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美人攀高枝记》 第183章 有人想算计酒醉的薛赜礼。 金玉烟潸然泪下,毫不在意在苏莞丝跟前的尊严与体面,哭着问她:“求大奶奶救救我。” 苏莞丝挑眉望向她,问:“这些时日,你去了外书房六次,在门廊处堵了世子爷五次,打听世子爷喜好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 很显然,金玉烟是对薛赜礼上了心的。 且苏莞丝明知如此,却没有出手阻拦,只看薛赜礼自己的想法。 他若想收用金玉烟,苏莞丝不会多说半个字,他若不想,苏莞丝也不会多嘴多舌。 “初初住进二房的时候,想必你对自己的美色很有信心吧,二叔母做事雷厉风行,你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苏莞丝笑问着。 金玉烟抬眼望她,觑见她不含任何笑意的眼底,心猛地一凛。 她低下头,只道:“烟儿不敢,还请大奶奶垂怜。” 苏莞丝的嘴角依旧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让我猜猜,你如今又为何改了主意?昨日你在二门外堵到了世子爷?”她问。 金玉烟咬着唇点了点头,忍着屈辱道:“世子爷见了我,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给,我想着姨母的吩咐,舔着脸追了上去……” 结果薛赜礼摆出一副如罗刹恶鬼般的冰冷模样,呵斥着金玉烟:“我们府里几时多了这么个鬼鬼祟祟的女子,若你再到我跟前搔首弄姿的,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这一番疾言厉色的呵斥,将金玉烟追名逐利的心活生生给吓没了。 邹氏又是如此不好相与的人,比起遥远的荣华富贵,金玉烟更想护好自己的性命。 “原是如此。”苏莞丝已猜到了薛赜礼的反应。 金玉烟说到底也只是个妙龄年华的少女而已,被薛赜礼这么一践踏,少女情思俱都消失了大半。 也不怪她。 苏莞丝笑着望向她,道:“我欣赏你的坦诚。人有野心不是错,出身低微的人想往上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金玉烟立时一惊。 便听苏莞丝继续说道:“只是自你住进二房之后,府里多了不少流言蜚语,还有下人在传我曾经定过亲事,这与你不知有没有什么关系。” 金玉烟自然不肯承认,只是苏莞丝投过来的视线如刀刃般锋利,且如今的她居于高位,隐隐有些令人胆寒的气势。 被她这么一哄一逼,到了最后金玉烟只有承认。 “姨母说世子爷若知晓了此事,必定会厌弃了您,只是昨日她得知了您怀有身孕一事,便催促着我尽快行动。” 苏莞丝将自己怀孕一事瞒得密不透风,身边之人也不会胡言乱语。 若邹氏知晓此事,必定是从唐氏那儿打听得来的。 思及此,苏莞丝只能在心中无奈叹息一声。 她这个婆母啊……怎么被邹氏害了这么多回,却一点记性都不肯长呢? 思忖半晌后,苏莞丝才问金玉烟:“我且问你,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做夫君的妾?” 金玉烟一听她这话便知晓自己赌对了——苏莞丝根本就不似表面上那般冷硬漠然,而是心存着几分善念。 女子不易,更何况此时此刻的金玉烟与当初的那个走投无路的苏莞丝很是相像。 金玉烟赌得就是苏莞丝会心软。 “宁为平民妇,不做大家妾。”金玉烟忽而跪倒于地,坚定地诉说着自己的志向。 苏莞丝笑了笑,道:“既如此,我便帮帮你。只希望你能时时刻刻记得今日这番话,别辜负了我的一片好心。” * 东宫内。 薛赜礼拗不过太子的热情相邀,起先还不愿意喝酒,后来只能被迫喝了两坛女儿红。 他酒量有些进益,可喝多了酒后人还是有些晕晕沉沉的。 以至于回府的时候闹出了极大的动静。 连二房的邹氏与金玉烟也知晓了薛赜礼酒醉一事。 苏莞丝怀着身孕,闻不得酒味,且也不方便照顾薛赜礼。 薛赜礼便宿在了外书房,打算等酒意过去了再去寻他的丝丝。 这时,邹氏打听得知薛赜礼一人在外书房。 她便让金玉烟换上一身薄如蝉翼的衣衫,外里罩着一条狐皮大氅。 “这可是你最好的机会了,若能与薛赜礼成了事,姨母一定能为你讨个贵妾的名分来。” 金玉烟有些犹豫,想起薛赜礼那日呵斥她时冷清冷心的模样,心里一直打着鼓。 她不说话,邹氏便怒骂道:“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当了表子还要立牌坊不成?你来薛国公府不就是做这些营生的?如今泼天的富贵摆在你眼前,难道你竟不敢了不成?” 不得已,金玉烟只能在嬷嬷们的簇拥下去内寝里换了衣衫,上了一层浓妆。 打扮齐全后,才在嬷嬷们簇拥下赶去了外书房。 今日不知何故,外书房没有冬儿等小厮们守着,只有两个小子在庭院角落里玩跳绳。 那嬷嬷立刻掏出一大袋果子来,将那两个小子骗出了外书房。 随后,那嬷嬷便对金玉烟说:“姑娘快去吧,奴婢在外头守着,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任何人闯进来。” 金玉烟还是有些犹豫不定。 那嬷嬷便发了狠,只道:“姑娘若是再这么犹犹豫豫的,且仔细想想回去该怎么向太太交代。” 想到邹氏的穷凶极恶,金玉烟只能硬着头皮推开了书房的屋门。 才走进书房,她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 里屋的珠帘后摆着一张罗汉榻,隐隐约约望过去,似是瞧见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金玉烟朝前走了两步,停在珠帘后愣了愣神,忽而她被右侧支摘窗外拂进来的冷风吹得抖了抖身子。 她朝着支摘窗的方向望去,思绪挣扎不已,最后咬了咬牙,褪下了身上的狐皮大氅。 * 自儿子死后,邹氏已很久没有这般舒心过了。 有嬷嬷来报金玉烟已经进了书房,且她们仔细守着书房,没让任何人来坏她的好事。 这可真是天赐良机,苏莞丝只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忽视了外书房那一头。 如今被她和烟姐儿钻了空子,只要她豁出去闹一场,以唐氏的性子必定是会被她拿捏着给烟姐儿一个位份的。 只要烟姐儿成了大房的贵妾,她就有的是法子敛财收权。 烟姐儿貌美柔顺,说不定还会得了薛赜礼的喜爱。 只要她拿捏着烟姐儿……就等同于拿捏着薛赜礼与整个长房。 如此想着,邹氏已忍不住痛快地笑出了声。 才笑了几声,外间的嬷嬷便来报。 “二太太,大奶奶求见。” “苏氏?”邹氏嗤笑道:“莫非是兴师问罪来了?” 她立时让人去将苏莞丝请进了门。 邹氏则坐在正堂的紫檀木太师椅上,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眸光落在庭院之中,说不清的得意与痛快。 不多时,小腹尚未隆起的苏莞丝便与薛赜礼一同走进了庭院。 薛赜礼搀扶着苏莞丝,缓缓走着,冷风拂起他衣衫一角,显露出一张神智清明的俊容,哪里有半点醉意? 不对……不对……薛赜礼怎么会在此?他不是在外书房醉得不省人事了吗? 第184章 恋爱脑薛赜礼:我们丝丝做什么都是对的。 顶着邹氏不可置信的眸光,薛赜礼与苏莞丝一前一后地走进正屋。 “二叔母怎么见了我和夫君这般惊讶?” 苏莞丝笑盈盈地问邹氏。 邹氏愣了许久,才勉强露出两分笑影来。 “礼哥儿,你怎么带着你媳妇来我们二房了?” 薛赜礼冷冷一笑,反问她:“二叔母这是不欢迎我们夫妻俩了?” 他那藏着几分怒意的视线朝着邹氏望去,让邹氏莫名地提起了几分小心。 邹氏忙让丫鬟们端茶送水,又道:“哪能啊,你们二叔整日里不着家,我正盼着有人能来陪我说话解闷呢。” 话虽如此,可邹氏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苏莞丝则十分镇定地坐于扶手椅里,悠闲地抿了抿茶水,道:“二叔母这儿的花果茶滋味甚好。” 薛赜礼却不饮茶,只一味地摆起了冷脸,瞧着就像是地狱里钻出来的罗刹恶鬼一般。 邹氏瞥他两眼,任凭她心里的阴谋诡计再多,碰到不按常理出牌的薛赜礼,也只有小心为上。 “这几日你二叔总是不归家,幸而有玉烟陪着我说话解闷。”邹氏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说到玉烟,这孩子去外书房给礼哥儿送糕点,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 说完,她就让心腹嬷嬷去外书房瞧瞧情况。 这时,苏莞丝未曾说话,薛赜礼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二叔母真是好心,只可惜我只喜欢吃丝丝做的糕点,对别人送来的糕点没有半点兴趣。” 说到最后,他已是有些咬牙切齿。 邹氏哪里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到了如今这份上,也只有装傻充愣、出言抵赖这一个选择了。 “呵呵,我这就让人去将烟姐儿带回来。” 话音甫落,邹氏便要差遣着嬷嬷们动身去外书房。 没想到沉默至今的苏莞丝却在这时开了口。 “何必劳烦嬷嬷们跑一趟,不如二叔母领路,我和夫君跟在您身后,一起去外书房瞧瞧金姑娘?” 她这话分明不怀好意,邹氏又心虚,不想让自己的勾当被人宣之于众。 是以她便笑道:“烟姐儿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哪里值得礼哥儿和礼哥儿媳妇这么兴师动众的,我这就让人去传唤她。” 谁知这话刚出口,薛赜礼却从扶手椅里起了身,也不管邹氏怎么答话,带着一大群人便浩浩荡荡地赶去了外书房。 苏莞丝紧跟其后,身边丫鬟们一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一边对邹氏说:“二太太快跟上吧,好歹金姑娘唤您一声姨母呢,您可不能不管她的死活。” 这些话等同于将邹氏放在火上炙烤。 她没了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行至外书房,邹氏瞧见了大双和小灵,顿时脑袋一昏,有些反应不及。 大双和小灵都是伺候二老爷的小厮,成日里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二老爷。 邹氏不明白,这两个小厮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难道是金玉烟计划失败,薛赜礼已事先请来了二老爷为他主持公道? 邹氏勉强稳住心神,便见薛赜礼与苏莞丝已推开书房屋门。 跟在后头的苏莞丝停下步伐,回身朝邹氏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邹氏心里冷得发毛,再加上大双和小灵的出现,她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薛赜礼才走进书房,进去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匆匆忙忙地走了出来。 此时,邹氏已走到了离书房最近的廊道处。 薛赜礼蹙着眉道:“二叔母要成人之美,为何要污了我的外书房?罢了,我也不与你计较这些,一会儿劳烦二叔母派人将我的书房收拾干净。” 说着,他便退到了一边,只安心陪伴着苏莞丝。 苏莞丝却疑惑着书房内的景象,只问道:“夫君,金姑娘可在书房里?” 薛赜礼知晓她是故意问的这话。 今日这出计谋,对付的就是邹氏的狼子野心。 若金玉烟真如她嘴上所说那般不想做薛赜礼的妾,总有法子躲过此劫。 可若她阳奉阴违,“不想做妾”之语也只是在撒谎骗人的话,今日她就要自吞苦果。 如此想着,苏莞丝便让红茹进书房瞧了一眼。 她无视了邹氏越来越惨白的脸色,只道:“妾身很是好奇,金姑娘为何要独自一人待在夫君的外书房里?她莫非是在里头睡着了不成?” 苏莞丝每说一句话,邹氏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不多时,红茹大惊失色地从书房里跑了出来。 她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奶奶,二……二老爷和金姑娘在里头,他们……他们躺在一张床榻上。” 话音甫落,邹氏身后的嬷嬷们立时大喊道:“太太,太太……” “快去传府医。” 苏莞丝回身一瞧,见邹氏已两眼一翻软倒在了嬷嬷们的怀里,瞧着是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样。 她扯了扯嘴角,想嗤笑邹氏几句,最后却是笑不像笑,只剩一声叹息。 * 府医们匆匆赶来为邹氏把脉。 唐氏姗姗来迟,听说了来龙去脉,惊讶得不知所以。 “二弟收用了金姑娘?” 薛赜礼点点头,道:“二叔做事愈发不像话了,要收用妾室,为何要在儿子的外书房里胡闹?” 唐氏听了这话也有些气愤,特地嘱咐嬷嬷们:“好好替赜礼收拾书房,不许留下半点脏污。” 嬷嬷们领命而去,苏莞丝则亲自斟了茶递给唐氏:“母亲喝茶。” 唐氏哪里还有心情喝茶,只道:“你们二叔怎么能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来?” 苏莞丝不语,薛赜礼却嗤笑道:“二叔糊涂,难道二叔母就聪明了?她竟将自己的侄女送到了自己夫君的榻上,要知晓,二叔的年岁都能做金姑娘的父亲了。” 这事的确闹得难看,唐氏也道:“一向以为你二叔母聪慧,没想到她竟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 “母亲还是少与二叔母来往吧,仔细被她给带坏了。”薛赜礼道。 唐氏点点头,倒是难得没有与薛赜礼和苏莞丝唱反调。 夜里,夫妻两人说夜话的时候。 苏莞丝便感叹道:“我以为金姑娘是真心要我替她寻个出路,不曾想这只是她的谎言。” 薛赜礼一边替她揉捏着酸胀的小腿肚子,一边道:“你还是太心善了些,并非我对金姑娘有偏见,从我见她第一眼起就知晓她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人有野心没错,只是不该这么撒谎骗人。” 更何况薛赜礼无意纳妾,对苏莞丝以外的女子没有半点兴趣。 苏莞丝勉强笑笑,她也不是什么过分善良。 只是瞧见金玉烟为了过得更好些而不停挣扎努力的模样,总是想起从前的自己。 “罢了,我们安歇吧。”苏莞丝说完,便攥住薛赜礼的手轻轻摇了摇。 薛赜礼也笑,那笑容里有说不清的宠溺。 “好,都听你的。” * 这事之后,邹氏再不愿意也只能给了金玉烟个妾室的位份。 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气得许多个日夜都难以入眠。 金玉烟则是哭成了泪人,跪在邹氏跟前磕了许多头,只求她放她一马。 给薛赜礼做妾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可二老爷做妾却是白白浪费了她的美貌与青春。 邹氏善妒难以容人,二老爷又只知吃喝玩乐,年岁也大了,说不准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了。 金玉烟不想过这样一眼看得到头的憋屈日子。 “你求我有什么用?那日在书房里,你怎么不瞧瞧仔细,谁的床榻你都敢躺上去吗?”邹氏怒骂道。 金玉烟是有苦难言,薛赜礼与苏莞丝事先设了局,想了个理由灌醉了二老爷,又让二老爷换上了薛赜礼的衣袍,他背着身子躺在床榻里侧。 金玉烟又是头一回做这样偷鸡摸狗之事,自然心虚,脱了衣服躺到床榻上后哪里还敢去瞧身侧男人的脸蛋? 于是,她就这么误打误撞地成了二老爷的妾室。 此时此刻,金玉烟再后悔已是无用。 幸而二老爷这几日不在府上,金玉烟还不用强打着精神去伺候她。 只是眼前的黑暗已如毒蛇般缓缓攀上她的全身,她若不想个法子脱身,往后只有在这内宅里枯萎致死的份儿。 可哪怕她注定要死,她也不想在二老爷这样年老色衰的男人身上耗尽精血。 “既如此,旁人帮不了我,我也只有靠自己了。” 金玉烟拖着自己发肿的膝盖,回屋后目露狠意地对嫣儿如此说道。 * 二房里乌烟瘴气,大房里却是一片和睦。 此番唐氏回府,被薛赜礼强硬着要求少与邹氏联系。 