢玉芙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她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盯着那个手帕,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唾沫。 上辈子,在她被留级把囚禁在府的那段时日,只能无聊到用绣花打发时间,而谢玉蓉为了不让他轻易寻死,就连那绣花的银针针头都是被刻意剪掉的。 也就是因为那段时间的经历,谢玉芙的秀工比之前高了不少,为此更是得了上辈子谢玉蓉的青眼,特地准许每日把她从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放出来片刻。 而她当初将这幅百蝶图交给谢玉蓉的时候,却只是换来了一些已经馊了的吃食,外加一顿毒打。 但从那以后,这个手帕就成了谢玉蓉从不离身的物件! 谢玉芙实在是想不通,这明明是上辈子做过的东西,又怎么会在现在的谢玉蓉手里? 难不成再把人送回都城,还让人接近太子的这段时间里出了什么岔子? 谢玉芙磨了磨后槽牙,“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东西,你到底是从哪来的?” 谢玉蓉笑而不语,而渐渐地,她开始笑得肩膀乱颤,整个人不能自已。 第三百五十四章 你到底是谁 “哈哈哈,谢玉芙,没想到你这辈子居然还有低头求人的机会,还真是难得呀,看着你现在这副样子,我突然也就痛快了,毕竟说到底,咱们两个还是有些血缘在身上的……” 谢玉蓉在说完这话之后,满眼虚弱地捂着自己的胸口,靠在了轮椅上。 “谢玉芙,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一直想调查到的真相是现在的你绝对承受不了的,若是非要这么刨根究底,那你就得做好拉着叶家一同覆灭的准备,这天底下君心难测呀。” 话说到这个份上,一个在谢玉芙心里从来没有过的念头,猛然冒了出来。 “谢玉蓉,你到底是谁?” 谢玉芙在问这话的时候,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可谢玉蓉却又笑了。 “我就是你的好妹妹呀,咳咳咳!你也别太紧张,我也不过就是在回程的路上,做了一个梦而已……” 谢玉蓉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已经越来越小了,她不受控制地蜷缩着身子,把自己整个人裹进了狐皮褥子里。 “只是那个梦有些太过真实了……” 梦里的谢玉蓉清楚地看到自己是怎么与人合谋开始疯狂折磨谢玉芙,并且设计与敌国里应外合,拖着谢家满门下水,顺带还让堂堂叶家将军府被付之一炬的。 可当一切的一切到了最后时,她心心念念能给予自己安全感的人,却毫不犹豫地在最后一刻供出了她,让她死在了那些起兵谋凡人的乱刀之下。 那种刀剑抹在脖子上,割开皮肉的感觉,至今都让谢玉蓉记忆犹新。 谢玉蓉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的眼里,从始至终,都不过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罢了! 她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眯着一双眼睛看向了已经傻在当场的谢玉芙。 “我的好姐姐,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谢玉芙不吭声了。 她双目圆瞪,死死地盯着谢玉蓉,而就在这时,院子里无端刮起了一阵风,影壁上堆积的积雪,就那么被一阵风给生生吹散了,迷的人有些睁不开眼。 谢玉蓉偏着头,用袖子挡住了脸,在拽动轮椅上的锁链后,刚才将她推出来的人,已经再次将人拖到了影壁后。 谢玉芙快步跟了上去,这才发现,这大冷天的,谢玉蓉居然光着脚,脚上甚至还拴着锁链。 有那么一刹那,谢玉芙似乎动了恻隐之心。 可到嘴边的话都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谢玉蓉给打断了。 “你看看你,到了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你不想着怎么把我弄死,居然还对我抱有同情了?谢玉芙,你从来都没有你嘴上说得那么狠心,你终究还是太善良了。” 谢玉蓉的话音未落,站在他身后的人,猛然扬起了一把药粉,直逼谢玉芙的面门。 下一瞬,谢玉芙的眼前一晃,跟着便觉得后心一痛,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彻底丧失了反抗的能力,只能软着身体倒在营壁后头。 谢玉蓉微微弯着腰,将落在谢玉芙脸上的雪花给抹了下去。 “今年的中州都城已经很少下雪了,弄到这些雪花还真是不易呢,谢玉芙,你做了这么久的美梦,是不是也该醒了呀?” 这是谢玉芙在失去意识之后听到的最后声音。 当她再次清醒时,人已经被五花大绑地丢在了一张床榻上,看着床榻四周的摆件以及屋内的陈设,谢玉芙皱紧了眉头。 她双手交叠着,不断的扭动着自己的手腕,可是下手捆人的一看就是行家,她越是用力地挣扎,手腕上的绳结就锁的越紧。 连带着手腕上的皮肤都被磨破了。 也许是谢玉芙挣扎的力度过大,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 没过多久,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又是一阵熟悉的轮椅声。 谢玉蓉已经换了一身衣裳,那双脚却仍旧是落在外头的,但与之前相比,她在脚背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乍一看上去就像有一只蜈蚣在脚背上缓缓爬动着。 谢玉芙难耐地皱着眉,“谢玉蓉,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可什么都没干,你可不能冤枉好人,要不是我这个做妹妹的,把你从那位的手里保下来,你以为你这会儿还能囫囵个的躺在榻上吗?” 谢玉蓉一脸无辜地拖动着轮椅,先前拴在她脚上的锁链已经被摘了下去。 因为长时间戴着锁链,谢玉蓉脚踝的位置已经破溃化脓,就算是缠了一层纱布,也阻挡不了血迹渗出。 谢玉芙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人,“那我还得谢谢你不成?” 对于自己重活一回的事,一直都是谢玉芙心中的一个死结,这件事每每想起谢玉芙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有的时候甚至会觉得如今经历的这一切,不过是老天爷可怜她上辈子死得太惨,在临死前送给她的一场大梦罢了。 可现如今,这场大梦里,居然闯进了另一个人。 谢玉芙上上下下地看着谢玉蓉,“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谢玉蓉歪着头,“我知道很多事,不知你问的是哪一件?” 谢玉芙抿了抿唇,几乎瞬间,便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想。 “你不是谢玉蓉,你到底是谁?” 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谢玉蓉都从来没用过现在这种语气说话,更别提还做这种出手救人的事了。 无论过了多久,谢玉蓉都只会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只恨不能把她除之后快,怎么可能还多此一举地保住她的命呢? 谢玉蓉似乎没想到谢玉芙这么敏锐。 她轻轻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那惨白的毫无血色的指尖看得人心里发颤,偏偏这人还染了一身大红色的指甲。 谢玉蓉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甲,很是不满意地泄了一口气。 “唉,还真是可惜了,本来还以为自己能装上一些时日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露了馅,谢玉芙,太聪明的人,可是活不长的哟……” 谢玉芙不再吭声了,她侧着身子躺在榻上,捆在一起的两只手已经掰住了彼此的关节,单分谢玉蓉敢有一丝半点多余的举动,她都不介意当场卸了自己的手腕,再顺便要了她的命! 她可懒得管这壳子下套着的是什么东西,毕竟人死如灯灭!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不明所以 谢玉芙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可谢玉蓉就好像没有看见一样,自顾自地推着轮椅来到了床榻前,她平视着倒在榻上的谢玉芙,勾着唇角,脸上的笑容透着几分意味不明。 就连手上摆弄着那只香囊的动作,都时有时无的。 “我的好姐姐,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这绳子你挣不开的,就算你卸了自己的手腕,也逃不出这间屋子,没有我的命令,外面的人是绝对不会给你开门的。” 说话间,谢玉蓉微微前倾着身子,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伏在谢玉芙的耳侧道:“半炷香之后,我会离开左侧柜子,后面有一道暗门,从那出去,一路往南走,别回头用不了多久,就是定北将军府了……” 原本还在挣扎的谢玉芙,猛然瞪大了眼睛,而下一瞬,谢玉芙便掰过他的手腕,扯开了她手上的绳结,还顺势将一把匕首揣进了她怀里。 “这一辈子能够重新见到你,我很高兴了,上辈子算我欠了你的,这辈子就当是还了吧……” 谢玉蓉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极低,那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嗓音,却让谢玉芙没来由的后背一凉。 片刻后,谢玉蓉重新撑着身子,坐回了轮椅上,她扬声道:“我劝你还是摆正自己的位置,别再想会不会有人来救你了,不过就是一个从定北将军府里落荒而逃的废人罢了,离开宋煜,你谢玉芙又算个什么东西?” 谢玉蓉说话间操纵着自己的轮椅,让开了一条路,目光一直瞄着床榻外的那个矮柜,又对着谢玉芙笑了笑。 谢玉芙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手腕,目光锐利地看向了谢玉蓉,眼中尽是不解。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也和自己一样? 可谢玉蓉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谢玉芙顾不得多想,趁着谢玉蓉打着掩护的时候,人已经推开了床边的柜子,那个地方果然有一个挖出来的矮洞,推开挡着矮洞的木板,外面就是一道窄窄的院墙,勉强可以容纳一人通过。 而就在这时,谢玉蓉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扯翻在地,又对着谢玉芙点了点头。 “谢玉芙,我劝你别不识抬举!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只要你点头同意,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们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宋煜不过是枚棋子,有什么好的?!跟了那位大人,难道还不够你享尽荣华富贵的?” 在谢玉蓉的喊声中,谢玉芙已经那狭小的洞口中挤了出去,凭借自己的身手在翻过一堵高墙后,谢玉芙一路向南飞奔,直到看到了那条熟悉的街道,步调才微微慢下来。 当她再回头的时候,先前所处的院子已经不见了,可谢玉芙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再回到定北将军府后,便直接找到了宋煜。 自从上次宋煜入宫之后,两人到现在还一面未见,当谢玉芙推门而入时,宋煜正趴在床上看着一些画本书册,就连地上也堆了不少闲书。 看着男人这副样子,谢玉芙诧异地挑起了眉,“你这些天始终都住在书房?” 宋煜没想到谢玉芙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他下意识地合上了手中的书,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后问道:“怎么了?