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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

作者:黄山山山山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杜惜晴盯着谢大人。


    她全神贯注,不敢错过他脸上的一丝变化。


    谢祈安似乎是愣住了。


    他皱紧的眉头渐渐松开,眼中似有水雾,可定睛一看,却又像是没有。


    那原先搭在刀柄上的手垂在一侧,连带着肩膀也一并垂了下来。


    “你……”


    他吐出了一声气音,声线轻的仿若随时能被风吹散般。


    “会有孤独的时候吗?”


    终于,终于是向她袒露了心声。


    杜惜晴:“时常会有。”


    “譬如过年。”杜惜晴说,“桌上都是旁人喜欢吃的,谈的也是旁人的事,坐着的都是旁人的亲人,这么多人,这么热闹,却无一人愿意听我说话。”


    杜惜晴:“我觉得很孤独。”


    谢祈安看着她,久久得看着。


    杜惜晴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不由地思索是否不小心说错了话。


    接着,她听到谢祈安笑了一声。


    “可笑至极。”


    他虽是笑,可眼中却无笑意。


    “无人听我说话……”


    谢祈安看向了地上的纸团。


    “到头来,竟是只有你。”


    他看着杜惜晴,自嘲似的笑了几声。


    “与我说话。”


    杜惜晴见他状态不对,便闭紧了嘴,没有出声。


    直到听他笑声渐止,才开口。


    “……大人?”


    “罢了。”


    谢祈安后退了几步,带着些许踉跄的走向仅剩的石椅,坐了下来。


    “你换个住处。”


    杜惜晴一顿。


    却见谢祈安闭上了眼。


    “住的离我近些。”


    谢祈安:“夫人说的话可真是动听啊。”


    一旦这些大人物做了决定,下面的仆从们反应极快。


    天都没黑下来,她的行李就被收拾好送进了新的卧房里。


    新卧房在花园内。


    原先应该是种兰花的地方,屋顶镶嵌了不少琉璃瓦,门口还挂了个牌匾,上书兰房二字。


    房前还有一块苗圃,种了些姹紫嫣红的,杜惜晴叫不出名字的花。


    而兰房一分为二。


    右边是她现在住的,左边则是谢大人的。


    贴得这么近是杜惜晴没料想到的。


    但能有如此进展对她也是一件好事。


    可还没等她同谢大人再多说几句话,又是一连几日的见不到人。


    杜惜晴想着再找侍女们打听打听,却发现侍女对她的态度有了不同。


    虽说明面上表现的不太明显。


    可她一凑近,本聚成一团聊天的侍女猛地散开,亦或是聊的好好的,见到她就忽地止住话头。


    杜惜晴大抵能够猜到原因。


    因为谢大人。


    于是,她拦下了黄鹂。


    黄鹂一手叉腰,气得满脸通红。


    “你还有脸来找我,你先前对我那般热情就是为了从我嘴里套话,好搭上大人吧?”


    果然。


    杜惜晴道:“是,我对不住你。”


    黄鹂却是白她一眼,像是与她多说一句都不情愿。


    杜惜晴继续道:“可我别无选择。”


    黄鹂脚步一顿,怒道。


    “你怎么别无选择,我看你把我耍的团团转。”


    杜惜晴:“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黄鹂被她这个风牛马不相及的话问的一愣,但还是回道。


    “听家中安排寻个好人嫁了……”


    话说到一半,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了杜惜晴。


    “你……”


    杜惜晴:“我没有家人,没有退路,若是不搭上大人,那我又能去哪儿呢?”


    黄鹂嘴唇一动,低下头。


    “我说不过你,她们都说你这个人最会花言巧语,骗的人心软。”


    杜惜晴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个布袋递给了黄鹂。


    “是是是,我不是什么好人,这就给你赔不是了。”


    黄鹂一脸莫名接过布袋,拉开一看,一只金钗冒出个头。


    “这这这……你是哪来的?”


    杜惜晴:“是我先头丈夫送的,对不住。”


    黄鹂抿了抿嘴,一手捧着着布袋似是想送回来,另一只手却捏着紧紧的。


    “你这人……”


    到底还是孩子。


    杜惜晴心想。


    杜惜晴:“我这人在泥里摸爬滚打,也只学会了这些东西,但好坏我是清楚的,姑娘的好我是见着了,也只能用这些俗物报答。”


    黄鹂却是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


    “……大人并非良人。”


    杜惜晴:“我知道,但以我这样的身份,又能碰上什么良人呢?”


