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竹疑惑:“谁?”
“是他……那个该死的纨绔……”
少女的恨意令闻竹心惊,竟是何人,令得这小姑娘恐惧怨憎到如此地步?
纨绔……
抓住关键字眼,听着外面莫名熟悉的声音,闻竹恍然大悟。
……柴生?
她扶住摇摇欲坠的阿倩:“柴生?阿倩,你跟我说,怎么回事儿?”
见闻竹沉稳冷静,六神无主的阿倩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来不及询问柴生为何纠缠,见阿倩恐惧神色,略猜到一二,她心中大概有数,连忙安抚住小姑娘:
“在屋里待着,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
屋外的万厨娘万分焦急,强忍恐惧,将柴生一人一狗拦在前面,不让他们靠近廊屋一步:
“柴公子,阿倩她……真的不在啊!”
柴生哪管这些,不耐烦瞥了她一眼,扯着狗绳便往里去,探头道:“小阿倩,爷来瞧你了!”
脚下恶犬不住吠叫,万厨娘拦他不住,一时焦急万分。
砰——
屋门被猛地推开,万厨娘惊愕转头,却见闻竹拿着馒头,缓缓从门后走出。
“你找谁啊?”闻竹啃一口馒头,向内屋扬了扬下巴,“这屋里就我,哪有什么巧啊倩啊的?”
这少年挺身而出,万厨娘心中感激,又不自主地为闻竹捏了把汗。
闻竹定睛看去,柴生脚边蹲着一只长毛黑犬,大掌宽嘴,体型不小,眼光凶悍,绝非温善亲人。
没想到出来的是闻竹,柴生微眯起眼,冷哼着:
“怎的是你小子?”
“怎么,”她摆出嚣张架势,“大娘好心给我口馒头吃,你也要管?”
柴生轻嗤,向旁啐了一口:
“呸,真是晦气!”
两人早结下梁子,柴生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看见闻竹这张脸,往日种种不堪之事一一浮现,柴生怒气渐起,揪紧了手中的狗绳,心生歹意。
闻竹见他那副煞星模样,不知心中憋的什么坏水。
只见下一秒,柴生露出不易察觉的奸笑,手腕微动,手中狗绳一荡,伴着万大娘恐惧惊叫,黑熊般的巨犬毫无征兆地向闻竹扑来。
巨犬行动敏捷,后腿一蹬,转瞬来到她身前,扬起前爪人立起来,张开流涎的巨口,尖牙清晰可见。
“柴公子!”生怕事态无法挽回,万厨娘踉跄着奔到柴生身侧,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如此啊!”
巨犬犹在吠叫,万厨娘被吓得魂飞魄散,强忍恐惧,去拉柴生手中的狗绳,被柴生随手甩开,只能向闻竹喊道:
“孩子,快跑啊!”
闻竹只是轻笑,站在原地,不动分毫,目光威严坚定,只是睨着面前状似疯狂的巨犬。
獠牙几乎要贴上闻修之的脖颈,万厨娘闭眼,再不敢看下去。
片刻过后,周遭还是静静的,想象中的流血和哭号并没有发生。
万厨娘揪着袖子,颤抖着睁眼,却见那巨犬恢复四爪着地,垂着尾巴,只是停在闻修之半尺外不断吠叫,虚空地咬着她的衣摆。
柴生惊诧,在另一端将狗绳松松挽着,还想看好戏。不知为何,一向凶悍的老黑突然不中用了?
闻竹冷睨着一人一狗,不动如山。
早猜到他会人仗狗势,还好自己早有准备。
犬类嗅觉灵敏,香粉香料气味对其来说甚是刺激。方才在屋里,她扯开随身香囊,与阿倩慌忙中拿来的香粉混在一块儿,一齐洒在身上,混乱了这大黑狗的嗅觉,使之一时不敢上前。
黑狗无论如何也不愿往前一步,柴生本见此情形,心里觉没趣,轻蔑着将黑狗唤回:
“老黑,过来,”
柴生抚着脚边的老黑,瞪向她,嘴里依旧不干净:“果然是狗都嫌的东西。”
万厨娘惊魂未定,回到闻竹身旁。
这可是条半人高的猛犬,他竟眼都不眨一下!