因此,唐氏犯傻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再有芍药在一旁闻言劝解,唐氏也渐渐地回转过来。 她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何必再与苏莞丝争闹个不休。 两人既性子犯冲,那就不要硬凑到一处。 看在苏莞丝肚中孩子的份上,唐氏倒是安分了一段时日。 于是,苏莞丝安心养胎,闲暇时给孩子做做针线。 薛赜礼还教她下棋,只是苏莞丝的棋艺不精,回回都被薛赜礼杀个片甲不留。 渐渐地,她就没了下棋的兴趣。 “夫君的棋艺师承鹿麋书院大能,妾身是自学成才,这不公平。”苏莞丝道。 薛赜礼听后却挑眉笑道:“我们丝丝样样精通、处处聪慧,没想到在棋艺之上竟然这般稚嫩。” 苏莞丝瞪他一眼,索幸在孕中无事,便道:“且给我五日光阴,待我参透这棋艺古籍里的奥秘,定能将夫君斩于马下。” 话虽如此,薛赜礼却在五日后的交锋之中放了水。 苏莞丝头一回在棋盘上狠狠压制了薛赜礼。 事后,她笑道:“夫君可别小瞧了妾身。” 薛赜礼点点头,眸光坚定,语气真挚,只道:“我家丝丝就是厉害。” 红茹与红雨在一旁忍俊不禁,看着世子爷如哄孩子般哄着夫人,心里只觉得十分高兴。 又过了几日,孕中无事的苏莞丝又张罗起要为红茹和红雨寻夫婿。 云枝生女后只在府里做些闲散活计,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女儿和小家之中。 红茹与红雨都到了年岁,她们对苏莞丝忠心耿耿,苏莞丝也盼着她们能嫁得个良人。 是以,她便先将目光放在薛国公府未婚的小厮之中。 可她仔细地斟酌了好几日,却只挑出一个勉强清俊有才的小厮。 她让嬷嬷们去调查这小厮的底细,若他爹娘糊涂,苏莞丝也不舍得将红茹与红雨嫁过去。 这一查,倒真查出了这小厮家里的一堆腌臜事。 苏莞丝干脆便不再考虑薛国公府内的小厮。 府内的管事们差事虽办得好,背地里却吃喝女票赌样样精通。 苦恼之下,苏莞丝便花重金让媒人们替红茹与红雨物色夫婿。 “不怕您笑,红茹与红雨虽名义上是伺候我的丫鬟,可在我心里却和亲姐妹没区别,不拘是哪家的清白书生,家境清贫些也无所谓,只要人好,嫁妆我心里有数。”苏莞丝如此道。 那媒人听后十分惊讶。 历来世家大族里的贵夫人替身边的丫鬟寻夫婿,至多也就配个管事,赏点银子做嫁妆就过去了。 有谁能像苏莞丝这样掏心掏肺地为丫鬟择取夫婿? 苏莞丝看出媒婆的惊讶,只道:“若事成,我这儿还有一百两银子的谢礼送给您买酒喝。” 媒婆欢天喜地地应了,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为红茹和红雨择取夫婿。 最后将合适男子的画像带到了苏莞丝跟前,让她过目。 苏莞丝从中挑出了两个家世清白、人品尚可的书生。 她道:“我瞧中了不算什么,还是要红茹与红雨喜欢才是。” 是以她还让媒婆们将那两个书生带到薛国公府里,让红茹与红雨隔着屏风瞧了两眼。 等她们自己点头了后,苏莞丝才推进婚事。 薛赜礼听闻此事,只道:“整个京城,再找不出你这么好的主子了。” 这事一出,松柏院内的丫鬟仆妇们当起差来都精气神十足。 尤其是早上薛赜礼出门的时候,路过庭院的时候能瞧见好些到处忙碌的仆妇丫鬟们。 “她们伺候我辛苦,若我连终身大事都不能替她们安顿好,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苏莞丝道。 薛赜礼也笑,望向苏莞丝的笑意里竟是疼爱。 相处得越久,他越觉得苏莞丝品性珍贵。 只要是真心对她好的人,她会还以千倍万倍的真心。 若有谁欺骗她、戕害她,她也绝不会糊涂心软,也会睚眦必究。 这样善良果决又坚韧的苏莞丝,怎能让他不心生爱意呢? 此刻,苏莞丝便靠坐在罗汉榻上,被支摘窗外熠熠生辉的日色照耀着,显得那般夺目动人。 薛赜礼走上前去,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道:“是是是,我们丝丝做什么都是对的。” 【PS】: (今天又是二合一,恋爱脑小薛,他真的超爱!) 第185章 宠妻狂魔薛赜礼之厨艺小事。 养胎过半,苏莞丝开始孕反。 她吃的本就不多,怀了身孕后更是比从前吃的更少了些。 薛赜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每日去兵部上值前,他总在内寝里翻阅古籍。 这古籍出自一个高官大臣之手,这位大臣极为珍爱妻子,可他妻子有孕时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人消瘦得不成样子。 不得已,那大臣就想方设法地为妻子做些好入口的菜肴。 后来他的妻子熬过了孕反,生下了个活泼可爱的大胖小子,大臣欢喜不已,遂将那些食谱收录成册,编著成了这本古籍。 薛赜礼如获至宝,捧着那古籍不肯松手。 冬儿在旁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黄昏时分,薛赜礼兴冲冲地赶回了松柏院。 他照例先去荣禧堂给唐氏请安,唐氏正忙着管家理事,还有红茹在旁协助,一时半会儿她也抽不出空来与薛赜礼说话。 薛赜礼干脆便回了松柏院。 回松柏院时,苏莞丝还在午歇。 红雨笑着道:“世子爷有所不知,夫人如今格外嗜睡,每日都要睡上两个多时辰,今日才睡了一个时辰,奴婢不敢去唤醒她呢。” “不必叫醒她。”薛赜礼来的正好,立时踩着欢快的步伐去了小厨房。 男子远庖厨。 自小厨房设立至今,薛赜礼还没有踏足过一次。 是以厨娘们见了他都十分惊喜。 “世子爷怎么来了?” 薛赜礼摆摆手道:“你们忙活你们的就是了,不必管我。” 冬儿也挤眉弄眼地说道:“我们世子爷要给夫人做吃食,你们不必相帮,都去忙吧。” 厨娘们暗暗讶异,嘴边只赔笑道:“世子爷果然疼宠夫人。” 冬儿却不这样想,他自小就伺候在薛赜礼左右,看惯了他家世子爷养尊处优的日子。 何曾见过他家世子爷伺候旁人?又何况他做的还是像下厨这样熟能生巧的活计。 冬儿都不敢想,他家世子爷做出来的吃食究竟能不能下咽。 果不其然,薛赜礼在锅台前站了许久,被这扑腾而起的热雾吓了一跳,却还要勉强维持着矜贵冷傲的外衣。 厨娘们在廊庑下探头探脑地张望,都很好奇世子爷会做出怎样的吃食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薛赜礼拿着古籍反复阅读,低下头盯着那黑漆漆的灶台。 这时,冬儿才走上前问:“爷可是想生火?” 薛赜礼点点头,只道:“这古籍里没有教人怎么生起灶台火的知识。” 言外之意是,这是这本古籍的过错,与他薛赜礼无关。 冬儿被他一噎,无奈地走到灶台后折了木枝开始烧火。 见已升起了火,薛赜礼便开始和面。 只是他和了半天却无法将两团面团和到一起。 没办法,最后便由两个厨娘进门助他一臂之力。 薛赜礼再去择菜,只是她择出来的菜菜叶子上和根茎一样没少。 又有厨娘上前帮他。 最后,这一碗旋覆花汤外加酸梅果子糕出炉的时候,就只有在糕点上淋上果酱这一步是薛赜礼自己动手而为的。 冬儿提着食盒回了正屋。 见了红茹与红雨,忙绘声绘色地说道:“这可是我们世子爷亲手为夫人做的糕点和花汤,快让夫人尝尝。” 这时,苏莞丝刚刚醒来没多久,正觉得有些饿了。 听了冬儿这话,苏莞丝只笑盈盈地望向薛赜礼,道:“夫君有心了。” 红茹揭开食盒,替她舀了碗汤,只笑道:“夫人快尝尝,奴婢闻着味道就差点流口水了呢。” 薛赜礼第一次下厨,苏莞丝自然会赏脸。 喝了碗汤,又吃了块糕点后,苏莞丝忍不住称赞着薛赜礼:“夫君真是心灵手巧,连庖厨一事都如此得心应手。” 丫鬟小厮们都在称赞着他。 可薛赜礼却高兴不起来,只漠然着一张脸,扭捏半晌道:“我只淋了点酱,都是厨娘和冬儿帮我打的下手,说是打下手,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说着说着,他这番话里竟露出几分落寞的失意来。 苏莞丝见状忙给红茹递去了个眼色。 红茹忙带着红雨、霜降和冬儿离开了正屋。 四下无人,苏莞丝才笑盈盈地问他:“夫君这是怎么了?” 薛赜礼道:“你孕中不适,我只恨自己不能为你做什么,甚至连做点吃食讨你开心这样的事都做不好。” 女子怀孕辛苦,生产时还如同从鬼门关里走过一回。 薛赜礼心有戚戚,更遗憾着自己无法替苏莞丝分忧。 苏莞丝听了这话,笑得愈发甜美动人。 “夫君虽替不了我怀孕的辛苦,可妾身也没法在朝堂之事上给夫君任何帮助。男主外、女主内,一家人本就要各司其职。” 薛赜礼却摇摇头,只一把攥住了苏莞丝的手,道:“再给我几日,我好好钻研厨艺,一定能学会古籍上的菜肴。” 苏莞丝笑道:“妾身相信夫君。” 自这日过后,薛赜礼有空就去小厨房里学厨艺。 他赏了几个厨娘们一锭银子,只在一旁专心学习着。 一开始做出来的菜肴不仅黑黝黝的一团辨不清是何物,味道也极为苦涩难入口。 冬儿连着吃 了两回,尝了尝味道后勉强笑道:“哈哈哈……世子爷的厨艺进步了好多。” 回去后他上吐下泻,第三日直接告假。 薛赜礼蹙起眉头,自己尝了口自己做的菜肴。 一整日,他都没有胃口再吃别的山珍海味了。 又钻研了几日,他的厨艺却还是没有半点进步。 气馁之余,薛赜礼又开始自责愧疚。 苏莞丝没了法子,将他所做的失败品点缀了些青梅酱。 这一碗奇奇怪怪的面条加上点青梅酱后滋味倒是能入口了。 苏莞丝带着面条去外书房寻薛赜礼。 劝哄几句后,她便当着薛赜礼的面吃了几口面条。 这可把薛赜礼吓坏了,忙道:“不能吃,这东西根本就不是给人吃的。” 苏莞丝却吃了两三口,而后嘴角扬起一抹甜美的笑意。 “夫君的心意是好的,妾身念着您的心意,就不觉得这面条难吃了。” 一番话说的薛赜礼又心花怒放起来。 当日夜里,他拥着苏莞丝入眠的时候,就愤愤然地说道:“我已决定了,若你这一胎生下的是个男孩,小名就叫他‘庖厨’。” 苏莞丝难得露出几分嫌弃来:“这小名不大好听,妾身不喜欢。” 如此,薛赜礼嚣张的气焰立时退散了个一干二净。 他道:“那就当我没决定好,小名还是让夫人你来取。” 第186章 我告诉太子,说这孩子是薛赜礼的。 当苏莞丝孕至六月的时候。 三皇子不知何故竟然暴毙而亡。 皇后娘娘假模假样地伤心了一场,又不计前嫌地去了一趟慈宁宫。 太后娘娘下了懿旨,请苏莞丝进宫一叙。 薛赜礼自是千万个不愿意,他打算亲自进宫去,皇帝跟前为妻子陈情相求。 苏莞丝有孕五月,实在受不得半点磋磨,也无法进宫陪伴在太后娘娘左右。 唐氏听闻此事却道:“这样不好,若惹了太后娘娘不喜,等苏氏生下孩子后还有数不清的招数等着她呢。” 薛赜礼板着一张脸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你别怕,母亲陪着苏氏一同进宫就是了,况且苏氏有孕,太后娘娘也不会做出什么猖狂的事来。” 闻言,薛赜礼却瞥了唐氏一眼,眸光里有些不确信。 唐氏老脸一红,道:“你放心,母亲已经不糊涂了,苏氏肚子里的是咱们长房唯一的血脉,母亲自然十分看重。” 她再糊涂,也不会在苏莞丝有孕的时候与她对着干。 可即便有唐氏陪伴左右,薛赜礼依然不放心。 他道:“等我推了兵部的事务,陪着你们一同入宫。” 唐氏没有异议。 不巧的是,运往西北的粮草出了问题。 皇帝震怒,将兵部与户部的所有官员都召进了宫内,严加审问。 薛赜礼也在审问的名单之中。 兹事体大,他除了在金銮殿内老老实实接受皇帝审问外,再没有别的办法。 不得已,只能由唐氏带着苏莞丝入宫。 婆媳两人独自相处的时候还有些别扭。 进宫途中,唐氏嘱咐了她两句:“太后娘娘不好相处,你要机灵着些,见势不对就捂着肚子装痛。她们虽是天潢贵胄,却也不能无缘无故难为你。” 苏莞丝笑着应道:“都听婆母的。” 唐氏一下子没了言语,侧着身偷偷瞥了苏莞丝两眼。 她才道:“当初在普济寺的事,是我太激动了,还未曾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日子久了,唐氏身边没了邹氏的挑拨离间,她也慢慢想通了些道理。 譬如说当初普济寺遭劫一事,她的确是发现了苏莞丝的真面目。 那时那种危急的情况下,苏莞丝能不动声色地解决了那两个黑衣人,也能趁唐氏反应不及而动手杀了她。 可苏莞丝没有这样做,证明她心里还有几分善念。 如今她又怀了薛赜礼的子嗣,唐氏也不想再去计较前尘旧事了。 “若太后娘娘说了过分的话,自有我替你解围,一切都以孩子为重。”唐氏道。 苏莞丝再度点点头,笑着对唐氏说:“儿媳谢过母亲怜惜。” 马车行到皇城甬道处,临下车前,唐氏又嘱咐苏莞丝:“那匕首你可藏好了,若有个万一,母亲相信你的身手。” 苏莞丝忍俊不禁,到底是低下头没有笑出声来。 负责领路的太监仿佛与苏莞丝已是熟识了,笑着与她问了好,便要带她和唐氏赶去慈宁宫。 一路上,那太监笑着与苏莞丝说起宫里的趣闻轶事。 听得唐氏目瞪口呆、不可置信。 四下无人时,她才凑到苏莞丝身旁轻声问道:“你怎么与这太监如此熟悉?” 苏莞丝笑着回道:“都是母亲教我的规矩,您说,砸厚厚的银子下去才能让人为自己所用。” 宫里宫外的奴仆们都是如此。 前几回入宫,苏莞丝每回都带了厚厚的银票,大把银子砸下去,总能砸出点水花来。 唐氏了然于心,一时进了慈宁宫的正殿。 她与太后娘娘还有几分交情,在跟前说笑了几句,太后便瞥了眼苏莞丝。 “几日不见,这肚子都这般大了,薛国公府人丁单薄,是该小心着些。” 苏莞丝恭敬应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 说了一会儿话,太后便恹恹地说道:“年纪大了,说一会儿话就没了力气,苏氏也是慈宁宫的熟客了,就自己去偏殿里歇着吧。” 太后这样的反应全然出乎唐氏的预料。 她本想陪着苏莞丝一起去偏殿歇息,只是太后身边的嬷嬷却拦住了她,道:“夫人许久未进宫,太后娘娘十分思念您,不如您留下陪着太后说会儿话吧。” 如此一来,苏莞丝已在宫女们的指引下走进了偏殿。 偏殿之内,清香袅袅。 苏莞丝心有防备,只让红茹上前熄灭了那烛香。 四下无人,红雨带着白药守在苏莞丝身旁,连太后宫里的茶水都不敢给她喝,只道:“万事小心,不可松懈。” 每到午后,苏莞丝就容易犯困。 此番靠在迎枕上,没过多久便开始昏昏欲睡。 红茹道:“夫人安心睡就是了,有奴婢们在旁,没人能伤了您。” 苏莞丝不过笑笑,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她睡着没多久,偏殿的屋门却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 红茹与红雨严阵以待,大有要与来人拼命的架势。 “你瞧瞧,苏氏身边的丫鬟都好生忠心呢。”推开屋门的丹阳县主瞧见这一幕,停在原地嗤笑道。 红茹与红雨认清来人是丹阳县主后,愈发小心翼翼。 此时,苏莞丝也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动静给弄醒了。 她睁开眼,瞧见来人是丹阳县主,立时提起心道:“臣妇见过太子妃。” 苏莞丝有孕在身,行礼也不必下跪。 丹阳县主捧着臃肿的肚子进入偏殿。 “我肚子里这个,要比你肚子里的先出世。”丹阳县主倨傲地抬起头,没头没尾地苏莞丝如此说道。 苏莞丝摸不清她是什么路数,却已将袖袋里的匕首剑刃对准了丹阳县主。 丹阳县主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笑了笑后低头抚摸起自己的小腹。 她道:“谁都知晓我这孩子不是太子的,太子也知晓。我这一辈子都活的糊涂,如今有了他,我什么都不敢去想了,只想将他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苏莞丝不明白,丹阳县主和她说这些话做什么? “你一定很好奇,我大张旗鼓地让太后娘娘召你入宫这么多次,究竟为了什么?”丹阳县主道。 苏莞丝抬起眸望向她,不语。 丹阳县主便仰头一笑,将潋滟而起的泪意尽数咽下,笑得肆意张扬。 “我告诉太子,说我这个孩子是薛赜礼的,太子信了。” 苏莞丝震惊地抬起头,便听丹阳县主说道:“就当我欠你们一份人情吧,哪怕豁出我这条性命,我都要保住这个孩子。” 【PS】: (初步定完结日期是7.1。嘿嘿嘿,感谢宝宝们一路相伴,还有一个月赜礼和丝丝的故事就要告一段落啦。) 第187章 二十四孝好老公薛赜礼。 丹阳县主说完这番话的一刹那,苏莞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世上当真有人能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吗? 