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身体急速下坠。
失重感与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叶笑笑。
千钧一发,她心中默念:“进入庄园!”
“哗啦——”
下坠感戛然而止。
叶笑笑跌坐在梦幻庄园熟悉的草地上,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刚才那极致的体验,让她浑身发软,冷汗涔涔。
“终于……逃出来了……”
她看着自己奔跑摔倒中脏破的衣衫、凌乱的头发,脸颊手臂上火辣辣的擦伤,不由苦笑。
外界的一切,陆景元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她不是没有听见。
只是……她真的太累了,也太怕了。
那种被当成囚鸟和棋子,命运完全不由自己的感觉,让她几乎窒息。
她甩了甩头,努力将那份心悸压下。
“先不想了,先去别墅好好休整,恢复精神和体力再说。”
“只有活着,才有资格想以后。”
而此刻,悬崖之上。
“不——!”
陆景元发出一声绝望嘶吼。
他疯一般朝前扑去,指尖只触到一片冰冷空气和她衣角带起的微风。
那个纤弱身影,如断线的风筝,瞬间被下方翻涌的浓雾与墨色深渊吞噬。
“笑笑!”
他嘶声喊道,声音因极致的痛苦与恐惧而扭曲变形。
双眼赤红,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了她所有生机的深渊。
紧随其后的警卫员脸色煞白,魂飞魄散,死死拽住几乎要一同坠下的陆景元,将他从危险的崖边奋力拖回。
“陆团长!危险!冷静!您要冷静啊!”
陆景元猛地甩开警卫员的手,低吼:“放开!”
他双拳紧攥,指甲深陷掌心,身体因巨大悲恸而剧烈颤抖,喉咙像是被火烧灼般哽咽:“笑笑……她……”
陆景元的嘶吼声尚未在崖边散尽,稍远处已传来警卫员急促的呼叫与回应声,显然是留守的警卫已将情况紧急上报。又过片刻,林中才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副总参谋长和钟振国在几名警卫的簇拥下,面色铁青、心急如焚地赶到。
“景元!叶同志人呢?”
李副总长一眼便看到陆景元失魂落魄、濒临崩溃的模样,心中升起一股强烈至极的不祥预感。
领头的警卫排长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几乎无法组织语言,艰难地敬礼报告。
“报告首长……叶、叶同志……她、她从这里……跳下去了。”
他的手无力地指向那深不见底、雾气蒸腾的悬崖。
李副总参谋长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脸色在瞬间惨白如纸。
“你说什么?!跳……跳下去了?”
他踉跄一步,只觉得脑中轰然炸响,一片空白。
“胡说!”
钟振国发出一声怒喝,一个箭步冲到崖边,不顾危险探头向下望去。
下方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只有呼啸的山风呜咽。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副总参谋长猛地转头看向陆景元,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景元,你……你亲眼看见的?”
陆景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与灵魂,缓缓垂下头,身体摇摇欲坠。
许久,他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
“我没……抓住她。”
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
“她就在我眼前……掉下去了。”
李副总参谋长倒抽一口冷气,手脚冰凉。
这不仅仅是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更意味着“洞察者”项目的重大挫折,甚至可能是彻底失败!
安保工作的责任,他与老钟谁也逃不掉!
钟振国铁青着脸,胸膛剧烈起伏,除了不甘和痛惜,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恐惧。
“景元,”李副总参谋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向依旧失魂落魄的陆景元,语气沉重无比,“你必须振作。”
陆景元缓缓抬头,那空洞无神的瞳孔深处,渐渐凝聚起令人心悸的猩红血丝。
“我要下去。”
“你疯了!”钟振国厉声喝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下面情况谁也不知道!悬崖峭壁,深不见底,你下去就是送死!”
“我答应过她,会保护她。”陆景元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决绝,“我食言了。现在,活要见人,死,我也要找到她,把她带回来。”
李副总参谋长见他这副决绝模样,眉头紧锁,语气也硬了几分:“陆景元同志!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专业救援队马上就到,他们有经验,有设备!你不要冲动!”
陆景元猛地抬头,猩红的眼底翻涌着骇人的疯狂与偏执。
“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她尸骨无存吗?”
他指着脚下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声音嘶哑地近乎咆哮。
“我眼睁睁看着她掉下去的!我多等一分钟,她就多一分危险!或者说……我多等一分钟,找到她的希望就更渺茫一分!”
他环视着陡峭湿滑的崖壁,疯狂地搜寻着任何可以下脚的地方。
“我必须下去。现在,立刻,马上!”