    黄鹂叹了口气。


    “大人这几日都宿在郊外宅子内,每日厨房都会送些糕点过去。”


    说着,她转过头。


    “你……好自为之吧。”


    *


    杜惜晴在厨房守了几日。


    有趣的是,以往她若是这般无所事事到处闲逛,总是会挨上总管几句训的,可到了如今,那总管就像是没看着她一般。


    这府里大多人皆是如此,若不是吃食像寻常般会被准时送来,杜惜晴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精,怎得这么多人都见不着她了。


    连同她出府跟着那群送糕点的小厮,他们也都挪开了视线。


    她跟着小厮上了马车,其中一位小厮似是欲言又止,却又被同伴拍了下肩膀,随即安静下来。


    他们的态度着实耐人寻味,而仆人的态度往往是由主子们决定的。


    就这样一路无人说话来到了郊外。


    杜惜晴前几年几乎都在后宅内,虽有踏青,最远也不过是些寺庙道观,眼下忽地见到一条宽阔的江面,还是令她怔了一怔。


    随着江水拍打岸边的啪啪声响,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今逼近。


    杜惜晴仰头望去,便见着茂密的树林之中刺出了一道红色的长影,那是一只毛发蓬松的红狐,而紧跟其后的是一只健硕的枣红骏马。


    马上正骑着一道人影。


    杜惜晴甚至未看清那马上人的脸,只听见嗖嗖几声,几只箭支没入土中,这其中一箭正插中杜惜晴面前不远。


    她还心中纳闷,这是不是射偏了,顺道着给她来个下马威。


    就见那飞窜的红狐前面两爪在地上猛地一撑,似是想停下,可到底是跑得太快,整个身体还是往前猛冲,直直她跟前的箭支。


    它撞得一晃脑袋,摇摇晃晃的就要往一侧转身,这一下就又是撞上了另一侧的箭支。


    ——嘣


    杜惜晴听到了弓弦崩紧的声响,她也终于看清了马上人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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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祈安。


    “呜……”


    红狐呜咽作响,它双眼湿乎乎的仿佛含着两颗水珠子,瑟瑟发抖与她一对视。


    看着着实有些可怜。


    杜惜晴一愣。


    随后,那红狐晃着毛乎乎的大尾,竟有些谄媚的倒在地上,将肚皮翻了出来。


    谢祈安一挑眉,先是望向狐狸,接着望向杜惜晴。


    杜惜晴便也膝下一软,跪了下来。


    可怜兮兮道:“大人……”


    谢祈安却是一笑。


    “我看这狐狸倒与夫人有几分相像。”


    杜惜晴一怔。


    “大人说笑了。”


    谢祈安扯了下马的缰绳,马停下了蹄子,不远也不近。


    可他未从马上下来,从上至下的望着她,笑而不语,又隐隐有几分与她初见时的冷淡神态。


    这番变化,应是他心里不痛快了。


    杜惜晴心中叹气。


    “大人……这几日为何不回府中?”


    谢祈安:“夫人不是摸到了我心中所想,不妨说说?”


    杜惜晴想了想,她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忽地变脸的男人。


    无非是被她戳中了心中的痛处,心中恼怒,却又不好明面发作,便也只能这般阴阳怪气起来。


    不过谢大人却也比那些男人好上许多,至少不会在餐食银子上克扣她,倒也有几分肚量。


    只是话当然不能这样说。


    杜惜晴:“那不光是大人心中所想,也是奴家心中所想。”


    那呜呜叫唤狐狸眼珠子遛遛转了一圈,翻身在地上一滚,四爪抓地,眼看着就要跑。


    ——嗖


    一箭正中狐狸眼前,杜惜晴脚前。


    谢祈安略一侧头,双眸由上往下一扫,似有不屑。


    “你想我心中所想?”


    狐狸哆嗦着夹紧尾巴,又翻起了肚皮。


    杜惜晴则肩膀一抖,腰背又挺直了一些。


    杜惜晴:“奴家现在就靠着大人过活,自然要想大人心中所想。”


    那呜呜直叫的狐狸实在是通人性,似是见这般不起作用,便又翻滚着起身,抬起两只前爪上下晃动,犹如乞丐讨食般。


    谢祈安没有动。


    杜惜晴却知他这是默许,默许她可以继续说下去。


    这些人可真是虚伪又别扭。


    杜惜晴想。


    他们高高在上,端着等着,既想着有人能如他们肚中的蛔虫,又怕这蛔虫将他们摸得过于透彻。


    便一如现在。


    被我这般的人摸到心中所想,定是觉得难堪又困惑吧。


    杜惜晴:“奴家深知身旁无人能说心里话是怎样的滋味。”


    谢祈安眉头又是一皱,总是皱眉令他眉中都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纹路。


    他面上有些烦躁,可却没有打断她的话。


    那狐狸爪子晃动的愈发快速了。


    杜惜晴:“奴家身份低微,帮不上大人什么,也就只能同大人说说话。”


    杜惜晴望着谢祈安。


    明明一副瞧不上她的神色,却又等着她开口说话。


    杜惜晴:“大人也不必担心奴家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她视线转到那摇头摆尾的狐狸身上。


    “毕竟对于大人来说,奴家便如同这只狐狸。”


    杜惜晴:“是生是死,都是大人说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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