她已许久没有这般惊讶过,以至于给丹阳县主的答复也只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因她的沉默,丹阳县主觉得这事有可乘之机,便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吃亏,只要你们愿意认下这孩子,我可以保你们薛国公府在皇权争斗之中屹立不倒。” 红茹与红雨都不懂朝堂之事,可她们听出了丹阳县主话里的弦外之音。 什么叫让世子爷与夫人认下孩子? 这孩子分明与世子爷没有半分关系,凭什么要让薛国公府认下?凭什么要让她们夫人吃下这个哑巴亏? 红雨一时气愤,正要出言驳斥时,红茹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朝她摇了摇头。 这儿是皇城,是丹阳县主的地盘,一个行差踏错就会白白送了性命。 “太子妃。”这时,苏莞丝也终于从怔愣里抽身而出。 她缓缓起身,朝丹阳县主扬起一抹寒意凛凛的笑容。 “您自己与外男私通,闯下这塌天大祸,凭什么要夫君和我来为你收拾烂摊子?我与你的交情可没好到这等地步。” 丹阳县主也猜到了苏莞丝不会这么痛快地答应。 偏殿内人多耳杂,她便吩咐嬷嬷们将丫鬟婆子们都带到外间去。 红茹与红雨起先还不肯走,却敌不过那两个力大无穷的嬷嬷。 苏莞丝也只能淡声安抚她们:“你们先出去吧,我没事。” 若丫鬟嬷嬷们都不在殿内,两人独处的话,丹阳县主可不是她的对手。 红茹与红雨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了外间。 丹阳县主便淡淡开口道:“塌天大祸?若不是因为薛赜礼,我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说着说着,她竟红了眼眶,落下晶莹如珍珠的眼泪。 苏莞丝蹙起柳眉,既不想搭理丹阳县主,又忍不住开口道:“这与我夫君有什么关系?” 她嘴里冒出的“夫君”二字深深地刺痛着丹阳县主的心。 “到今时今日,我依旧不明白,薛赜礼究竟喜欢你什么?” 苏莞丝懒得回答她这种愚蠢的问题,只道:“太子妃若无别的事,便请回吧。” 丹阳县主却不肯走,只幽幽地说道:“你们愿不愿意认下这孩子是一回事,太子相不相信薛赜礼又是另一回事。你有没有想过,若太子继位,薛赜礼会落得什么下场?” 纵然苏莞丝不懂朝政之事,听了这话却也冷笑道:“可若我们薛国公府认下了这个孩子,岂不是愈发坐实了世子爷不敬太子的罪名,难道我们薛国公府不会因此而死得更快吗?” “当然不会。”丹阳县主捧着肚子从扶手椅里站了起来,那双美眸熠熠生辉:“这孩子若养在薛国公府,那就是人质,是你们的保命符,我和母亲便是豁出去这条命也会护住你们薛国公府。” 她一会儿落泪,一会儿又振奋着精神,举手投足间露出几分疯劲来。 苏莞丝攥紧了袖袋里匕首,只道:“长公主与太子妃既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护住我们‘岌岌可危’的薛国公府,怎么连个孩子都安顿不了?这样‘喜当爹’的丑事,恕我们薛国公府不愿意做。” 只要苏莞丝不是犯了痴心疯,都不会应允下此事。 薛国公府名声磊落,薛赜礼也极爱惜自己的羽毛,凭什么要他们认下这乌糟糟的丑事? 她不愿意,想来薛赜礼也不会同意此事。 不想,丹阳县主却又笑着道:“几位皇子们为了皇位而倾轧相争,太子虽不算势单力薄,可他的处境也十分险难,这样的他,最需要的就是像薛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大族的鼎力支持。” 太子曾在私底下评议过薛赜礼。 他说薛赜礼是能臣风范,只要有薛赜礼的支持,他不愁不能登上帝位。 如今是最关键的时候,太子为了拉拢薛赜礼,必定会将此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也是丹阳县主最后的机会,若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她就没有办法保住自己的孩子了。 说着,丹阳县主就弯下膝盖,重重地跪在了身前的青石地砖之上。 哪怕跪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依旧摧着她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她跪求苏莞丝:“你也是母亲,也和我一样日日清晰地感受着肚子里孩子的存在,我只是想保住他,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敢想。” 从前不可一世的丹阳县主,如今却为了腹中胎儿而跪地祈求着苏莞丝。 苏莞丝心间涌起些叹息之意。 可她也知晓此事有多么棘手,并未心软应下。 “太子妃,您是千尊玉贵的金枝玉叶,生来就比我这等出身低贱的人要幸福许多,实在不必跪地求我。如今我也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不想卷入这些腌臜的事中。您为了腹中胎儿不顾一切,我也想护住我的孩子,保护我的夫君。” 苏莞丝起身,没有去瞧丹阳县主满面的泪意。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已无需再多言一句。 面对丹阳县主的跪地祈求,她心里并没有半点得意与痛快。 苏莞丝只想立刻离开偏殿,离开这座令人窒息的皇城。 她刚要动作,身后跪着的丹阳县主却笑着说:“太子多疑,太后娘娘日日唤你进宫,这代表着什么,不仅没有磋磨你,还待你格外和蔼,赏下了金银珍宝,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更何况从前苏莞丝应召进宫时,身旁都有薛赜礼的陪伴。 “太后娘娘最疼我母亲和我,若不是我腹中胎儿是薛赜礼的,她怎么会待你这么好?” 苏莞丝猛地回头,凌厉又愤恨地瞪着丹阳县主:“原来……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算盘。” 丹阳县主失笑一声,踉跄着起了身,只道:“在太子眼里,这孩子已是与你们薛国公府脱不了关系了,你何必如此刚烈?这分明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她还要再笑,这样先礼后兵的招数分明是拿捏死了苏莞丝。 太子阴晴不定,谁都说不准他会做出什么样的狠毒之事来。 不管薛赜礼与苏莞丝愿不愿意,丹阳县主都有法子让他们吃下这个哑巴亏。 谁也别小瞧了一个母亲要保护自己孩子的决心。 笑完,丹阳县主还要开口的时候,她身前立着的苏莞丝却忽然退后了两步。 苏莞丝虽怀有身孕,可行动却依旧灵敏迅捷。 只见她三两步便绕到了丹阳县主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袖袋里的匕首。 那匕首泛着银刃的一边抵在了丹阳县主的脖颈处。 只要她稍稍一用力,丹阳县主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而此刻,苏莞丝也将往日里和善温柔俱都掩下,只露出一副张牙舞爪的凶恶与果决来。 她阴恻恻地盯着丹阳县主,一字一句地说:“我费尽心力往上爬才有了今日的安宁日子,可不是任人搓扁捏圆的。劳烦太子妃好好考虑考虑,究竟是想要自己的性命,还是执意要将这孽种安在我夫君头上。” * 薛赜礼在金銮殿里候了许久。 总算是见到了皇帝,在皇帝跟前自陈着自己的冤屈。 皇帝没有苛责他,将其他的官员们申斥一通,便将他唤去了外书房。 “先帝在时,朕是六个皇子里最不受宠的那一个,所以巫蛊之乱、内戚之争,乃至前朝里的任何争端都没有伤到朕半分。朕那五个兄弟到死都想不通为何是朕登上了帝位。” 薛赜礼静静听着,没有多言半句。 “你可知晓朕是靠什么登上帝位的?” 薛赜礼恭敬答道:“定是陛下韬光养晦、明哲保身的缘故。” “错。”皇帝笑笑,道:“是因先帝从一开始属意的继位人选就是朕,那些障眼法,只是他保护母妃和朕的手段而已。” 薛赜礼还没答话,皇帝就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身子也颤颤巍巍得好似要跌倒一般。 “陛下可要保重龙体。” “朕的身子朕自己知晓。”皇帝绕到翘头案后,从一方红匣子里拿出一册画像。 他盯着画像里的女子,神色痴迷而又哀伤。 “先帝为了折一折朕的性子,也为了让朕离开权利斗争的漩涡,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朕关在了养蜂夹道里,那时,只有兰儿陪在朕左右,朕这个皇子没吃什么苦,倒是她为了护住朕伤了身子,生下雅哥儿没几年就去世了。” 薛赜礼心内一震,方才他抬头时也瞧见了画像里的女子。 画上的女子分明就是舒嫔。 只是舒嫔早些年诞下七皇子后撒手人寰,皇帝甚至没有追封她的身后名。 听宫里的太监们说,皇帝对七皇子也十分冷淡。 所以太子等人根本没有将七皇子放在眼里。 “你如此聪慧,定然明白了朕的意思。”皇帝收起了画卷,只道:“七皇子是朕,朕就是七皇子,赜礼,你可明白?” 这话的份量太重,薛赜礼立时跪在地上道:“臣明白。” “你明白就好,听说太后召见了你的妻子,朕知晓你心里挂念着她,快去慈宁宫瞧瞧吧。” 薛赜礼如蒙大赦,立时谢过了皇帝的恩德,欢天喜地离去。 他步伐匆匆,脚下生风般赶去了慈宁宫,正好遇上了唐氏与苏莞丝。 瞧见母亲与妻子都无恙,他才彻底安了心,立时要带着她们出宫。 路上,苏莞丝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唐氏在,她没有多说些什么。 等回了松柏院,四下的时候她才倚靠在薛赜礼肩头落下了泪。 慈宁宫偏殿内发生的事太过险难。 她将丹阳县主的一言一行统统告诉了薛赜礼,顺带还将自己用刀威胁丹阳县主一事也说了出来。 只是哪怕她以命相逼,丹阳县主也只是合上了眼,瞧着竟是一副不愿抵抗的模样。 苏莞丝也没了办法,她又不可能真的杀了丹阳县主。 “外头的人都说太子有怪癖,她是太子妃,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和离……”薛赜礼叹道。 苏莞丝道:“她再可怜,为何要来污蔑夫君的清名?我们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凭什么要卷入这些乱糟糟的事里。” 见她落泪,薛赜礼则耐心安慰着她,只道:“我本是想让你放心,可今日陛下召见了我,话里话外是要让我为了七皇子抛头颅洒热血的意思。” “七皇子?”苏莞丝疑惑地问道。 比起太子等人,这位皇子在朝堂里可没有半点存在感。 “就是七皇子。”薛赜礼叹道:“山雨欲来,我们薛国公府是无法明哲保身了。” 他如今要做的是,在暗地里与七皇子联络,同时还要稳住太子与康王,不能被他们瞧出半点端倪来。 苏莞丝听了这话,忍不住为薛赜礼捏了把汗。 她不懂朝堂之事,只能安心养胎,生下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瞧见苏莞丝蹙起柳眉,薛赜礼懊恼道:“这些事,不该说给你听,让你烦心了。” 苏莞丝却道:“夫妻一体,妾身愿意倾听夫君的烦心事。” “也没什么烦心事。”薛赜礼笑道:“既然陛下如此看重七皇子,想来必定留了后手,倒用不着我去拼命。” 夫妻两人夜话一番,便相拥着入眠。 孕至晚期,苏莞丝已是睡得不大安稳。 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薛赜礼也干脆撑起身子扇了自己一巴掌,好扫清心内的困意。 “你既觉得困,我便陪你说说话。” 苏莞丝忙道:“夫君明日还要上朝呢,怎能陪着妾身胡闹?” 薛赜礼又下地喝了口茶,彻底清醒后只道:“无妨,我精神好的很儿。” 他想着,白日里丹阳县主的所作所为还是吓到了苏莞丝。 妻子睡不着,他是该在旁陪伴着才对。 “昨儿雅铃的夫君来寻我,说雅铃也怀了身孕,过几日我带你去镇国公府上做客,你们一向关系好,凑在一起说说话也是好的。” 话音甫落,苏莞丝也不由地会心一笑。 “雅铃也是个好福气的,我也许久没见她了。” 薛赜礼便故意说起从前她与雅铃交好之事,总算是将苏莞丝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这一夜,他便陪着苏莞丝说了许久的话。 直到天明时分,苏莞丝才生出了几分困意来。 于是,薛赜礼便顶着眼下的乌青,连打了十几哈欠去兵部当差了。 第188章 他们要做生生世世的夫妻。(高甜) 兵部的事务告一段落,薛赜礼便陪着苏莞丝去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世子李慎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夫妻俩。 怀了身孕的薛雅铃搀扶着婆母李氏缓缓走到花厅。 苏莞丝已是许久未见过薛雅铃了,见了她,笑意使她弯了弯杏眸。 无声的对视着,薛雅铃却避开了她的视线。 苏莞丝有些疑惑,却没有多说些什么。 一旁的薛赜礼与李慎还在侃侃而谈,说的都是苏莞丝不感兴趣的话题。 李氏端坐在扶手椅里,含笑着问她:“瞧你这肚子,应是快生产了吧。” 苏莞丝笑笑,道:“约莫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 李氏与唐氏还有几分交情,闻言只道:“你婆婆定然心心念念着要抱孙子了,我瞧着你身子骨不错,此番生产定能母子平安。” “多谢伯母妙言。”苏莞丝说完,便将眸光挪移至薛雅铃的脸蛋之上。 她问:“我听夫君说,雅铃妹妹也有了身孕,想来伯母也能含饴弄孙了。” 李氏撇了撇嘴,矍铄的眸中闪过几丝不屑。 她再不喜欢薛雅铃,也得在她娘家人跟前给她几分面子。 “与你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我也觉得累得厉害,你们年轻人凑在一起自有许多话要说。” 说着,李氏便打算离开花厅,好让苏莞丝与薛雅铃说几句体己话。 可薛雅铃却低眉顺眼地跟在李氏身后,瞧着是要将她送回院落的意思。 苏莞丝心间一凛。 而李氏才迈开几步,便冷笑着对薛雅铃说:“不必送了,在这儿陪着你哥哥嫂嫂吧。” 薛雅铃这才恭敬应下,到底是目送着李氏走出前院,直到再也瞧不见她的身影后,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四下无人,苏莞丝拉着她走到一旁,轻声问:“你婆母待你不好吗?” 薛雅铃抬起美眸,含着湿漉漉的泪意瞥了眼不远处的李慎。 苏莞丝明白,立时扬声唤了一句薛赜礼。 薛赜礼忙止住了话头,慌慌张张地走到苏莞丝身旁,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莞丝摇摇头,只道:“夫君不是说想瞧瞧李世子的书房吗?” 薛赜礼蹙起剑眉,他与李慎之间只有些浅薄的情谊,何曾说过这么熟稔的话语? 可转眼瞧见苏莞丝似笑非笑的神色,他才明白了她的用意。 倏地,薛赜礼便一把揽住了身后的李慎,道:“走,带大舅兄瞧瞧你的书房。” 李慎就这么被半绑半拉地带去了自己的外书房。 男人走后,苏莞丝才道:“我怎么瞧着,你那婆母待你一点都不好?” 薛雅铃苦笑两声:“婆母一直都记恨着我算计夫君,成婚后整日里让我去她房里立规矩,都不许让我和夫君亲近。我后来闹了一场,老太太才为我做了主。” “照这么说,你们府上的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苏莞丝问。 薛雅铃又摇了摇头,笑意愈发悲凉:“老太太也很讨厌我,只是她老人家身子不好,总想在死之前瞧见夫君的血脉,这才帮了我。” 听罢,苏莞丝仔细端详了一番薛雅铃。 许久未见,薛雅铃瞧着要比在闺阁里待嫁的时候清瘦了许多,人也看着很憔悴。 她只得道:“旁人再怎么不喜欢你都不要紧,只要你笼络住李世子的心,就什么都不怕。” 提到李慎,薛雅铃立时红了眼眶,她道:“嫁了人后,才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我才刚刚有孕,夫君都迫不及待地将丫鬟们开了脸,婆母还敲打我,让我不要做那些争风吃醋的丑事,我纵然眼里容不得沙子,却也无可奈何。” 