暂且扳回一城,闻竹松开袖中攥紧的手。
“狗怎么想的,人怎么会清楚?”她轻蔑冷笑,“唉——难得有人通狗性啊!”
她还敢回嘴?柴生气得咬紧后槽牙,目光狠厉:
“小杂种,得意什么!”
此人惯善嘴上功夫,只怕说不过他,柴生忽想起什么,突然收了暴怒,笑得格外阴邪,可以拖长声调: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
闻竹抱臂于胸前,冷冷望着他。
柴生奸笑,“差点儿忘了,策论考评——是你最关注的事情呢,近日总算出了结果,你猜,谁没有中选?”
虽知不应把柴生的话当成人话听,闻竹心中还是一沉。
对面人眼中起了波动,柴生自知戳到她心窝子里,心中狂喜,添柴加火:
“哦,忘了告诉你一件喜事,”他淬了毒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希冀着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裂痕,“是你的好同舍——纪二郎得了头筹,如今人尽皆知,风光极了呢!”
她不语,柴生继续煽风点火:
“没想到啊,有人嘴上抹了香油似的,谁知竟连根烧火棍都不如,如今现形了吧?”
“呸!依我看啊,巷口的草鸡纸上扑棱两下,都比有些人强呢!”
柴生骂得越发起劲,对面没有想象中的暴起和气急。
闻修之面无表情,一张淡淡的死人表情,引得柴生暗火渐生,更想激她:
“被好朋友抢了风头的感受如何?害,人是纪相嫡孙,现有了文名,策论可能被送到宰相案前,端的是前途无量——不知,还看不看得起你个穷乡僻壤来的的破落户啊?”
句句恶毒,闻竹被一通奚落,万厨娘都替她不平,却不清楚他们口中说的究竟是何事,只能暗自替闻竹心急。
闻竹就这样静静盯了柴生一会儿,终于开口:
“这么关注别人的朋友,”她垂下眼眸轻笑,“是因为没人愿意和你做朋友吗?”
柴生脸瞬时铁青,她扬了扬手,继续发笑,“罢了——又能指望着你什么呢?好的香的一窍不通,坏的臭的倒无师自通。有人天生就想做阴沟老鼠蝇蛆,我能有什么办法?”
万厨娘暗自惊叹,见他文文弱弱,说起话来……恶毒程度照柴生倒也不遑多让。
柴生目眦尽裂,握紧缰绳,指甲几乎在手掌掐出印来。
他真想直接杀了他。
“闻修之……你给我等着。”
当下没有同伴,老黑也派不上用场,竟拿闻竹没辙!
今天暂且算他走运!
恶狠狠的目光落到万厨娘身上,柴生想起,自己来这为的还是另一件事儿。
衣袖一振,柴生突然端正了身子,眼中收了狠毒,转眼间如变了个人般,仿佛片刻前,指使恶犬伤人的恶霸并非是他,向万厨娘扯起嘴角:
“万娘子——老黑啊,最听阿倩的话了。”柴生微微俯身,用手给老黑顺毛,一下轻一下重。
“小阿倩下次来的时候,娘子务必要知会柴某一声啊。”
“听到了吗,大娘?”
柴生腔调油腻,意有所指,色迷迷的眼神仿若淬了某种粘稠毒液,直要把她们身后的屋门腐蚀出孔洞,令人无比恶心。
闻竹再次被他对阿倩油腻腻的称谓恶心了个从头到脚。
天色渐沉,无人注意墙边槐树后,在微风中翻动的洁白衣角。
目光锁在不远处的瘦削背影,景濯扬起一抹笑,意味深长。
黄昏将近,廊屋中。
尽管闻竹表现得没事人般,万厨娘仍无法宽心,满是愧疚:
“闻公子……是我们家对不住您,为着我们的事,带累公子被他记恨。他那种人……以后若找公子的麻烦,让婆子我如何心安?”
仇怨早有,闻竹坦然:“在下与他不睦已久,今天的事儿不算什么——大娘,他因为什么盯上了你们?”