不是送岳母回家?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暗,外面没有燃灯的长街上,可以说是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谢玉芙几步来到床前,掀开宋煜的被子后,看着他腿上和脊背上的伤,脸色阴的几乎都快滴出水来了。 “不是说只是打了板子吗?怎么伤得这么重?”谢玉芙冷声问着。 宋煜却只是扯了下嘴,“陛下盛怒,自然没人敢替我求情了。那些势利眼动起手来,又怎么会在乎我是谁呢?” 宋煜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被谢玉芙一把按了回去。 “你的事回头再说,我迟早是要跟你算账,现在府里的暗卫还有多少?借我些人,我有要紧事。” 谢玉芙说话间将宋煜的被子扯好,余光朝着床榻边上的书扫了一眼,脸色顿时红了一片。 宋煜见谢玉芙的模样,暗觉不妙,却还是直接从枕头边上解下了一个哨子,交给了谢玉芙。 “你身上怎么灰扑扑的手腕,怎么受伤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事回头再说,我怕再晚点就来不及了,人我就先带走了。” 谢玉芙话都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人还没出门就已经把哨子叫响了,只不过眨眼间二三十个暗位就从府中各个地方涌了出来,在看清门口的人是谢玉芙后,所有人皆是一愣。 玄火更是抱着一本画本册子僵在了院里,“夫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公子他……” “留下两个人照看你家公子,剩下的人跟我走。” 谢玉芙吩咐完,就把那把匕首搁在了桌面上,同时直接提起平日宋煜练功用的长刀,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定北将军府的大门。 谢玉芙凭着先前的记忆找到了那个院子,可人都还没等靠近,就看到了那院中燃起的浓浓火光。 火光直冲天际,冒出来的滚滚浓烟熏得无比呛人,当谢玉芙绕路来到正门时,才发现那正门上已经被人挂了几把大锁,动手的人像是生怕里面的人逃出来,就连门底下都用石头给掩住了。 而那上面全是刺眼的鲜红。 看着这场面,谢玉芙心头猛然一跳,“走水了,先救人!” 就在暗卫即将要破门而入时,远处的一阵咳嗽声吸引了谢玉芙的注意。 紧跟着,一道身影扶着墙,从院门的另一侧拐了出来。 与刚才还无比风光的模样相比,此刻的谢玉蓉狼狈不堪,他脸上赫然带着一个巴掌印,脖颈上也全是被掐出来的淤青,更要命的是她那一身鲜艳的衣裳,这会已经被血染的通红了,腹部的伤口还在一股股地往外冒着血。 殷红的血迹不断地从她的指尖渗出来,看着那模样,像是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谢玉芙皱着眉迎了上去,还没等开口,谢玉蓉就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别管他们的,死活里面的人就是该死!发放心,今夜无风,这隔壁的院子也都是空的,不会有人受伤……”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一报还一报 谢玉芙正要伸手去拉扯谢玉蓉,站在他身前的人就已经一头栽在了地上。 没有办法,谢玉芙只能暂时先把人带回来定北将军府,可当吴庸再给谢玉蓉检查之后,他也只是摇了摇头。 “谢玉蓉已经病入膏肓了,就算今日没受这个伤,最多也只有一个月可活,她体内被人下了不止一种毒,下手的人为了防止她离开,连她左边的脚筋都给挑断了。” 吴庸一边说,一边摇着头,还不忘让人准备一些提神吊命的参汤,里面加的全都是血药力极强的东西。 再将最后一味药放进去后,吴庸单手捏住了谢玉蓉的手臂,再将其抬起来后一枚银针,便从胳膊内侧刺了出来。 “最要紧的是,她体内甚至还有不少银针,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银针不断地在她体内游走,从他离开末尾城到现在为止,可以说过的都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在看到这一场面后,谢玉芙的目光骤然一骇,心都跟着提了一下。 哪怕是她上辈子过得最惨的时候,也没遭受过这些啊! 萧景城那个脏心烂肺的,到底对谢玉蓉做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谢玉芙突然明白了谢玉蓉为什么会说那番话。 其实在大多数时候,只有当别人受过的板子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自己身上,才能明白什么叫作感同身受。 谢玉芙偏头看着从刚才就不断苦笑的人,神色逐渐冷了下来。 她确实从来都没想过让谢玉蓉好过,更没想过要给这个人痛快。 从她重生的一开始,就是想让谢玉蓉经历过她上辈子所经受过的一切。 可现在真的眼睁睁地看着谢玉蓉饱受折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谢玉芙的心里却没有半点痛快。 她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时,谢玉蓉就一脸嫌弃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可不需要你的同情,你还是收收你的烂好心吧!” 谢玉蓉说话时,眼中那骄傲的神情,和当初那个在谢府说一不二的谢四小姐一模一样。 “我之所以要报复那些杂碎,是因为我发现我被骗了,跟你可毫不相干,至于我为什么放走你,也不过是想看看你要用什么手段来报复他们罢了,谢玉芙,我从来都不后悔对你做的那些事,你我之间注定只有你死我活,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谢玉蓉就磕了起来,嗓子眼里涌出的血,很快就将她身上的衣服再次染红。 刚才那还满是得意和嫌弃的眼神,也逐渐黯淡了下去。 谢玉蓉深吸了一口气,嗓子眼里浓郁的血腥气熏得她直恶心。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仍旧不肯低头,“用不着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也不会感谢你的,不过有一个事我倒是真的求你帮忙……” “什么事?”谢玉芙皱着眉,静静地等着谢玉蓉的下文。 就在她以为谢玉蓉要提什么得寸进尺的要求时,这人却只说了一句话。 “等我死后,不用给我挖坟立碑,你就直接找块空地帮我一把火烧里,骨灰撒进河里,我在这都城里头困了一辈子,哪怕是离开了,也是为人妻子也死了,也总得寻个自由自在才是……” 谢玉蓉的脸色迅速灰白了下去,没过几日,谢玉芙就捧着一个陶瓷罐子,将这东西交给了宋煜的手下。 “现在北方天寒,江河还未化,你带着这东西往南走,找一条已经开花了的河,将里头的骨灰撒进去吧。” 谢玉芙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毫无波澜。 就在几日前的那天夜里,她终于明白了谢玉蓉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谢玉蓉确实是做了一场梦,她梦到了前世的一切,也梦到了一些她上辈子没有亲眼经历过的事情。 她的出生甚至打从一开始,就是彻头彻尾的算计,她不过是在被人规划好的人生里,以为自己终于挣扎出了一个像样的未来。 殊不知,在这被人写好的话本里,她的存在只是为了在恰当的时候死亡而已。 而这罪魁祸首,既不是太子,也不是云贵妃,而是那高高在上的,从一开始就把自己藏在众人身后的皇帝陛下。 谢玉芙在得知这一结果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毕竟这整件事都和她预料得大差不差。 这些天谢玉芙仔细思索了一下,自己尚且能记住的那些事,又从春桃和夏荷以及府内其他人的嘴中打探了一些与宋煜有关的消息。 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不过是个局罢了。 若没有皇帝授意,就算太子的手伸得再长,也不至于会把宋煜害到那般境地。 而且事后,皇帝当时的反应和处境就已经让谢玉芙心中生疑了。 说到底,大将难免阵前死,皇帝对宋煜的关心和惦念,已经远远超出了君臣的关心。 尤其是在谢玉芙意识到宋煜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又在这次入宫挨了一顿好打之后,她更是看明白了一切。 谢玉芙面无表情地回到了书房,于前几日不修边幅,相比今日的宋煜,好歹换了一身工整的衣裳,但人仍旧趴在床上不能动。 他这次倒是没有看画本子,而是饶有兴致的让人准备了一块上好的桃木,在那用木雕小心地雕刻着什么东西。 男人一见谢玉芙走进来,煞有介事地开口道:“这些日子祖母一直在为给我纳妾的事情上忧思扰神,如今夫人既然回来了,就也替祖母分分忧吧,若是夫人有什么看中的人选,不如就直接让人接进府里来。” 与前几日相比,原本还有些冷清的定北将军府可以说是热闹非凡,不少地方都开始披红挂绿,就连门口的大灯笼也都换成了通红的,凡是长眼睛的人,一眼就看得出这定北将军府即将是要有大喜事了。 可谢玉芙只是目光定定的,看着床上的人就好像没听到男人的话一般,三两步走到床边,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再将人扯起来的瞬间对着那片薄唇就压了上去。 谢玉芙下手干脆利落在男人正愣间,手已经扯开了她的腰带,都还没等宋煜回神,床上的帷幔就已经被谢玉芙解了下来。 第三百五十七章 装傻充愣 红纱帷幔间,交叠的身影此起彼伏,直至屋内的烛火燃尽,那暧昧不息的喘息声都仍未停止。 第二天一早,谢玉芙整个人趴在宋煜的肩膀上,手还搭在他的脖颈处,露出来的肩颈到处都是刺眼的红痕。 她闭着眼,微微皱着眉,明显比先前消瘦的面颊被窗外映进来的光打上了一片阴影。 宋煜将怀里的人紧了紧,亲昵地蹭着谢玉芙的头顶,不轻不重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了一吻。 “唔……”谢玉芙被宋煜闹出来的动静弄醒了,她呜咽了一声,本就酸疼的,要瞬间僵在原地,抓在男人肩上的手下,也使得一用力,竟又在这人的后背上多添了几道抓痕。 宋煜闷笑了一声,大手已经探向了谢玉芙的身后,轻柔的力道缓解了被磋磨一夜的酸痛。 谢玉芙却仍没忍住瞪了他一眼,和之前的浅尝辄止相比,这回真吃到嘴里,这男人就跟发的狠似的,恨不得把她搓摩死在床上。 谢玉芙都怀疑,若不是这次趁着他身后有伤,先一步占尽先机,做了这档子事的接下来几天,她都别想再下床了。 “娘子,这是想什么呢?” 清晨醒来的男人声音低沉喑哑,还在谢玉芙身上的手明显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谢玉芙觉察不妙,一把将人的手摁在了自己的身后。 “宋煜?你适可而止……” 没得谢玉芙把话说完,男人便已经挑起他的下巴,对着那双红唇吻了下去。昨天一整夜的搓磨,让谢玉芙的唇鲜红欲滴,有的地方已经破了皮,这会儿又被人强行占尽便宜,更是让她本就酸软的身子越发无力。 宋煜就丝毫没有轻易放过眼前人的打算,想着昨天夜里这人扑上来,二话不说,就把他掀翻的场面,只是觉得身下一阵滚烫。 不过片刻间,男人那双漆黑如墨的帽子就燃起了一团火焰,谢玉芙抬手抵着眼前的人,拼了老命才让自己获得了片刻喘息的时间。 “不行……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做……” “天色还早……” 男人一声低笑,丝毫不给身下人拒绝的机会,直至看着眼前的人再次在他怀里化成一潭春水,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对谢玉芙的钳制。 谢玉芙偏头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腕,那一瞬间,后槽牙都咬紧了。 “宋煜,你还真是……” 属狗的! 不光是手腕,沿着手肘内侧到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全是这男人留下的印子! 