许久未见苏莞丝,她也能尽情向她诉说一番心里的苦楚与委屈。 同为女子,还都是被婆母挑剔与厌恶的女子,苏莞丝很能感同身受薛雅铃心里的苦痛。 “你也想开些,这世上哪里有能一辈子不纳妾的男子?我是不信的,咱们做女人的只要守住自己的本心就好。”苏莞丝道。 成婚前,薛雅铃听不进去苏莞丝的劝语。 成婚后,她依旧听不进耳。 “谁说没有?大哥哥在外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上峰要送他美妾,下属同僚们想与他交好,不止一次地想要送瘦马给他,可大哥哥全都回绝了。” 这些事还是李慎告诉的薛雅铃。 他那时还感叹着说:“薛世子也太洁身自好了些。” 苏莞丝听后一愣。 这些事薛赜礼从没有在她跟前提过半个字。 瞧出苏莞丝脸上的震惊,薛雅铃道:“嫂嫂过的好,我就放心了。” 薛赜礼待妻子的珍爱与疼惜,已是传遍了整个京城,谁不羡慕苏莞丝的好福气呢? “你也别灰心。”苏莞丝情绪淡薄,并未因为薛雅铃的这番话而欢呼雀跃,“好歹你也有了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婆母也不会太难为你。” 说完,薛雅铃也低头望着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 她道:“我如今也不想这么多了,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夫君要纳多少个妾都与我无关。” 苏莞丝默然无语,这份沉默持续到了回府之后。 松柏院内一派热闹,唐氏亲自请了几个稳婆上门,就让她们住在松柏院里,以防苏莞丝突然发动。 红茹与红雨一边要绣嫁衣,一边要为苏莞丝生产一事做准备,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 云枝时常来松柏院帮忙,苏莞丝却道:“我身边的人手已是够用了,你还是回去照顾好福姐儿吧。” 福姐儿就是云枝女儿的小名。 今夜回府,云枝还在屋里忙前忙后。 苏莞丝舍下心里的烦心事,只将云枝唤到自己身前,赏了她好些钗环首饰。 “自有了福姐儿后,你都不爱打扮自己了。”她嗔道。 云枝赧然一笑道:“都是做娘的人,还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做什么?” “这话可不对。”苏莞丝将那些首饰硬塞到了云枝手里。 按理说已到了云枝该回去的时候了。 可她却在内寝里站了许久,离开前正好遇上了薛赜礼。 薛赜礼笑着问她:“今日倒是待得挺晚,只是再晚些,冬儿就要来找我讨妻子了。” 云枝脸颊一红,半晌才道:“世子爷,奴婢怎么觉得大奶奶出去一趟,回来心情就不好了?” “怎么会呢?”薛赜礼疑惑道:“在镇国公府里,她与雅铃有说有笑的,瞧着很高兴的样子。” 云枝这才道:“兴许是奴婢多心了吧。” 说完她就朝薛赜礼行了礼,提着灯笼离开了松柏院。 她无心的这一句话,却让薛赜礼烦闷了许久。 云枝是伺候苏莞丝最久的丫鬟,两人名义上主仆,其实情同姐妹。 她的感觉,应该不会出错。 如此想着,薛赜礼进屋的时候瞧见苏莞丝坐在罗汉榻上出神,心里愈发肯定了云枝的猜测。 他的丝丝,是有些心情不好。 于是,薛赜礼就故意踩着重重的步伐进了内寝,将苏莞丝游遍太虚的神色拉了回来。 见了薛赜礼,她笑得温柔甜美:“夫君来了。” 薛赜礼点点头,道:“公务都处理好了,就回来陪你了。” 夜色已深,也到了两人该安寝的时候。 薛赜礼自去沐浴,苏莞丝依旧坐在罗汉榻上发愣。 平日里有薛赜礼陪伴在她左右的时候,都是无需丫鬟们伺候的。 红茹与红雨自去耳房安歇。 等薛赜礼沐浴完回内寝的时候,发现苏莞丝还在出神。 他这才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从镇国公府回来之后就魂不守舍的,难道是谁让你受了委屈不成?” 闻言,苏莞丝只笑道:“夫君这么珍爱着妾身,哪里有人敢给妾身委屈受?” 说话间,薛赜礼已搬了个团凳坐在了苏莞丝身前。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莞丝问:“那你是怎么了?” 苏莞丝这才抬眸望向薛赜礼,只道:“我听雅铃说,外头有许多人想给夫君送妾室。” 听了这话,薛赜礼立时从团凳里蹦了起来。 他捏了一把汗,神情慌张地解释道:“是有不长眼的人要送妾室给我,可我没有答应过,对别的女子也根本没有半点兴趣。” 瞧着他如此激动,苏莞丝只忍俊不禁地说道:“妾身自然相信夫君,夫君实在不必如此激动。” 薛赜礼激动得就差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苏莞丝瞧瞧了,听了这话,才坐回了团凳之中。 “丝丝,成婚那日我答应过你此生绝不会纳妾,我不会食言。” 褪下激动的外衣后,他既笃定又真挚地对苏莞丝如此说道。 因他这一番话,也让苏莞丝想起了洞房花烛的那一夜。 人心都是肉长的,薛赜礼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 她心里有动容,更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因为时至此刻,她依旧没有全身心地爱上薛赜礼,若有爱,最多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爱上一个人的风险太大,尤其是女子,若一个女子痴心爱恋着一个男子,这一生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情爱一事于她而言太过奢侈,她只想要抓得住看得见的东西。 只听苏莞丝叹息一声道:“初初有孕的时候,妾身也想过替爷纳个妾室……” 话还没说完,薛赜礼就高声打断了她的话语。 “万万不可。”这下,薛赜礼又从团凳里起了身,神色比刚才还要激动。 “你这么辛苦的为我怀着孩子。只不过旷上一年半载的而已,又不是要了我的性命,若我连这点寂寞都守不住,谈什么爱你?” 苏莞丝一怔,旋即无奈地说道:“妾身话还没有说完呢。” 薛赜礼这才将蓬勃而起的火焰压了下来,只道:“那你说,我听着呢。” 苏莞丝笑道:“妾身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小气也不要吃醋,一个贤惠的妻子就该设身处地地为夫君着想。可当红茹将良家子的名单递给妾身的时候,妾身心里居然不乐意了。” 听到此处,薛赜礼那双琥珀色的瞳仁里写满了欢喜。 他没有打断苏莞丝的话语。 只听苏莞丝继续说道:“妾身不会说那些甜言蜜语,只有一句话想告诉夫君。” 她顿了顿,随后笑得张扬又肆意,“一世夫妻,便该生同衾死同穴,妾身愿意与夫君做上三四世的夫妻。” 话音甫落,薛赜礼呆在了原地,这一刹那,周围的鸦雀无声衬出他胸口内扑通乱跳的心跳声。 内寝里烛火影影绰绰,苏莞丝端坐在他眼前,一身家常素衣,未施脂粉,墨发也只是随意地挽在一边。 这样的她,周身上下却仿佛镀着一层熠熠生辉的光亮,比话本子里的神妃仙子还要动人。 他不可自抑地开始心动,开始欢喜,最后脑海里仿佛有千万束的烟花在齐声绽放着,将他的心池搅弄得混乱不堪。 刹那间,薛赜礼倾身上前一把拥住了苏莞丝。 他道:“丝丝,我好高兴。” 苏莞丝倚靠在他肩头,也笑着说:“夫君最近说的话越来越小孩子气了。” 薛赜礼紧紧抱着她不放,只道:“孩子气又如何,我只在你跟前耍这样的小性子。” 抱得久了,苏莞丝才道:“夫君再抱下去,孩子就该难受了。” 薛赜礼这才松开了她,心内的激动欢喜之情无处发泄,索性就跑到庭院里仰天长笑了几声。 这可把耳房里的红茹与红雨吓了一大跳。 她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正要去庭院里问问世子爷什么情况的时候,薛赜礼却已经跑回了内寝。 红茹便隔着门帘问:“世子爷、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莞丝无奈一笑,只一把拉住了薛赜礼的手,再不许他去庭院里发疯。 “没什么事,你们都去歇着吧。” 红茹这才放心离去。 可当夜里,薛赜礼毫无困倦之意,苏莞丝早早地就困了,他便拥着她入眠,时不时在她额头上映下一吻。 前尘旧事,他都不在乎了。 他只在乎与苏莞丝的以后。 今夜一过,两人之间再没有半点谎言与欺瞒,有的只是相互依赖眷恋的真心。 薛赜礼合上眼,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漫漫长夜,清辉般的月光照亮这世上每一个有情之人。 第189章 苏莞丝突然生产了(上) 这日之后,苏莞丝与薛赜礼就过起了蜜里调油的幸福日子。 红茹与红雨瞧在眼里,为苏莞丝感到高兴的同时,也开始畅想着自己嫁人后的生活。 大奶奶好福气,冬儿待云枝也是疼爱有加,也不知她们两个能不能寻得自己的良人。 没几日的工夫,媒婆再度上门,给苏莞丝带来了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是那位名为苏朗的书生瞧上了红茹,愿意将聘礼加厚几成。 苏莞丝笑得爽朗:“既如此,我和夫君也会将红茹的嫁妆加厚些。” 媒婆笑着称赞苏莞丝大气,又道:“第二个好消息是,那位巷尾的刘屠夫,瞧上了红雨,央求着我上门来提亲呢。” 一个书生,一个屠夫,也算是文武双全。 媒婆不停地夸赞着红茹与红雨的好福气,“这两个丫鬟遇上了夫人这样的好主子,可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 苏莞丝不过淡淡一笑:“她们过的好,我才能安心。” 话音甫落,云枝也抱着女儿来了前厅。 见了福姐儿,苏莞丝那双秋水的杏眸弯成了月牙儿。 她忙从云枝怀里抱过了福姐儿,解下腰间的玉佩,笑盈盈地逗弄着福姐儿。 福姐儿生的与云枝极为相像,苏莞丝抱着她爱不释手,只道:“快去将我妆奁盒里的白玉镯子拿来。” 云枝忙道:“这太贵重了,福姐儿消受不起。” “什么消受不起,我们福姐儿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数,别说是一只白玉镯子了,就是一千只一万只也配得上。” 这话一出,云枝再没了驳斥的话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霜降拿来了白玉镯子,再由苏莞丝给福姐儿戴上。 等媒婆走后,云枝哭丧着一张脸对苏莞丝道:“夫人,奴婢有件事想问问您的意见。” 一旁的红雨本还在用苏朗揶揄调笑着红茹,听见这话立时止住了话头。 连苏莞丝也一脸严肃地敛起了笑意,只问道:“什么事?” 云枝抱着怀里的福姐儿,低着头不知怎得竟然红了眼眶。 一时间,她便哽咽着开口道:“奴婢想与冬儿和离。” 这句话骤然如平地一声惊雷般炸开在前厅,红茹与红雨俱都屏息静气、惊讶不已。 苏莞丝也蹙起柳眉,急切地追问:“好端端地,怎么就提起了和离一事?” 云枝这才道:“并非是奴婢与冬儿生了嫌隙,是他爹娘欺人太甚,奴婢不想再忍了。” 自从她生下福姐儿之后,冬儿的爹娘便嫌弃云枝生的不是个男孩,不仅不肯出钱养福姐儿,还总是张罗着要为冬儿纳妾。 多可笑的一番话,她与冬儿分明还是薛国公府的奴仆,是借了大奶奶的光才赎回了彼此的卖身契。 葫芦巷的屋子,也是世子爷看在大奶奶的面子上才赏下来的。 可婆母却要冬儿纳妾,云枝虽心爱冬儿,也疼惜福姐儿,却不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奴婢想过了,婆母既然瞧不上奴婢和福姐儿,那奴婢便和冬儿和离就是了,我就不信了,难道我这么活生生一个人还养不活福姐儿不成?” 说着说着,云枝眸中便落下了两行清泪,苏莞丝瞧了心疼不已,立时就让人去将冬儿唤了过来。 可门廊上的小厮们却道:“冬儿小哥陪着世子爷去兵部了。” 苏莞丝这才作罢。 她一边吩咐红茹与红雨在旁安慰云枝,一边亲自抱着福姐儿劝哄。 福姐儿正是冰雪可爱的时候,此刻正乖顺地躺在苏莞丝的怀里,也不吵闹,只转动着自己黑黝黝的大眼睛。 苏莞丝沉默半晌,让奶娘们抱走了福姐儿。 这几个奶娘本是唐氏费了大力气搜罗来给孙儿用的,如今却是被福姐儿先享了福。 奶娘们一走,苏莞丝便铁青着一张脸道:“在我眼里,云枝和你们都如同我的亲姐妹一般,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枝受苦?” 红茹与红雨听了这番话,心里泛起暖融融的喜意,一时想到云枝此刻的处境,便又叹道:“夫人别太担心,冬儿小哥不是糊涂的人,此事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这日午后,云枝便留在松柏院里歇息。 因怕苏莞丝担心她,她在人前不肯露出半点伤心之色来,嘴角甚至还扬起几抹强颜欢笑的倔强。 “婆母和公爹都不喜欢我,更不喜欢我生下来的福姐儿,我自己受点委屈不要紧,却不能让福姐儿受苦。” 云枝已是想明白了,若冬儿还要继续愚孝下去,哪怕是为了福姐儿她也会义无反顾地与他和离。 苏莞丝道:“你放心,这事有我为你做主。” 好不容易等到了日暮昏黄的时候,薛赜礼却迟迟没有归府。 苏莞丝打发人去问,结果小厮们说薛赜礼被太子请去了东宫。 “这倒是不巧了。”苏莞丝蹙着眉头道。 太子每每传唤薛赜礼,都要将薛赜礼留到半夜三更才肯放他回府。 云枝瞧出了她的焦急,只道:“夫人别担心,这事奴婢心里有数……” 苏莞丝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柔荑,仔细摩挲一番,发现她的手指尖比从前粗糙了不少。 她知晓冬儿是舍不得让云枝干粗活的,想来是冬儿的爹娘在私底下刁难着云枝,定是让她做了不少粗活才在指尖留下这样的痕迹。 苏莞丝心内酸楚不已,只道:“这些事,你怎么拖到今日才来告诉我?” 云枝不过勉强笑笑,只是那笑意映在苏莞丝的眼里显得极为可怜委屈。 “做人媳妇的,谁不得受点委屈呢?夫人样样都好,待太太也是孝顺得没话说,不也受了许多委屈吗?奴婢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何必说出来让夫人操心呢?”她道。 听了这话,苏莞丝的心就好似被人攥紧了般疼痛不已。 是她不够细心,有孕前忙着管家理事,有孕后又一心养胎,没有留意到云枝艰难的处境。 云枝每回来松柏院请安的时候都是报喜不报忧,可苏莞丝只要再细心些,一定能发现些端倪。 思及此,她便满含愧怍地说道:“今日冬儿若不能给出个令我满意的态度,我就帮你和离,你和福姐儿就住在松柏院里,不用仰人鼻息,我会将福姐儿当做亲生女儿般疼宠。” 云枝却摇了摇头道:“夫人待奴婢亲近,可主仆有别,您这么做是要被旁人耻笑的?” 京城世家大族里的贵妇小姐,有哪一个会像苏莞丝这样全心全意为身边丫鬟打算的? 她若将丫鬟生的女孩儿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只怕会有不少人耻笑嘲讽她。 云枝不愿如此。 可苏莞丝听了这话,却道:“我何必在意旁人的看法?” 说话间,红茹与红雨提着食盒回了正屋。 今日薛赜礼不在,她索性就让丫鬟们都坐了下来一起用膳,连白药和霜降也有份儿。 丫鬟们自然不肯。 苏莞丝却道:“你们若不坐下一起吃,我也不吃了。” 这下,云枝红茹等人才搬了个团凳在苏莞丝身旁坐了下来。 只是她们顾忌着宅门里的规矩体统,稍微动了几筷子,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团凳。 红茹说要去净室洗把脸,红雨说她要去小解,白药说小厨房的炉灶上还烧着热水。 苏莞丝无奈一笑,只道:“这几个丫鬟,连撒谎都撒得这么拙劣。” 夜色渐渐浓重起来,苏莞丝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回了一身酒气的薛赜礼。 冬儿与另外几个小厮搀扶着薛赜礼走进正屋。 小厮们不好进内寝,便由红茹与红雨接手,搀扶着薛赜礼走进内寝。 苏莞丝先取了热水来给薛赜礼擦拭身子,又吩咐冬儿:“云枝和福姐儿在厢屋。” 冬儿顿时露出了个如蒙大赦的神色,谢过苏莞丝的提醒,这便匆匆赶去了厢屋。 