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浸月第一次深入整个宅院。
说是宅院其实不太准确，因为所谓的院墙其实是可供人居住的矮楼。
檀木黑瓦的矮楼里围住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砖房，有的甚至还有单独的院子。
巧喜儿说，这叫围楼。
只不过经人改良，和凤巢山庄庄主府的传统围楼不大一样。
许母被安排到的小院比较特殊，除此之外，她的婚房可以说是这其中最简陋的一个。
虽然挨着园林，但十分狭小且没有前后院，更像是园丁的临时住所。
以东南西北划分，围楼南部有一块较为空旷的石山区，转为招待宾客所用。
隔开石山区的是一个厅堂，外加旁侧几个砖房。
最左侧有一条小道，连通后厨。
沿着那小道后的石墙便是通往花苑的门。
整个园林区几乎占了围楼五分之一的面积，江浸月的屋子就是最左侧孤零零的一个。
右侧的砖房十分密集，是待客区，许母和几个孩子就被安置在那里。
越往深处，一行人就犹如走在江南小巷，有时还要经过几个向上的木桥。
直到最后，主院才终于现身。
由于地势高低，砖房错落，走到主院时，江浸月才惊觉，这屋子竟这么高大，豪华堪比宫殿。
院子红墙黑瓦，另有一个两丈宽的铜门，门上牌匾刻着——摘星揽月。
门口侍卫正倚着墙偷懒，见状连忙站直了。
眼前的一切，看得江浸月啧啧称奇。
也太夸张了吧，简直可以自成府邸了。
事实证明，这还没完。
众人走进揽月大院，发现除了最中央的寰宇塔外，周围还有许多独栋二层小楼。
数到目光指向白华，后者被盯得很不自然，只得为他们一一解说。
原来，这样的小楼一共有二十八个，分别对应二十八星宿。
本来每一星宿都该对应一个人的，但现在只找来四个，对应四大神兽，分别是朱雀、白虎、青龙、玄武。
这些小楼各个雕栏画栋，外面建筑比较起来，简直太不协调了。
“庄主府的修缮由叔叔全权负责，他老人家比较喜爱这种……”
末了，白华不忘往凤巢庄主那推责。
闻言，许母和几个孩子露出了庄重的神情，江浸月则是被这位庄主复杂的品味深深震撼。
一进入寰宇楼一层，一股逼人的压迫便自上而下倾斜而来。
众人脚步一顿，只有白华走在最前，脊背挺的笔直。
他蓦然转首，一改懒散的模样，眼神锐利如鹰，扫向面露难色的众人。
许母已经痛苦得趴在了地上。
两个孩子里，男孩的反应最大，女孩也不是毫无感觉，她坚持挺起头，但额头上却已皱起很深的纹路，正张脸扭曲无比。
江浸月的心落了一拍，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一下下挤压着心脏。
这股压力瞬间而至，她毫无防备，差点就像许母一样趴在地上。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过了一会，压迫骤然消失。
在别人看来，她似乎只是愣了一下神，趴在地上的许母才是视线聚焦的中心。
男孩哭得满眼是泪，扑向了许母身边，女孩惊魂未定，僵直在原地。
白华并未对此做任何解释，等许母站起来后，便继续朝前走去：
“跟我来吧。”
其他人内心稍稍安定，江浸月低下了头，任碎发挡住视线。
刚刚那是什么？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针对魔族的手段。
她从外界来到凤巢山庄管辖的区域，难道白华已经怀疑她了？
可，她明明不是……
江浸月压下心中思绪，跟在了最后面。
他们没有向上走。
白华带领众人进入了一个没有窗的密室。
密室中空气潮闷，脏污破碎地砖的缝隙中冒着绿苔，整间屋子看起来十分老旧。
白华数着墙砖，走到七步时停了下来，他在墙上摸索着，很快整个房间的地面都开始微微颤动。
占地足有二成二丈的石砖向下一凹，随后想四方展开。
只见地砖下竟是一条漆黑而空荡的隧道
“祖母！”
小男孩被吓得哭了出来，死死地拽着许母的衣角。
那小姑娘只呆呆地看着，与其说她比较镇定，不如说是已经吓懵了，从进来开始，她的身体就没有放松下来过。
许母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慢吞吞地将男孩的手扯了下来。
她看了眼白华，得到默许后，便走下了漆黑的通道。
两个孩子自然不肯留在外面，也跟了下去。
江浸月心中一突，避开了白华的视线，兀自走了下去。
白华跟上时，手中已经多了一盏提灯。
灯火幽微，却没有被底下的冷潮熄灭。
他从胸口掏出两张避瘴符，地底多瘴气，会使人中毒窒息，而这符文如其名，是用来趋避瘴气的。
符纸已经折好，江浸月将它放在胸口，顿时感觉衣领中涌上来一股清气，源源不断地钻入鼻孔。
走了不知多久，他们下了一层又一层，终于到达了最终目的地。
