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大门洞开,桓晏一身皇城使公服带着两队整齐划一的亲从官抬着一口巨大的棺椁立在庭院里。
方才还晴好的天气骤然起了风,乌云遮日,好似又要下雨。
谢氏面色惨白已然站不住脚,被柳阿五扶着颤巍巍走下石阶扑向黑漆漆的棺椁。
所有的奴仆下人跪了一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期盼、等待的日子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悬着的心也终于死了,大公子真的出事了。
谢氏拼命挣扎想要去看一眼躺在里面的人,却无奈没有力气抓挠了半天直到自己筋疲力尽也没能看上一眼。
“阿五,去,看看是不是延年。”
这句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谢氏瘫坐在地上,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优雅高贵,宛如疯妇一般哭得涕泪横流也来不及抹去,红着一双眼像要吃人。
柳阿五抹泪上前,双手刚抚上冰冷的棺木便好似被烫一般缩回手,大公子死了,真的死了,那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还愣着干什么,你这个贱婢。”谢氏在身后歇斯底里地催促,柳阿五不得不再次扶住棺木。
素白的小手将要放在黑漆漆的棺木上又烫手似的缩回来,阿五颤抖着双手摸索着想往里看又害怕得不行。
眼前一黑,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桓晏的手垫在了柳阿五的小手之下,没有让她触碰那黑黢黢的棺椁。
“这具尸体被腥臭的河水泡了十多日,发胀浮白面目狰狞难辨。”桓晏冷冷道:“夫人确定要看吗?”
他笔直挺拔地站在阿五面前,动作被遮挡,眼神却落在她身后谢氏的身上,这话是对谢氏说的。
所有人震惊,大公子已经死了十多日了且真的是落水,阿五看向身后的沈月棠,桓晏这话和沈月棠说得一般无二。
似是想起了什么,沈月棠此刻跪在地上泪水簌簌落下,终于在她脸上看到了真切的悲伤。
“桓晏你不要耍花招,不验明正身如何知道那里面就是延年。”谢氏气虚,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就怕有人使诈背后捣鬼,若叫我发现必要他偿命。”
一声冷笑撕破空气中的宁静,桓晏仿佛听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脸上凝着骇人的笑容,眉眼弯弯但那眼中却似有千万利箭,要将人射穿。
“夫人说得没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桓晏语速很慢步伐沉重,绕过柳阿五走向谢氏,居高临下道:“不知夫人什么时候为此偿还呢。”
这是一句旁人听不懂的话,柳阿五却看到谢氏立时白了脸。
记忆中自打桓晏第一天入府见谢氏就从未跪过,充其量不过是当着侯爷的面浅浅弯一下腰而已,脸上也满是不屑和厌烦。
原本以为他性格如此,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的人自来傲慢,如今再听这句话,柳阿五恍然顿悟,他们之间定是有着极深的恩怨,以至于谢氏在桓晏面前似乎都矮了几分。
“你,一定是你,害死我儿。”谢氏涕泪横流,失心疯似的想要攀咬桓晏,却被他躲开了。
“夫人放心,是不是大公子本人验尸之后自然见分晓。”他的话轻飘飘的好似在说今日天气不错这么简单。
可谢氏却再也绷不住了,一口鲜血吐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不许动尸首,谁准你验尸。”
莫说桓氏这种世家大族,即便是普通百姓也极讲究全尸往生一说,若身死之后还要被开膛破肚那将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投胎,这是对死者的诅咒也是对世家大族的羞辱。
谢氏自然不肯,就连柳阿五都觉得这般实在过分了。
“夫人。”
见到谢氏吐血,旁边有丫头飞扑过去被桓晏一脚踢开,任由谢氏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他。
高大挺拔的男人掏出明黄的圣旨,冷笑道:“夫人若是不允验尸那便是侯府违抗圣旨。”
圣旨只亮了一下便被收起,桓晏随即转身往外走,“桓氏抗旨不遵,谢氏不允验尸,即刻回宫复命。”
违抗圣旨这样的罪名谁能顶得住。
“慢着。”
谢氏挣扎着叫住他,虽悲愤交加却还有一丝理智,圣旨不可违抗,那是在给别人递刀。
“桓氏遵旨。”谢氏颤巍巍跪正领旨,而后一脸悲切地看向桓晏,“好生对他,算我求你。”
这是柳阿五第一次听到谢氏求人,那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的心。
桓晏并未回头,抽了抽嘴角,冷肃道:“日子还长,夫人的乞求还是留着日后慢慢用吧。”
柳阿五抬头看他,冷峻出尘的一张脸上看不清喜怒,有一种意犹未尽贪恋的享受,浓烈的眉眼间隐隐藏着哀伤,嘴角却上扬,笑容很表面很痛苦,有一种强大又破碎无助的美。
棺椁被留下了,因为是朝廷的命令他留了轮值的亲从官日夜守护,侯府有七日置办丧仪,之后便要出殡,然后尸首就要被皇城司的人带走。
谢氏晕过去了,大夫来诊脉也直摇头,只怕会不大好了。
侯府一向由谢氏做主,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谢氏又昏迷不醒,府内的许多事无人安排打理,柳阿五也无心应承,只得同往常一样守在谢氏床边侍奉。