苏莞丝叹息一声,照顾好了薛赜礼,见厢屋已经熄了烛火,便道:“罢了,明日再说吧。” 况且薛赜礼喝得烂醉如泥,若不喝下醒酒汤,明早起来时定会头疼不已。 思及此,苏莞丝便亲自去小厨房为他熬煮了醒酒汤。 红茹吓了一跳,忙道:“夫人即将临盆,怎能亲自做这样的事?奴婢去唤厨娘们就是了。” 苏莞丝却道:“不必,醒酒汤煮起来简单得很儿,厨娘们都在二门外的寮房,一来一去也是麻烦。” 话虽如此,可红茹与红雨还是抢在她前头,听着她的吩咐煮起了醒酒汤。 而后,主仆三人又齐心协力地给醉酒的薛赜礼灌下了醒酒汤。 许是今日过分担心云枝的缘故,这时的苏莞丝只觉得心内疲累无比,脸色也不大好看。 红雨担心不已,只道:“夫人脸色不好看呢,奴婢去传府医。” “不必了。”苏莞丝只道:“歇一歇就好了。” 可红雨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跺脚叹道:“夫人即将临盆,可耽误不得,明早世子爷醒来,可是要怨怪奴婢的。” 红茹也劝:“夫人月份重了,万事都要小心,请个府医过来诊诊脉,若无事,咱们也能安心些。” 被两个丫鬟苦劝一番,苏莞丝才点了头。 是以松柏院内也点起了烛火,红茹亲自掌的灯,白药去请的府医,红雨又去小厨房里熬煮了燕窝粥。 府医从睡梦中被人唤醒,得知是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立时从床榻上蹦了起来。 他匆忙洗漱一番就赶来了松柏院。 一把脉,府医便焦急出声道:“夫人昨儿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的脉象竟这般紊乱?” 红茹与红雨险些被府医这番话给吓愣在原地。 连苏莞丝自己也很是惊讶,“可是孩子不好?” “胎像有些不稳,恐拖不到足月出生了。”府医面色沉沉地说完这话,立时推开药箱写下药方。 红茹已红了眼眶,拿了药方就去叩响厢屋的门。 冬儿被她唤醒,听闻苏莞丝有些不好,吓得一把拿起药方就要去抓药。 这时,松柏院内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们都醒了过来。 白药还派了个小丫鬟去荣禧堂送信。 府医让人取来了一根百年人参,剁碎了后让苏莞丝含在嘴里。 “夫人,胎象如此不稳,拖下去只怕会生出不少险难的变数来,为今之计只有为您催产这一条路可走了。” 苏莞丝也被吓得心惊肉跳,当下也察觉到下腹部一阵阵隐痛。 她点点头,咬着参片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夫,我信您。” 这位府医是唐氏与薛赜礼花了大力气请来的妇科圣手,于女子生产一事最是精道。 稳婆们匆匆而来,一瞧苏莞丝身下的情况,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夫人情势不大好呢。” 府医立时让人点灯烧炭,用暖布封住门窗,不许让任何一点冷风吹进内寝。 冬儿跑得鞋都丢了,终于将府医开得催产药拿了过来。 霜降急忙去煮药,好几个婆子在旁扇风。 云枝穿戴好衣衫后跌跌撞撞地跑进正屋,刚要进内寝的时候,却被冷着脸的红雨挡在了外头。 “云枝姐姐,别怪我说话难听。夫人待您是亲如姐妹没错,可你也该知晓些规矩体统,你和冬儿小哥的事怎么就不能等到夫人生产后再说呢?害得夫人担心了一整日,以至于动了胎气……” 说完,红雨又去廊道上唤着小丫鬟们端来一盆盆的热水。 云枝立时落了泪,立在原地惊惶得不知所措。 红茹与红雨忙得脚不沾地。 红雨心里埋怨云枝,一句话都不想与她说,催产药一熬好,便端进了内寝。 红茹见云枝站在原地流泪,只道:“快别哭了,想个法子将世子爷弄醒吧,夫人生产,世子爷总要在旁陪着才是。” 这时,唐氏也带着人姗姗来迟。 而屋内的苏莞丝刚喝下催产药,周身上下便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痛意。 她凄厉的哭喊声传遍了整个松柏院。 唐氏在外间坐着,喝了两口茶, 不急不缓地说道:“妇人生产都是要经历这么一遭的。” 云枝回了神,慌忙走进内寝,一见薛赜礼还人事不省地躺在床榻上,立时砸了一只桌案上的茶盏,用破裂的碎片割了割他的手臂,期盼着疼痛能让薛赜礼苏醒过来。 第190章 幸福的一家三口。 云枝也不敢用蛮力,更不敢割伤了薛赜礼,只希望那尖锐的痛意能让他清醒过来。 只可惜烂醉如泥的薛赜礼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云枝没了法子,只能跑去净室端了一盆冷水来,兜头给薛赜礼浇了下去。 冷水刺骨,才让薛赜礼神魂归位,又或许是那碗醒酒汤起了药效,亦或者是苏莞丝凄厉的哭喊声传入了他的耳畔。 总之,薛赜礼好歹是睁开了眼睛,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瞳仁里写满了迷糊与疑惑。 而内寝里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云枝瞧见薛赜礼睁开眼,立时激动地说道:“爷,夫人动了胎气,已是服下了催产药,如今正在生产呢。” 话音甫落,不远处床榻旁稳婆们焦急的呼喊声,以及苏莞丝尖锐到颤抖不已的痛鸣。 薛赜礼脑海里警铃大作,想要撑起身子去瞧一瞧苏莞丝,却发觉后脑处传来一阵阵晕眩之意。 太子递来的酒既难下口,只喝一点点便觉得头晕目眩。 偏偏薛赜礼为了七皇子还不得不在太子跟前虚与委蛇。 今夜的酒,他再不愿意也得尽数喝下。 可此时此刻他的妻子正在饱受生产的苦楚,薛赜礼却连清醒地陪伴在她左右都做不到。 一旁的云枝还在跪地求饶,只道:“奴婢不是故意要那茶盏割痛世子爷的,实在是事出从权,没了办法。” 这话飘入薛赜礼耳畔,让他在头晕目眩的窘境里寻到了解决自己困境的法子。 他只道:“无妨,我不怪你。” 说完,他就撑起身子拿起搁在桌案上的茶盏碎片。 薛赜礼咬着牙用碎片割伤了自己的手臂,他用的力极大,被瓷片所触的地方立时流下了触目惊心的鲜血。 云枝被这抹刺眼的红吓了一跳,忙拿过帕子要替薛赜礼止血。 薛赜礼只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伤口,疼痛一阵阵地从手臂上袭来,终于让他从那昏昏沉沉的状态里抽身而出。 他这便走到床榻旁,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住了苏莞丝的皓腕。 “丝丝,别怕,我在这儿。” 云枝眼睁睁地瞧着薛赜礼为了保持清醒而割伤自己的行径。 她心里又酸楚,又忍不住为苏莞丝感到高兴。 世子爷当真心爱她,这份爱意里没有掺任何虚情假意。 稳婆们还在不停地为苏莞丝加油打气。 大夫时不时跑来替她把脉,又嘱咐薛赜礼:“多说些夫人爱听的话,撑到孩子的头出来就好了。” 薛赜礼便忍着痛笑道:“丝丝,你想想你的娘亲,她当年怀胎十月生下你的时候一定是千万般的开心,将你当做珍宝般疼爱。你在我眼里是千金不换的珍宝,我们的孩子也是这世上最珍宝的宝物。” 后头的话苏莞丝是一句都听不见。 她只听见了前两句话。 她的娘亲……是了,爹爹还没有糊涂的时候曾告诉过她,说娘亲为了生下她吃了不少苦头,甚至于还伤了身子骨,再不能生养。 可娘亲却是无怨无悔,不止一次地握着苏莞丝的手,告诉她:“娘亲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生下了丝丝。” 只是想一想,苏莞丝便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这时,稳婆只大喊道:“夫人,可不能掉眼泪,生产时掉眼泪可不吉利呢。” 苏莞丝这才将心内泛起的汹涌泪意咽了回去。 屋外的唐氏等的心焦,进屋瞧了眼后发觉薛赜礼已然清醒。 产房血腥,男子不好身处其中,一不小心就会被血腥气冲撞了运势。 方才是薛赜礼酒醉不醒,唐氏才没派人将他从内寝里弄出来。 “赜礼,苏氏生产时血腥味重,你在旁边陪着只会添乱,快些出去吧,有娘在这儿就够了。”唐氏道。 可薛赜礼却不肯走,还将自己没有受伤的手腕放到了苏莞丝嘴边。 他语气温柔地说:“若是疼,就咬我吧。” 这时,唐氏身后的芍药看见了薛赜礼另一处手腕上覆着的软帕。 那软帕已经被鲜血浸湿,瞧着很是吓人。 芍药便惊呼出声道:“世子爷怎么受伤了?” 唐氏的眸光立马落到了薛赜礼的手腕上。 她忙上前要查看他的伤势,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焦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成了这样?” 薛赜礼却不肯给她看,只道:“小伤而已,不要紧。” 儿子受了伤,唐氏自然心疼不已,当下就抓着不放,问:“难道是谁伤了你不成?我这便让人来给你包扎。” 薛赜礼只好耐着性子对唐氏说:“这伤处的血已经止住了,酿不成什么大祸,如今没有什么事比丝丝更重要的。” 被唐氏这么一打岔,连大夫和稳婆们的注意力都有些偏移。 而薛赜礼刀锋似的眸光已经望了过来。 大夫打了个激灵,又开始专心为苏莞丝接生。 约莫再耗了一个多时辰,稳婆们终于看见了孩子的头。 丫鬟们端上来补气血的参汤与燕窝。 薛赜礼亲自喂苏莞丝喝下。 待她补充些气力后,稳婆们教她吞吐纳息,又耗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孩子给生了下来。 当婴儿的啼哭声传入薛赜礼耳畔的时候,他既欣喜又欣慰。 最令他开心的是,孩子生下来了,丝丝就不用再受苦了。 稳婆们用红布包住了孩子,笑着对唐氏与薛赜礼道:“恭喜太太、世子爷,夫人与小姐母女平安。” 得知是个女孩儿,薛赜礼立时大喜,道:“你们都辛苦了。”又将赏赐加厚了三成。 唐氏虽有些失望,可瞧见襁褓里白白嫩嫩的女娃娃,那些失望也就烟消云散了。 这是她的嫡孙女,赜礼与苏氏都生得俊朗美丽,生出来的女儿必定也是如粉团儿般可爱。 唐氏这一辈子没生下女儿,也是有些可惜,如今终于在孙儿辈弥补了缺憾。 这样也好,先开花后结果,他们长房定会人丁兴旺。 唐氏抱了一会儿,自有奶娘上前照顾孩子。 苏莞丝卸下了所有的力气,连说话的气息都没有,只默默地闭上了眼睛,耳畔却将唐氏与奶娘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薛赜礼仍陪伴在她左右,一边拿了湿帕子替她擦拭额上细汗,一边调整姿势坐上床榻,让苏莞丝刚好能躺在他的怀里。 这样的姿势,方便苏莞丝睁开眼睛瞧一瞧女儿。 “丝丝,快看看我们的女儿。” 薛赜礼知晓苏莞丝定然期盼着见一见女儿的“真容”,便如此说道。 果不其然,他这话刚说完,苏莞丝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奶娘们已将孩子抱到她身前,她瞧见了襁褓里可爱的女婴,只觉得自己的心瘫软成了一池春水。 瞧了半晌,苏莞丝便吃力地抬起头,似乎想碰一碰自己的女儿。 薛赜礼见状,便帮着她将手抬到了女儿脸上。 轻轻触碰一番,怀中的女婴仿佛感应到了这是来自娘亲的触摸,竟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撇着嘴动了动小手。 苏莞丝又哭又笑,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自从娘亲死后,她心里的那一处空缺因为女儿的出生而填补得圆满了。 薛赜礼见她实在疲累,便让奶娘们将孩子给抱走了,并道:“你先睡一觉,等你醒来,让你给孩子取名字,好不好?” 苏莞丝点点头,靠在薛赜礼怀里睡了过去。 等她睡熟之后,薛赜礼才敢离去,红茹与红雨纷纷上前为苏莞丝擦拭身子。 月子里不能见风,薛赜礼进出内寝的时候都极为小心。 等忙碌好一切后,他才让府医替自己手腕处的伤口上药。 神奇的是,这伤口虽然触目惊心,可薛赜礼却察觉不到半点痛意。 如今大夫给他上了药,那痛意才一个劲地往上涌。 府医道:“幸好爷用帕子止了血,若是伤的不巧,这血可是会止不住的。” 这话里有隐隐约约的指责之意。 薛赜礼淡淡瞥他一眼,只道:“小伤而已,你也不必说给夫人听,自己知道就好了。” 府医只能答应。 薛赜礼虽有意隐瞒,可苏莞丝还是从云枝嘴里知晓了此事。 那是她生完女儿的第三天,云枝心里是说不出的自责,等苏莞丝好些了后便跪在她跟前忏悔自己的过错。 苏莞丝却不明白:“你何错之有?” “奴婢不该为了自己的这点小事让夫人担心,您即将临盆,最是该心情平和的时候,是奴婢的错。”云枝声泪俱下地泣道。 苏莞丝不能从床榻里起身,只能叫来不远处的红雨,让红雨将云枝搀扶起来。 红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到底不敢在苏莞丝跟前与云枝争吵起来。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搀扶起云枝,又退到了一边。 苏莞丝笑得温柔和善,只道:“你我之间,何必说这样生分的话。我还嫌你说的太迟了,我将你嫁给冬儿,是为了让你享福的,又不是让你吃苦去的。对了,我已和夫君说过此事了,夫君说他会好好教训冬儿,再不会让你受什么委屈。” 见苏莞丝还在担心着自己,云枝忙道:“夫人不必操心,前日冬儿已经向奴婢道过歉了,奴婢也打算再给他一个机会。” 话音甫落,一旁的红雨是再忍不住心里的怒意,便嗤笑了一声。 幸而苏莞丝没听见她这里的动静。 云枝走后,红雨进内寝里服侍苏莞丝喝药。 苏莞丝瞧她两眼,见她神色郁闷凝结,便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张若给你气受了?” 张若便是前几日来向红雨提亲的屠户。 张家家底殷实,红雨嫁过去就是当家奶奶,日子定然好过。 她摇摇头,瞥一眼苏莞丝,想了又想还是闭了嘴。 “我瞧着你这两日都不怎么高兴呢。”苏莞丝问。 她待身边的丫鬟都是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 红雨不止一次地想,她和红茹能遇上像苏莞丝这么好的主子,等同于是百世修来的福气。 哪怕有朝一日夫人让她以命相抵,她都不会犹豫一下。 可云枝呢?享受着夫人对她独一无二的宠爱,却一点都不知晓疼惜夫人。 “奴婢只是为夫人抱屈而已,您在这儿为云枝操心劳神,她却转身就和冬儿和好了……”红雨还是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苏莞丝听后倒是沉默了半晌,而后道:“你是一心为了我好,那日我生团姐儿的时候也实在凶险,你因此而怨怪上了云枝,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如此善解人意,红雨心里愈发难过,说着说着竟要落下泪来。 见此,苏莞丝才道:“云枝有时做事是莽撞了些,犯不着为了这些事生气。” 红雨也是见好就收,不敢再多言。 当夜里,薛赜礼下值回府的时候又不知从何处买了一大袋玩具。 玩具里有拨浪鼓、有九曲连环,有木质与陶瓷的小泥人,总之都是些团姐儿短期内用不到的玩具。 苏莞丝笑着说:“我瞧着爷是高兴坏了,恨不得将那珍宝阁里的玩具统统搬回家来呢。” 一回屋,薛赜礼总要先去厢屋里瞧一眼女儿,才肯放下心来。 用过晚膳后,苏莞丝便屏退了伺候的丫鬟们,与薛赜礼提起了云枝与红雨之间的小矛盾。 薛赜礼听后不以为意,只揶揄着笑道:“我怎么听着,你像是个大官人,这两个丫鬟正在为了你而争风吃醋呢?” 苏莞丝顿时失笑出声,轻轻拍了拍薛赜礼,道:“我身边发生的事统统都告诉夫君了,怎么夫君还总是瞒着妾身呢?” 薛赜礼心间一凛,顿时道:“我没瞒着你什么啊。” 苏莞丝伸出手攥住了他的衣袖,薛赜礼察觉到了什么,忙按住衣袖不让她看。 苏莞丝盈盈浅浅的眸光一望过来,薛赜礼便缴械投降,只好让她看了。 他左手手腕处的伤势依旧十分严重,即便敷了药,也不难看出伤口之深。 苏莞丝多瞧了两眼,心里泛起些酸涩。 她难得板起了脸,只道:“若不是云枝告诉我,爷还打算瞒我多久呢?” 薛赜礼只笑道:“其实一点都不痛。” 苏莞丝道:“若不痛,爷不如划妾身一刀,让妾身也尝尝这‘不痛’的滋味吧。” 话音甫落,薛赜礼忙做小伏低地搂住了苏莞丝,只道:“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若要伤在我身、痛在你心,那还是不让你知晓的好,痛我一个人就够了。” 