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徐徐而过,
水桥边的对峙,已经传开,不少势力的探子,早已经混入人群当中,就连从鸿胪寺撤退的白莲教主白水月,路过此地,也把目光看向这边,尤其是见到师妹儿子如此威风,心中怅然若失。
“掌柜的,小侯爷这是在拿皇城司的人撒气呢,好似也只有小侯爷有这个胆魄。”
身侧跟着的右护法应先才,满脸的感慨,也不知从何时起,教内不少声音,都是推崇圣女方略,但捐官好买,实缺难寻啊。
“哼,如此嚣张跋扈,我那师妹应该是溺爱惯了,朝堂可比江湖阴暗,这个性子,多少以后会吃亏的,走,回去。”
也不知心中哪里来的一股无名怒火,脚下不停,就要离开,弄得右护法应先才有些不明所以,以小侯爷如今的地位,只要朝廷不傻,怎可去动小侯爷,教主这是生气了。
“是,掌柜的,这就回去,”
刚要转身离开,又听到教主所言;
“对了,侯府那边,再去送个信,说师姐想师妹了,特意从江南带了特产,顺便让那个酒楼那个说书人,好好宣扬一下这个县令,能敢骂太上皇的,天下能有几人。”
不知想到哪些好事,白水月又恢复笑吟吟模样,让应先才摸不着头脑,只得应和一声。
而水桥上,
张瑾瑜不紧不慢,继续问道;
“赵大人,怎么,现在皇城司的人,如今都学会对本侯指手画脚了?”
“不敢。”
赵承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卑职只是皇命在身,不敢延误,侯爷若有异议,可事后呈奏,陈公公交代,万不能误了时辰,”
“什么陈公公,你说的是司礼监的陈辉吧,本侯以为,此人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但多数是破绽百出,满朝文武不是傻子,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宫里,也只有大内总管戴权,和长乐宫总管夏守忠二人,大权在握,就算是司礼监二档头,还真不够看的,毕竟陛下改议内阁,就是为防止一家做大的嫌疑,现在陈辉跳出来,无疑是一个活靶子。
可这些话没法说,尤其是眼前这些陈辉手下的人马,
“对了,还多亏赵俭事提醒本侯,不过在此之前,本侯想问问,你们搜查,不对,抄家徐家,可搜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吗?”
目光扫过那几辆马车上的箱子,应该就是罪证了,眼神骤然变得严厉,
“你们是搜出了能抵得上半个国库的银子,还是搜出了结党营私的罪证。”
这话问完,只有李云低着头,往后退了退,连带着自己的来的人马也是一般,却把赵承带来的人留在前面,小小举动,只有宁边注意到了,也不知是不是皇城司历来霸道惯了,还是没忍住,赵承身后的百户,随了一句;
“回侯爷,都没有,但我等也是历来按照规矩办事,侯爷这是强人所难。”
“规矩?”
张瑾瑜眉毛一挑,伸腿就踹了过去,只一脚,就把多话的百户踹翻在地哀嚎,赵承赶紧拦着,
“侯爷,朝廷的脸面何在,”
“哼,跟我说规矩,那就好好说道,你们抄家奉了上御,本侯管不着,但是此案,本侯也是主审之一,自然是要过问,你们抄家的时候,把府邸翻得乱糟糟的,如何理赔。”
使了眼色给宁边,宁边会意,赶紧派人去了徐府查看,不一会人回来以后,禀告道;
“侯爷,徐家上下已经破旧不堪,屋里桌椅板凳,被褥衣衫,散落一地,就连厨房的菜叶,都被碾过,尚有徐母在屋痛哭,职下去的时候,徐母给职下带来一个干净衣衫,说是让徐大人换上。”
手捧着蓝色长衫,虽然破旧有着补子,但浆洗的干净,张瑾瑜一把抓过来,感慨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
遂把衣物扔进车内,
“换上吧。”
“是,恩师。”
徐长文已经泪眼婆娑,就在车内换了衣裳。
最后,赵承冷汗直流,哆嗦着嘴,
“侯爷,我等失手犯下过错,不知侯爷如何才能放我等过去?”
