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什么。
这对于夏烛来说是个很难的问题。
在能称作青春的时光里她总是一个人。如果非要她回答,青春应该是一条漫长的山路,是急风骤雨中摇摆的草木,是暑气被夏雨蒸腾,是炽烈的阳光灼烧皮肤,是冻僵的手指和疮疤,是错题集和单词本,是书里才有的红烛昏罗帐和桂花载酒。
但她也想象过别人的青春,就比如此刻蜿蜒的操场跑道一圈圈没有尽头,从余光里飞逝的人群勾着手臂,搭着肩膀,眼泪和汗水一头往下浇,笑声和呐喊交杂着冲上白云青天。
夏烛觉得自己像一只蚂蚁,没有目的也看不透真相只知道闷着头往前冲,往前冲有什么,名次和奖状?她看着身边有一些陪跑的男生女生,就算被陪跑的人喘不上气了,远远被她甩在身后了,他们的汗水也是骄傲。
只有她毫无负担,连心脏也平稳而有规律地跳动,她看着终点就在前方,她想道路的尽头就算什么都有,只不会有人在等自己。
“夏烛!夏烛!”
可是人群中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甚至夸张地尖叫起来。
终点线围了一群人,端水的拿毛巾的,做好接人姿势的,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冲过人墙,举着双手用力挥着。
她没穿学校的校服,穿着甚至称得上奇怪,像一个遥远部落进城探亲的野人,阳光下两条红棕色的辫子里塞满了小小的各色的花,她的右耳闪烁着一颗棕色的亮晶晶的珠子,跟随主人的上蹿下跳而晃眼地闪动。
夏烛心想,万众瞩目的冠军这次终于落到她头上了,其实也不算万众,也许就两个人,那也足够了。于是她以完美的跑姿第一个触及了终点线绳。
“夏烛!夏烛!俺就知道没看错你!你这英姿飒爽的奔跑身姿颇有俺的风范啊!”风枫伸手扶住了夏烛,虽然她并没有虚弱到要人扶,两人沿着跑道慢跑着缓冲。
“风眠快!”风枫对着落在身后的哥哥招手。
“来了来了。”
“毛巾!水杯!上!”风枫指挥着风眠往她跟前递东西。
“是是是,”风眠一一奉上,又掏出一个绿色小碎花的便当盒,上面同样画着两个跳舞的小人,“还有美味可口,丰盛营养的水果大拼盘哦~”风眠揭开便当盒子,里面是切好并且用心摆盘后的水果。
“不过得休息一会儿才能吃哦,夏烛同学。”
夏烛脖子上挂着毛巾,手里端着水杯,看上去还是那副表情,天知道她现在有多开心。
可是她装作淡淡地问出那个问题,想着不要显得自己太过激动,这样会再吓跑别人。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其实她的意思是,你们能再回来,我很开心。
她带着兄妹二人回到了她的宿舍,一个人住其实很是方便,要带些无关的外来人员入内简直轻而易举。
风枫一进门就看到了她的木香种子已经开花,势头正好,攀着夏烛的窗户正奋力汲取着阳光,她眼睛一动,差点憋不住笑。
夏烛说自己要先去洗澡,空床板上的兄妹二人坐得老老实实,双手放在膝盖骨上,一脸谄媚说不急不急,夏烛同学先忙自己的事啦。
她有些无奈,洗了两个杯子给他们倒了水,想了想又找出几本她喜欢的书放在他们身边才去卫生间洗澡。
隔着水流和热气,夏烛大脑放空,如同前几次那样,找不到应该思索的苗头。
她和风家兄妹面对面坐着,这种场景让人熟悉,连同沉默的气氛一样。
“好吧,你们这次回来是继续上学或者只是参加一次运动会。”夏烛开口打破了沉默。
“咳咳,”风枫对上她的视线,“实际上俺们是来邀请你跟俺和风眠一起回家过个新年。”
新年?夏烛想想是快到了,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冬季运动会之后就是寒假的到来,再过十几天就是一年的结束另一年的开始了。
她迅速回想了一下往年春节是怎么过的,可那会想到爷爷,于是立马打住了回忆。
风枫见夏烛一直保持沉默,怕她拒绝又说:“还有就是,俺们回去之后想了想,不应该这么不明不白地就走了,有些事情也应该向你解释一下。”
“夏烛同学……”风眠开口了。
“就叫我夏烛吧。”名字后面再加上同学,显得很奇怪,一种介乎于生疏和熟稔之间的奇怪。
风眠点点头。
“阿烛!俺可以叫你阿烛吗?俺都是这么叫阿若表姐的。”
夏烛点点头,脸上暗暗红了一些。
“阿烛,你最近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吗?”风眠问。
“奇怪的事?是指你们走之后吗?”她想近段时间最奇怪的就是遇见他们俩了,当然还有山魈,不过这件事她打算以后再提,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两人的身份,以及自己的能力从何而来。虽然这些事件之间或许有所联系,但她还是想先听听兄妹俩怎么说。
“是的,或许……你的身体有发生什么变化吗?”