两股念头激烈交锋,万厨娘痛苦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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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家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无力与那恶霸相抗衡。闻修之看着不显山漏水,刚才却着实让那柴生吃了瘪……
可事情因她家而起,闻竹为她母女挺身而出,顶着被恶犬咬死的风险,又受了恶毒羞辱。万厨娘柔软心肠,已经觉得极为对不住。他又像有侠义心肠的,若为了帮她母女而再受伤害,有什么三长两短,万厨娘根本无法想象。
更重要的是,她认识闻竹,还不到一个时辰。
其实,他也是太学生……
——柴生也是太学生。
万厨娘静寂良久,知她或不愿说,闻竹理解她苦衷,也不强求,安慰道:
“没事,您不方便说,也没关系的。”
万娘子沉默在情理之中,毕竟,谁愿意跟一个刚认识的人讲掏心窝子的话?
话音一落,谁都没有再说话,屋子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闻竹是时候该走了。
一番折腾,她吃不下饭,扶着桌沿,正准备起身向万厨娘道谢告辞,沉默已久的阿倩突然出言:
“娘,您就告诉公子吧!”
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她起身拦住闻竹,扑通一声,直接屈下双膝:
“闻公子,”女孩潸然泪下,“请你帮帮我和我娘!”
这位闻公子看上去并不强壮,身上普普通通的衣着,刚才还狼狈得连晚饭都没吃上。
可不知怎的,女孩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似乎有着与那恶霸抗衡的力量!
近年财政吃紧,太学迟迟不发工钱,万厨娘银钱周转不开,母女二人都不识字,半被骗着借了柴生的高利贷!刚到还款日期,催贷者屡屡上门骚扰,直到一日柴生偶然见她,起了龌龊心思,一面让人延缓催贷,一面亲自来堵她——
柴生声称,只要阿倩愿意入他府为妾,债务便一笔勾销。
柴生恶名在外,谁人不知他荒淫暴虐?她阿倩宁可直接去死,也不愿和这种人沾上任何干系!
在他们这些人眼中,贫民的命比草还贱。可凭什么,同样人活一世,阿娘和她就要任那杀才践踏?与其忍受无尽折磨,还不如赌上一把!
“阿倩!”万厨娘止住女儿,言语凄切。
闻竹眼疾手快,扶住快要跪下的阿倩。
万厨娘揽过女儿,对闻竹摇头泣诉:“不…你在太学读书前途正好,和我们这种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感喟于万厨娘的良善之心,她的心突然沉陷下去。
上天为何将苦难磋磨降给她们,始作俑者却安享富贵,一世安逸?
没有多余表情,她只是静静地等,直到母女二人沉静下来,屈身迎上万厨娘悲戚的目光,坚定地握住她因劳作而粗粝的手掌:
“没错,一个时辰前,你我尚且素不相识。”
若无此事,她们本该是相互生命中的过客,萍水相逢,又匆匆离散。
“但是大娘你错了。我们并无不同——在他眼中,都是可以被随时碾死的蝼蚁,又有什么差别?”
“我们才是一样的,我们才是该站在一起的人。”
闻竹的声音沉稳平静,却蕴含着移山填海的力量。万厨娘疲惫消沉的眸光,似乎正在一点点腾起火焰。
万厨娘再也忍受不住,痛苦、恨意尽数发泄出来,化作无尽呜咽。
“……那个畜生,禽兽不如的东西……我的女儿今年才十三岁啊!”
太阳彻底西沉,和万厨娘母女道别,闻竹没有回斋舍,慢下脚步,在墙下槐树间来回打转,直到夜色迷蒙。
三月间夜风萧瑟,她随机停在一棵树下,不知站了多久。抬头看去,高墙之内便是十斋。
凉风扬起鬓间散出的碎发,弄得人脸上痒痒的。她闭上眼,凉风一阵阵吹来,似要托着她直接越过去。
睁开眼,她还在原地,眼前依旧是那堵无法逾越的高墙,余光中却多出一道突兀黑影。
她着实被吓了一跳——却见那旁树下,倚着一眉眼深邃的年轻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