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之后,苏莞丝与薛赜礼就过起了蜜里调油的幸福日子。
红茹与红雨瞧在眼里,为苏莞丝感到高兴的同时,也开始畅想着自己嫁人后的生活。
大奶奶好福气,冬儿待云枝也是疼爱有加,也不知她们两个能不能寻得自己的良人。
没几日的工夫,媒婆再度上门,给苏莞丝带来了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是那位名为苏朗的书生瞧上了红茹,愿意将聘礼加厚几成。
苏莞丝笑得爽朗:“既如此,我和夫君也会将红茹的嫁妆加厚些。”
媒婆笑着称赞苏莞丝大气,又道:“第二个好消息是,那位巷尾的刘屠夫,瞧上了红雨,央求着我上门来提亲呢。”
一个书生,一个屠夫,也算是文武双全。
媒婆不停地夸赞着红茹与红雨的好福气,“这两个丫鬟遇上了夫人这样的好主子,可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
苏莞丝不过淡淡一笑:“她们过的好,我才能安心。”
话音甫落,云枝也抱着女儿来了前厅。
见了福姐儿,苏莞丝那双秋水的杏眸弯成了月牙儿。
她忙从云枝怀里抱过了福姐儿,解下腰间的玉佩,笑盈盈地逗弄着福姐儿。
福姐儿生的与云枝极为相像,苏莞丝抱着她爱不释手,只道:“快去将我妆奁盒里的白玉镯子拿来。”
云枝忙道:“这太贵重了,福姐儿消受不起。”
“什么消受不起,我们福姐儿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数,别说是一只白玉镯子了,就是一千只一万只也配得上。”
这话一出,云枝再没了驳斥的话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霜降拿来了白玉镯子,再由苏莞丝给福姐儿戴上。
等媒婆走后,云枝哭丧着一张脸对苏莞丝道:“夫人,奴婢有件事想问问您的意见。”
一旁的红雨本还在用苏朗揶揄调笑着红茹,听见这话立时止住了话头。
连苏莞丝也一脸严肃地敛起了笑意,只问道:“什么事?”
云枝抱着怀里的福姐儿,低着头不知怎得竟然红了眼眶。
一时间,她便哽咽着开口道:“奴婢想与冬儿和离。”
这句话骤然如平地一声惊雷般炸开在前厅,红茹与红雨俱都屏息静气、惊讶不已。
苏莞丝也蹙起柳眉,急切地追问:“好端端地,怎么就提起了和离一事?”
云枝这才道:“并非是奴婢与冬儿生了嫌隙,是他爹娘欺人太甚,奴婢不想再忍了。”
自从她生下福姐儿之后,冬儿的爹娘便嫌弃云枝生的不是个男孩,不仅不肯出钱养福姐儿,还总是张罗着要为冬儿纳妾。
多可笑的一番话,她与冬儿分明还是薛国公府的奴仆,是借了大奶奶的光才赎回了彼此的卖身契。
葫芦巷的屋子,也是世子爷看在大奶奶的面子上才赏下来的。
可婆母却要冬儿纳妾,云枝虽心爱冬儿,也疼惜福姐儿,却不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奴婢想过了,婆母既然瞧不上奴婢和福姐儿,那奴婢便和冬儿和离就是了,我就不信了,难道我这么活生生一个人还养不活福姐儿不成?”
说着说着,云枝眸中便落下了两行清泪,苏莞丝瞧了心疼不已,立时就让人去将冬儿唤了过来。
可门廊上的小厮们却道:“冬儿小哥陪着世子爷去兵部了。”
苏莞丝这才作罢。
她一边吩咐红茹与红雨在旁安慰云枝,一边亲自抱着福姐儿劝哄。
福姐儿正是冰雪可爱的时候,此刻正乖顺地躺在苏莞丝的怀里,也不吵闹,只转动着自己黑黝黝的大眼睛。
苏莞丝沉默半晌,让奶娘们抱走了福姐儿。
这几个奶娘本是唐氏费了大力气搜罗来给孙儿用的,如今却是被福姐儿先享了福。
奶娘们一走,苏莞丝便铁青着一张脸道:“在我眼里,云枝和你们都如同我的亲姐妹一般,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枝受苦?”
