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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贤夫

作者:俞乘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睁开眼,她还在原地,眼前依旧是那堵无法逾越的高墙,余光中却多出一道突兀黑影,她着实被吓了一跳——却见旁边的那棵树下,倚着一眉眼深邃的年轻男子。


    景濯依旧是那副模样,唯一不同的是身上的宽袍广袖,夜风中飘然,仿若下一刻便要登仙。


    闻竹平复呼吸,同他打招呼:“天色已晚,元泽兄怎么到这儿来?”


    景濯无视了她的问题,沉吟道:


    “我看了你的策论,”


    刚放下的心再一次被勾起。说实话,她终究没自信到能够完全忽视他人的评价的程度。何况对方是自幼有神童之称的才子,少年登科的进士,还是她名义上的老师。


    闻竹抬头看着他的脸,想起那天课后他单独找她说的话……或许,这个人心中,多少还是赏识着她的。


    被期盼目光所注视,景濯面色平静,毫无波澜,仿佛铁面无私的判官:


    “空有新意,字句堆砌,冗杂无章。”


    他冷冰冰开口,彻底浇灭她眼中最后一丝期望。


    闻竹愣在原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对闻竹来说,这是一场漫长的处刑。她以为景濯在如往日般骗人,同她玩笑,却没能在对方眼中找到丝毫戏谑。


    她仿佛用好一会儿才听懂景濯的话,怔然看着他,又突然笑了。


    这笑是止不住的。


    她先看着树干,又望向高墙,连自己也觉笑得毫无来由。


    这一天都经历了什么?同挚友离别,无缘无故被捆去问话,被草包冷嘲热讽,遭恶犬突脸,想一个人静静,又碰上嘴里吐不出好话的劳什子讲书。


    前些日子历历在目,她为策论投入不少精力。钻研良久,反复修改,说是自打提笔写文章以来最用心的一次也不为过。


    平白的几个字,绝对不足以概括她的心血。


    闻竹止住笑,沉静直视他:


    “请容弟子请教,堆砌在何处,冗杂又在何处?请直讲不吝赐教。”


    她以弟子自称,语气生疏冷淡,景濯微眯起眼睛,似没有预料。


    “很重要吗?”他毫不在乎,“不通之处多如牛毛,凭你当下之才,还不值得令人一一详记——”


    闻竹没想到,她的嘴硬,换来的是更直接的羞辱。


    这话如雷霆击在心上,回想他刚到任那天对她讲的话,闻竹发现自己被他耍的团团转,顿觉自己像个笑话,也不管他话没说完,多了几分不管不顾:


    “直讲若有意教导,弟子自当领教。可若单是为了嘲弄,看我的笑话,或许并不能让您如愿——”


    “恕不奉陪。”


    不想忍受毫无意义的讽刺,闻竹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卵石小路上多了一个颓唐的背影。


    夜风猎猎,眼眶酸楚,闻竹仰起头颅,努力在乌云中辨析明月所在,可她怎么也找不到……


    她第一次发现,漫天黑云下,自己如此渺小,如此无助。


    她想过无数次,只要能向上爬,可以忍受任何屈辱,可以忘却本我,哪怕一辈子带上谄媚虚伪的面具……却没想到,对方简简单单八个字,便让她破了功。


    那人就这样丢下他走了。


    景濯冷峻的面上闪过几分难得的惊异,转瞬即逝。


    景濯收在袖中的手已经摸上那张满是墨迹的文稿,那道背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终究晚了一步。


    今夜破天荒地,一向惫懒的学官林彻提着灯笼出来巡视。林彻打了个哈欠,不知第多少次望向十斋大门的方向,瞧见一个黑影,睁大眼定睛看去,才提起精神:


    “诶,过来!”


    看见微微沉着头的闻竹,林彻几步上前,瞧见她丧眉搭眼的模样,不由得疑惑:


    “一副丧气样儿,谁惹你了?”


    要说的事情太过重要,林彻没有深究,在她身后自顾道:


    “闻修之,你走大运喽!”


    她只是苦笑,心中毫无期盼。


    这世间,还会有什么好事降在她身上?


    十斋斋舍,木门吱呀一响。


    闻竹一推门,一张俊秀脸庞直直迎了上来:


    “怎么这么晚——去哪儿了,弄得灰扑扑的?”


    瞧见她的第一眼,纪宣欣喜又转为忧虑,抬手将她肩上褶皱抚平。


    她淡淡笑着:


    “没什么,路上遇到柴生,吵了一架。”


    纪二郎心中一沉,表情越发凝重:


    “他竟还敢来找你麻烦?”


    二人力量悬殊,柴生更是个狠毒角色,纪宣左右端详良久,见她明面没伤,才略微放心,仍担忧道: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闻竹摇了摇头,轻描淡写:


    “骂了几句,倒是把他心里话吐出来了。”她不屑一顾,“叫的几声,倒还不如他牵的那条狼狗响亮。”


    纪宣大为震惊。


    “他还牵狗!?”