心中极为骇然,洛云侯怎会成为主审之一,不是只有陈公公获得审查权利吗,难道他们走后,朝堂又有变化,想到这些,赵承赶紧低下头,放低了态度,
张瑾瑜还想说什么,却被赶来的襄阳侯赶紧拉住衣袖,劝道;
“侯爷,您喝多了,万事退一步,此番朝中人心惶惶,万不能再生事,另外,鸿胪寺那边的千秋宴席,被贼教搅合后,诸多使节被杀,又是一番大案。”
柏广居脸色无奈,京城多事之秋,岂可再多生事端,张瑾瑜看着周围的人,忽然没了心气,
“好,既然是柏兄出言,本侯不得不给面子,尔等带着徐长文入天牢,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侯答应你们,送你们一家老小去陪着他,去吧,”
最后看一眼徐长文,已经换了长衫,挺直了腰杆,或许,有些人就应该是孤臣。
“谢侯爷。”
赵承脸色惨白,点点头,就这带着兵马,一起护送回天牢。
可是留下的人,望着孤零零的徐府,还有那一抹老妇人徐母孤独的身影,张瑾瑜的脚始终迈不出去一步,
“宁边,去找人,把徐家收拾一下,每日三餐,让侯府送菜过去,留下银子,照顾好徐母,其余人,回府。”
“是,侯爷。”
瞧见侯爷心气不佳,宁边也不敢说什么,襄阳侯始终是在身边叹口气,摇摇头,上了自家马车,以此告辞。
就这样,随着洛云侯离开,水桥的百姓反而越聚越多,不少人在那交头接耳,只为了打探消息,
“哎,老哥,徐家那位刚回京城,怎么就被抓了,听说徐大人乃是好官啊。”
“嘿,好官有啥用,还不日被下了天牢,听说是上了贺表,惹怒太上皇了,”
“啊,不会吧。”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里添油加醋的诉说宫里的事,甚至有人,把治安书里的零散内容,散播一二,引得百姓纷纷感慨,不半日功夫,徐长文和他的“治安书”已经传遍京城。
首辅大人府邸,
大公子李潮生已经搀扶父亲下了马车,稳稳回堂屋内,就着躺椅坐下,
“父亲,朝中诸多烦心事,父亲还是应该保重身体,鸿胪寺那边,孙师兄已经递上急报,并且清点损失,只有东胡人的使节被团灭,看样子,这些贼教之人,不是为了钱财百姓,就是为了灭口。”
想到路上传来孙师兄的密报,李潮生大为不解,贼教要杀人闹事,也是应该袭杀那些藩王世子,为何针对东胡人呢?
怎么想也不理解,尚有东胡人年关之后扣边,北境边军死伤惨重,各国公府嫡子牵制在边地,这些可都是血恨家仇,若是朝廷和解,勋贵那边怕是再起波澜。
却不知他的这一番话,让首辅大人摇了摇头,小心挪动身子,缓慢躺在躺椅上,并且盖上一个毯子,犹自歇了口气,
“今日的宴席,吃的不利落,这身子骨,也不行了,朝堂上闹得,未必没有陛下纵容,有些话,本可以压下去,可皇上却一言不发,这里面的事,还有的看,”
稍微挪动下翻了身,对着老管家摆了摆手,李管家点头,小心退出了屋子,把门合上。
“至于东胡人使节被杀,无非是想激怒东胡人,最多也就是引兵南下,牵制边军,这样一来,好让关内继续乱一些,可惜啊,京营和禁军士卒充沛,士气高昂,有洛云侯这个能打的,关内确保无忧,想来这一点,太上皇也是思虑到了,所以徐长文的案子,内阁这边,为父就让那你去主审之一,酌情办理。”
寥寥几句话,就把朝中的关系理顺,顺带着,也把内阁的决议给说了出来,可李潮生有些不确定,内阁这边,不是已经让顾阁老总理此案,他若是参与进去,内阁这边,不是出了两人吗。
“父亲,内阁这边,还有其他几位阁老,若是儿子参与,内阁这边不就是出了三人吗,太上皇的意思,内阁出一人,顾阁老已经总理此案,加之刑部尚书已经入阁,这位子,已经满了。”
想了想前几日,宋大人入阁也没几天,这样若是参与进去,以何种名义。
“哼,你啊,以前觉得你还胆大妄为,怎么入了内阁以后,胆子就变小了,既然是阁臣,虽要顾全大局,但该争的还是要争,你想想,太上皇已经说了,刑部一个,宋振必然在列,顾一臣此番虽然驳陈,总理此事,就不算在内阁里面,这样,你过去,有何问题。”
哆嗦着嘴,又把毯子往身上拽了拽,困顿了许多,有一点,就是他不能理解的,为何司礼监此番作为,目的是为了什么,真的是收了几位藩王的银子,故意给洛云侯下的套,可这种把戏,根本动不了洛云侯的分毫,除非是,猛然一惊,李首辅睁开双眼,想到前朝宦官弄权,心下一沉,难道是宫里面太监想夺权,
“潮生,此番会审,你必须去,看看那位陈公公想做什么,是他自己想的,还是养心殿戴权亦或者是长乐宫的夏守忠他们,所想的”
“这,是父亲,儿子知道,还有一事,鸿胪寺孙师兄那边,如何解说。”
听着父亲教诲,大公子心有所感,或许父亲另有深意,但孙师兄那边,现在也是一片狼藉,如何善后,实在为难。
“且听,且看,且等!”
三次过后,再无声响,李潮生身形一顿,起身缓缓一拜,退出屋内。
鸿胪寺大院,
参加宴席的百姓,早已经逃散,等孙大人得到消息,带着大批禁军前来的时候,鸿胪寺匾额,已经被鲜血染红一半。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诸多尸体,孙伯延沿着墙角,踩着黏糊糊的砖石往里走,鞋底下沾着血迹不时的打滑——方才还用来陈列贡品的白玉长按,此刻已经被一刀劈成两截断,案上的贡品散了一地,碟碗盘子被扔了几米之远。
“报,孙大人,此处百姓被杀有百余人,西苑那边,更是惨不忍睹,东胡使团二十三人,全死,就连马厩里喂草的马奴也被杀了。”
同来的一些部落的商人,也都一同送命,可见手段狠辣。
“什么,都死了,没有一个活口?”