那是个长宽各十六丈左右的空地。
四角皆有红烛燃烧，那火光潋滟，如鲜血赤红。
烛与烛之间有贴脸项链，取铁链中间出向内拜访又四根蜡烛，一如最外层那般拜访着。
如此这般，依次向内，竟如蛛网一般。
内有一个八卦祭坛，外侧以有凹痕的六角铁具包裹着。
在这腥气逼人的环境里，竟已有人等在那里了。
那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唇上一点痦子，同一个位置下也有颗痦子，远远一看，像是被人缝了嘴。
“庄主。”
那人笑着想白华点了点头，拂尘一甩，已经布好的阵法便被启动，那蜡烛自内向外浮上了空中，铁链震颤，发出嗡嗡的响动。
许家三口人被请了上去。
他们站在那太极图里，身周忽然有红线忽闪互现。
第一个出问题的是那个小男孩，不过片刻，他身上就冒出了荔枝大小的黑核。
那些黑核在他身上游移反转，露出了白色的眼白。
而那稚嫩的一张脸上，五官如烧化的蜡一样流淌。
“哥！”
那小女孩想去触碰他，许母忍耐着极大的痛苦拽住了她的手。
“别碰，听祖母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
那女孩竟真的不动了。
又过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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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钟，那男孩早已化成一滩，如皂角触碰到油面般，液体向外面的铁凹槽处流去，一点也没有沾染到其他人身上。
剩下的祖孙二人则面目赤红，像是被蒸气熏着了一般。
阵法终于停止。
那山羊胡老头凑到了白华身边，眼睛忽地格外明亮：
“庄主，依我看，这二人的情况有些不一般啊，该如何处理，不如您听听在做决断。”
“先生请讲。”
“这妇人身上有颗魔丹，以她半百之躯，能容纳如此修为的魔丹，想必是魔族死前主动给予的。
照这么说，这妇人非杀不可，但阵法却没有伤她，只因这魔丹已经将她的躯体融成浆液，她只剩一口气了。
魔丹为了维持她这口气，魔气每日都会翻倍地消散，照这个趋势，不过一个月，那魔丹便会与她一并消亡。
您是知道的，魔族之所以如此强大，只因其腹中遗丹无法销毁，即便将之封印，也恐生变，若是这妇人真能使魔丹之力消融，未尝不是不幸中的万幸。”
自愿…给予。
简单的几个字落在江浸月心里，发出分外沉重的巨响。
或许真相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了。
又或许，真相已经了然。
“另一个，就是这小姑娘了，老朽先祝贺庄主。”
白华连忙将他扶起，满心不解。
“先生这是为何？”
“这小姑娘是人与魔生出的孩子。”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人和魔族生出的孩子？但阿罗只是被魔族寄生的可怜凡人吧。
难道其中有什么蹊跷？
白华同样如此想：
“可人体是承受不了魔族血脉的胎儿的，这孩子的母亲也只是一个凡人，后来不知怎么沾染了魔气……”
“您也说了‘不知怎么’，自仙魔之战开始后，魔族的技俩向来是层出不穷，不过庄主请放心，这是好事一桩啊，或许您可以以这个孩子为突破……”
白华抬起一只手：
“先生不必再说了，凤巢山庄已经和魔族达成协议，永不互相为敌，白桦山庄虽说独立，但这里仍属于当初给凤巢山庄划分的地界，我不会拿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作赌注。”
“魔族的话怎么能信呢！”
那山羊胡先生两手一拍，汹汹气势突然戛然而止。
“慢着，庄主，还有一事，你既然要保护百姓，那这个孩子呢？阵法告诉我，这个孩子有灵根，若是踏上仙途，她还有机会活下去，像个正常人那样，还是说，庄主宁可让她去死？”
白华确实是这么想的。
为了一个例外，他不能堵上百姓们的命。
事到如今，外面的硝烟恐怕已经散了，或是不久便会散了。
九州大地已经变成了魔族的地盘，而人族天生就不如魔族身强力壮，可吸食天地精华为自己补养。
人族的终局已到。
再如何保守这片土地，灭亡仍在迫近。
但只要还能撑一天，也好过孤注一掷。
“把这孩子留下吧。”
江浸月自出生起，就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师父的锦囊里，那个光华万丈的小东西此刻正在她的丹田里大放光华。
它在催促着她。
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