【ps】: (小薛的情话和哄老婆本领明显有了进步。) 第191章 陪着她,爱着她。 “团姐儿”三字,是苏莞丝深思熟虑后取出来的小名。 娘亲撒手人寰前,曾殷切期盼过苏莞丝一生和美顺遂、富贵团圆。 给女儿取名团姐儿,也是希望她这一生富贵团圆。 “提起娘亲,你回回都要落泪。”薛赜礼心疼地揽住苏莞丝,一边替她揉捏皓腕,一边道:“这两日你也松泛些,别总是做针线活计,我们府上养着那么多绣娘,你这样可是抢了她们的饭碗了。” 话音甫落,苏莞丝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只道:“夫君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薛赜礼听后,索性便板正了脊背,刻意做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挑着苏莞丝的下巴道:“小爷我就是油嘴滑舌。” 苏莞丝笑得欢喜,杏眸如弯盈如月。 夫妻两人说笑一番后,也到了该安寝的时候。 自团姐儿出生后,苏莞丝便时常梦到自己的娘亲。 薛赜礼知晓她有心结。 人的日子一旦过的顺遂,便会想起至亲至爱之人,心里生出许多愧疚来。 苏莞丝也是如此,没有让娘亲享福,她心里必然十分愧疚。 薛赜礼躺在她身侧,凝视着她沉静柔和的睡颜,心里说不出的爱怜。 这么好的丝丝,在为他生下团姐儿后,心仿佛更柔软了些。 妻子已熟睡,薛赜礼也不敢弄出什么大动静来。 他只是在苏莞丝呓语出“娘亲”二字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将她抱得更深更紧了些。 不怕,不怕。再多的愧疚与思念,都有他陪着她一起度过。 * 长房添喜,唐氏这几日高兴得合不拢嘴,笑意时时刻刻挂在嘴角。 团姐儿虽只是个婴儿,可每回唐氏来瞧她的时候,她都会扯起嘴角笑上一笑。 这让唐氏十分开心,还将自己压箱底的祖母绿头面送给了团姐儿。 苏莞丝惊讶不已,只道:“这头面太贵重……” 唐氏摆了摆手道:“我是给团姐儿的,又不是给你的,你着什么急。” 苏莞丝无奈,只好让红茹将这副祖母绿头面收了起来。 自这之后,唐氏日日来松柏院瞧团姐儿。 回回她来的时候,红茹与红雨都会在一旁寸步不离地陪着。 两个丫鬟有时还会面面相觑一番,生怕唐氏起了要将团姐儿带去荣禧堂抚养的念头。 唐氏也瞧出了她们的意思,只笑道:“放心,我不会做这种横刀夺子的事。” 红茹尴尬一笑,等唐氏走后将这事说给了苏莞丝听。 苏莞丝搁下手中笔墨,道:“母亲不会做这样的事。” 红雨:“奴婢也是害怕……倒给夫人添乱了。” 苏莞丝笑道:“你们也是好心。只是夫君告诉过我,说当初公爹还在世的时候,老太太曾将他抱去福寿堂养过几日,母亲那些时日几乎是以泪洗面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唐氏自己经历过母子分离的痛苦,必不会将这种痛楚加诸在苏莞丝身上。 红茹与红雨便笑道:“是奴婢们狭隘了。” 说笑几句,苏莞丝指了指桌案上摆着的新鲜荔枝。 “庄子上新供上来的荔枝,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红雨最爱吃荔枝,闻言笑得愈发欢喜。 瞧着她得了美食就一团孩子气的模样,苏莞丝揶揄道:“上回她在花园里见了张若,都没笑成这副模样,可见在她眼里张若还不如这些荔枝呢。” 红茹也笑:“可不是吗,她见了张若,羞得连头都不敢抬,又怎么敢张嘴笑呢?” 这话说完,红雨忙搁下了荔枝去拧她的嘴,还道:“你还笑我,谁前几日数着日子想早日嫁给苏朗?” 笑过一回,苏莞丝便又开始准备起两个丫鬟的嫁妆。 来年开春,她就要将红茹与红雨一并嫁出去。 瞧着她们各自得了好归宿,苏莞丝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 日子风平浪静地过着,团姐儿也慢慢长大。 薛赜礼在官场上步步为营,与东宫太子周旋着,与康王等人虚与委蛇,再暗中襄助着七皇子,也十分忙碌。 就在这时,二房传出了个好消息。 金玉烟进门短短四个月,就怀上了二老爷的孩子。 苏莞丝听后十分惊讶,秦容婉才刚刚生下薛如怀的遗腹子。 不过生下的是个女儿罢了。 邹氏对此十分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没想到添女之喜没过多久,二房就又添了子嗣。 只可惜邹氏听闻这消息后,愤恨得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二老爷却是欢喜不已,在内在外都忍不住夸下海口,夸赞自己宝刀未老。 怀了孕后,金玉烟的胃口就比从前大了不少。 二老爷虽然年纪大了些,可到底生的不丑,也能给她锦衣玉食的日子。 如今二房无子,她只要生下个男丁,那么二房的基业不就都被她攥在手心了? 邹氏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金玉烟料定她不敢兴风作浪。 毕竟她肚子里的可能是二房唯一的男丁。 邹氏作为当家主母,死了儿子,将来可是需要庶子来养老送终的。 人一旦有了欲念,就要比往日里更大胆妄为些。 金玉烟连着三日说肚子不舒服,不愿意去邹氏跟前请安。 邹氏阴沉着脸,嘱咐着心腹嬷嬷。 苏莞丝还在震惊着金玉烟有孕一事,结果二房又闹出了新的动静。 说是金玉烟在去内花园散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湿润的青苔,摔了一跤后不幸落胎了。 苏莞丝一听便知晓这是邹氏的手笔。 不仅她看得明白,二老爷也心知肚明。 听二房的奴仆们说,二老爷去了正屋,头一次对邹氏动了手。 邹氏脸颊红肿不堪,她又好面子,连着十来日都不曾出屋门半步。 金玉烟得知孩子没了,大哭大闹了一场,又不知怎得安静了下来。 苏莞丝专心教养着团姐儿,也不管二房的事。 没想到金玉烟却求到了她跟前,无视丫鬟们的推辞之语,跪在了松柏院门前。 不得已,苏莞丝只能让她进来。 短短几日未见,金玉烟已消瘦得不成人形。 见了苏莞丝,她立时红了眼眶,声泪俱下地说:“当初是我不识抬举,辜负了大奶奶的一片好心……” 苏莞丝语气平静,无波无澜地说:“木已成舟,再说这些已是无益了。” 她大有不想管二房事的态度。 没想到金玉烟却猛地抬起头,睁着一双烧着熊熊火焰的美眸,对苏莞丝说道:“大房二房一直面和心不和,世子爷也盼着能早日分家,我手里有个邹氏的把柄,能让她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ps】: (还有一更,要晚点。) 第192章 夫君要平平安安的。 苏莞丝淡淡地注视着眼前已经被仇恨冲昏脑袋的金玉烟。 她失了孩子,只想着为孩子报仇雪恨。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金玉烟深谙这个道理,所以才向苏莞丝抛去了橄榄枝。 只可惜她上回在书房内的行为已经失去了苏莞丝的信任。 苏莞丝不会给欺骗她的人第二次机会。 所以她只答道:“金姨娘找错人了,你该寻二叔为您主持公道才是。” 她不咸不淡地堵回了金玉烟的话语,金玉烟还要跪地祈求她的时候,红茹与红雨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两个丫鬟用着力将金玉烟架了起来,只道:“咱们屋子里的地砖可冷了,姨娘仔细伤了身子。” 苏莞丝也适时地打了个哈欠,只道:“我也累了,金姨娘请回吧。” 她态度坚决,虽听金玉烟哭诉了一场,却也只是怀着笑静静听着,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 等金玉烟走后,红雨笑着赞她:“我们夫人就是聪明,任凭他们二房怎么闹,与我们大房可没有什么关系。” “这还用你说,本来夫人看在两人是旧相识的份上,还想替金姨娘寻个出路,结果金姨娘是怎么骗夫人的?” 书房里睡着的人从薛赜礼变成了二老爷,足以说明苏莞丝早有防备。 “我给过她机会了,是她自己没珍惜。”苏莞丝道。 说完,她就不愿意再去想二房之事。 不一会儿,奶娘们将团姐儿抱了过来。 苏莞丝逗弄着女儿,享受着天伦之乐。 等团姐儿睡着后,她便开始管家理事。 自团姐儿出生后,唐氏就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今日收拾起自己的嫁妆箱笼,说要挑几件最好的首饰给团姐儿做压箱底的嫁妆。 明日她又开始搜罗女孩子能穿的云锦绸缎,不仅要给团姐儿做衣衫,还要让照顾团姐儿的奶娘们也穿上云锦制成的衣衫。 芍药笑问:“这也太抬举这些奶娘们了。” 唐氏却一板一眼地说道:“照顾孩子可要精心再精心,云锦再珍贵,哪里比得上我们团姐儿?” 芍药笑而不语,遇见红雨的时候将此事说给了她听,红雨也笑:“小姐出生后,太太与我们夫人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其实该缓和的从来都只是唐氏对苏莞丝的态度而已。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受了多少委屈,她家夫人待唐氏的态度都是一如既往的孝顺。 “是了,看着小姐这般冰雪可爱,粉团儿一般的伶俐,谁见了她都会喜欢。” 说笑几句后,红雨便将这事说给了苏莞丝听。 苏莞丝也不是小气的人,这几个奶娘们伺候团姐儿十分细心,赏她们些云锦也是应该的。 夜间,薛赜礼回府,面色有些沉郁。 虽然他在苏莞丝跟前竭力掩饰着自己的烦闷,可苏莞丝心细如发,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她叹道:“夫君可是在外受了什么委屈?” 薛赜礼瞥她两眼,本是不愿说出来让她担心,可迎上她清凌凌的眸,便道:“是二叔。” 夫妻之间,本该一体同心,不该欺瞒隐瞒。 他道:“二叔打着我们薛国公府的名头,与康王勾结在了一起。” 话音甫落,苏莞丝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康王对她的恶意不浅,直至今日都让苏莞丝心惊肉跳。 薛赜礼自然也厌恶极了康王,他又奉着皇帝的命暗中跟随七皇子,如今不可在明面与太子和康王起什么冲突。 可二叔似乎被眼前的富贵迷了眼,竟借着他的名义要攀附康王。 “祖母过世连一年都没到,我本是不打算这么快分家的,可二叔如此行径,我是忍不下去了。” 薛赜礼目光里染上汹涌恼意,仿佛是恨毒了自作主张的二叔,已是一刻都不能再忍了。 苏莞丝也明白兹事体大,二叔的行为,一个不好就要连累整个薛国公府。 分家的事也不能再拖了。 薛赜礼不是心软的人,纵然铭记着薛老太太临终时的嘱托,却还是毅然决然地要与二房分家。 只可惜二房勾结康王的事不好宣之于众,所以薛赜礼有些苦恼该用什么理由来与二房分家。 这时,苏莞丝便不可自抑地想起了金玉烟白日里的那番话。 夫妻一体,若真能寻到邹氏的错处,借此分家,也是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 思及此,苏莞丝便走上前去替薛赜礼揉了揉眉心,道:“夫君别烦心,妾身这儿有个法子,兴许能试一试。” 薛赜礼握着她的手,只道:“有你相伴,再难的事都能迎刃而解。” 丫鬟们已习惯了薛赜礼与苏莞丝这种蜜里调油的日常氛围,都见怪不怪。 夜间,薛赜礼穿着寝衣把玩着苏莞丝的发丝。 把玩着,把玩着,他就想起了一件很要紧的事。 “苏妙嫣,成了康王府的妾室。”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苏莞丝倍感惊讶。 她问:“什么时候的事?” “苏褚衡失去嫣然公主的欢心后。”他语气平静地说道。 说完,他还轻笑一声道:“再清高的人,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也就将清高给抛下了。” 苏莞丝不想对苏妙嫣恶语相加,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她都有了团姐儿,只有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也能相安无事。 可薛赜礼对此却持悲观态度。 “我听人说,她是在燕州一带刻意与康王相遇的,我想她这么费尽心机,必然不只是为了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薛赜礼道。 苏莞丝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只道:“夫君是怕苏妙嫣撺掇着康王报复我们?” “多些防备总归不是坏事。” 苏莞丝听后沉默半晌,并未露出什么愁容来,只笑着上前挠了挠薛赜礼的下巴,道:“日子有时好过,有时难过。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妾身就不害怕了。” 她说话时轻声细语,让薛赜礼有如沐春风之感。 仿佛这天底下所有的烦恼都在她温婉一笑时而烟消云散了。 躺了一会儿,苏莞丝将枕头底下藏着的平安符递给了薛赜礼。 前几日,苏莞丝给团姐儿缝制了虎头鞋。 薛赜礼吃起了小小的醋,被苏莞丝知晓后,她就特意缝制了这只平安符。 “如今是多事之秋,妾身盼着夫君在外平平安安的。”她甜甜一笑,惹得薛赜礼心池泛起阵阵涟漪。 他想,哪怕是为了丝丝和团姐儿,他必须平安,必须做好她们的后盾,必须护住长房的荣华富贵。 第193章 她是贤内助。 翌日,苏莞丝从私库里挑拣了些滋补身子的药材,让红茹送去给了金玉烟。 金玉烟明白她的意思,待身子好转些后又赶来了松柏院。 这一回,苏莞丝的态度好转了不少。 金玉烟一进屋,她就笑盈盈地问起她的身体状况。 “多谢夫人关心。”金玉烟有些受宠若惊,却还能勉强维持镇定。 这世上本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决定了两人能不能站在同一条船上。 她痛恨邹氏,恨不得杀了这毒妇为肚子里的孩子报仇。 而眼前的苏莞丝,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坐下说话吧。”说着,苏莞丝还给丫鬟们递去了个眼色。 红茹与红雨斟完茶,上完糕点,便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四下无人,她开门见山地问:“你握着二叔母什么把柄?” 金玉烟也不拐弯抹角,直说道:“夫人可知晓邹氏娘家是如何发家致富的?” 苏莞丝回忆了一番,依稀记得邹氏娘家是皇商,后因得宫内看重,族中子弟又有出息,便承上了江宁织造这一官职。 金玉烟冷笑一声道:“二老爷宿在我房里的时候,有一回酒醉喝多了,玩笑似地告诉我,说邹氏娘家供到宫里的珍珠,都是拿人命换来的,采珠场里年年都要死不少人。” 苏莞丝听后蹙起柳眉,只问:“本朝早已取缔贱奴之籍,难道死的都是平民?” “死的都是失孤之人,或是耳聋目盲的残疾之人,总之,就是些死了都无人在意的百姓。” 苏莞丝心绪流转,一时感慨这些百姓们如草芥般微薄的命数,一时又坚定了要与二房分家之心。 二叔暗中勾结康王,邹氏娘家草菅人命,若被有心人拿出来威胁薛赜礼,她们大房也要被牵连。 团姐儿还这么小,哪怕是为了让她平稳富足地长大, 苏莞丝都要拔了这两颗蛀了虫的牙齿。 思及此,苏莞丝便问金玉烟:“你想让我怎么做?” 金玉烟笑笑,只说:“夫人神通广大的,心里必定已经有了成算,我也只是想为我的孩子报仇雪恨而已。” 说完,她的笑容里竟映出几分苍凉与可怜来。 除了安慰她几句,苏莞丝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送走金玉烟后,她立刻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了兵部薛赜礼那儿。 而后她就抱着团姐儿午歇。 睡了没多久,屋外就闹了起来。 苏莞丝被吵醒后,心情恹恹。 她虽然善待奴仆们,可松柏院内的规矩也极为严格。 青天白日的,应是没有奴仆们敢在庭院里大声喧哗才是。 她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先让奶娘们进屋照顾团姐儿,自己往屋外去瞧了一眼。 