赖嬷嬷回去照顾儿子,听说夫人又晕了也没同往常那般急急赶来伺候,只给阿五带了句话,说她年纪大了身子不好家中事情也多,让阿五替她多担待。
阿五只冷笑没说什么。
近傍晚的时候,天气转凉,窸窸窣窣的小雨落下,谢氏喜静院子里没留人,阿五想着大公子的丧仪必定需要忙碌,让大家都去歇息,攒足了精神能撑过这七日。
烛灯点了一盏,幽幽的豆大光亮并不能驱散空气中的潮湿,斜风细雨凉爽的天气倒是很舒服。
阿五坐在圆凳上看着谢氏,这个一生要强的女人终于在儿子出事时病倒了,再强大的精神也有被压垮的一日,谢氏这一辈子最大的心结便是不得丈夫的喜爱,纵使她骄傲如孔雀掌握府中大权管理大小事宜井井有条,且将一双儿女的未来和侯府的前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却终是为了让丈夫看到她的好,想看他后悔没有慧眼识珠没有好好待她。
看似独立强悍的女人,最终的希望还是在男人的认可上,阿五觉得可惜又可怜。
谢氏终究还是太不了解男人了。
兀自想着,柳阿五看到谢氏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将要醒了。
“你倒是孝顺。”
身后猛然响起一个声音,阿五一抖随即起身行礼,“二老爷。”
桓仲望一身酒气扑面而来,阿五下意识皱了皱眉,借着帮他倒茶的空离他远一些。
“嫂嫂还没醒过来吗。”桓仲望向床上看去,又走近几步,眼中流露出轻蔑和贪婪。
“已经派人去寻侯爷了,想来这几日便能归家。”柳阿五将茶水放在桌上,比手道:“请二老爷这边坐吧。”
毕竟这是谢氏的卧房,嫂嫂尚在病中作为小叔子即便是来探病也不该进到屏风之后,如此近距离委实不妥。
桓仲望听懂了柳阿五的意思,讪笑着挪步走出屏风之外,扬声道:“你还真是个实心眼的,老大走了你怎么办,被卖到窑子里老爷我可是要心疼的。”
疯话,酒话,柳阿五习以为常,即便他不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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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也是这般下流恶心。
见她不语,桓仲望起身想要去拉她的手,被柳阿五提前防范巧妙躲过,桓仲望冷哼一声,“我去同大哥说,把你给了我,大郎的女人我也不嫌弃,让你做个暖脚婢,伺候得老爷我舒坦了金山银山不会亏待你。”
柳阿五站在屏风里侧,身后便是躺着的谢氏,也不知谢氏能否听到他这番话,柳阿五捏了捏手道:“多谢二老爷美意,奴婢不敢从命,说起银子刚好有一桩事,昨日二老爷狎妓被官府的人送回来,梁伯少不得多出了许多银子打发人家,这笔账欠在公账上,二老爷打算什么时候还,若是夫人醒了问起来……”
“柳阿五你别不识抬举,竟敢威胁我。”桓仲望气急败坏。
这笔银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他的财力不在话下,只是桓仲望为人占便宜惯了,能走公账的绝不愿多掏一个子儿。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奉命查账待夫人醒来总要有个交代。”柳阿五不卑不亢,不似从前那般怕他躲他了。
哪里来的底气她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大公子殒命吧,她破败飘摇的一条命将何去何从不得而知,在巨大的威胁之下,这些宵小便不放在眼里了。
“你……”
“你竟荒唐至此。”
桓仲望气急败坏话未出口谢氏醒了,声音虚弱却字字咬牙切齿,“桓氏危急侯爷莽撞,你却还能狎妓被抓,到底有没有人能撑起这个家。”
柳阿五扶着谢氏坐起身,这才是让夫人知道此事的最佳时机。
“大嫂,你听我解释。”桓仲望立马软了话,可谢氏实在气急,不给他机会。
“按照家规犯下此等丢尽祖宗脸面的错,桓仲望你去跪祠堂三日,府中拨给二房的用度减半半年,二老爷所有收入半年内尽数充公。”
谢氏重重地罚了他,桓仲望不服,叫嚣道:“我要见大哥,你太不近人情,难为我当年还曾帮你……”
“滚,给我滚出去,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请家法。”谢氏又一次呕了血。
深红的一滩,比午时那次还要多。
阿五叫人去请府医,又命人将桓仲望带去了祠堂,屋内才重新归于平静。
天色暗了下来,窗外风雨势大,吹得烛火飘摇欲灭。
府医施了针后谢氏总算平稳下来,但精神状态依旧不好,挣扎着嘱咐了几件事。
让阿五好生照料沈月棠,阿五明白这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三姑娘桓素娥的事不能耽搁,六姑娘的相看也仍继续,阿五一一点头应下。
谢氏看着柳阿五心里觉得可惜,培养调教了她十年,这便要舍弃了,又想起自己冤死的儿子,心中悲愤难忍,又哭了起来,哭得伤心了又一次咳血。
府内众人纷纷来探病,三姑娘桓素娥跪在床边只知道哭;妾室陈氏倒是乖巧地伺候着夫人进药;四公子桓明之和五公子桓安都安静地立在一旁默不作声;六姑娘桓含嫣垂眸不语,似是在想着什么;二房妾室张氏受了二夫人的眼神,也跪下来伺候大夫人谢氏。
二夫人顾氏垂泪道:“大嫂是这个家的支柱,您可得快些好起来,咱们都等着您拿主意呢。”
这话倒是不假,谢氏把着这个家死死的,旁人丝毫没有插手的余地。
谢氏缓了缓精神,道:“先由阿五替我,需日日向我禀报。”
阿五点头道是,就听谢氏又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辈子跟着延年是你的福气,如今这个局面也不能让你连个名分都没有。”
说完,谢氏看向众人,“今日我便做主,抬阿五做延年的正妻,以侯府少夫人的名义主持丧仪待客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