总算是说到重点了,她眨眨眼睛。
“看来你们也知道了,我只是很好奇你们怎么知道的。”她朝着天花板望了一圈,“总不会在我的房间安了监控吧。”
“是这个!”风枫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朝着窗户的方向勾了勾,木香花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片宽面叶片钻了出来,飞到风枫手中。
叶片上有一只金色的眼睛。
夏烛了然。
”所以那晚,也是你。”
风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俺只想看看石头是不是在你这,被你藏哪儿了。”
“所以能告诉我,”她学着风枫的样子竖起一根手指然后做了一个弯曲的动作,“这到底是什么吗?”
“这是俺的相力。”
“相力?”夏烛在脑子里检索了一下这个词语。
“是的,包括那个。”风枫指向那丛木香花,夏烛发现她的腰间别着之前见过的装满“宝贝种子”的小布包。
“其实那天,俺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梦里。”风枫做出一副要将一切都告诉她的表情。
“在梦里,只不过,不是你的梦。”
“这个世界上几乎人人都会做梦,梦在某种程度上是人类执念与欲望的反映,一种名叫天生相的物质四散于普通人类之中,天生相会使欲念加剧,执念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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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而结出一个充满恶意的梦境,再把梦的主人变成一个任它支配的怪物,在我们的世界里,这种怪物叫做魉。”
“魉的能力不容小觑,如果一旦让它成型甚至会突破梦境来到人类世界,到时候现实世界的普通人类就会遭殃,所以才有我们的存在。”
“进入梦境,找到为了成型而尽力躲藏的魉,杀掉他,拿回天生相石。”风枫停顿了一下,她盯着夏烛的眼睛,“就是那颗绿石,魉死留石,而梦主会从梦境回到现实世界,忘掉一切重新过上作为人类的生活。”
“天生相?”她捕捉到风枫的话里有两个相似的词,“这和你说的相力有什么联系吗?”
“阿烛你真聪明!”风枫一脸欣赏地对着夏烛竖起大拇指,“天生相反应在梦主,也就是魉身上会产生一定的相力,和俺们的相力同宗同源,只不过,俺们的相力是代代相传,通过血脉延续的。”
“拥有天生相的家族会通过血脉传承相力,而家族中能力出众的人就能成为不明官。”风枫说着从床上站起。
“颠倒梦幻天地变,三十二日破魉时。”她右手叉腰,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右耳,小脸微微扬起。
“这,便是不明官的职责,潜入梦境,除恶扬善,俺和风眠正是如此正义凛然,英勇无畏的不明官是也!”几片飞叶绕着风枫头顶转个不停。
风枫叉着腰昂着头,一脸骄傲。夏烛被她的样子逗笑,觉得头上那一圈叶片正在发着光,听她说的三十二日破魉时,想起自己在梦中的时候手机上显示的日期,也许是这个意思,那就都对上了。
“好啦。”风眠伸手将风枫拉到床板上重新坐下,“小枫大概向你解释了一下我们的身份背景,更多的可以以后慢慢说,现在最关键的是你,阿烛。”风眠认真地样子让夏烛收起了笑容。
“我?”
“是的,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你还记得吗?那是我和小枫在梦境里刚斩杀了魉,天生相石才从它的体内析出,我们还没来得及回收,你就突然凭空出现紧接着又消失了,连带还没有拿回的天生相石,一起不见了。”
“你不是我们几大家族中的人,因为你有家人,有不同于我们的姓氏,更奇怪的是你甚至没有符钰。”
“符钰?”夏烛问。
“符钰是家族的标志,也是入梦的钥匙。产生了魉的梦境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入的,必须持有家族符钰,至少,在不明官的历史上就没有一个身无符钰入梦的先例。”
“这就是符钰。”风枫在一旁配合着将脑袋支过来,露出右耳上的棕色珠子对着她。“俺和哥哥一人一个。”
确实,风眠的右耳上也缀着一颗同样的珠子。
夏烛凑近了一些,珠子像一颗质地上好的玉石,通透晶莹,散发着一圈温柔的玉光,她发现珠子中间似乎还刻有一个图腾花纹随着视线在缓慢转动,那图腾像一棵随风摇摆枝繁叶茂的大树。
“还有一件事。”风眠的语气发生了一些变化,“就算你是某个家族流落在外的血脉也还说得过去,可是通过小枫的障目我们见到的你的能力——修复伤口,使鸟雀起死回生,并不属于几大家族中的任何一个。夏烛,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