红茹与红雨听了这番话,心里泛起暖融融的喜意,一时想到云枝此刻的处境,便又叹道:“夫人别太担心,冬儿小哥不是糊涂的人,此事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这日午后,云枝便留在松柏院里歇息。
因怕苏莞丝担心她,她在人前不肯露出半点伤心之色来,嘴角甚至还扬起几抹强颜欢笑的倔强。
“婆母和公爹都不喜欢我,更不喜欢我生下来的福姐儿,我自己受点委屈不要紧,却不能让福姐儿受苦。”
云枝已是想明白了,若冬儿还要继续愚孝下去,哪怕是为了福姐儿她也会义无反顾地与他和离。
苏莞丝道:“你放心,这事有我为你做主。”
好不容易等到了日暮昏黄的时候,薛赜礼却迟迟没有归府。
苏莞丝打发人去问,结果小厮们说薛赜礼被太子请去了东宫。
“这倒是不巧了。”苏莞丝蹙着眉头道。
太子每每传唤薛赜礼,都要将薛赜礼留到半夜三更才肯放他回府。
云枝瞧出了她的焦急,只道:“夫人别担心,这事奴婢心里有数……”
苏莞丝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柔荑,仔细摩挲一番,发现她的手指尖比从前粗糙了不少。
她知晓冬儿是舍不得让云枝干粗活的,想来是冬儿的爹娘在私底下刁难着云枝,定是让她做了不少粗活才在指尖留下这样的痕迹。
苏莞丝心内酸楚不已,只道:“这些事,你怎么拖到今日才来告诉我?”
云枝不过勉强笑笑,只是那笑意映在苏莞丝的眼里显得极为可怜委屈。
“做人媳妇的,谁不得受点委屈呢?夫人样样都好,待太太也是孝顺得没话说,不也受了许多委屈吗?奴婢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何必说出来让夫人操心呢?”她道。
听了这话,苏莞丝的心就好似被人攥紧了般疼痛不已。
是她不够细心,有孕前忙着管家理事,有孕后又一心养胎,没有留意到云枝艰难的处境。
云枝每回来松柏院请安的时候都是报喜不报忧,可苏莞丝只要再细心些,一定能发现些端倪。
思及此,她便满含愧怍地说道:“今日冬儿若不能给出个令我满意的态度,我就帮你和离,你和福姐儿就住在松柏院里,不用仰人鼻息,我会将福姐儿当做亲生女儿般疼宠。”
云枝却摇了摇头道:“夫人待奴婢亲近,可主仆有别,您这么做是要被旁人耻笑的?”
京城世家大族里的贵妇小姐,有哪一个会像苏莞丝这样全心全意为身边丫鬟打算的?
她若将丫鬟生的女孩儿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只怕会有不少人耻笑嘲讽她。
云枝不愿如此。
可苏莞丝听了这话,却道:“我何必在意旁人的看法?”
说话间,红茹与红雨提着食盒回了正屋。
今日薛赜礼不在,她索性就让丫鬟们都坐了下来一起用膳,连白药和霜降也有份儿。
丫鬟们自然不肯。
苏莞丝却道:“你们若不坐下一起吃,我也不吃了。”
这下,云枝红茹等人才搬了个团凳在苏莞丝身旁坐了下来。
只是她们顾忌着宅门里的规矩体统,稍微动了几筷子,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团凳。
红茹说要去净室洗把脸,红雨说她要去小解,白药说小厨房的炉灶上还烧着热水。
苏莞丝无奈一笑,只道:“这几个丫鬟,连撒谎都撒得这么拙劣。”
夜色渐渐浓重起来,苏莞丝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回了一身酒气的薛赜礼。
冬儿与另外几个小厮搀扶着薛赜礼走进正屋。
小厮们不好进内寝,便由红茹与红雨接手,搀扶着薛赜礼走进内寝。
苏莞丝先取了热水来给薛赜礼擦拭身子,又吩咐冬儿:“云枝和福姐儿在厢屋。”
冬儿顿时露出了个如蒙大赦的神色,谢过苏莞丝的提醒,这便匆匆赶去了厢屋。
苏莞丝叹息一声,照顾好了薛赜礼,见厢屋已经熄了烛火,便道:“罢了,明日再说吧。”
况且薛赜礼喝得烂醉如泥,若不喝下醒酒汤,明早起来时定会头疼不已。
思及此,苏莞丝便亲自去小厨房为他熬煮了醒酒汤。
红茹吓了一跳,忙道:“夫人即将临盆,怎能亲自做这样的事?奴婢去唤厨娘们就是了。”
