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叫专业演员的职业素养——还没开拍，已经入戏了。
王聪对此视若无睹，抬手看了看表，然后打了个响指，像个准备开机的导演。
“A桌，B桌，演员就位。”
“新员工们，你们的表演，现在开始！”
李瑞闻言，慢悠悠地走到A桌，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伸出两根手指，像拈着什么脏东西一样，捏起餐巾，对着光洁如镜的桌面，仔细地擦了三遍。
然后，他把餐巾翻过来，对着灯光仔仔细细地检查，最后发出一声饱含嫌弃的“啧”。
“不行啊，这卫生条件，堪忧。”
他那副样子，擦下来的不是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而是米其林三星餐厅评委掉落的尊严。
六个新人瞬间感觉压力山大。
这还没点菜呢，就已经上升到卫生标准问题了？
赵阳第一个迎了上去，脸上挂着标准的八颗牙微笑：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李瑞抬了抬下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指着桌子：
“你们这桌子，多久没擦了？上面有油，我摸着都粘手。”
赵阳：“……”
大哥，这桌子亮得都能当镜子照了，哪来的油？
你眼睛里是自带了显微镜吗？
但赵阳还是保持着微笑，回应道：
“非常抱歉先生，我马上为您再擦拭一遍，并且为您更换一套全新的餐具。”
“不必了。”李瑞摆摆手，演技浮夸，
“换了也一样，这是你们工作的态度问题。”
“从一张桌子，就能看出一家餐厅的管理水平。”
“我对你们的后厨，已经开始产生合理的怀疑了。”
赵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自己这哪里是在服务客人，根本是是在接受三堂会审。
另一边，B桌的杜阿强也开始了他的表演。
大马金刀地一坐，二郎腿翘得老高，冲着服务员的方向“啪”地打了个响指，流里流气的。
“服务员！那个穿围裙最好看的，对，就你，过来！”
被点名的正是顾小满，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了打气，迈步上前。
“先生，您好。”
杜阿强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帅的笑容：
“小妹妹，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有没有你们的微笑甜？”
这油腻的台词，让旁边围观的孟静和夏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小满脸颊微红，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按照培训手册上的标准答案回答：
“先生，我们的菜品都很有特色，您可以看一下菜单。”
“菜单有什么好看的。”杜阿强把菜单推到一边，
“我就想问问你，下班有空吗？哥带你去兜风，我的车，两个轮子的，带闪灯，贼快！”
他说的是他那辆新买的电动车。
就在顾小满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苏晓晓端着水壶，不着痕迹地站到了她和杜阿强中间。
“先生您好，给您加点水。我们餐厅特供的柠檬水，可以清心败火，特别适合您这样‘热情’的客人。”
“清心败火”四个字，她特意加重了读音。
杜阿强一愣，随即乐了：“哟，又来一个。”
“你这个小姑娘，有点意思。”
“行，那我不为难她了，你来给我介绍介绍？”
苏晓晓落落大方地笑了笑：“当然可以。”
“不过先生，在介绍菜品之前，我个人建议您先点一杯我们陆家巷口出品的招牌特饮‘润颜仙露饮’。”
“哦？为什么？”
“因为这款饮品有美容养颜的奇效。”
苏晓晓一本正经地说，“我看您天庭饱满，气宇轩昂，就是眼角有那么一丝丝细纹，影响了您整体九十九分的颜值。”
“喝了它，保证您立刻重回颜值巅峰。”
“噗——”
旁边桌的李瑞一个没忍住，差点把刚喝进去的水喷出来。
杜阿强也傻眼了。
这是在调戏我还是在内涵我老？
他想发作，却发现对方全程带着最真诚的微笑，说的话也像是为了他好，让他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你……你……”
苏晓晓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先生，我说错什么了吗？”
“您放心，我们的产品效果立竿见影，无效可以全额退款的。”
李瑞和杜阿强对视苦笑，这是出师不利啊。
这届新人，有点东西。
不行，得加大力度！
李瑞重整旗鼓，开始了他的第二波攻击，拿起菜单，用指甲在上面敲了敲。
“这个‘金箔松露焗龙虾’，你们的松露是哪里产的？”
“阿尔巴的白松露还是佩里戈尔的黑松露？”