谢玉芙将这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推开身上的人,却发现自己真的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当她偏头看向宋煜的后背时,脸色也是一红。 宋煜却像是个没事人似的,大大方方的跟外头候着的人叫了水,长衣一结,毫不介意的扯开了身上缠着的纱布,随意的扔在了地上。 看着除了被血迹染红的纱布外,男人那只是微微发红,几乎没伤到一点的腰背和长腿,谢玉芙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 “你这……”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之前大张旗鼓的四处宣扬自己被皇帝责罚,还被抬进定北将军府这事,纯是这人演的一出戏? 谢玉芙真是被气笑了。 她撑着胳膊从榻上坐了起来,强忍着腰酸一把将人扯到身前,再看到他身上染的那片红痕后,到底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了上去。 “宋煜,你难道不准备给我解释一下吗?” 宋煜偏头看着谢玉芙,“你都看到了,我还要解释什么?不过就是为了让那位皇帝陛下看得心里舒服些,演的一出戏罢了,身上的血也不是真的。” 宋煜毫不在意地替谢玉芙掖紧了被子,随后直接把人一裹,顺势揽在了怀里。 “这些日子你不要留在府上,别管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就只当不知道。爷在阜外,过几天清闲的日子吧。至于岳母那边,等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我自会去向他解释的。” 就这样,宋煜悄无声息地放出了自己,将一个不知名女子留宿在府,且彻夜笙歌的消息,就这么在都城当中散开了。 两人在书房当中的荒唐事,在传出府门的那一刻,谢玉芙已经揉着自己的后腰,体体面面地回了城南的院子。 她躺在房中的软榻上,吃着果脯,翻看着顺手从宋煜那拿回来的闲书话本,真真正正地过起了百无聊赖的日子。 没了府中的大事小情要操心,也不用担心那些迎来送往与人交际的琐事,就连柴米油盐这些事都不用再过手后,谢玉芙的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好。 可偏偏有些人看不下去了。 这天一早,谢玉芙人才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听到了外面丫鬟的碎碎念。 “什么意思?将军居然还真把那些女子接进府了,他是疯了吧?!当初咱们夫人和将军成亲的时候,也没这么热闹啊!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春桃听着身后丫鬟的抱怨,一张脸拉得老长,就连眼皮都跟着抖了抖。 “一个两个地叫你们长嘴了是吧?我告诉你,今天发生的这事,谁也不许告诉夫人!若是让我知道有哪个舌头长得不知好歹,别怪我不客气!” 春桃话说得硬气,可那气得发抖的手指甲,还是把人出卖了个彻底。 当她抖着手推门而入时,迎面就看见了谢玉芙似笑非笑的眼神。 春桃眼眶通红,顿时憋不住了,“夫人,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呀?宋煜那个混蛋都这么光明正大地纳妾了!他就是没把你放在眼里,要不咱们跟他和离算了! ” 谢玉芙没有吭声,只是不声不响地把嫁妆单子拍在了桌子上。 “去,让人把当初拿过去的嫁妆都抬回来,连个凳子腿都不能少,另外,把这份和离书给宋煜送过去,就说我恭贺他纳妾大喜,让他可千万悠着些。” 春桃怒气冲冲地低下了头。 和离书上的墨迹已经干了有一阵了,上面的字迹也是龙飞凤舞,刚劲有力的,一看就是出自某人之手。 在看清楚上面的东西后,春桃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夫人,这是宋煜写的?他还真想跟你和离不成?他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第三百五十八章 污名大噪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玉芙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和宋煜之间本就没什么真情实意,又何来的忘恩负义这一说?” 她歪着头,满不在乎地瞟了一眼春桃。 “带着人大大方方地上门去把东西要回来,记得若是定北将军府的人不给开门,那就敲锣打鼓的去收东西,可千万别悄无声息的上门,不然的话,那些人还以为你家夫人我好欺负呢。” 谢玉芙说完话,继续歪着头,倒在软榻上,看起了画本子。 而就在这时,叶夫人推开了门,瞧见谢玉芙这副喜气洋洋,还有闲情逸致看闲书的样子,她提到嗓子眼的那颗心骤然落回了地上。 她上前走了两步,给身后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将做好的糕点摆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这才柔声细语地对着谢玉芙道:“我的好女儿,你也在家里闷了有些日子了,这眼看着就要开春了,要不咱们出去逛逛,出去赏个景什么的?这整天憋在屋子里,再好的人也得憋出毛病来呀。” 谢玉芙摇了摇头,“我才不出去呢,出去干嘛?让别人戳我的脊梁骨吗?挨骂这种事有宋煜一个人受着就成了,我可不受这口气……” 从宋煜要纳妾这件事情宣扬出去的那天,外界对他的数落就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尤其是在都城的众人都知晓谢玉芙陪他一路北上,不但上阵杀敌不说,还承担了无数风险的事情后,宋煜这名声更臭了。 有些心怀不轨的人,就差直接指着宋煜的鼻子大骂他是白眼狼了。 此时的皇宫里,萧景城拖着一副病体,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萧锦华,那白眼直接翻到了天上。 “四妹妹,你是疯了不成?那宋煜现在就是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这个节骨眼上凑上去,你这身为当朝公主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萧景城麻烦这一嗓子,捂着胸膛,咳了又咳,连带着那张惨白的脸都生出了几分血色。 可萧锦华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挎着一张脸,坐在他的对面,一身大红色衣袍衬得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格外诡异。 萧锦华不耐烦地抬头,“名声有什么要紧的?当初你们就跟我说要注重名声,说我一个当朝公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蠢出升天,可到头来不还是便宜了谢玉芙?就连太子哥哥,你不也得听贵妃的摆布,只能取一个自己本就不爱之人吗?” 萧锦华的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刀一样扎进了萧景城的心里。 他苦笑了一声,“有些事情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的,四妹妹,宋煜不是个良人,他那样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你嫁过去只能沦为一个棋子,甚至连个正妻都不是!你这又是何必呢?” 萧景城虽然在苦口婆心地劝诫,但是心里早就已经烦得不行了。 这些天,谢玉蓉莫名其妙的失踪就已经打乱了他的计划,更别说还有那些手下也跟着不知所踪了。 他被皇帝暂时留在宫墙之中,与外界的一应联系都只能暂时摆脱,尚且能够自由出入的萧锦华。 这让萧景城的肚子里憋了一把火。 他神情凝重地看着眼前的人,在耐心濒临耗尽的前一刻,将一切问题全都推了出去。 “更何况你身为公主,婚姻大事应当由父皇和你娘亲做主,嫁给宋煜的事,你就想都别想了,除非你能说服宋煜亲自跟陛下请旨赐婚娶你入府。” 有了萧景城这一句话,萧锦华刚才还无比难看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喜色。 她猛地一下站起身,将自己随身揣来的信件交给了萧景城之后竟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却正好撞进了端着药进来的孙老郎中。 眼看着太子神情略显尴尬,孙老郎中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把汤药搁在了他面前。 “吃过这副药,再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你的身子应该就能恢复个七八成了,切记从今往后不可操心劳力,劳心费神,否则,若是再有下次,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保不住你的命。” 话是难听了点,可萧景城非常清楚,眼前这个半疯癫半邋遢的老郎中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可是如今这身子渐好的日程,比他预计的足足快了几倍不止,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萧景城皱着眉头,盯着桌上的那碗汤药,随后很是不耐烦地把众人都赶了出去,正当他想将那碗汤药处理掉时,孙老郎中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太子殿下,我若是你,就不会蠢到把药倒掉,此番疗程若是治不好你的病,下半辈子你就只能瘫在床上了,若是想装病,大可以找太医院那些不靠谱的郎中,给你开几副药,也好过如此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 孙老郎中的一句话,让萧景城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可只在片刻后,他低笑了一声。 “果然,不论什么事都瞒不过老郎中,说起来,孙老在宋煜身边也有几年了,依您的看法,我和宋煜相比,谁的寿数长一些呢?” 萧景城的这句话一问出口,门外就传来了一声讥笑。 “命数皆由天定,尤其是你,我能够轻易决断的,但老夫活了,这把年纪听过一句话,这人只要不作死,一般都能顺顺利利地活到死。” 孙老郎中话音一落,就直接扯开了身上的外袍。 “按照我与陛下的约定,今天是我照看太子的最后一日,从今往后,太子殿下是死是活都与我再不相干了,咱们江湖再见。” 萧景城心头一惊,忙不迭地放下手里的药碗,可当他再次打开门时,原本还守在门口的老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直接让人叫来了宫里的守卫,“孙老郎中,刚才还在这院里,人呢?到哪去了?” 守卫一头雾水,“老郎中从进去之后就没出来呀,我们几个守着这宫门,除了四公主就没见旁人出去过……” 萧景城暗道了一声不妙。 与此同时,隐藏在暗处的孙老郎中在太子出门之后,便将一块点燃的熏香扔进了屋内的角落,随后转身闪入墙的另一侧。 在他费了老鼻子劲从墙头落下来之后,已经守在墙面另一边的孙公公小心地将人接了下来。 “孙老一路辛苦了,陛下给您准备的马车已经在宫门外了,咱家祝您这一路平安康泰。” 第三百五十九章 因果不明 当谢玉芙得知孙老郎中离开都城的消息时,已经在几天后了。 而这几天,宋煜身边的人明显少了一茬。 听着夏荷送过来的消息,谢玉芙疲累地伸手摁着眉心,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初她和宋煜还在北疆的时候,那男人就曾跟她说过,孙老郎中是早在几年前,就找到他身边的。 那个时候的宋煜,甚至都不知道孙老郎中还是药王谷的人,更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大名鼎鼎的鬼手医圣。 直到三年前,他被人半死不活地抬回军中大营,孙老郎中才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当时宋煜郁郁寡欢,一度怀疑自己身边的人是疯了,否则一个只知道在军中混吃等死的老头,怎么可能突然摇身一变,成了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医圣手? 可事实证明,孙老郎确实没有骗他。 