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南至河西,一路沿官道策马而行最是省事。
但带着萧恪这个活祖宗,走陆路就意味着只要在客栈投宿,周琰都夜不能寐,得提着神提防他偷溜。所以黄允提前出了主意,可以先驾马车到扬州府,再改乘船往徐州去。
船行水上,犹如孤岛,任他怎么一身反骨,总不能往运河里跳。
这主意当然很合理。六合至扬州府亦不过百余里,清晨出发,薄暮到渡口找船,当夜就可以宿在船上。可偏偏临行前,萧恪又要选婢女、又要买东西,硬生生多耽误了两个多时辰。
待他们抵达广陵驿,已是暝色四合。船是没得坐了,只得再找客栈投宿。
周琰心里窝着火,愈发不想再管什么职级尊卑。停稳马车,他就毫不客气地掀开车帘,准备对着萧恪劈头盖脸一顿骂。
谁知青帘后并不见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只看到他们新买的婢女双眼通红,扶坐在倚边,神情好不悲戚。
而那气人的活祖宗正一动不动躺着,衣上满是血渍,衬得原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几分,他颈边还浮着些诡异的暗青淤痕,看起来已然没什么生机了。
“真凉了?”周琰惊讶问。
心里却幸灾乐祸,想着,瞧瞧!这就是酗酒纵欲的下场!管你什么少年天才绝世高手,毒入肺腑了还管不住色.欲,果然死得难看。
黄允闻声也赶忙凑过来,他倒不急着问话,而是先伸出手在萧恪唇边探了探。
一试之下,只感觉他薄唇冰凉,气若游丝。
“没死,还有气呢。”黄允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喜是忧。
薛峤这才好像神思归位,她起身下车,脚步踉跄,鸦睫轻颤,晶莹的泪珠簌簌滚落,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缓了好几息,才抽抽噎噎向两人哭诉:“两位大人明鉴!奴婢路上疲累睡过去了,醒来就看到萧大人衣上沾了许多血,还昏迷着,怎么摇他也不醒。我睡前他明明还好好的,可不是我害死他的……”
黄允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安抚道:“乔姑娘莫怕,萧大人原就病入膏肓,这不关你的事。”
“那现在怎么办?去找个大夫来给他瞧瞧?”薛峤带着哭腔问。
周琰和黄允对视一眼,心下都立时有了成算。
皇上都亲口吩咐了只管赶路,勿要顾念他,谁敢给他请大夫医治?况且御赐的毒药他喝了满杯,别说民间庸医,就是宫中御医来了,也无力回天。
反正迟早要死,趁没走太远,死在此地,尸身还能运回应天府,算他运气好。
他二人只管修书一封将死讯报回去,再寻副棺材,将这婢子打发扶棺去萧府作人证,便算顺利了结此事。而后他们就能轻轻松松上路,一点儿都不耽搁此行功绩。
于是黄允慢条斯理对薛峤说:“吐血昏迷是萧大人的旧疾,你不必害怕。今夜你且伺候着他在客栈里好生休息,明日他若还不醒,咱们再做打算。”
周琰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心道,这太监看起来温柔和善,惯会打圆场劝架,内里却十分阴狠。婢子是他让买的,酒也是他让给的,这两日以来的,桩桩件件的事他看似好心调停,其实都是在将萧恪往火坑里推。
现在他扯起谎来,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将见死不救的行径说得云淡风轻,还哄着小姑娘与将死之人同宿,也就是吃准了别人初来乍到、身份卑微。
果然,薛峤听了黄允的话,一句都没多问,只温顺地点点头,任凭他们将萧恪弄到客房里躺下。
人都气若游丝昏死过去了,自然不必再担心他偷溜。这次周琰没再苛待自己,而是让伙计准备了两间连在一起的客房。他和黄允住外间,婢子守着那死小子住内间。一墙之隔,若有异动他也能及时反应。
薛峤依然哭得梨花带雨,黄允对着她又是好一通哄,直到她止住眼泪才离开。
待他们回房,她立刻关上门,抬袖抹去泪痕,从桌上取来两个茶盏,踩着凳子将其置于门上。
这是她从前跟着宫里惯会偷懒的小太监们学的,算是个简易的提醒装置。若有人推门,茶盏便会掉下来,屋里的人就来得及做反应。
而后她走到床边,点上油灯,从袖中摸出藏好的绣花针和浸过酒的绢帕。
先前马车虽走的平坦官道,毕竟还是摇晃颠簸,所以她只敢替萧恪制住几处大穴,以防毒素再往深处蔓延。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脉息虚弱、昏睡不醒,显出将死之兆。
现下得了在卧房独处的机会,她才真正要开始给他疏通经络、放血除毒。
薛峤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向这张年轻清隽的脸,心底不由地长吁短叹。
前次境况危急,她仓促间抓着他手腕,觉出他体内有两种毒,只以为是冲着制住他武功来的。今日仔细诊过,她才发现,这两种毒都带着极强的寒气,犹如附骨之疽,发作起来钻心剜骨。
可这两日,竟从未见他显露过什么异样,好似身上根本没有疼痛一样。
更离奇的是,扒开衣服来看,他身上还有深浅不一、尚未痊愈的十几道伤痕,应是前不久受过酷刑。原来他说自己是从天牢里被捞出来的,也并非玩笑。
可他不是萧勖的养子么?即使言行有失触怒圣上,堂堂首辅为何看着自己疼宠的养子服刑受毒却袖手旁观?
