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救命之恩 我在梦里见过你。
这白衣人之所以突然出现在这里, 显然就是冲着拦截向杉而来的。他刚一起手,就毫无保留地展开了强大的攻势,一时间将失了先机的向杉给压制得有些喘不过气。
但向杉也不是吃素的。那柄长剑显然不是凡物, 随着他的每一次挥舞爆发出无匹的剑气, 竟稳稳挡下了对方的攻势。而且他不仅仅只有这柄剑, 还在不断地从空间中掏出有着各种各样功能的其他物品, 以至于偶尔甚至还能反击。
这场战斗刚刚打响,场面便十分精彩。双方有来有回,绚烂的光影能让人眼晕。
贺云舒望着天上这热闹的画面, 一时之间想到了很多事情。
他想到了段飞舟,想到那个一直苦苦寻求自己本命宝剑下落的小剑修。毫无疑问,向杉现在所掏出来的这柄剑, 应该就是段飞舟一直在寻找的那一柄。明明段飞舟已经问过那么多次,但向杉从来没有说过实话, 始终在说谎。
他想到了烈恩。之前他曾经困惑过为什么烈恩并不在意自己被向杉夺走的东西,但现在已经隐约明白了, 向杉从烈恩身上拿走的,就是吸血鬼的血之本源。这是个虽然能带来强大力量, 却又让烈恩无比痛苦的东西。但不知为何, 从烈恩那儿得到血之本源的向杉,却根本没有受到血脉的任何约束。
他也想到了霍贝尔。霍贝尔曾说向杉是个说谎杀人都不眨眼的恶棍, 如今看来真的是真知灼见。至于霍贝尔曾经被向杉夺走的东西,向杉八成也一直都藏在自己身上吧,甚至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个充满了魔法气息的飞行小屋。
就算这个飞行小屋原本不是属于霍贝尔的,肯定也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贺云舒根本不知道向杉究竟骗过多少人,拿走了多少东西。难怪向杉能和眼前这个神秘人打得有来有回,突然之间强得简直不像话。骗走了那么多装备, 不强才怪了。
当然,向杉说过的谎还不止这些。
向杉曾说过自己当初所做的一切都是被系统逼迫的,而且自从他回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与系统再无关联,但这显然也是个谎言。贺云舒亲耳听到了向杉召唤系统的声音,向杉显然一直都带着这个系统,哪怕是住在别墅里的时候,这个系统也一直在向杉的身上,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这些念头说来纷杂,但在贺云舒的脑子里转过一圈,也只过了不到半个刹那。
贺云舒依旧维持着从飞屋中被甩出来的姿势,无可救药地往下落着。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思考更多的问题,以免被现在的情况给吓得背过气去。他想要努力忘掉自己正在天上,努力忘掉自己正在往下落,努力忘掉自己快要死了……不行啊!他真的快要死了啊!
贺云舒还是忍不住地往下看了一眼,一时间只觉得两眼一黑,就连血液仿佛全都缩回了心脏,脸色惨白,手脚冰凉。
他们已经远离了城市,此时正在一片深山老林的上空,贺云舒的脑袋底下就是一道深深的山谷。山谷中倒是能看到河流,但就算贺云舒能够撞大运,刚好掉到河里,这整整上千米的高度,也足矣让他被水面给拍成肉饼。
要命啊,这是真的要死了啊,谁能救救他啊……
可是天上的两个人正打得不可开交,谁都没有空来管他。
向杉倒是真的重视他,真的不忍心让他摔死,此时却分身乏术,自顾不暇,唯一能做的努力就尽快将对方给打跑。
至于那个银发白衣的神秘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往贺云舒这儿看上一眼,好像他不是一个即将摔死的活人,而是一个不值一提的蝼蚁。
风吹得贺云舒有些睁不开眼了,空气拍在他的脸上,让他觉得好像刀割一样疼。
他摔下了云层,上方的战场也被白云给遮蔽,渐渐看得不是那么真切了。
真的就要这样摔死了吗?贺云舒还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命竟然还有可能迎来这样的结局。今年还没有和哥哥面对面交谈过,准备许久的音乐会还没有顺利举办,最近定做的小裙子还没有拿到……他曾经发誓一定要快乐渡过的生命,如今只过了不到正常人的四分之一。
下方的深山老林越来越近,让贺云舒的骨头都有些发冷。
正在这个时候,上方那已经快要看不清的战场,又猛地爆发出了一声巨响。下一个瞬间,只见无数的碎屑四处飞散,那飞行小屋竟然直接被轰塌了一半。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向杉从谁那里骗来的东西,弄成这样真是太惨了。
等等,不对,这个角落,不就是贺云舒自己之前醒来时所在的那个房间吗?
草!
在这一瞬间,贺云舒简直想要破口大骂。
向杉之前把他的衣柜和乐器都给搬到那个房间里了啊!
他那可爱的竖琴啊!他那满满几衣柜的小裙子啊!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都快要死了,还要让他看到这么残忍的画面!
明明此时已经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明明还被云层遮挡,贺云舒却仿佛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自己的竖琴是怎样分崩离析,自己的美丽长裙短裙们是怎样化为一片片焦黑的破布。
毫不夸张地说,这比死了还难受。
地面已经越来越近,照理说贺云舒应该比之前更加害怕。但他现在的心都碎了,只想要大哭一场。
此时贺云舒甚至宁愿往下看,也不想往上看了。
山谷里的那条河流已经离他越来越远,并不在他的正下方。贺云舒不禁感叹,自己果然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虽然就算掉在河里也保不住命,但至少是个心理安慰嘛。
如今看着脑袋底下密密麻麻的树林,等待着他的命运八成就是一头撞死在某棵树上了。
等等,这块山崖怎么还往外凸出了一个石板呢?好吧,看看位置,算算距离,好像这才是正好在他正下方的东西啊。
难道一头撞死在石头上才是他真正的命运?