且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老郎中确实在尽职尽责地保住他的命。 宋煜不止一次地问过孙老郎中的来意,可这老头子却对这事只字不提,要不是两年前在一次酒后失言中透露出了一丝半点的消息,宋煜恐怕这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 但现在孙老郎中就这么被皇帝送出了都城? 这怎么可能呢? 皇帝的年纪已经渐渐大了,身子也已经不像年轻时那么强健,再加上那些连太医院里太医都瞧不好的病症,他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地就把人放出去? 要真这么简单,这皇帝当初也就不必带着圣旨强行把孙老郎中召入都城了。 谢玉芙伸手摁了摁自己的眉心,两只手搓了又搓,到最后还是没忍住,趁着夜色换了一身衣服,潜进了定北将军府。 穿着一身夜行服的谢玉芙,几乎和黑夜融为了一体,他一路避开了定北将军府中安慰所在的位置,准确无误地摸到了宋煜的书房。 可还没等推开门,便听到了里面女人的娇笑声。 “将军,奴家现在都已经入府了,这杯酒算奴家敬你的,从今往后,奴家就是你的人了,而且奴家来之前,我爹都说了从今往后,一定会和将军你站在同一条战线的。”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春夜里,屋内还燃着灯。 燃起来的烛火像屋子里面两个相拥的身体倒映在了门框上。 看到这一幕的一瞬间,谢玉芙的脚下猛地一顿。 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转身就走,可一转头,却直接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脑门撞在了来人硬邦邦的胸膛上,谢玉芙都还没来得及抬头,便嗅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味道。 “等了这么多日子,你才沉不住气?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瞧瞧?” 宋煜说这话,手已经顺势落在了谢玉芙的腰上,那单手揽着怀中人的举动,亲昵异常。 谢玉芙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抱在了怀里。 宋煜身形一闪,转眼间就到了几丈开外,他堂而皇之地把人带去了一旁的厢房,在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一把扯掉谢玉芙的面巾,对着那双红唇便吻了下去。 唇齿厮磨间,谢玉芙的呼吸越发粗重,身子也不自觉的软了下来,那愈发明显的喘息声更是让某人身子如火般蹿上了一股热意。 好在谢玉芙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在男人勾手扯开她腰带的一瞬间,牢牢地摁住了某人作乱的手。 “宋煜,你怎么会在这?放着那么漂亮的美人,给别人享用,这好好的洞房花烛,岂不是便宜了房里的人?” 宋煜神色慵懒的掀起了眼皮,一下下的顺着谢玉芙的颈侧一下下的啄吻着,丝毫没有被人牵着的自觉,生怕自己这回吃不够本。 谢玉芙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她微仰着头避开了男人寻上来的唇。 “别……别闹……我是有正事,唔……” 呼吸混乱的一刹那,谢玉芙被彻底剥夺了话语权。 宋煜像是憋着一股狠劲,生生将人折腾到了大天亮,才让人备了水,给谢玉芙洗净了身子。 这一会儿的谢玉芙,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自从正儿八经开了荤,这宋煜活像一条疯狗一样,恨不能生生从她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她好不容易养好一点的身子,就这么再次砸在了这人手里。 谢玉芙都懒得挣扎了,任由宋煜摆弄着,直到这人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重新将她揽进怀里,谢玉芙提着的那颗心才落了地。 她嗓音微哑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煜在谢玉芙的额头上落下了一吻,一双大手固定在她的腰间,在将人抱在怀里后,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不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哪样?”谢玉芙皱起了眉,有些不耐烦地回头瞪了身旁的人一眼。“你要是不把这件事情给我解释清楚,回头就把和离书签了,也省得我来来回回的折腾。” 谢玉芙说话扯开宋煜的手就要下床,却直接被人大力拉了回去。 宋煜苦笑了一声,“一个战功赫赫,名利双收的定北大将军,只会让皇帝忌惮,上次的兵符是个试探,我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让咱们这位陛下放心而已。” 谢玉芙的眉眼动了动。“皇帝为何还要怀疑你?你不是早在回京当天就已经把定北军的军权交上去了吗?没了兵权,就算再有本事又能怎么样?难不成皇帝还怀疑你会举兵杀进皇城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谢玉芙清楚上辈子的宋煜就是这么干的。 这些年,宋煜在军中立下的威名,可不是单靠收了兵权虎符这件事,就能一概抹除的。 三军之内,凡是曾经从定北军中出去的,没有一个没受过宋煜的恩惠。 更别说有些人如今已经在朝中成了中流砥柱,甚至就连叶家军,都对宋煜赞叹有加。 皇帝身为九五至尊,自然不会允许卧榻之侧有他人觊觎。 可宋煜用的这法子,未免有点伤敌半分自损八百的嫌疑。 “所以这是打从一开始就是个局?要不是这次被我发现了,你和宋老太君就准备一直瞒着我?” 宋煜没有开口,只是将头埋在了谢玉芙的颈窝处。 “娘子,为夫已经多日没睡个好觉了,有些话能等明日醒了再问吗?” 第三百六十章 艳福不浅 屋内没有燃着烛火,但外面的天色已经放亮,谢玉芙能清楚地看到宋煜眼下的那片乌青。 她有些不忍得轻叹了一口气,最后只是搂紧了身旁的人,在他肩上拍了拍。 “睡吧,我在呢……” 多日未曾见面的两人一觉睡到了大天明,就算临近正午,也没有一个人过来打扰。 谢玉芙在半梦半醒见往事无宋煜的怀里缩了缩,在听到男人的闷笑声后,环在他腰上的手已经掐住了他腰边的软肉。 “宋煜,别太得寸进尺了……” 还没睡醒的谢玉芙声音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软糯,宋煜听了很是心满意足。 他轻轻在谢玉芙的脸侧啄吻了一下,还没能起身,便听到了院里传来的动静。 “我是来给将军送汤的,昨天夜里将军明明歇在我房里,怎么今儿一早又不见了?” “不清楚,将军的行踪不是我们这些下人能够过问的,姨娘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事,就请回吧。” 门外回话的玄火声音冷得都快能透出冰碴了。 “而且早在姨娘进府之前,将军就曾严明过,除非有将军允许,否则其他人不可私自踏入书房所在的院子一步,莫不是姨娘觉得自己得了宠,就可以将这府里的规矩置于无物了?” 宋煜从来不许人轻易踏出书房。 除了谢玉芙,这满府上下没一个人能有这样的殊荣,就算是宋老太君,也要另行禀报后才得进入。 玄火看着眼前这面颊通红,端着托盘的姨娘,两只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姨娘还不走?” “我要在这等将军回来……” 女子的声音矫揉造作,特意夹出来的嗓音让谢玉芙气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没好气地怼了怼身旁的人。 “还不出去陪你的美人,在这守着我干什么?” 宋煜不为所动,搂着谢玉芙的手更是没松开半点。 “什么美人?外面的东西玄火自会处理,不用你我操心。” 宋煜说话,长臂一掀,将被子重新裹到两人身上,大有一副准备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可外面的热闹显然不止于此。 就在外面那位姨娘嗲声嗲气地想要撒娇卖萌,妄图贿赂玄火时,一声呵斥从远处传了过来。 “你在这干什么呢?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出去?” 陈姨娘没好气地盯着那新进门的姨娘,脸上的怒气升腾正盛。 “进来的定北将军府就得遵守这府里的规矩,如果说姑娘觉得受不住,还是趁早回家的好,可别觉着自己在这受了委屈。” 新来的姑娘还是有些怕陈姨娘的,却还是不满地抱怨了两声,带着他拿来的东西走了。 也就在片刻后,陈姨娘暗戳戳地来到了门前,敲响了房门。 “公子,侍郎家的女儿走了,您不用一直躲在里头了,另外四公主派人送来的消息,说她已经去皇帝面前请旨了,想让皇帝赐婚!” 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宋煜的眉心猛地一跳,暗道了一声不妙。 谢玉芙也趁机扯开他的手,坐起了身,他低头看着躺在榻上的人,不着痕迹地勾唇一笑。 “赐婚?看来宋大将军还真是艳福不浅呀,莫不是你对前些日子大婚的事还是不满意呀,这会儿已经想把公主娶回家门了?既如此,你还是趁早签了和离书吧,我一介庶民,可没那个福气与公主共侍一夫。” 说着话,谢玉芙已经翻身下了床,可人还没走出去,就又被宋煜重新拽回了怀里,看着谢玉芙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的样子,宋煜磨了磨后槽牙,将人抱回了榻上。 “别听陈姨娘胡说八道,这根本就是没有的事,四公主想做什么是他的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谢玉芙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甩开宋煜的手,捡起地上的夜行服就往身上套。 眼看着身旁的男人还要再次伸手,谢玉芙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手背上。 “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宋将军另觅良缘了,告辞!” 话音一落地,谢玉芙起身便打开了房门,守在门口的陈姨姨和玄火在看到她从门里出来之后,猛地瞪圆了眼睛。 看着他们二人吃惊的表情,谢玉芙随手挽了个发髻,将长发盘在脑后。 “表情都收一收,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伺候好你们家主子吧。” 没等二人来得及反应,谢玉芙已经几个垫步跃上了院墙。 只剩下宋煜,穿着一身的衣,阴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陈姨娘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实在是对不住啊,将军,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可以跟夫人解释的!你放心,我这就去找夫人……” “不用解释,你现在追过去,只能是越描越黑。” 宋煜拦住了想转身就追上去的陈姨娘,目光落在了玄火身上。 “你手底下的这些人夜里莫不是都睡着了?就这么留着人在定北将军府里肆无忌惮地游来逛去?通知昨夜守夜的那几个,出发漠北,没有找回就暂且不要回来了!” 玄火哭丧着一张脸,“公子……” 明明是自家公子说在发现自家夫人的行踪后,千万不要出面阻挠,就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的! 怎么这会儿突然变卦了?! 宋煜看着自己就差直接当场开嚎的下属,面无表情地下了最后通牒。 “另外,漠北苦寒多给他们发半年的赏金,下次要是再有这种事,你也不用留在我身边了。” 可这一番话,却让玄火恨不得一头撞在柱子上! 自从上次打败了北帝和突厥,漠北在短时间内势必定会太平无事的,更别说他们已经把太子部署在漠北城内的探子都给拔掉了! 而且眼看着春日和暖,就算真去了漠北城,也绝不会再像冬日那般难挨,跟休息放假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这去了还有银子拿! 玄火悔不当初,可这会儿再说什么都晚了,只能认命地按照宋煜的吩咐去做事了。 