再想到萧恪曾说,他沦落至此的原因或许与公主之死有关,薛峤更是抓心挠肺,恨不能现在就将他弄醒问个清楚。
但世间没有这样缺德的医者。即使想问,也该等他清醒过来,自愿言说。
“可惜醒来又是一身反骨,野猫似的。”她嘀咕着,仔仔细细将绣花针一根根往他穴位刺去。
带毒的乌血汩汩涌出,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裳。
不敢惊动外间的两人,薛峤只得用布巾小心擦拭。如此反复施针、放血、擦拭,再将这些行医的痕迹处理干净,转眼便是两个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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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过去。
直至夜寂星沉,才终于忙活完,还未来得及扯出被子打地铺,她就伏倒在床边沉沉睡去了。
……
萧恪是天光欲晓时醒来的。
察觉身畔有一道轻浅的呼吸声,他条件反射要去扼其咽喉,待借着天光看清对方的脸,他的手才在离她纤细颈部只有半寸的地方生生顿住。
神智回笼,他这才发觉自己通身轻盈了许多,原本麻木的肌肤也有了知觉。
……那略知一二的医术和粗糙的绣花针竟没将他送去地府?萧恪讶异地看着床边的人,无声轻笑一下,顺手扯过薄被盖到她身上。
谁知这点动静还是惊醒了薛峤。
见萧恪醒来,她当即抓住他的手腕去摸脉象,并关切问:“感觉如何?”
她指尖温热,扣在腕上,竟给萧恪带来一丝奇异的酥麻感。于是他本能地动弹了一下,想要抽回手腕,又忽然意识到她只是在把脉,霎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原本苍白的脸上浮起了薄薄一层血色。
薛峤看他的样子,心中大感不妙。
坏了。平生第一次出诊,给人治出问题了。
来不及多说什么,她赶忙扣紧他手腕悉心感受脉象,又伸手覆在他脸上和颈间探他体温。不试还好,这几下摸过去,更觉得对方的躯体反应与先前在马车上和方才昏睡着施针时的情况大不相同。
“可脉象没什么不对啊。”她喃喃自语。
那么重的毒,本也不可能一次就清干净。多亏了她手法利落,又碰上他体质清奇,才能顺利打通被封堵的经络,又强行逼出一部分毒血。既然人能醒来,就是过了鬼门关。
现下他应当已经可以自行运功吐纳,虽然一时半会儿还没法完全恢复武功,身体也仍然虚弱,但短期内没有性命之忧了。
既然如此,这一碰就缩的身体和脸上的浅淡绯红是什么情况?
“要不你运功试试呢?或许是经络刚疏通,身体还不适应的缘故。”薛峤认真建议。
萧恪避开她的目光,轻轻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运功。果然,原本凝滞痹阻的经络现下都已通了,气息经行,犹如潺潺细流淌过,那种蚀肌附骨的疼痛消散得干干净净。内息运转两周后,功力似乎也恢复了一点点。
这当然是好事。
可此时他心底另有一个诡异的念头,涩口难言,挥之不去,一时竟盖过了捡回一条命的喜悦——
先前他肌肤麻木,对旁人的触碰根本没什么知觉,自然也就并不觉得薛峤为自己施针疗毒有何不妥。
可现在知觉恢复,想起她扒开自己衣服找穴位施针的景象,再联想到她触碰自己手腕时带来的那种酥麻感,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合礼数。
再看她的反应,没有半点羞怯迟疑,满眼只有对行医成果的渴求。
真将他这个堂堂天下第一绝世高手兼首辅养子兼御前红人当成野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