孙伯延脚下一顿,顿感不妙,他还想着,若是从鸿胪寺建功,无非是要从这些邦国使团里面,尤其是秘密而来的东胡人使团,没曾想,连面都没见上一面,人就没了,
“回大人,属下亲自检验,却没有一个活口,”
禁军校尉脸色惨白,这番鸿胪寺折辱,实在是丢了禁军脸面,西侧禁军值守的地方,他也去了,完全是被下了蒙汗药才送命的,江湖末流手段,竟然也挡不住,实在是丢人现眼。
“走,过去看看。”
“是,大人。”
孙伯延脸色铁青,无奈带人过去瞧一瞧,进了西侧内院里面,已经摆满了东胡人的尸身,再进正堂,见到墙上,竟然用血迹写了八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胡虏不灭,汉祚不兴”。
只是一眼,顿感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这哪里是截杀,分明是栽赃,若是让东胡人以为是朝廷纵容此事,北疆战火必然引起,若是让各邦国瞧见,连外使节都护不住,国威何在,更何况太上皇六十大寿,闹出了乱子,他哪里兜得住。
“封锁现场,把这些尸体,连同外面的,全都送出去,再找人把这些清洗干净,等诸位王爷和番邦使节回来,勿要看出疏漏。”
“是,大人。”
身后诸多官吏,欲言又止,但也不好明言,随即吩咐身边小吏,继续去内务府,调用二十床新棉絮,十匹白布,先把此地血迹盖住。
可这些终归不是办法,东胡人的使团,也并非没有反抗,可惜,面对骤然袭杀,即使再不甘心,也无济于事,
“报,大人,院外有番邦使节的人过来问询,贼人是否离开。”
有小吏从院外进来禀告,孙伯延此刻哪有心情问这些事,
“贼人还未离开,需要朝廷官兵搜捕,让他们好生在院里待着,勿要伤着自己,去吧。”
“是,大人。”
小吏赶紧抱拳答应,就这般忧心忡忡回去答话,就在园中的诸位大人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穿着青布短打的小厮,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手里攥着火红当当竹筒,见到孙大人就跪拜在地,
“孙大人,孙大人,大公子让小人给大人送来急信,说此事只能您亲自查看。”
孙伯延眼神一亮,一把抢过竹筒,手指颤抖着拧开火漆,里面只有一张素纸,字迹沉稳有力,是大公子亲笔所书,
“速将东胡人尸体掩埋,对外说突发恶疾,染病不治而亡,查看今日鸿胪寺后厨用的香料,定有蹊跷。”
心中一动,大公子的意思,是要瞒着此事,既然有了法子,孙伯延心下一松,吩咐道;
“还愣着做什么,把人都快点抬出去,所有人也都记着点,东胡人乃是突发恶疾,不治身亡,另外,你们几个,去查看后厨买的香料,食材全部封存,一个瓦片都别放过。”
话音刚落,又有一位带着方巾的书生走了进来,手里也有一个进那个,
“孙大人,首辅大人的信。”
孙大人回过头,见到书生手里的锦囊,眉头一皱?恩师也来可了信,小心翼翼接过来,问道,
“老大人可有交代?”
“回孙大人的话,首辅大人说,有些事要学会推。”
书生低着头,小声耳语道,
“知道了,回去禀告老师,一切安好。”
“是,孙大人,学生一定送到。”
书生抱拳,转身离去,人一走,孙伯延便不再犹豫,迅速打开锦囊,拿出纸条仔细查看,确实恩师的凌厉笔锋,
“贼子虽然猖狂,但两教联手,也应当是面和心不和,此外番邦使臣的事,未必没有这些使节的参与,可秘密查验香料采买,福顺商会掌柜,三月前和西来商会秘密接触,疑似鲜卑人秘使会面。”
孙伯延脑门子冒汗,他竟然忘了,贼人两教,虽然都是反贼,可白莲教信奉“无声老母”,太平教信奉“弥勒降世”,两派逆贼各有心思,怎会一直同流合污,必然会分道扬镳,因为朝廷给的压力,所以暂且联合在一起。
“快,立刻传信给南镇抚马指挥使,说是鸿胪寺发现线索,西街口,福顺客栈掌柜,和鲜卑人密使接触,送了香料,香料有毒。”
“是大人,卑职这就去。”
虽然说后厨香料问题还未查出,但多一分时间,就能减轻身上的责任,还想着此地还有没有疏漏地方的时候,屋里走出自己亲信,
“大人,屋里面搜出来东胡人随身携带的狼皮令牌,”
“什么,”
孙伯延眼神一亮,东胡人最重要的信物,就在此处,还是右贤王的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