“年份呢？龙虾是波士顿的还是澳洲的？公的还是母的？”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刚刚建立起一点信心的赵阳问懵了。
“先生，这……我需要去后厨确认一下。”
“确认？你一个服务员，连自家餐厅的招牌菜都搞不清楚？”
李瑞的声调瞬间拔高，“这就是你们的专业素养？”
“万一我对某种松露过敏怎么办？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叫你们经理来！”
另一边，杜阿强也不甘示弱。
“服务员！你过来！”他指着苏晓晓，
“你刚才说你们店长酒量好人也帅？有多帅？有我帅吗？”
“把他叫出来，我要跟他比一比！他要是输了，你今天就得陪我喝酒！”
两个“客人”一唱一和，火力全开，整个大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新人们被这阵仗吓到了，一个个相顾失色，手足无措。
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几片小树叶，随时可能被撕碎。
王聪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他要的，就是这种极限压力测试。
就在气氛最凝固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周野动了。
他先是对着李瑞和杜阿强深深鞠了一躬，沉声道：
“两位先生，非常抱歉。”
“因为我们前厅员工的培训不到位，给二位造成了非常不愉快的体验，这是我们管理上的重大失误。”
李瑞和杜阿强挑了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看得出来，两位先生是对生活品质有极高要求的贵客。”
“我们一楼大厅确实有些嘈杂，环境和服务也相对基础，配不上二位的身份。”
这话一出，李瑞和杜阿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脸色稍稍缓和。
周野继续说：“为了表达我们最诚挚的歉意，我们诚挚地邀请二位移步到二楼的‘观山居’包厢。”
“那里环境绝对私密安静，可以俯瞰整条梧桐老街的景色。”
“同时，为了弥补我们的过失，今天二位在包厢的所有消费，由我们餐厅全部免单。”
“并且，”周野顿了顿，抛出了杀手锏，
“将由我们的店长李瑞先生，和副店长杜阿强先生，亲自为二位提供一对一的专属服务，确保您们的用餐体验达到完美。”
整个世界，安静了。
李瑞：“……”
杜阿强：“……”
六个新人，除了周野，全都目瞪口呆。
还能这么玩？！
这简直是釜底抽薪，不，这是直接把锅端了，还顺手把烧火的两位大爷给架在了火上烤。
李瑞和杜阿强现在的处境非常尴尬。
同意？
同意就意味着他们这扬“无理取闹”的表演，以对方完胜告终。
他们两个，一个店长一个副店长，还得灰溜溜地上去“服务”自己。
不同意？
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不是“对生活品质有极高要求的贵客”？
刚才的逼格不是白装了？
两人脸上的表情，堪称一部史诗级的灾难片，从震惊到呆滞，再到憋屈，最后化为一片空白。
王聪的嘴角终于动了，缓缓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手。
“好了，演练结束。”
他看了一眼已经石化的李瑞和杜阿强，淡淡地说：
“看来，我们的两位客人对这个处理方案，非常满意。”
李瑞和杜阿强欲哭无泪。
满意？
我们满意个锤子！
王聪转向六个新人，开始复盘。
“赵阳，顾小满，你们的热情和标准流程没有错，但缺乏灵活性。”
“面对客人的刁难，你们的大脑是空白的，只能被动挨打。”
“苏晓晓，你很聪明，懂得转移话题和反向施压，这是优点。”
“但你的方法只适用于初级刁难，一旦对方升级，你的小聪明就不够用了。”
最后，王聪的目光落在周野身上。
“周野，你赢了。”
“你没有去纠结松露的产地，也没有去辩论店长帅不帅。”
“你直接跳出了他们设置的陷阱，用‘升维’的方式，满足了他们最根本的心理需求——‘我很重要，我需要被特殊对待’。”
“当他们是普通顾客时，他们是上帝。”
“但当他们被你捧成‘贵客’时，他们就得遵守‘贵客’的规矩，不能再无理取闹。”
“这一局，满分。”
李瑞和杜阿强彻底瘫在了椅子上，生无可恋。
“老王，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妖孽？”
李瑞有气无力地问。
“是啊，”杜阿强附和道，“我感觉我的演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践踏。”
王聪没理会两个活宝，对新人们说：
“休息五分钟，准备第二扬。”
“第二扬？”夏果好奇地问，“还演什么？”
王聪露出了一个恶魔般的微笑。
“第二扬，角色互换。”
他指着李瑞和杜阿强：“你们两个，去当服务员。”
然后，他又指着六个一脸懵的新人。
“你们，当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