而临近当天傍晚,皇帝传召的意旨就送到了定北将军府,连带着远在城南的谢玉芙,也看到了宫里来的人。 “谢夫人,陛下特地命咱家来接您入宫,您收拾一下,就跟咱家走吧。” 第三百六十一章 当众拒绝 谢玉芙换了一身较为体面的衣裳,跟着宫里的公公进了皇城。 刚进去没多远,便看见宋煜月从后头的马车上走了下来,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惊讶。 可就算是这样,宋煜也仍然没有主动上前,而是神色慵懒地从谢玉芙打了个招呼,不紧不慢地调侃了起来。 “多日不见娘子进来一切可安好啊?如今,在这府里瞧不见娘子的身影,总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呢。” 面对宋煜阴阳怪气的话语,谢玉芙一言不发,只冷着一张脸道:“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事,宋将军还是少说两句话吧,你若是真的这么有闲情逸致,不如早点把那份和离书签了,咱们也好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谢玉芙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余光却始终落在身侧,那位公公身上从上了马车开始,这位公公就三不五时地打探着他与宋煜之间的事情,甚至纠缠当面问他对宋煜这番那些有什么看法了。 按照宫里的规矩,像这样的小太监是绝不允许擅自出宫的。 而在这之前,谢玉芙也从来没有在皇帝身边那些人中瞧见这张脸。 面对这张完全陌生的脸,谢玉芙时时刻刻都保持着高度的清醒。 直至来到了明德殿。 前头领路的公公对着谢玉芙笑了一下,“陛下已经在里面等候二位多时了,另外四公主年纪尚幼,若是一会儿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那就两位看在陛下的面上,千万不要与四公主一般见识。” 公公在提醒的时候一脸谨小慎微的样子,谢玉芙只瞧他扫了一眼,便冷笑了一声。 “四公主出身皇家,又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我们这些人怎敢与其为难呢?” 这话一出,公公的脸色比刚才更尴尬了。 可是人已经到了这儿,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别的只能伸手把两人请了进去。 随着进入明德殿后,谢玉芙便发现这大殿上还真是热闹,不光只有四公主,就连当朝太子和许久未露面的云贵妃都赫然在其中。 而太子一见到谢玉芙,刚才还一直紧绷着的肩膀明显松懈了几分,与之相比的是,他身旁跪着的那个宫女抖得越发厉害了。 看着这场面,谢玉芙有些不明所以。 那谢玉芙和宋煜还是按规矩给皇帝行了一礼。 “臣妇谢玉芙见过陛下!”谢玉芙恭恭敬敬地对皇帝行了个大礼, 可人才刚跪下,皇帝就连忙开口道:“谢夫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你。先前救了朕一命,朕就已经说过,从今往后,你就算是面圣,也不许行此大礼!” 皇帝说话时给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孙公公立刻心领神会,果断命手底下的人给两人各搬了张椅子。 宋煜刚一落座,皇帝就满眼心疼地看向了他。 “宋将军的伤势如何了?” “启禀陛下,臣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种小伤还让陛下挂念至今,实在是臣的不适。” 宋煜这话一说出口,谢玉芙差点没忍住,当场笑出声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宋煜居然也跟朝中那些大臣学起了趋炎附势,狂拍皇帝马屁的那一套。 就连一旁的太子和云贵妃都满脸诧异地看着宋煜。 尤其是萧锦华,她猛地睁大了眼睛,那瞪圆了的眼珠子里,满是不敢置信。 有那么一瞬间,萧锦华甚至怀疑宋煜是被人换了芯子的。 整个中州的人都知道,这位定北大将军向来刚正不为人耿直,而且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性子,别说当众拍别人马屁了,就算是天塌下来,那张嘴都是硬的,想让他说两句好话,简直比登天都难! 可现在,这样的话,居然就这么水灵灵的,从宋煜的嘴里说出来了。 萧锦华吞了口唾沫,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坐在首位的皇帝,正想着要怎么替宋煜开脱时,缓缓坐着的宋煜就长出了一口气。 这样滑稽的场面,让谢玉芙忍俊不禁,她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捏了一下大腿,才没让自己当场笑出声来。 先前被各种事情耽搁着,他倒是忘了问宋煜,现在跟皇帝的关系如何了,不过想来眼下的局面,两人估计也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至于那位当朝太子,谢玉芙确实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的。 而就在这时,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云贵妃见到两人后,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唉,陛下,如今,这人都已经到齐了,这事情也都长得差不多了,还请陛下替太子做主,千万别让有心之人影响了太子的前程啊!” 云贵妃这话刚一说完,谢玉芙的瞳孔便缩了缩一下,她下意识地看一下,那跪在太子身旁的宫女。 刚才进来的时候匆匆忙忙,倒是没注意过那个宫女的状态,可现在这么一看到宫女身上的衣衫都是匆匆套上的,上面那些被磋磨出来的褶皱摆明了不是做那些宫中杂事而形成的。 难不成这萧景城留在宫城当中,都能够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吗? 谢玉芙眨巴了两下眼睛,正要询问的时候,萧锦华就开口了。 “父皇儿臣可以做证,这件事情绝对跟宋煜毫无关系!绝对是谢玉芙蛇蝎心肠,对宫女威逼利诱,才闹出了此等荒唐事的!” 谢玉芙眼皮一挑。 听着萧锦华这摆明了是倒打一耙的语气,很是不耐烦地扯了扯嘴角。 而萧锦华看她这个样子,还以为她是心虚了,居然直接当场转身,对着谢玉芙怒问道:“谢玉芙,你居然还不认错?” 谢玉芙坐着原地没动,只是一脸诧异和茫然地从在场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不知公主殿下口口声声所说的我有错,是指什么?那些日子我一直在照顾我娘亲,倒是对都城的其他事不太了解,公主殿下可否为我解惑呀?” 说话间,云贵妃居然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拉扯了萧锦华一把,再把人扯到自己身后时,扯着嘴角对谢玉芙一笑。 “四公主只是对他的哥哥关心则乱,并没有别的意思,还请谢夫人有怪莫怪,若是四公主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也请谢夫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第三百六十二章 好大的一张脸 谢玉芙听到这番话,算是明白了,今天这个局完全就是为他给准备的,至于太子和那个宫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为何会两人一起跪在这里,几乎用膝盖想都能明白其中缘由。 谢玉芙目光如寒冰般从云贵妃和萧锦华的脸上扫过,跟着冷笑了一声。 “二位这一唱一和的,说得倒是头头是道,但是到底发生了何事却是只字不提,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宫里的这些人算准了机会,拉扯着宋煜一道入宫,就是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面,两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至于所谋求的事情,大体也不过就是让萧锦华嫁到定北将军府之类的了…… 只可惜,谢玉芙从来不吃这套。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对着皇帝就跪了下去。 “陛下,臣妇才不过刚刚从外面进来,还不知道这宫里到底发生了何事,这样莫须有的罪名,臣妇可不敢擅自领到自己头上,请陛下为臣妇做主!” 谢玉芙一口一个臣妇,直接把自己的姿态摆到了最低,看得一旁的萧锦华眼珠子喷火。 “谢玉芙你在这装什么清高呢?宫女都口口声声承认了,就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让其暗中给太子哥哥下那些见不得人的药,好让她爬上东宫的床!你现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面对这样的指责,谢玉芙不咸不淡地反问道:“仅凭着宫女的一面之词,公主就认定此事与我有关了,那我倒是想问问证据何在呢?” “这还要证据吗?!”萧锦华一时怒火涌上心头,下意识就顺着谢玉芙的话开了口,“谁不知道你和太子哥哥多有不和,你就是想看太子府的笑话!” “四公主,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和太子殿下多有不和了?还是说你仅凭自己的臆测就断定了这件事情与我有关?” 谢玉芙很是不解地歪着头,她看向了那位宫女。 “我入宫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家中也没有一人与后宫女眷有所熟识,至于这位宫女姓甚名谁我都不知道,你又是从何得知我们二人都有联系的?” 面对谢玉芙的步步紧逼,萧锦华的脸上轻一阵白一阵,这怎么跟她先前与人说好的不一样? 谢玉芙不是一贯想看太子府的笑话吗?怎么这会儿反倒不承认了? 萧锦华在自己的心里暗戳戳地想着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她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不耐烦道:“我既然敢当面与你对质,自然是有证据的!” 说话间,旁边站着的公公直接从托盘上拿下了一封书信,顺手递到了谢玉芙的手边。 萧锦华冷哼了一声,“谢夫人可以好好看看,看这上面是不是你的字迹?!你和宫女私下往来,证据确凿都板上钉钉的事情,你还有什么可否认的……” 别等萧锦华把话说完,宋煜就已经伸手拉过了谢玉芙手中的那封信,在看到上面的字迹后,谢玉芙和宋煜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揶揄之色。 宋煜更是当场询问:“这封信上面的墨字看上去还是很新的,不知是哪天送到这位宫女手中的?” “还能是哪天?不就是昨夜?”云贵妃接住了宋煜的话,随后就像是个老好人似的,对着宋煜笑道:“宋将军,我知道你对此事多有不忍,但这一码归一码,毕竟事情牵连太子……” “昨天夜里我娘子一直与我在一处,是何人有时间写信,又将信送进这皇宫里的?” 宋煜一句话让在场众人的眼神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宋煜似乎上瘾了,在众人看过来之后,很是懊恼道:“自从我纳妾的事情做完之后,我娘子的心情一直就不太好,昨夜我哄了半宿才勉强让人家与我共处一室,我怎么没看到有人写信送出来?” 宋煜的话一说完,眼看着众人又有所反驳,随手便将信纸丢在了地上。 “更何况,此番北疆一战,我娘子手腕受伤,右手的伤痕已经伤及筋脉,写字的笔锋力道都大不如前,这字写得这么刚劲有力,笔画顺柔,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 谢玉芙在战场上受伤的是并没有人声张。 而随着宋煜说完话,谢玉芙已经挽起了自己的衣袖。 右手掌心连带着虎口,在千指万测的疤痕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仅如此,那疤痕绵延至手腕的位置,明显鼓出了一块青筋,就连血管都已经移了位。 这甚至都不用请太医来再三检查,就能知道他当时的伤势有多重。 萧锦华瞪圆了眼珠子,“这,这不可能?为什么没人把谢玉芙受伤的消息上报?” 