“陆团长!”一名警卫排长急忙上前,焦急地劝道,“这崖壁太陡峭了,而且刚下过雨,非常湿滑,没有专业工具太危险了!”
陆景元根本不听,已锁定一处相对缓和、有些许凸起岩石和树根的斜坡,对警卫员冷硬地命令道:“把你们身上所有的绳子都给我!快!”
李副总参谋长脸色铁青,见硬拦已是不可能。
此刻的陆景元已是哀兵,若强行阻止,恐怕会做出更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与钟振国迅速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沉痛与无奈。
最终,李副总长深吸一口气,对警卫排长沉声道:“所有绳索集中起来,仔细检查强度!挑选两名攀爬经验最丰富的战士,携带通讯设备,协助陆团长下去侦察。”
“记住,首要任务是侦察,确保自身安全,不是盲目冒险!半小时,无论有无发现,或情况超出应对能力,必须立刻返回!这是命令!”
钟振国看着陆景元苍白失血的脸颊、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他脸颊上那道依旧清晰的血痕,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极大,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景元,我知道你心里苦,比谁都苦。”
“下去之后,务必冷静,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如果……如果情况真的无法挽回,你也要活着回来,明白吗?我们还需要你!叶同志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出事!”
陆景元没有回应,仿佛没有听见。
他接过战士们迅速收集并连接好的绳索,一端牢牢系在崖边一棵粗壮的老松树干上,用尽全身力气反复试了试强度。
然后,他在一名经验丰富的警卫员帮助下,迅速用绳索在腰间打了一个简易但牢固的坐式绳结,又将绳索在手臂上缠了几圈作为辅助稳定,这才对那两名准备同行的警卫员简短而沙哑地说道:“你们检查好各自装备,注意观察周围情况,我先下去探路。”
“是!保证完成任务!”两名战士立正应道,充满了凝重与担忧。
陆景元不给他们再多说反驳的机会,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叶笑笑、深不见底的云雾,眼神中充满了决绝与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
随即,他猛地转身,抓着绳索,身体向后一仰,开始沿着陡峭湿滑的崖壁向下攀援。
崖壁异常湿滑,布满阴冷的苔藓,尖锐的岩石不时松动脱落,滚入下方深渊,连一丝回响都听不见。
陆景元每一步都踩得极为小心,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额头和背上的汗水很快便浸湿了早已在追逐中破损的军装。
他脑中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冲撞、嘶吼:找到她,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哪怕只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他都不能放弃。
两名警卫员也凭借丰富的经验,紧随其后,相继抵达下方一处稍微平缓的突出岩石平台,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并时刻关注着陆景元的动向。
凭借着记忆中叶笑笑坠落的大致方向和角度,陆景元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乱石堆积、荆棘丛生的崖底艰难跋涉。
脚下的碎石不断滚落,发出哗啦的声响。
当他奋力绕过一块巨大的突出岩石,前方视线豁然开朗。
但随之而来的景象,却让陆景元的心脏仿佛骤然停止了跳动。
一条水流湍急、浊浪翻滚的地下暗河赫然横亘在他们面前!
河面宽阔,河水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浑浊土黄色,裹挟着大量的泥沙、断裂的枯枝败叶,甚至是一些看不清的漂浮物,汹涌奔涌,狠狠撞击着两岸狰狞的黑色礁石,激起一人多高的巨浪。
河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漩涡,咆哮着、翻滚着冲入前方更加幽暗、深邃的峡谷深处,不知最终流向何方。
陆景元呆呆地站在河边,看着那奔腾不息、仿佛能吞噬和毁灭一切的河水,身体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僵直在原地,血液在刹那间寸寸冰凉。
那两名紧随其后的警卫员也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其中一名经验稍长的战士强压下心中的骇然,观察片刻后,嘴唇颤抖着,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沙哑,艰难地开口:“陆、陆团长……这……这暗河水流如此凶猛且深不见底,两岸几乎没有可供停留的滩涂。”
“若是叶同志真的坠入其中……恐怕生还希望渺茫,我们目前的装备也无法在此展开有效搜救。必须立刻将此情况报告上去,请首长定夺!并且……您千万要小心,这里太危险了!”
陆景元像是没有听见他们的话,也没有感受到身边的一切。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咆哮的浊流,空洞而绝望。
“再见。”
叶笑笑最后那两个字,那抹在他看来带着无尽疲惫与解脱的凄然微笑,又一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与眼前这毁灭性的、令人绝望的景象缓慢而残酷地重叠在一起。
连最后一丝找到她……哪怕是找到她遗体的微弱希望,都被这条暴虐无情的暗河彻底冲垮,碾得粉碎。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