苏莞丝却道:“不必,醒酒汤煮起来简单得很儿,厨娘们都在二门外的寮房,一来一去也是麻烦。”
话虽如此,可红茹与红雨还是抢在她前头,听着她的吩咐煮起了醒酒汤。
而后,主仆三人又齐心协力地给醉酒的薛赜礼灌下了醒酒汤。
许是今日过分担心云枝的缘故,这时的苏莞丝只觉得心内疲累无比,脸色也不大好看。
红雨担心不已,只道:“夫人脸色不好看呢,奴婢去传府医。”
“不必了。”苏莞丝只道:“歇一歇就好了。”
可红雨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跺脚叹道:“夫人即将临盆,可耽误不得,明早世子爷醒来,可是要怨怪奴婢的。”
红茹也劝:“夫人月份重了,万事都要小心,请个府医过来诊诊脉,若无事,咱们也能安心些。”
被两个丫鬟苦劝一番,苏莞丝才点了头。
是以松柏院内也点起了烛火,红茹亲自掌的灯,白药去请的府医,红雨又去小厨房里熬煮了燕窝粥。
府医从睡梦中被人唤醒,得知是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立时从床榻上蹦了起来。
他匆忙洗漱一番就赶来了松柏院。
一把脉,府医便焦急出声道:“夫人昨儿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的脉象竟这般紊乱?”
红茹与红雨险些被府医这番话给吓愣在原地。
连苏莞丝自己也很是惊讶,“可是孩子不好?”
“胎像有些不稳,恐拖不到足月出生了。”府医面色沉沉地说完这话,立时推开药箱写下药方。
红茹已红了眼眶,拿了药方就去叩响厢屋的门。
冬儿被她唤醒,听闻苏莞丝有些不好,吓得一把拿起药方就要去抓药。
这时,松柏院内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们都醒了过来。
白药还派了个小丫鬟去荣禧堂送信。
府医让人取来了一根百年人参,剁碎了后让苏莞丝含在嘴里。
“夫人,胎象如此不稳,拖下去只怕会生出不少险难的变数来,为今之计只有为您催产这一条路可走了。”
苏莞丝也被吓得心惊肉跳,当下也察觉到下腹部一阵阵隐痛。
她点点头,咬着参片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夫,我信您。”
这位府医是唐氏与薛赜礼花了大力气请来的妇科圣手,于女子生产一事最是精道。
稳婆们匆匆而来,一瞧苏莞丝身下的情况,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夫人情势不大好呢。”
府医立时让人点灯烧炭,用暖布封住门窗,不许让任何一点冷风吹进内寝。
冬儿跑得鞋都丢了,终于将府医开得催产药拿了过来。
霜降急忙去煮药,好几个婆子在旁扇风。
云枝穿戴好衣衫后跌跌撞撞地跑进正屋,刚要进内寝的时候,却被冷着脸的红雨挡在了外头。
“云枝姐姐,别怪我说话难听。夫人待您是亲如姐妹没错,可你也该知晓些规矩体统,你和冬儿小哥的事怎么就不能等到夫人生产后再说呢?害得夫人担心了一整日,以至于动了胎气……”
说完,红雨又去廊道上唤着小丫鬟们端来一盆盆的热水。
云枝立时落了泪,立在原地惊惶得不知所措。
红茹与红雨忙得脚不沾地。
红雨心里埋怨云枝,一句话都不想与她说,催产药一熬好,便端进了内寝。
红茹见云枝站在原地流泪,只道:“快别哭了,想个法子将世子爷弄醒吧,夫人生产,世子爷总要在旁陪着才是。”
这时,唐氏也带着人姗姗来迟。
而屋内的苏莞丝刚喝下催产药,周身上下便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痛意。
她凄厉的哭喊声传遍了整个松柏院。
唐氏在外间坐着,喝了两口茶, 不急不缓地说道:“妇人生产都是要经历这么一遭的。”
云枝回了神,慌忙走进内寝,一见薛赜礼还人事不省地躺在床榻上,立时砸了一只桌案上的茶盏,用破裂的碎片割了割他的手臂,期盼着疼痛能让薛赜礼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