谢玉芙直接被这一句话给问笑了。 “四公主,您在这都城当中,不知道边疆苦寒,也不明白战场上是如何险峻吧?在那沙场之上,受伤不是常有的事吗?再说了,这种小伤有什么好说的?” 谢玉芙满不在乎的语气,让明德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坐在首位的皇帝这时也叹了一口气,“谢爱卿,快快起身吧,这件事也不过只是老四一个人的臆测而已,仅凭这封信没什么大用处,至于那些不长眼的东西料理了,也就是了,你们可断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伤了这君臣的和气。” “设计构陷当朝太子可不是件小事,这件事情摆明了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污蔑太子卿与海,请陛下看在太子这么多年至心至向,一心向学的份上,一定要将这件事情严查到底呀!” 谢玉芙压根就没有动弹,他顺着皇帝的话往下说,随后一头磕在了地上。 想凭这种莫须有的东西,就把它拖下水,可别做梦了, 既然大家都不想好过,那就一道下水好了! 谢玉芙这话一出,太子萧景城突然转头看向了她,满是复杂的眼神,看到她心中一惊。 但很快,宋煜就把谢玉芙从地上搀了起来。 他们两人靠在一处,宋煜还贴心地拍去了谢玉芙膝盖上的浮灰。 就好像全然不在乎场上这些人一样,单手抓住了谢玉芙的右手,在她手腕上的伤疤处轻轻揉搓着。 第三百六十三章 反将一军 宋煜这亲昵的动作,让刚才还斩钉截铁的萧锦华神色骤变,她像是一个霜打了的茄子,看了宋煜半晌后突然沉声笑了。 “那我还是真得感谢一下谢夫人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不过就算是她伤了手,又如何能够证明这东西不是她写的?” 萧锦华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把谢玉芙给踩死,可看着谢玉芙那副神色淡漠的模样,她这一颗心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样,浑身上下都透着愈发浓厚的戾气。 谢玉芙满不在乎地抬头对上了萧锦华的眼神,在她瞪向自己的瞬间,突然勾唇一笑。 “四公主这话说得倒是有趣了,明明是你们先拿出来的证据,既然公主手中握有实证,那不如就将证据摆出来,证明我确实跟这宫女有所牵扯好了,总不至于让我自己证明自己有罪吧?” 谢玉芙说话间,反握住宋煜的手。 “谁主张谁举证的道理?难道还需要我来言明吗?” 谢玉芙说完这句话,目光逐渐落到了萧景城的身上,与上次见面时那副趾高气扬,神采奕奕的模样相比,此刻的萧景城形容枯槁,脸上透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病气。 即使是隔着几步远谢玉芙也能闻到他身上透出来的那种浓郁药味。 而云贵妃在听到这番话后,拽着萧锦华的手,越来越用力。 她就像是一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死死地扯着萧锦华的胳膊,还不忘转头对着谢玉芙怒目而视。 “谢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四公主污蔑于你?如今,这事都已经摆在眼前了,受委屈的还是我儿太子,今日若是不能得一个公平,本宫宁愿一头撞死在桌子上!” 眼看着云贵妃故意摆出了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谢玉芙连眼皮都没抬,“想寻死觅活的话还为时尚早呢,更何况这宫女好歹也是在宫里的老人了,家家人和也都算得上是清白,总比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好吧?人家姑娘都没寻死觅活,云贵妃这时候摆出这副做派,岂不是平白逼人去死吗?!” 就在几个人对峙的过程中,坐在主位上的皇帝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屈着手指头在桌案上敲了敲。 “行了行了,翻来覆去就是这一些车轱辘话,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怎么就扯到生死关头了?” “宋将军快别愣着了,先扶你夫人起来!” 有了皇帝这么一插科打诨。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稍有缓解。 可谢玉芙不露声色地观察着皇帝的表情,心中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从刚才开始,皇帝脸上就始终挂着一种淡淡的笑,而且目光几乎全程是落在她和宋煜身上的,好像掐着半只眼珠子的,看不上自己的亲生儿子。 要知道,早在半年前,太子萧景城是非常受宠的,放眼都城当中的所有皇子,除了萧景城和三皇子以外,几乎没有人能入得了皇帝的眼。 而且一直以来,皇帝对萧景城的栽培都是尽心竭力的,她从没有过像今天这种看上的不悠闲事大的情况。 难不成在他们离开都城的这一些日子,都城又发生了什么旁的事? 谢玉芙在心中思量着,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 而就在这时,刚才还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宫女,居然猛地站起了身,跟着她扭头就对着谢玉芙磕了两个响头。 “实在是对不住了谢夫人,是奴婢也没用,耽误了夫人的大事,奴婢今天就以死谢罪!” 话音都还没落,医生的宫女一个箭步蹿了起来,一头撞向了旁边的柱子,千钧一发之际,谢玉芙身形一闪,左手揪住那宫女的后衣领,便直直地将人甩了出去。 眼看着那宫女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跌倒在众人之间,谢玉芙勾唇一笑,一个垫步上前单手卡住了宫女的脖颈,手臂发力的瞬间,另一只手紧握成拳,一下就砸在了她的下巴上。 随着一颗带血的后槽牙从嘴里吐出来,谢玉芙嫌弃地甩开了那宫女的脸。 “就这点本事也想寻死觅活?开什么玩笑了?你不是一口咬定此事与我有关吗?行啊,进了刑部大佬,有的是办法让你这张嘴里吐出真话来。” 谢玉芙再说这话的时候,浑身上下煞气腾腾,一张脸已经阴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怪不得萧锦华能够这么信誓旦旦地往他身上泼脏水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只要这个宫女一死,那后面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没有办法再洗清她对东宫出手的嫌疑了。 谢玉芙单手揪起那宫女的衣领,随后抬头看向了萧锦华。 “公主殿下好算计,但不管怎么说,这好歹都是条人命,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谢玉芙略带鄙夷地扫过萧锦华,目光跟着落到了萧景城的头上。 “太子殿下若是在此事上受了委屈,大可以直接上报有司受理,只要事情查清楚了,自然是能还得了太子殿下清白的总好过,像现在这样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张嘴全都长在别人身上了。” 谢玉芙这会儿显然是在气头上,脱口而出的话,几乎已经不加思索了。 可偏偏皇帝在听到这话后,居然当着众人的面笑出了声。 “谢爱卿还真是率真可爱,朕瞧着今日之事,也问不出个什么缘由,既如此,就先将朕之前准备好的东西给谢爱卿和宋将军带回去吧。” 谢玉芙眼皮一跳,被宋煜扯了一把后跪在地上谢了恩。 可皇帝却只是轻飘飘地摆了下手,随后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四公主。 “至于四公主即日起罚在宫中自省,出嫁之前不得擅自离开宫门一步。云贵妃教子无方,将位为嫔,禁足于自己宫中,非旨意不得出!” “太子萧景城,私德不端,德行不正,即日起,废除太子封号,宁王的位置还空着,你就先暂时挪过去吧,一个月内收拾好你的家,放回自己的封地去,未得传召,此生不可再回都城!” 这接连几道旨意传下来,直接让谢玉芙傻了眼。 当她和宋煜一道出宫的时候,脑袋都是蒙的。 坐在回定北将军府的马车里,谢玉芙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按了好一会儿。 第三百六十四章 始料不及 谢玉芙是真的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个局面,她将手压在太阳穴上,一遍一遍回顾着方才在明德殿上的情形,他时不时抬头看上宋煜一眼。 那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得宋煜忍俊不禁。 男人轻笑了一声,“娘子要是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可以,别把自己憋出什么毛病来。” 谢玉芙歪着头,看着坐在身旁的人,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眼前这男人到底有多深不可测,她上上下下的把人打量了一遍,又抬手在宋煜的额头上摸了又摸。 直至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后,才轻轻叹出了一口气,问道:“所以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会有今日的事情?” 宋煜歪了一下头,原本挺直的脊背,缓缓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他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脸上的笑意不减。 “也不算是一早就预料到吧,只是自从上次回来之后就发现了皇帝对太子的态度有些微妙,再加上后来我有意辞官,而太子手底下的那些人不断地上书弹劾我之后,更是让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萧景城这个太子之位已经做不长了……” 宋煜说话间,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气,原本还拨弄着扳指的手,顺势抓住了谢玉芙的手掌心。 “咱们这个陛下,表面上看上去比谁都好说话,可一旦有人触及他的逆鳞,别说是太子,就算是把自己那些亲儿子全都杀了个干净,他也绝不会后悔的。” 宋煜这番话可以看成大逆不道了,可谢玉芙非但没觉得不妥,反而追问道:“所以你早就料到皇帝会闹今天这么一出?” 宋煜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而在男人睁眼的刹那间,谢玉芙瞬间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这是一个专门为了太子,为了云贵妃,乃至四公主所设的局! 四公主自幼失母,从小就是在云贵妃身边长大的,虽说皇后对其多有照拂,但相比之下,四公主显然是对云贵妃更加亲近。 也正因如此,云贵妃成了这后宫当中有一儿一女的当朝贵妃,最威风显赫的时候,甚至可以与皇后协理六宫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最得皇帝心意的那几年里,风头更是一度盖过了当朝皇后。 因此,云贵妃的母家也成了那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世家大族,满朝文武都得避其锋芒,甚至就连朝中的一些官政要臣都得看其脸色行事,也正因如此,造就了曾经太子一家独大的局面。 若不是出了后来那些事,皇帝倒是也乐见其成。 可奈何萧景城实在是太过不争气,显是因为一些儿女私情,让皇族颜面扫地,随后接连做出的几件事也都出了岔子,还屡次牵扯进一些与女子有关的命案之中。 太子代表的可是皇族的颜面,接二连三的错漏,已经让皇帝颇为不耐。 而现在,当朝四公主居然也敢把主意打到宋煜的身上! 皇帝本来就对宋煜多有忌惮,若真看着他成为驸马,只怕皇帝后面这几十年就别想再睡个安稳觉了。 只能说,如果先前皇帝只是对萧景城多有不满,但碍于其太子的身份和毕竟这也是自己宠爱了多年的儿子,总想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偏偏四公主闹出了这么一件事,皇帝正好可以顺势而为,彻底解决了自己的心腹大患了。 