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拜师学艺的笑点总算落下帷幕，台下重新沏上的热茶冒着袅袅白汽，将午后的阳光搅得几分慵懒。
陆家茶馆里，上午那股子听书的激动劲儿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加接地气的热闹。
【哗啦啦——】
东边靠窗那桌，麻将牌被推倒重洗的声音清脆悦耳，张大妈一边码牌一边嚷嚷：
“老李头你今天手气不行啊，刚才那张二筒都敢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去你的！我那是战略性喂牌！”
西边角落里，几位大爷围着一张方桌，手里拿着扑克牌，正玩着“斗地主”。
“王炸！没了！给钱给钱！”
“嘿，你小子偷我牌了吧！”
整个茶馆就像一个巨大的、装着人间烟火的罐子，各种声响重叠在一起，嗡嗡作响，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烦躁。
陆明远坐在吧台里，看着这幅景象，第一次觉得自己开的不是个茶馆，而是个社区老年活动中心plus版。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桌吸引了。
那桌的牌很奇怪，长条形，比扑克窄，比麻将长，上面是红黑两色的圆点。
几个老大爷聚精会神，出牌时重重地拍在桌上，【啪】的一声，气势十足。
“碰！再加个听用，这一卯稳了！”
“想偷坎？没那么容易！”
“滑梅子！你的地牌归我咯！”
陆明远看得一头雾水，这玩法，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
他只认得扑克、麻将，象棋，最多再加个军棋。
眼前这个，完全是知识盲区。
“小老板，看傻眼了吧？”
周叔端着自己的专属大茶缸子，慢悠悠地凑了过来，小算盘挂在腰间，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周叔，这是什么牌？看着挺有意思。”陆明远确实好奇。
“这叫‘幺地人’，也叫长牌，”
周叔的脸上带着几分嘚瑟，“咱们三江口这一带的老玩意儿了，传了好几代人。”
“你看那牌面，上面还有水浒传的人物呢。”
他指着其中一张牌：“看见没，这个黑旋风李逵，就是张大牌。”
“这牌啊，一共二十一种基础牌型，天牌、地牌、人牌、和牌……每样五张，总共一百零五张。”
“再加上一张‘听用’，那就是万能牌，你想当啥就当啥，跟你们年轻人打游戏里的那个……那个外挂差不多！”
周叔努力地想找一个时髦的词来形容。
陆明远心里默默吐槽：周叔，那叫BUG或者Joker，不叫外挂。
“现在玩这个的都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咯，”
周叔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规则复杂得很，讲究个排兵布阵，记牌算牌。”
“现在的年轻人，哪有这个耐心，都抱着手机戳戳戳去了。”
话音刚落，那边牌桌上又爆发出了一阵争吵。
“你耍赖！你刚才明明看了我的牌！”一个戴着雷锋帽的大爷吹胡子瞪眼。
“放屁！我这是观察！观察你懂吗？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这是在揣摩你的心理！”
另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大爷拍着胸脯，理直气壮。
“你揣摩到我裤兜里来了！”
陆明远看着这群平均年龄超过六十岁的大爷们，为了几毛钱的输赢吵得面红耳赤，忽然觉得很有趣。
他脑子里的【中级店铺管理心得】开始自动分析：
这种低成本、高参与度、强社交属性的娱乐活动，是维持社区茶馆核心用户粘性的关键。
但很快，他就把这套冰冷的分析术语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去他的用户粘性。
这不就是图个乐呵嘛。
“廖妹子！给我这边续点水！要开水！”花棉袄大爷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
“来啦来啦！喊那么大声，怕别人不知道你快输光了啊？”
廖大婶拎着个大水壶，脚下生风地走过去，嘴里一点不饶人，手上的动作却很稳，滚烫的开水稳稳地注入茶杯，一滴都没洒出来。
“你这老婆子，会不会说话！我这是在诱敌深入！”
茶馆里又是一阵哄笑。
这些被陆明远聘来的大娘们，再适合不过在这里工作了。
毕竟，她们在这里不仅仅是服务员，更是这个“老街客厅”的女主人，负责调节气氛，顺便收集第一手八卦。
陆明远看着这一切，再看看自己手机上“陆家巷口”和“陆家酒馆”那边王聪发来的营业额报表，那上面飞速跳动的数字，在眼前这片嘈杂的烟火气面前，似乎少了点什么。
就在这时，9527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高浓度‘社群归属感’与‘集体怀旧情绪’，陆家茶馆隐藏属性——‘老街的时光胶囊’已激活！】
【效果：在茶馆内进行传统娱乐活动的街坊，幸福感微量提升，精神疲劳度有效降低。】
【店铺每日将自动积累‘邻里和睦值’，该数值可用于解锁特殊社区活动或兑换限定怀旧商品。】
陆明远愣了一下。
这系统，还真是越来越会玩了。
邻里和睦值？这玩意儿也能数据化？
他正想着，幺地人那桌的战况突然进入了白热化。
一个一直闷不吭声，只顾着摸牌的瘦高大爷，突然把手里的牌【啪】的一声全部甩在了桌上，形成一条壮观的长龙。
“七卯满陀！全红带幺地人！还有个吐火！三番通杀！”
那一瞬间，整个茶馆都静了一秒。
所有人都扭头看向那张牌桌，只见桌面上清一色的红色圆点牌，从头到尾，气势磅礴。
“我靠！老孙你小子藏得够深啊！”
“完了完了，这个月烟钱都给你了！”
“孙叔牛逼！”连旁边看热闹的年轻人都忍不住喊了一声。
那个叫老孙的大爷，此刻满脸红光，得意地站起来，双手叉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羡慕嫉妒恨”。
然后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都带着胜利的喜悦。
输了钱的大爷们唉声叹气，却还是麻利地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零钱递过去。
没有移动支付，没有扫码，就是这种最原始的、带着体温的交易，构成了这一下午最精彩的高潮。
陆明远看着这一幕，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或许，这就是茶馆存在的意义。
它不创造惊人的利润，但它能储存时光，凝聚人心。
老孙收好了钱，一转头，正好看见站在吧台边的陆明远。
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冲着陆明远招了招手。
“小陆老板！别老站着看啊！过来！”
“下一把我歇歇，你来替我坐庄，我教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