这一眼,就瞧见邹氏带人正在往她们院子里冲撞。 为首的是邹氏身边的林嬷嬷,此时正穷凶极恶地指着红茹与红雨大骂。 “下贱的小娼妇,我奉了二太太的命来寻大奶奶说话,你有几条命敢阻拦我?” 白药和霜降各自拿着只板凳堵在院门处,大有要与二房的奴仆们不死不休的架势。 这样乱糟糟的景象,乃是市井街坊里的泼妇们才会闹出来的局面。 苏莞丝立时沉下了脸,冷笑着开口道:“二叔母原来是这么教身边奴婢们的,青天白日的,就带人这么横冲直撞地要闯进我们松柏院。” 她的出现,还是让林嬷嬷等人收敛了些脾性。 而不远处的红茹被林嬷嬷揪乱了头发,红雨被扯开了衣襟。 好在内外都没有小厮外男,苏莞丝没出现前,两个丫鬟还能忍着委屈冲锋陷阵,苏莞丝一来,两人却立刻红了眼眶。 苏莞丝见了她们二人的惨状,自是十分心疼。 当下便让人去外院请来了冬儿。 “林嬷嬷不敬主上,按家规,该打上五十大板再发卖出去,看在她伺候二叔母十分精心的份上,就只打上三十大板吧。” 苏莞丝发落完,林嬷嬷还要狡辩,二房带来的奴仆们更是挡在她身前死活不肯让路。 冬儿也愣愣的,没有马上行动。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苏莞丝板着脸问他。 她执掌中馈也有些时日了,当初的怯弱谨慎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莞丝只是静静地立在廊道上,露出一副不苟言笑的神色,便有了当家主母杀伐果决的气势。 冬儿忙拢回思绪,带着人上前去制住了仍在喊冤的林嬷嬷。 他拿着粗布堵住了林嬷嬷的嘴,另有小厮搬来了凳子。 三十大板打下去,林嬷嬷已是疼得话都说不出了。 苏莞丝敲山震虎,又问跟着林嬷嬷来松柏院闹事的其余奴仆们。 “我一向怜惜你们做奴才的不容易,所以大事仁慈、小事不理,没想到你们却欺负我好性子,大白天的,都敢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若 我不拿出几分本事来,这松柏院也该姓你们二房的了。” 闹了一通,林嬷嬷被打了个半死,苏莞丝又在二房的奴仆跟前立了威。 邹氏听闻此消息的时候,愈发恼恨。 她甚至都没去瞧一眼林嬷嬷的伤势,又转身钻进了小佛堂里,久久未曾出门。 另一边。 苏莞丝也在安抚着红茹与红雨。 两个丫鬟受了委屈,却不愿在苏莞丝跟前落泪,只道:“奴婢们已去打听了,金姑娘从我们院里回来以后便被二太太请去了正屋,还听说她身边的丫鬟们也吃了挂落。” 苏莞丝叹道:“二叔母定然是在金玉烟身旁安插了人手。” 金玉烟频繁赶来松柏院。 邹氏必然起疑,担心苏莞丝与金玉烟勾结着要一起对付她。 幸而苏莞丝早有防备,与金玉烟密谈的时候屏退了所有的丫鬟仆妇。 如今看来,邹氏行事是越来越张狂无度。 她的耐心所剩无几,也是时候该与二房有个了断了。 说话间,冬儿在屋外求见。 一进屋,冬儿便跪在了苏莞丝跟前,道:“奴才该死,没有照顾好云枝。” 听了这话,苏莞丝立时蹙眉问:“云枝怎么了?” 冬儿红了眼眶,道:“起先福姐儿刚出生的时候,我爹娘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我也骂过他们了,他们也答应我会好好疼爱福姐儿。可云枝却越来越不开怀,总是在奴才看不见的地方偷偷落泪,这还不算什么,前几日她不小心打碎了茶盏,赤着脚就走上了碎片,划破了脚都不知道。” “既如此,就请府医为她诊一诊脉吧。”苏莞丝听后很是担心,如此道。 第194章 山雨欲来,薛国公府分家。 烦心事接踵而至。 府医为云枝把脉后,说她肝气郁结、脾胃不畅,最好不要总是闷在家中带孩子,也要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空气。 见状,苏莞丝还给冬儿放了假,让他陪着云枝去京郊外散散心。 之后,云枝的情况好转了不少,苏莞丝这才安了心。 云枝的事告一段落,薛赜礼又开始为二房的事忙碌。 他派人暗中调查着邹家的采珠场。 打听之下,得知这采珠场里聘请的工人都是些残疾之人,虽有吃喝供给,却要没日没夜地采珠、做杂活。 期间病死者、累死者不计其数。 薛赜礼听后震怒,断断没想到邹家竟有胆子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阴毒之事来。 最可怕的是,随着调查的深入,薛赜礼发现他的二叔也并不无辜。 邹家的人命买卖他都知情,甚至还砸了银钱进去分股,银子不够,就用薛国公府的名义去套印子钱。 桩桩件件,都是在吸薛国公府与长房的血,来成全他们二房的富贵。 薛赜礼已是不能再忍,暗地里派人跟踪着二叔,而后将自己手边的田产店铺全都折成了现银。 他挑了个休沐的日子,假模假样地寻二叔说话。 二老爷刚刚失了孩子,正是伤心的时候。 薛赜礼安慰了他一番,又提起了太子。 “太子身边有不少娇俏动人的美婢,二叔宝刀未老,再纳几个妾室进门,必定能再添子息。” 一席话哄得二老爷眉开眼笑的。 只是提到太子,他又有些语焉不详。 毕竟他押宝的人是康王,而薛赜礼却是满京城皆知的太子一党。 若他们二房都与太子有了什么瓜葛,康王知晓了必定会生气。 所以二老爷便推辞道:“罢了,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必再去在意什么子息。” 说话间,苏莞丝提着亲手所做的糕点来书房探望薛赜礼。 瞧见二老爷,苏莞丝便低眉顺目地说道:“原是二叔在此,前几日我年轻气盛,与叔母身边的嬷嬷们起了几句争执,还望二叔莫见怪。” 话音甫落,二老爷还没说什么,薛赜礼却先开口指责苏莞丝。 “你这是做什么?祖母去世后,二叔就是我们的长辈,你怎可与二叔母争执起来?” 二老爷被捧得飘飘然不知所以,只笑道:“妇人之间的小争执,不算什么,赜礼不必动怒。” 苏莞丝搁下糕点,便怀着一副歉疚的神色走出了外书房。 她一走,薛赜礼端着茶盏轻轻叹息了两声。 二老爷问他:“叹什么气?” 薛赜礼抬起琥珀色的瞳仁,望向二老爷:“都是一家人,我也不瞒二叔。太子想在京郊外养些私兵,这事需得静悄悄地办,还要大量的银子,我已将所有的田产地铺都换成了现银,可数目上还是不够,二叔可愿追随太子的脚步?” 说完,许是怕二老爷不信,薛赜礼还将那一摞田产地铺的契书拿给了他看。 二老爷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意思是不愿意拿钱出来,还劝薛赜礼:“陛下尚在,身子骨也比前些时日康健了许多,太子蓄养私兵,若是闹出来事来,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薛赜礼却不以为意,只道:“从龙之功哪里是这么好挣的,二叔可不能独善其身,咱们都是一家人,自该风雨同舟。” 谁知二老爷却迟迟不肯应承他这番话。 没几日的功夫,薛赜礼又去游说二老爷,话里话外都是让他舍出身家银钱,襄助太子的意思。 二老爷自然不肯,私底下将这消息透露给了康王。 康王欢喜不已,只道:“你且稳住他们,等本宫拿到了实证,定有法子让他们万劫不复。” 二老爷留了个心眼,如今大房与二房未曾分家。 一旦康王与太子争斗起来,难免波及薛赜礼,波及了薛赜礼,又要牵扯到他们二房。 如今想来,还是分家最稳妥。 思来想去,他就去寻了唐氏,红着眼说梦到了薛老太太。 “嫂嫂,我们二房已是占了你们大房太多的便宜,如今赜礼已有了子息,也该分家了。” 唐氏起先还很震惊犹豫,道:“可……母亲刚去世闹着分家,外头人还以为我们大房苛待了你们呢。” 二老爷拍着胸脯道:“这有何难,我让人出去放点消息,就说母亲死前留下遗愿,说希望我们大房与二房各自成家就好了。” 总之,为了与大房撇清关系,二老爷已是无所不用其极。 见他如此坚持,唐氏也没了话说。 短短几日的功夫,分家一事就拍板敲定了下来。 一向贪婪的二房破天荒地没有多讨要钱财地契,仿佛长房是什么不干不净的罗刹恶鬼,恨不得立即撇清关系。 薛赜礼演了场戏,也真正地看透了自己这位二叔。 “这般无情无义的人,也不知祖母为何如此疼惜他。”他道。 苏莞丝不想评议死人的过错,便道:“祖母总是盼望着一家人能和和美美的。” “这样也好,撇清了关系,也不怕他们牵连到我们了。” 薛赜礼说完,只握紧了苏莞丝的手,道:“如今是多事之秋,胜负成败即将落定,我知晓你担心我。放心,我一定护住你、母亲和团姐儿。” 旁人为七皇子卖命,是不顾得失、不顾性命。 可薛赜礼有软肋、有死穴。 他在殊死一搏、在钻营图谋之时,必须要保证亲人的安全。 苏莞丝听后也道:“虽说山雨欲来,妾身心里也有些害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望夫君万万要顾念自己。” 说着,她又俯身在薛赜礼唇角映下一吻,由衷地,真挚地说道:“夫君要记得,每一日,妾身和团姐儿都会在家中殷切盼望着您平安归来。” 【ps】: (完结倒计时啦,虽然7.1正式完结,但是六月中旬应该就会正文完结,然后会更新半个月的番外,番外主要是养娃+前世丝丝和小薛的故事。) 第195章 分别在即,薛赜礼落了泪。 团姐儿满两月时,唐氏给亲戚们送去请帖,请他们过府游玩一日。 亲戚们瞧出唐氏对孙女的看重,纷纷对其赞不绝口,夸得唐氏眉开眼笑。 只是二房的人却没有登门来庆贺,让唐氏有些不高兴。 分家之后,二房特意挑了个城西的宅邸住着,那架势,仿佛是要离薛国公府远远的才好。 唐氏下了帖子请他们来吃席,邹氏却称病不出,二老爷也只让个小厮替他出面回绝。 “虽说分了家,可咱们到底还是一家人,二房的那些阴谋诡计我也都不放在眼里了,他们居然要先和我们撇清关系。” 唐氏被气的不轻,甚至都在苏莞丝跟前吐槽了起来。 苏莞丝闻言也顺着她的话说道:“婆母别生气,世态炎凉就是如此,夫君早猜到了二叔和二叔母会如此行事。” 这样一来,唐氏也想起自己此番寄出去的名帖。 其中也请了不少世家大族的贵妇小姐们。 可她们都以各种名义推辞着不来。 唐氏恍然大悟:“原来她们说的家中有事都是推辞之语。” 苏莞丝哂笑着点点头,道:“母亲还不知晓外头的形势吧,陛下在朝堂上大大地申斥了夫君,还将夫君贬去了候马监,如今京城的世家大族自然对我们避如蛇蝎。” 唐氏听了这话,一时受不住此等打击,险些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幸而一旁的苏莞丝正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她,若唐氏有个万一,她即刻会传唤府医来为她诊治。 外头风大浪大,旁人对他们恶意凛然。 一家人自该风雨同舟,不可在此时伤了谁的身子。 一番安慰,唐氏终于将堵在心口的那股气给顺了下来。 她不懂朝政之事,只问苏莞丝:“赜礼办公事时一向细心谨慎,怎么会好端端地受了训斥?陛下可是真的动了气?那他还会不会将薛国公的爵位赐给赜礼?” 苏莞丝无奈一笑道:“儿媳也不知晓呢。如今是多事之秋,咱们反而不能乱了阵脚,既不能让外人耻笑了去,也不能让夫君担心。” 唐氏点点头,隐隐有唯苏莞丝之话是从的意思。 红茹在旁静静注视着,回松柏院后,便笑着说道:“我瞧着咱们夫人在府里的地位是越来越高了,太太不作妖,咱们的日子可谓是十分舒心。” 红雨也笑:“谁说不是呢,还得我们夫人有耐心,才能守得住富贵、稳得住权势。” 苏莞丝算账算到一半,抬起头打量着两个丫鬟,道:“今日你们俩倒像是一对说书先生一般,捧哏着要将我夸到天上去了。” “夫人本就好,还不许奴婢们说了吗?” 主仆们说笑几句,外间传来婆子的通传声。 “夫人,西街头那里的媒婆上门求见。” 话音甫落,红茹与红雨立时羞红了脸颊。 苏莞丝笑得甜美,“春暖花开了,也该谈一谈你们的婚事了。” 两个丫鬟忍着羞躲到了外头去,苏莞丝高声道:“快去换好衣衫,随我去正屋见见媒婆。” 没想到,等主仆三人赶去正屋后,那媒婆却歉然着说道:“今日来,有个坏消息要告诉夫人。” 苏莞丝一下子就冷了脸。 那媒婆硬着头皮道:“张屠户的母亲说红雨姑娘与她家儿子今年八字犯凶,最好拖过明年再成婚。” 红雨脸色煞白,眸子里的柔情蜜语化作了不敢置信的委屈。 苏莞丝已冷笑道:“从前不提八字犯冲,偏要等夫君被贬后提起,又怕夫君熬过贬谪后起复,所以只想将婚事拖到明年,看看到时我们薛国公府能不能恢复往日荣光。” 媒婆低着头不敢应话。 苏莞丝爱怜地瞥了眼红雨,心内叹息不已,只道:“你且回去将利害关系与张家人说清楚,我们薛国公府不是任他们随意挑件的门户……” “夫人。”红雨红着眼眶,开口道:“奴婢不嫁了就是了,这样爱慕虚荣、捧高踩低的人家,嫁过去也只会受苦。” 红茹也道:“这话没错,张家人这么做当真可耻。” 闹到夜间薛赜礼回府,他听闻此事,只道:“你也劝劝红茹,张家人不行,京城里还有许多好人家在等着她呢。” 他去候马监当了几日的差,浑身上下都是泥泞与马儿草料的味道。 因怕熏着苏莞丝,他还先去净室里洗了个澡。 用晚膳的时候,苏莞丝见他眉眼舒朗,只道:“夫君似乎很喜欢马匹?被陛下贬去了候马监,倒要比从前瞧着更开心些。” 的确,此时此刻薛赜礼的俊容里非但没有被贬谪的痛苦,还有些志得意满的欢喜。 他道:“不怕你笑,与那些马儿待在一起,倒要比和人勾心斗角来的松快多了。” 这下苏莞丝也忍不住赞他:“夫君也是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富贵的人。” 红茹听了这话,在旁“噗嗤”一笑。 薛赜礼瞥了主仆两人一眼,道:“若我们薛国公府当真没落了,你该如何是好?” 这话似是真心,又似是玩笑,只是薛赜礼的话语里透出几分殷切的盼望来。 苏莞丝听后笑而不语,反而薛赜礼道:“夫君觉得呢?” 薛赜礼收回目光,神色很是真挚:“我不会让你和团姐儿吃苦的,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也不希望自己拖累你。你若选择离开,也是我的过错。” 红茹在旁听得感动连连,苏莞丝却敛下清浅眉目,低头吃起了菜肴。 薛赜礼倒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 用晚膳,夫妻两人照例去内花园里散步,再去陪团姐儿玩闹一番。 夜间安寝,薛赜礼躺在床榻上翻阅兵书,一时想到七皇子如今的处境,眉头不由地拧成一团。 就在这时,苏莞丝着寝衣躺了下来。 吹灭了烛火,薛赜礼也放下了古籍。 正要闭眼安睡的时候,忽而听得身后的女子轻轻柔柔地话语传到了他的耳畔。 苏莞丝说:“妾身虽爱权势富贵,更想一家人团团圆圆。” * 薛赜礼被贬去了候马监不久,二房的人就与薛国公府彻底断了联系。 听薛赜礼说,二叔跟着康王兴风作浪,甚至将城西的家宅当做了康王联络臣子的据点,行事肆无忌惮。 另一边,薛赜礼被陛下“厌弃”之后,太子也被他连累着惹了陛下的不喜。 “自我去伺候马匹开始,太子也不大爱搭理我了。”薛赜礼道。 苏莞丝惊诧:“怎会如此?” “还不是因为我那二叔,太子疑心重,就怕我和二叔一样都效忠于康王,因此一些重要的事都不肯让我去做。” 苏莞丝听后颇为无奈,只道:“也不知这是好是坏了。” “祸福所依,如今我们薛国公府明面上瞧着落魄了,却也能借此瞧出亲戚们的真心来,也算好事。” 薛赜礼有这样乐观的心态,倒让苏莞丝惊讶着赞叹。 “夫君的心态是越来越好了。” 薛赜礼反笑着:“都是从你这儿学来的,遇事何必慌乱,人就如杂草般坚韧不息,往好处想就是了。” 是以薛国公府在外人眼里虽是乱糟糟的一团,可内宅里的日子依旧安稳富足。 约莫一个月后,皇帝这强弩之末的身子已撑到了极点。 他强撑着上朝,申斥了太子,责骂了康王,最后还将薛赜礼贬去燕州一带。 燕州虽然离京城不远,可来回也需要好几日的功夫。 这时,七皇子又出言为薛赜礼说话。 陛下这才允他在京城待着,只是连候马监的职位都保不住了,只能去守城门。 山雨欲来,薛赜礼打算安顿好唐氏与苏莞丝。 思来想去,他决意还是让她们去老宅里避避风头。 唐氏怎么可肯去,如今薛赜礼在京城内腹背受敌,还要被皇帝所忌惮,她们若不能陪伴在侧,心里怎能安心? 薛赜礼却说:“母亲放心,儿子一定照顾好自己。只是您和丝丝、团姐儿的性命最是要紧,若京城之中出了什么乱子,儿子分身乏术,护不住你们才最糟糕。” 唐氏还不肯,苏莞丝用团姐儿为理由劝说了她一番,她这才答应了下来。 没几日,在京城彻底混乱下来之前,薛赜礼便将亲人们送去了岷阳老宅。 岷阳比燕州还要偏僻些,哪怕京城出了大乱子,也波及不到岷阳。 如此,薛赜礼才能安心追随七皇子,在这朝代更迭之中忠君护主。 只是与亲人分别在即。 他难免落寞伤心。 