谢玉芙才想通这些事情后,很是疲累的摇了摇头,整个人下意识地将头抵在了宋煜的肩膀上。 “皇家父子还真是麻烦,不过那太子确实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如若不是皇帝早先的维护之心未消,只怕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现在想来,上辈子叶家落得那样的局面,八成也与这太子和云贵妃脱不了干系。 谢玉芙还记得,自己当初尚未嫁人的时候,太子曾屡次前往叶府,有的时候经常和他舅舅秉烛夜谈,但是每次都是不欢而散,到最后他外祖父叶老将军更是对太子避之不见了。 想来对于太子来说,像是叶家这样的刀,若是不能攥在自己手里,那不如就直接就此折断的好,总好过落在其他皇子的手里,成为自己坐上的至尊之位的一大阻力。 可从头到尾,叶家都没想过介入朝堂,更没想过牵扯进党争之中。 也难怪谢玉蓉当初会说那么一番话了。 谢玉芙靠在宋煜的怀里缓缓闭上了眼,折腾了这么一场,等两人再次回到定位将军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可都还没等两人坐定,玄火就已经捧着一个册子走上前来。 他开口道:“公子,名单上的所有可疑人员都已经尽数清缴完毕了,三品以上大员都已经压入天牢,等候问处,三品以下的官员手中命案颇多者就地格杀。此番一共查封府邸十二家,一应搜查结果也已经整理完毕,送到陛下手里了。” 听到这些话,谢玉芙的眼皮猛地一跳。 她都没等宋煜伸手,就直接把玄火手里拿着的册子抢了过来。 在看到那上面一个个无比眼熟的名字后,谢玉芙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 “娘子可听过一句话叫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宋煜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比先前又深了几分。 他的手指在茶杯的外沿处轻敲了几下,随后冷声道:“别闲着了,直接把我心请入府内的几位姨娘也一并送出去吧,记得临走前给他们穿一些体面的衣裳,毕竟缘分一场也多给塞几个碎银子吧,希望她们有命能从大牢里活着出来。” 宋煜的话音都还没落地,前天晚上那个姨娘病直接从外头冲了进来,她人都还没动,跨进大门就直接被外面的暗卫摁在了地上。 “崔小姐?您这着急忙慌的干嘛呀?将军曾经严令再三,未得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书房种地,您怎么就是不听话?” 姓崔的姑娘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她奋力地挣扎着,“我要见宋煜!我要见宋煜,你们凭什么拦着我?宋煜,我求你救救我父亲!我父亲已经答应你了,他明明什么都答应你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心安理得 那女人歇斯底里地叫唤着,活像是钝刀子割肉一样的动静,听得谢玉芙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她的目光朝门外扫了一眼,眼皮轻跳了两下。 跟着视线就不紧不慢地落到了宋煜身上。 “这崔姑娘再怎么说也是被你抬进定北将军府的,就这么叫人打发回去也是多有不妥了,若是你看着这姑娘还顺眼,不如暂时安顿在府里好了。” 谢玉芙想着前些日子回来的那天晚上在书房听见的动静,眉心还是跳了跳。 如今这世道,女子名节太过天,名声稍有那么一点损耗,这辈子也就完了。 这么一个被抬进府中的妾室,若是被送回母家,后半辈子也就没什么指望了,除了死路一条,大约也就只能到那青楼僻静之地选一头更好的出身了。 谢玉芙对都城其他女眷的了解不多,凡是没有牵扯到当年叶家那桩事里的人,她几乎都没怎么接触过。 眼看着宋煜目光冷冷地扫向门口,谢玉芙识趣地把刚才的话咽了回去。 “你若是不喜欢,那便罢了,但是说到底,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谢玉芙说完这话,也不想听见门外女子的声音,正想起身从侧门出去的时候,那崔姑娘居然一头撞在了门板上。 “宋煜你忘恩负义,始乱终弃,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你不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拉我父亲下水吗?到时候若是他们胆敢有一丝半点的让你不满意,你就会让他们彻底沦为弃子!像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就应该不得好死!” 没等那女子把话说完,守在外面的暗卫就已经捂着那人的嘴,将人生生带出了院子。 而宋煜则是紧随着谢玉芙的脚步来到了内间,看着谢玉芙那不紧不慢的样子,宋煜轻笑出声。 “我对那女子可没有半分愧疚,我所选的这些人也是在我把他们的消息放出去之后,被他们的父兄亲自推到我身旁的,至于所谓的同房,也不过是用一些特制的香料燃烧之后产生的幻觉罢了,我可是清清白白的。” 宋煜像是生怕谢玉芙不信,直接把一早就准备好的各种详尽政治证言摆在了谢玉芙面前。 “别人暂且不说,光是这位崔大人以及那位崔姑娘,手上黏着的人命就不止十条,崔姑娘身为家族幼女,千宠万爱地长大,也就养成了嚣张跋扈,不讲道理的性格。但是今年从他们府中抬出去的女眷,就足有十人之多!其他几人大多也都与其相差无几。” “要是把这样的人留在府上,那咱们定北将军府往后的日子还怎么安生啊?” 听着男人信誓旦旦的话,谢玉芙的目光只略微在那些纸张上扫了一眼,她就勾着唇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拉开了和宋煜之间的距离。 “所以宋将军在策划那些事的时候,也是很心安理得了?” 面对谢玉芙的追问,宋煜不置可否。 “这天底下无辜枉死之人太多,总得有人愿意站出来替他们讨个公道吧?再者说,这种事情于我来说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而已,毕竟我的名声又不打紧。” 宋煜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把自己的名声置之度外了,有的时候他和谢玉芙简直一模一样,毕竟在他们二人的眼中,就算是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上几句,自己也不会少几块肉。 更何况,嘴长在别人身上,总不能拦着他们喷什么沫子呀。 谢玉芙神色促狭地看着宋煜,“那我还真得替那些无辜枉死之人,多谢你了。” 几日之后,宋煜都没用,谢玉芙出手就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把那些被他介入府中的女子全都送出了门,这样一来,他那狼心狗肺,蛇蝎心肠的名声算是彻底坐实了。 就连这都城当中的百姓一提到宋煜,都忍不住抱怨两句。 民情民意向来都是不容小觑之物。 所以当宋煜顶着这样的名头再次登上明德殿,参与朝政的时候弹劾他的奏折,已经堆得有小山那么多了。 更是有人在皇帝下令想要替宋煜升官时,当场反对把旧太子都给抬了出来。 “陛下,三思!如今,朝堂平稳,四海康泰,国中并无战事,就算宋将军功高盖世,但毕竟还是得考虑民情民愿!” “如今,宋煜的名声在这都城当中,就是那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要真让他坐上三军统领之位,那这都城中的百姓要怎么看待我等?难不成我们这些入朝为官之人,都是与他一样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之人吗?!” 谢玉芙看着玄火声情并茂的演绎,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朝堂上谁都知道皇帝偏心宋煜,能在这种情形下还直言正谏之人,也算是有几分骨气了。依我看,这位大人的性格应当是刚直播的典范了。” 要知道宋煜一直深受皇帝爱戴,再加上手握重兵性格乖戾,在这朝堂上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哪怕是朝中皇子都得避其锋芒,毕竟一个好好的太子都折在了他手里,其他的那些皇子又有哪个是他的对手呢? 如今的宋煜在朝堂当中可以说是风光无量了。 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人,想必也是一心为国为民者。 宋煜坐在谢玉芙的对面,端着一杯茶,美滋滋地喝着,脸上没有半点被人针对的为难之情。 他将手中的茶杯放在鼻尖下闻了闻,像是颇有几分感慨。 “这样的感觉还真是许久都没有过了,像这位大人一样,敢当面弹劾我的最好再多些,这样我就能有机会跟皇帝陛下辞行,带着你去游山玩水了。” 相较于曾经那长年累月的边境狼烟,征战杀伐,宋煜宁愿找些没人的地方,关起门来过些自己想过的小日子。 只可惜眼下皇帝根本不肯放人。 一想到这些,宋煜的茶都喝不下去了,他百无聊赖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可刚一踏出房门就看见孙公公正从外头火急火燎地往里走。 再瞧见宋煜之后,孙公公的脸色大喜,“哎哟喂,我的宋大将军,咱家可算是见着您了,您怎么躲到这儿来了?这可真是让咱家好找啊!” 第三百六十六章 意外之喜 谢玉芙看着已经跑出一脑门汗的孙公公,嘴里的凉茶险些直接喷出去。 早在宋煜下了早朝之后,这人就火急火燎的拉着他躲到了城外的庄子上,如今已经临近春末,这外头庄子上也算是风景秀丽,景色宜人了,冒出来的青草更是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远比那好似秋龙般的深宅大院看得让人舒心。 可谢玉芙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孙公公居然能找到这来! 谢玉芙的眼皮跳了跳,下意识地起身,跟着宋煜一起迎了上去,可还没等他在宋煜身边站定宋煜,就果断转身提起衣袍,撒腿就跑。 这男人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喊道:“孙公公,你可让我省点心吧,我之前就已经跟陛下表明了,在此件事情了结之后,我断然不可能再上朝堂的,陛下都已经答应我了,你又死抓着我算个什么事儿啊,再说了,我如今这副样子又能帮得上你什么忙?” 宋煜像是生怕孙公公跟上,直接给玄冰和玄火使了个眼色,两人死死地拦住了正要往前的孙公公。 玄火更是苦口婆心地劝导,“孙公公,我家将军想要解甲归田的折子都已经递上去一箩筐的,陛下到底什么时候能看看呀?” “再说了,陛下之前答应过我家将军,只要将军培养出那能够行兵打仗的懂兵法,又可上阵杀敌的人,便会放他离开的。这几年我家就在,也没少给陛下送人啊!咱们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这几句话说完,孙公公的一张老脸,顿时拉得老长。 他一脸为难地拍开了玄火的胳膊,“玄侍卫我知道你只是奉命,但你也得体谅体谅我不是?我这一把老骨头,不远,百里地跑到这庄子上,就是为了见你家将军一面,你为何非要拦着我呢?” 孙公公说这话叹了口气,跟着目光就落到了谢玉芙身上。 “谢夫人,您可快给句痛快话吧,让他们让开呀,咱家今天是有要紧的要和宋将军商议呢,这可万万耽搁不得啊!” 谢玉芙给了孙公公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孙公公,这些事可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个家,我如今也做不了主啊。” 就在前几日,宋煜特地把谢玉芙之前写的那份和离书拿了出来,就差把两个人彼此之间互相不信任的事摊开到明面上说了。 想想当时的情形,谢玉芙都觉得无奈。 她连叹了两口气,正想转身走的时候,突然觉得胃里头一阵翻涌,跟着嗓子眼就有些发涩,她身子一晃,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门框,便干呕了起来。 “呕……” 刚才还拦着孙公公的玄火,眼见着谢玉芙情况不对,立刻迎了上来。 “夫人,您没事吧?” 