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坤握着方向盘，时不时从后视镜瞟一眼后座的儿子。
蒋成依旧是那副万事不入心的模样，视线飘忽在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上，宛如灵魂早已出窍。
邹茹月坐在副驾，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短视频。
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内容不断切换，试图驱散车厢内沉闷的空气。
“哎哟！”
邹茹月忽然叫了一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老蒋，老蒋你快看这个！”
蒋坤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心想这老婆子又看到什么一惊一乍的了。
“你看这个直播间！【路路】！就是我们搜的那个陆家快餐！”
邹茹月把手机屏幕转向蒋坤，上面果然是那个Q版小老虎厨师的logo，背景是快餐店的菜品保温台。
“现在这大数据也太神了吧？”
“它怎么知道我们要去这家店？是不是在我手机里装监控了？”
蒋坤嗤笑：“什么监控，叫算法！专门算计你们这些天天抱着手机不撒手的人。”
“你管它什么法，快看，主播在介绍今天的菜呢！”
邹茹月兴致勃勃地把音量调大了些。
一个清亮又带着几分温柔的女声从手机里传出来：
“家人们中午好呀，欢迎来到陆家快餐直播间！”
“我是你们的老朋友思思，今天我们的大厨可是准备了超级硬菜哦！”
“首先给大家看看这个，【祖传腐乳】秘制的酱汁豆腐泡，吸满了汤汁，一口爆浆，好吃到原地表演一段B-Box绝对不是吹的……”
后座的蒋成，原本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僵硬的脖子像是上了发条般猛地一顿。
这声音……
“……还有我们家回头客必点的秘制麻婆豆腐。”
“用的是醇厚豆瓣酱，麻辣鲜香，超级下饭！”
“今天还新上了香辣豆豉回锅肉和豆豉焖羊排。”
“想尝鲜的家人们千万不要错过，十五元管饱，绝对物超所值……”
蒋成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邹茹月手中的手机，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妈，你……你在看什么？”
邹茹月被儿子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惊喜道：
“儿子，你对这个感兴趣了？”
“这是陆家快餐的直播，你看这人气，乖乖，在线人数十万加！弹幕都刷疯了！”
说着，她把手机递向后座。
蒋成一把夺过手机，屏幕上，镜头正对着一盘黄澄澄的粉蒸肉，细腻的米粉包裹着晶莹的五花肉。
弹幕更是密密麻麻：
【嗷嗷嗷！思思老婆我来了！今天必须干三碗饭！】
【这粉蒸肉看着也太顶了！口水已经流了一键盘了！】
【主播声音好好听，听她报菜名我都能多吃两碗！】
【十五块钱能吃到羊排？老板你不要赚钱的吗？地址发我，我这就坐火箭过去！】
【路路小老虎好可爱！老板什么时候出周边啊？】
蒋成却无暇顾及这些，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个声音牢牢吸住。
“是她……”
他喃喃自语，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冲破皮肤。
五年了，这个声音，他刻骨铭心。
真的是秦思！
“什么她？”邹茹月没听清，好奇地问。
蒋坤也从后视镜里看到儿子异样的激动，眉头微微蹙起。
这小子，难道真被这美食广告勾起魂了？
不像啊。
蒋成没有回答，手指用力紧紧攥着手机。
秦思……她现在在陆家快餐做直播？
她还好吗？
这五年，她是怎么过的？
随即，蒋成猛地想到那个可怕的可能性，
她……真的结婚了吗？
孩子是不是也能打酱油了？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现在算什么？
一个消失了五年，连句解释都没有的混蛋，有什么资格再出现在她面前？
可万一……万一她还在等呢？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野草般疯长，烧得他五脏六腑都滚烫起来。
蒋成不敢想，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想。
“老蒋，快到了吧？导航说前面梧桐老街就右转了。”
邹茹月提醒道。
“嗯，看到了。”蒋坤应了一声，减慢了车速。
车子缓缓驶入梧桐老街。
这条老街保留着古朴的风貌，青石板路，两旁是些有些年头的店铺。
很快，一个挂着【闪耀的灯球】的招牌出现在视野中。
Q版小老虎“路路”正在灯球上欢快地颠着勺，顶上就是“陆家快餐”四个大字。
“到了到了！就是这家！”邹茹月兴奋地指着。
蒋坤把车稳稳停在陆家快餐门口的一个临时停车位上。
蒋成几乎是屏住呼吸，视线死死锁在快餐店门口。
他看见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店门口，手里拿着一个自拍杆，对着手机巧笑嫣然地说着什么。
她穿着陆家快餐印着【路路】logo的蓝色工作服围裙，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脸上化着淡妆，阳光洒在她身上，柔美明媚。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五年过去，不仅没有丝毫憔悴，反而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依旧是那么……那么好看。
蒋成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睛有些发涩。
真的是她。
秦思。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颤抖着手推开了车门。
邹茹月和蒋坤互相看了看，两人都有些疑惑。
“儿子……”邹茹月想说什么。
蒋成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魂牵梦萦了五年的人。
虽然，他的腿有些发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心脏也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震得他耳膜发疼。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和煎熬，在这一刻，即将画上一个未知的符号。
秦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起头，朝门口望去。
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蒋成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她。
秦思也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