苏莞丝一边在收拾着行李,一边听奶娘们说薛赜礼晨起后陪着团姐儿玩了许久,事事体贴细心,连她们这些奶娘们都插不进去手。 听了这话,苏莞丝便走到支摘窗旁,觑见庭院里日色朗朗的景象。 薛赜礼正抱着团姐儿在秋千上晒太阳。 这秋千还是去岁冬日他亲手所做,两侧木架上还植了许多紫藤花。 春风潺潺,拂得紫藤花花枝招展的,薛赜礼就抱着女儿端坐其中,只是静静抱着,什么话都没有多说。 如此静谧安宁的景象,苏莞丝看在眼里,却察觉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哀伤出来。 分别在即,住惯了这春日里鸟语花香的松柏院,她心里也有淡淡的不舍。 夜里,奶娘们将团姐儿抱去了厢屋。 红茹与红雨也各自睡下。 薛赜礼碎碎念般地讲述着心里的担忧。 “路上若是不舒服,就让车夫停下来休整几日,总之岷阳不算远,不必着急忙慌的。” “团姐儿还小,你身子也弱,若是吃的不习惯,就让红茹她们多做些爱吃的糕点备着,如今这种天气,放久些也不会吃坏肚子。” “这路途上兴许会遇到不怀好意之人,我知晓你会用匕首,可除了匕首外暗器你也能学一学。” 哪怕是千叮咛万嘱咐,薛赜礼犹觉得不够,心里担心得厉害。 苏莞丝见状便笑道:“夫君这么担心,不如妾身和团姐儿还是留在京城陪着您吧。” “不行。”薛赜礼白着脸摇了摇头,道:“我知晓你心里有成算,遇到事情也沉静稳重,不过是白唠叨两句而已。” 苏莞丝偏着头仔细打量他两眼,心里有些疑惑,却还是应了下来。 夜里,薛赜礼抱着她入眠,薄唇紧贴着她的脖颈。 晨起后,苏莞丝整理床铺的时候,竟发现薛赜礼的枕头上布满些泪痕。 她诧异不已,震颤得久久不曾回神。 最让苏莞丝想不明白的是,既然薛赜礼这般舍不得她,为何又执意让她们去岷阳老宅避避风头呢? 按照薛赜礼所说,京城内虽有些危险,却没有危险到无法待下去的地步。 除非,薛赜礼隐瞒了她些什么,京城内的危险远超她想象。 日子一晃到了离别的时候。 唐氏虽万般不舍,也在哭红了双眼后上了马车。 薛赜礼含笑着目送苏莞丝,那笑容爽朗得就仿佛那夜的泪痕只是苏莞丝在做梦一般。 唐氏已上了马车,他便倾身上前吻了吻苏莞丝的唇,又故作轻松地说道:“等京城的事一了,我就回岷阳与你们团聚。” “丝丝,一路平安。”他俯身在苏莞丝耳畔说道。 苏莞丝点点头,坐上马车后,便让红茹搜寻起了书信一类的东西。 “前几日我已经拷问过冬儿了,他说夫君没有给他留下什么信件。” 苏莞丝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便开始搜寻马车里的大小物件。 “什么书信?”红茹与红雨一齐发问道。 苏莞丝来不及解释,只道:“你们不觉得夫君有些反常吗?我猜会不会是京城里出了大乱子,他才执意要将我们送回岷阳?若真是如此,以他的性子,定会留下一封信交代一番才是。” 可冬儿说他那里没有信件。 那么薛赜礼只可能将信件藏在了马车上。 马车行驶了大半个时辰,苏莞丝等人都没有搜寻到信件的半点身影。 她便道:“难道是我想多了?” 红茹打开食盒,想服侍苏莞丝吃糕点,可一打开,却在食盒顶端瞧见了一封信件。 苏莞丝忙接过了信件,叹道:“夫君竟将信件藏在了食盒里。” 这食盒里的糕点,是晨起时她亲眼看着红茹与红雨装进去的,自然不会想到薛赜礼在这之中放了信件。 偏偏她要等有些饿了才会打开食盒。 此时的马车已经离开了京畿一带。 苏莞丝都顾不上吃糕点,这便打开了信件。 【ps】: (完结倒计时,本书打赏榜前三名的宝宝可以进番茄主页的粉丝群找我一下,有三份小礼物想送出,都是我的心意~) 第196章 大结局。 “丝丝吾妻,自那日在金銮殿里被陛下裹挟着要助七皇子登上帝位时,我就再不能抽离京城的这场腌臜谋算之外。 此番特意送你们去岷阳老宅,一来是因为我胆小怯弱,害怕你们留在京城会有危险,二来是那日我陪着太子与康王斡旋的时候,康王不知怎得与太子提起了我与苏妙嫣的过去,太子对我的信任已所剩无几,连我也料不准他会不会对我下手。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皇子继位一事最是血腥可怕,我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却无法让你们身涉险境。你放心,一路上我安排了数十个死士保护你们的安危,你们会平安到达岷阳。 其余的话我不愿多说,若事成,我自会抛下京城的一切来岷阳与你们团聚。若事败,还望丝丝不必为我难过、也不必替我守节,万事以自己为念,我在老宅留下的田庄地铺已经够你们富贵一世。 这一世能与丝丝相知相守,做这半世的夫妻,是我薛赜礼毕生之幸。 若有来生,我希望还能与你再结一世夫妻情缘。” 读完信,苏莞丝竟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不是动不动就落泪的人,可此刻的心却酸软无比。 怪不得,怪不得薛赜礼会如此坚决地要将她们送来岷阳老宅。 京城的形势原来已不容乐观。 人心皆肉长,自成婚以来,苏莞丝皆被薛赜礼捧在手心里珍爱。 一日日的相濡以沫,怎能不让她推开一点点紧锁的心门,将薛赜礼的好铭记其中? 苏莞丝不相信情爱一说,也尽量让自己时刻保持着清醒,游离于男欢女爱之外。 可读完这封信,她却又真心实意地感到心酸、难过。 只是想一想薛赜礼隐忍着生离死别的苦痛,将她们送出京城的决心。 苏莞丝的眼泪就怎么都止不住了。 红茹与红雨都吓了一大跳,只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连奶娘怀里的团姐儿仿佛也察觉到了娘亲的伤心,立时嚎啕大哭了起来。 也是因为团姐儿这么一闹,外头的马夫也停下来询问:“夫人,可是奴才赶马赶急了?” “无妨,继续驾马吧。”红茹道。 车厢内的红雨又在温声安慰着苏莞丝。 才行了几步路,那马夫却又突然勒紧了缰绳,极为险难地将马车停了下来。 车厢内的人被这巨大的惯性闹得七倒八歪,头都险些撞在厢壁上。 红茹蹙起眉头发问:“你怎么驾得马车?” 话音甫落,马夫颤颤巍巍的嗓音已飘入了车厢内。 “夫人,前头的官道上不知为何倒着两匹散架的马车……左右无人,瞧着很是危险。” 这马夫也曾跟着薛赜礼走南闯北,比起旁人多了几分见识。 苏莞丝闻言也顾不上再伤心,立刻撩开车帘瞧了眼前头官道上的景象。 本该热闹非凡的官道上前后左右都只有她们这一匹马车。 这还不算什么,那两匹倒在前方的马车左右还遍布一大团骇人的血迹。 这儿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京畿一带离京城不远,还在几位皇子的执掌范围内…… 苏莞丝坐回了车厢之中,肃正着脸庞,只道:“告诉母亲,我们原路返回,不去岷阳了。” * 送走母亲妻女后,薛赜礼再没有了什么后顾之忧。 既然太子已经怀疑了他,康王又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又何必再虚与委蛇下去? 所以他去了一趟皇城,看望了病重的皇帝,而后便大摇大摆地去了七皇子府。 七皇子担忧皇帝的病势,反复询问了薛赜礼一通,又道:“我想进宫瞧瞧父皇。” 薛赜礼瞥他一眼,只道:“不可,皇城内到处是太子和康王的人马,殿下这一去,等同于自投罗网。” 七皇子着急不已,听了这话便苦着脸道:“可父皇病重,我都不能在旁侍疾,岂不是成了不忠不孝之人?几位哥哥都为了帝位争抢得如乌眼鸡一般,谁又在意父皇的死活?” 薛赜礼叹息一声道:“陛下知晓您的一片孝心,定会十分高兴的。” 而他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七皇子。 陛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皇城内危机四伏,七皇子有可能一去不复返。 太子与康王鹬蚌相争,七皇子才能从中获取些利益。 若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陛下兴许还会用自己的性命来给七皇子铺路。 这些话,薛赜礼却不能告诉七皇子。 他是个至诚至善之人,虽被陛下授予重任,却也不想踩着敬爱父皇的尸身登上帝位。 这样也好,做君王的人仁善些,百姓们的日子也会好过不少。 况且这几日康王一直在拉拢臣子们。 薛赜礼放出了太子蓄养私兵的假风声,让康王心生忌惮,如今两人争斗得如火如荼。 这时,薛赜礼将兵符交到了七皇子手里。 他道:“这是陛下托臣交给殿下的,陛下说殿下的武艺是由他亲手所教,如何率兵攻进皇城,从佞贼手里救下陛下,您不会让他失望的。” 七皇子郑重地接过了兵符,这一刹那,只觉得自己肩膀上承载着的重担犹如有千斤般重。 当日黄昏时分。 宫里来了个眼熟的太监,说是陛下有诏,请七皇子进宫说话。 想也知晓这是太子与康王使得诡计。 薛赜礼不放心七皇子一人进宫,便陪他一起去。 离别前,七皇子妃,也就是骠骑大将军家的独女姜氏泪眼婆娑地送别了七皇子。 一进皇城,薛赜礼便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到了金銮殿前,瞧着那些御前侍卫们都直挺挺地注视着七皇子,目光里再没有往日里的尊敬。 他一声令下,负责保护七皇子的死士们便倾巢而出。 这时,太子才缓缓推开金銮殿的大门,笑着望向不远处的七皇子,道:“皇弟怎么不进来,难道不想瞧瞧父皇的病势吗?” 说完,他还丢开了手边的匕首。 夜色迷蒙,七皇子却瞧得分明,那匕首上遍布着许多血迹。 他不敢细想,只红着眼质问太子:“父皇病重,皇兄却带着重兵围住了金銮殿,究竟是何居心?” “那皇弟你呢?”太子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只笑道:“父皇病重,你却一日都不曾入宫看望他,今日不仅带着薛赜礼这个逆臣贼子入宫,还召集了这么多死士人马,用意为何?” 薛赜礼知晓七皇子道德心重,生怕他再听下去会被太子的诡论给绕进去,便道:“殿下何必与他多言?成王败寇,只在兵刃之中。” 说话间,负着伤的康王却从金銮殿里走了出来。 他的手臂受了伤,此刻正不停地渗下血来,见了薛赜礼,他便阴恻恻地笑道:“薛世子如此大张旗鼓地将母亲妻女送回老宅,可曾想过,有人一心想要你的妻女死?你以为的安全,其实不过是送她们上黄泉而已?” * 薛赜礼当然不肯听信康王的片面之词。 大战在即,太子与康王犯不着为了他的女眷而调用私兵,最多派些暗卫去刺杀丝丝她们。 可薛赜礼给妻女留下的死士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定能力保她们安全回岷阳。 是以,薛赜礼便没有搭理康王,只对七皇子说:“成败在此一举,殿下可别忘了陛下的教诲。” 也是因他这话,才让七皇子下定了决心。 一番厮杀,太子的人兵强马壮,康王的人却是一击即散。 薛赜礼早先便估计过康王的人马,如今击溃得如此顺利,他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尤其是在发现康王隐隐有依附太子之势,他心里立时警铃大作,不顾安危地在一片混战之中用匕首抵住了康王的脖颈。 他问:“你养的私兵呢?” 康王笑笑,道:“我不是告诉你了?我派人去堵你的母亲和妻女了。” “怎么可能?”薛赜礼猩红着眸,咬牙切齿地问:“难道你不想要这皇位了吗?” 这时,康王幽幽地笑道:“我早就没戏了,父皇一开始属意的人就是七弟,你们会演戏,难道我和太子就不会演了吗?” 所以太子负责带人与七皇子争斗,康王则在暗中拉拢大臣,顺带针对一番薛赜礼。 他新纳了苏妙嫣为妾,正是享受齐人之福的时候。 苏妙嫣却红着眼央求他为她出气。 搏美人一笑的事康王做过不少,况且他本来就记恨着薛赜礼与苏莞丝,早就想使出手段来折辱苏莞丝。 她清高,又瞧不上康王府的门第,他偏要折得她弯下脊骨。 又因太子暗中给他送信,让他以妻女拿捏薛赜礼。 所以他才派出诸多人马堵在京城去往岷阳的必经之路上。 拿住了苏莞丝,就等同于捏住了薛赜礼的命脉。 “若想再见一眼你的妻女,我建议你还是放下这匕首吧。” 康王有恃无恐,哪怕另一头的七皇子带来的人马已经隐隐有压住太子私兵的势头,他依旧毫不慌乱。 苏莞丝不过一介女眷,遇上他派去的私兵,还能有什么挣扎的可能性? 薛赜礼若想自己的妻女活下来,只有弃暗投明这一条路。 “要么弃明投暗,要么就眼睁睁地看着你的母亲和妻女去死。”康王舔着唇笑了笑,那笑容显得无比痛快。 薛赜礼隐忍着怒意,眸中掠过丝丝泪意以及濒临崩溃的痛苦。 他的母亲,挚爱的妻子和女儿的性命正攥在眼前之人的手里。 团姐儿还那么小,离别时还朝他盈盈一笑。 他的丝丝,前半世受了那么多委屈,好不容易嫁给他后日子好过了些,怎能这样落入康王的手里? 是他不好,是他没想到康王与太子在明面上摆出的不死不休的模样只是在演戏而已。 是他害了自己的妻子儿女。 剧烈的痛处之下,一旁的康王还要居高临下地笑着,目睹着薛赜礼的痛苦,心中的欢喜愈发汹涌。 “薛世子考虑得怎么样了,时间不等人,你亲人的性命可都系在你一念之间。” 话音甫落,薛赜礼扔掉了手边的匕首。 驶去岷阳的马车里装着的是他的全部,他怎么敢去赌康王的话是不是真的? 旁人的江山,旁人的皇位,若没了妻女相伴,这位身外之物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薛赜礼万念俱灰的时候,紧锁的皇城大门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 七皇子还在与太子的人马厮杀着。 他本就骁勇善战,一身武艺皆是皇帝亲自教授,又在西北苦熬了五六年。 太子养尊处优,自然不是七皇子的对手。 薛赜礼朝着七皇子慢慢走近。 他知道康王要的是什么,更知晓自己这么做是不仁不义。 可眼下,他还有什么办法? 就在薛赜礼哀伤到不知所以的时候,城门大开,为首的姜氏一身戎马装束,举着剑驾马而来。 凉风徐徐,拂起她衣衫一角,愈发显得她英姿飒爽,随风驰骋。 驾马冲进皇城后,姜氏带着身后的人马朝着七皇子大喊道:“夫君,我来助你。” 薛赜礼朝着姜氏望去,金澄澄的夕阳余晖洒落人间。 姜氏带来的人马之中,有一抹浅红色的倩影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 定睛一瞧,那抹倩影也正在遥遥地朝他招手。 “夫君,我在这儿。”苏莞丝的嗓门不大,只能举起手来不停摇晃,以此来吸引薛赜礼的注意力。 薛赜礼先是愣了一息,而后就如疯了一般朝着苏莞丝的方向奔去。 耳畔的厮杀声,马蹄的喧闹声,以及各处飞溅着的鲜血都阻挡不了薛赜礼的步伐。 短短几息间,他就越过所有人跑到了苏莞丝身前。 苏莞丝正笑着要唤他夫君的时候,薛赜礼已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他抱得很紧,仿佛怀中之人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松手就要消失了一般。 苏莞丝察觉到薛赜礼异常激动的情绪,忙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夫君……” 话音甫落,薛赜礼已经哽咽出声。 这是他第一次在苏莞丝跟前落泪,如此不加遮掩、毫无掩饰地吐露着自己的担心与害怕。 他说:“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他只是流着泪,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苏莞丝发觉,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都微微发着抖。 虽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可她还是伸手握住了薛赜礼的手掌,笑得万分甜美:“妾身瞧见了夫君的信件,夫君不是说要和妾身求一个来世吗?可若今生都不能患难与共,何必要去求什么来世?” 说完,她便伸出手替薛赜礼抹了抹眼角的泪,只道:“我们是夫妻,这一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相携与共。” 【ps】: (这本书写到这里正文就完结啦,然后就是几章番外了,这本书的写作过程中有许多不足,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