谢玉芙的胃里泛着酸水,可她仍旧摇了摇头,“我没事,可能是刚才是有什么东西吃得不太对劲吧……” 谢玉芙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跟着他就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眼前的一切也都模糊了起来。 等到谢玉芙再次睁开眼,床边就座着满眼感动的宋煜,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谢玉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这男人紧紧紧攥在怀里。 在看到谢玉芙睁眼的那一刻,宋煜想也没想的,直接单手挑起来的下巴,对着那张红唇就吻了上去。 直至谢玉芙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极力的上下起伏,这宋煜才恋恋不舍地移开了嘴唇。 看着宋煜这副样子,谢玉芙有些不明所以,但她还是很快解释道:“不打紧的,我可能只是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才闹出的毛……” 毛病两个字都还没说完,谢玉芙就看到了宋煜身后一脸喜气洋洋的众人,尤其是春桃,嘴角几乎都要咧到耳根子上了。 谢玉芙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随后便瞧见了已经拟了方子走过来的吴庸。 “回将军的话,这些都是镇神安眠的中药,其中微臣又加了几副可以安胎的药,这几日可以暂停用这些药调养着,等到回了都城后,再重新更换药方。” 听着吴庸叽里咕噜的话语,谢玉芙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什么镇神安胎?安的是谁的胎儿?” 谢玉芙话音还没落,就看到春桃鬼鬼祟祟地挪到了床边上,随后居然抓了一把桂圆塞在了她手里。 春桃喜气洋洋地开了口,“夫人,你在这胡思乱想什么呢?除了您,还能有谁呀?方才吴大夫已经给您诊过脉了,您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所以这些日子才会觉得疲乏的厉害,还经常困得很,一直都有些睡不醒的。” 谢玉芙听到这番话,彻底沉默了,他直愣愣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终于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有了身孕,怎么可能? 她和宋煜也不过是近几日才开始同房的,而且先前孙老郎中明明说过,因为她自己的体内也有被寒毒入侵的状况,导致她的身子比其他人更难有孕。 而且这好端端的,怎么说有就有了,居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谢玉芙猛吸了一口气,抬手就将自己的肚子压了下去,可还没等她用力就被宋煜一把扯住了胳膊,将人从榻上拉了起来。 “娘子想要做什么?”男人询问的声音低沉沙哑,一双已经熬得通红的眼睛,更是看得谢玉芙心疼不已。 谢玉芙的唇角蠕动了两下,拒绝的话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但很快,她就被宋煜拉进了怀里。 “娘子,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男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谢玉芙僵在了原地,可周围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 谢玉芙活了两辈子,还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自己的孩子,上辈子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落到了那些坏人的手中,最后甚至连一具全尸都没能留下。 可现在,她的孩子就那么好,端端的在她的肚子里…… 谢玉芙沉默了,她伸手攀着宋煜的肩膀,将头抵在了他的颈窝处,过了好一会儿才好像如梦初醒般道:“我们真的有了一个孩子吗?” 要知道,就在前几天,她的情娘叶夫人还不断地催促她要尽快把孩子留在肚子里,就算这次宋煜纳妾的事情,是为了配合皇帝逼不得已,但谁也不知道宋煜会有什么心思。 只有怀了孩子才是最稳妥的!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大结局 谢玉芙知道自家娘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能想到用孩子来拴住男人的办法。 可这种事情谢玉芙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她始终都是先前的那个想法,缘起缘灭,自有因果,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也不能全凭一个孩子来给予寄托,更何况这天大地大的还有不少事情能做,总不至于真的在宋煜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吧。 当时谢玉芙反驳的话语还振振有词,甚至一度堵得叶夫人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现在想想,谢玉芙始终觉得荒唐。 她单手抚向自己的小腹,可平坦的小腹瞧不出任何异样。 掌心下除了一片温热以外,什么都感觉不到。 为了以防万一,谢玉芙已经有了身孕的事情,并没有对外声张。 她和宋煜甚至连定北将军府都没有回,直接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小城里找了一个还算不错的院子,暂时安稳地住了下来。 江南水乡一切四季如春,当谢玉芙肚子微微隆起的时候,时间也已经进了七月。 这天一早,她正靠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远远地就听到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随后便看到了一个已经许久未见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谢姐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瞒着我呀?你可太小气了,居然连我也不告诉!是不是等到有一天你肚子里的孩子呱呱坠地的时候,我连着孩子的干娘都做不成了?” 听着萧锦真的抱怨声,谢玉芙恍如隔世。 而就在萧锦真的身后,终于得到机会,可以回到都城休整的谢长安手中拎着两个行囊,他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春桃,很是自然的,站在了萧锦真身侧。 萧锦真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近的距离,丝毫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整个人拉着谢玉芙的手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正在厨房为谢玉芙洗手作羹汤的宋煜,听到外面的动静,出门的时候便看到了这幅场景,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谢长安的身上,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谢长安竟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避开了宋煜审视的眼神。 而这一幕正好落在了谢玉芙的眼里。 谢玉芙眨巴着一只眼睛,目光不断地在两人之间扫视着。 “你们两个……” “郡主殿下,这次是奉长公主和皇帝之命特地来探望你们两个的,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偷偷跑出来,我正好在都城当中,闲得没事就奉命护送她过来。” 谢长安压根就没给谢玉芙开口的机会,先一步拦住了他的话,头后不着痕迹地拉开了和萧锦真之间的距离。 可萧锦真只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熟门熟路地扯住了他的手。 “谢哥哥,你躲什么?难不成你是觉得本郡主有多见不得人吗?” 谢长安面色有些尴尬。 不管怎么说,毕竟还有宋煜这么一个外人在场,更别说宋煜还一直都和长公主府的关系不错了。 谢长安挠着头,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时候,宋煜就直接将人招呼到了自己这边。 “既然已经来了,就别在这愣着,前几日芙儿还念叨着说想吃谢府老厨子做的鱼汤呢,今天正好,有你这个曾经谢府了半个当家人在场也好过,让我摸着石头过河了……” 自打谢府的其他人出事之后,谢服里面那些经年的老仆,早就已经分散在了京都各处。 其中有一些与谢玉芙关系不错,也从未害过他的人,都已经被宋煜搜罗了回来,可唯独当年的那位老厨子因病离世, 就连谢玉芙最常吃的那道菜也没人知道是怎么做的。 这些天光是琢磨那道鱼羹,已经让宋煜一个头两个大了。 宋煜就这么半拖半拽地把谢长安带离了现场,而随着两个男人的离开,谢玉芙轻拉住了萧锦真的手。 她挤眉弄眼地看着眼前人,“你和我二哥哥,这是……” 萧锦真也没有藏着掖着,就那么大大方方地对着谢玉芙点了点头。 “我们两个两情相悦,这一路南下,感情也比之前好了不少,谢夫人应当跟你提过吧,就在谢哥哥回到都城换防没几年日,他就已经带着聘礼登门提亲了……” 萧锦真越说脸越红,没多大一会儿,一张脸就跟涨红的红苹果似的了,看着格外可爱。 谢玉芙则是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些年,谢长安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他娘亲虽然一直操心他的婚姻大事,但毕竟有前车之鉴摆在那,也不好逼得太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可谁都没有想到,谢长安此番回京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向当朝郡主萧锦真提亲下聘! 萧锦真害羞地挠了挠头,“谢姐姐,你也知道我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我母亲本来就在替我物色体面的,人家可是那些人,我总瞧着不太好,而且上次去了北疆之后,我就……”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玉芙已经将后续的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没想到啊,我二哥哥的姻缘居然在你身上,那如今既然已经下聘你们二人的婚期,又定在什么时候?” “那自然是要等你和煜哥哥回去之后了,像是我成婚这么大的事情,你和煜哥哥可是必须到场的,不过你现在大着肚子也不方便,我已经和皇帝舅舅商量过了,我有亲事也已经定下来了,就等你的孩子平安生下来之后再说也不迟……” 萧锦这话说得轻巧,可直到谢玉芙经过多番打听后,才知道这所谓的姻亲根本就是用谢长安的一身军功,以及想要辞官谢家归田的威胁,才从皇帝手里换来的。 一想到自家二哥哥从今以后要栽在萧锦真这位郡主身上,谢玉芙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轻抚着自己的肚子,缓缓靠在了宋煜的怀里,背着江南,夹杂着水汽的微风拂过面颊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人就这么瞌睡了起来。 梦里的谢玉芙好似没有经过前世的那一切,如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岁月静好,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这样的日子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谢玉芙不自觉地抓紧了宋煜的手,歪着头往男人的怀里缩了缩。 “你们都在,这样真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