    太学学子都见过,柴生饲养着一条黑色狼犬,甚是宝贝。纪宣近来也总能见他牵狗现身。之前柴生欲借胡暻之手解决她未果,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以其个性,难保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事。


    他微微锁着眉,拉着她再次前后左右看去,生怕遗漏什么:


    “有没有伤到?千万不要瞒我——”


    见他一本正经,煞有介事,闻竹觉得有趣。也不拦着,摊开手任由他检查,一面絮絮道来:


    “他说我是个人嫌狗厌的东西,还不如块烧猪肉——还说穷乡僻壤来的的破落户,一天到头只会攀你的高枝儿。”


    说到此处,她微微垂眸,留意着躬着身子的纪宣。


    他浑不在意,随手将她衣摆上的尘灰拂去:


    “一派胡言,毫无根由。”


    纪宣面色阴沉,柴生存心挑拨,骂的狠毒,听她沉静转述已令他大感不悦,何况闻竹当面受折辱,更不知是何种心情。


    自讼斋那夜的情景再次浮现:所有暴力诡计、喧哗争执结束,她目光萧索如荒原,失了魂魄般倚在冰冷的墙边——


    纪宣合上眼,心中一块无名区域陷落。


    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别动——”


    纪宣沉默良久,又突然让她不要动。闻竹正疑惑,而纪宣拉着她坐下,又转身寻来干净帕子,放在热水中绞了,又回到她身前。


    “那是自然。他的话,我权当放屁罢了。”


    她接续片刻前的话题说下去,呼吸一滞,下颌和脸颊处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顺着托在下颌的手指微微仰头,见纪宣拿着帕子,仔细替她拭着面颊上不易察觉的灰渍。伴随移动,若有若无的沉香气息在鼻间萦绕,被帕子的热气催动,越发令人迷醉。


    桌上不远不近的烛光映得他面庞柔和,眼眸仿佛能滴出水来。纪宣轻托着她的脸,像捧着珍视的宝物。


    觉察到对面久未转移的目光,纪宣手上微微迟滞,自顾垂眸低声道:


    “那后来……你怎么说,有没有好生教训他?”


    “当然了。”


    烛光一闪,手腕被轻轻握住。纪二郎抬眸,办自愿办被迫地停止手上动作,迎上她毫不避讳的目光。细长的手指自然地搭在他手背上,激起一阵战栗。


    闻竹唇角上扬,纪宣却分不清她是否真的在笑,她目光炙热,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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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着毫不相关的话:


    “——但那些实在太俗,不适合说给你听。”


    闻竹定定看着他的脸,笑眼弯弯,笑意直达眼底。纪二郎脸热,错开交汇的目光,几乎忘却他们正在谈论的话题:


    “哦,其实……没关系的——你盯着我看作甚……”


    那只手没有松开。


    直到纪二郎呼吸快要错乱,她方扬起唇角,粲然一笑:


    “阿宣,恭喜你。”


    趁对方错愕的空挡,闻竹松手,仰面望他:


    “你的文章得了魁首,实至名归。”


    听她主动提起,纪宣倒没有预料。


    知道她在策论上花费的精力,为防她伤心,他早已决定闭口不提此事。但听到她亲口诚挚恭贺,一来惊讶,二来更按捺不住欣喜,远甚他人任何恭维之语。


    “谢谢你,我……”为在她面前维持儒雅公子的形象,他勉力将十分喜悦压成五分,柔声道,“若不是你帮我改的几处增色不少,哪里有我的份。”


    “本该是你应得的。”


    “真的”


    她笑意更甚,黑漆漆的眼眸紧紧注视着他,毫不偏移:


    “我替你开心。”


    午后,崇化堂一间廊屋外,一道焦灼身影反复徘徊,时不时站定身子,顺着光亮眯眼向内望去,却也不敢站得太近。


    阳光透过窗纸,屋内景象依旧一片模糊,闻竹摇了摇头。


    不能再耽搁了。


    闻竹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气,随即毅然转身,硬着头皮进入那扇微微敞开的门。


    先是叩门,之后进屋,闻竹轻手轻脚完成每一个动作,偷偷掀起眼帘观察书案前的男人。


    室内静谧,景濯一袭月白衣衫,长发用玉冠束起,背脊挺拔,修长的手指握着笔杆,行云流水。


    心上打鼓,闻竹暗自哀叹,若那夜忍住一时,哪儿需要遭这罪?


    那晚,在丢下景濯一个人离开后不到一刻钟,她便从林彻口中得知:是景濯力排众议,在纪二郎的文章外,又点了她的文章。


    此次论辩声势浩大,在几名直讲和博士牵头下,邀得众位饱学大儒,与太学讲书学官共同评览学子文章,林彻身为学官,目睹了整个过程。


    几位老儒认为,闻竹的文章虽有立意,观点却偏激,不合中庸之道,不能称其为佳作。景濯却持相反意见,不觉有甚不好,当场驳得几名老儒面红耳赤。


    若非林彻亲自来说,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难怪那么晚了,景濯还上来同她说话,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件事?


    可就在刚才,她还在和景濯顶嘴,又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后,为试探景濯态度,每在太学见到他,她次次硬着头皮,凑上去和他搭话,或是寒暄,或是请教。景濯虽未表现出明显厌恶,却也只是淡淡的,多无一句话可说……


    她偷偷向前看去,景濯不动如山,头也不抬。


    来都来了,她端端正正,向景濯执弟子礼:


    “见过直讲——”


    景濯手上事务并未因她的到来而中止,闻竹越发忐忑不安,不敢贸然开口。


    “你来找我,”景濯有些不耐,“就是为了在这儿添尊石像吗?”


    虽不是什么好话,她反倒如蒙大赦:


    “上次……弟子一时心乱,多有失言,近日思来想去颇觉不当,心中愧怍不已……请直讲海涵,莫要在意弟子胡乱之语。”


    又是躬身一礼,闻竹将准备好的说辞讲出,景濯不看她,也不说话。她躬着身子,更看不出他的喜怒。


    丝丝酸痛攀上腰身时,对面终于传来男子低沉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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