贺云舒正自嘲着,却又发现那块从山崖凸出的石板有点古怪,中间莫名有一片白色的方块。
等到又往下掉了一些,看得更加清楚了一些,贺云舒不禁更加愕然。
那究竟是什么?一片毛毯?
不是,他为什么能够在这种地方看到一片毛毯?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而且还是在一个从半山腰凸出来的石头上?
那甚至是一块非常精致细腻的毛毯,覆满了鸟类的羽毛,出奇洁白,出奇干净。
贺云舒发现,似乎这块毛毯才是自己最终的归宿。
看起来倒是有些舒服的样子,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上千米的高度,不管最后落在哪里,都必然是死路一条——
啪!
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贺云舒已经迎面拍在了那块洁白的毛毯上。
多么诡异的死状啊!
咦,等等,又不对了,他似乎竟然还没有死?
虽然迎面拍在一大堆羽毛上的感觉确实还有点疼,但他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被直接给拍成肉饼。实际上,直到此时,他仍旧在接连不断地往下掉着。
仿佛那不是一张毛毯,而是一个装满了轻柔羽毛的海洋。羽毛带着某种特殊的灵性,没有让贺云舒受到任何伤害,却又带来极大的阻力,让下落的速度飞快变慢。
但贺云舒仍旧继续一直往下落了很久。他从上千米的高空摔下来,落到这个古怪的毛毯上,又整整多掉了上百米,才堪堪停住。
要知道,这个凸出来的石头平台总共也没有上百米高。就算真的有人把这里的石头挖空了,填上这些羽毛,此时贺云舒也早就应该落到了底部才对。
这片羽毛的海洋,似乎根本就没有底。
活下来了?
尽管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活下来的,存活的喜悦依旧席卷了贺云舒的心灵,让他恨不得大笑三声。
可刚刚一张嘴,四周的羽毛就开始往嘴巴里灌,差点没把他给呛死。
老这么泡在羽毛里也不是个事,他究竟要怎么上去?
念头刚刚从脑海中闪过,贺云舒便发现自己开始慢悠悠地上浮了。
很慢,很慢,很慢……
足足过了五分钟,贺云舒终于浮过了这上百米的高度,终于浮到了顶。在感觉头顶突然一松的那一瞬间,他便连忙将整个都脑袋探出羽毛组成的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贪婪地享受着这好不容易再度接触到的空气。要再晚半分钟,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说不定就会憋死在这里了。
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贺云舒才慢慢有了真实感,确认自己真的依靠这古怪的方式活下来了。
“怎么回事?”他轻轻抚摸着那些轻软的羽毛,自言自语,语调中饱含困惑。
此时他整个身体都已经离开了羽毛的海洋,而这条毛毯也变得仿佛只是一张普通的毛毯,无论怎么用力试探,也顶多能摸到几厘米的厚度。
突然之间,贺云舒觉得自己的胳膊有点痒。
他抬起手臂,惊愕地发现,竟然有一些羽毛沿着他的身体爬上来了,一路爬到这条胳膊上,覆盖住了他之前在窗棂上不小心蹭到的一点脏污。
羽毛轻轻摇摆着,将那点脏污给打扫干净,卷在里面,又慢慢从贺云舒身上退了下去。
而后又过了很短的一会儿,随着毛毯表面一阵颤动,一小团由污渍组成的圆球便被它给吐到了外面。
贺云舒抽了抽嘴角,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评价这全自动的清洁装置。
这毛毯显然是一个充满了魔法奥秘的宝物,不可能被人给随手弃置在这里,必然是有人将他给救下来了。
所以他的救命恩人究竟是谁?
这一片理应根本没有其他的活人,难道是上头正在打架的两个人之一吗?
想到这里,贺云舒再度抬头看向了天空。此时距离他刚刚掉下来,已经足足过了六七分钟。这在很多时候虽然只是一个很短的时间,但对一场突然的遭遇战而言,已经够久了。
上方已经看不到激烈的交战,只有零零散散的碎屑还在往下掉着。
看着这些碎屑,贺云舒就想到自己的竖琴和小裙子,忍不住又伤心起来了。
他坐在毛毯之上,郁闷地排解着自己的情绪,想要用劫后余生的喜悦来抵消眼前这剧烈的痛苦,效果却并不明显。那不是一条小裙子,那是整整好几个衣柜的小裙子啊。
直到片刻后,一个人影从天上慢慢落了下来。
这应该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贺云舒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更加好看了一些,准备好要表达自己的感激。
白衣银发,在阳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辉,果然就是之前在梦里见过的那个人。
第26章 人质 人质需不需要吃东西,你心里没点……
对方的人还没有靠近, 声音就先传了过来,“怎么又是你这个小姑娘?”
贺云舒原本已经在脸上摆好了最真诚的微笑,正准备表达出最陈恳的谢意, 听到这话, 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这可是救命之恩……默默在心中如此念了几遍,贺云舒的心情才缓了过来,没再继续纠结这种小事。
“是你救了我吗?”贺云舒调整好呼吸, 再次露出了最诚挚的神情,“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这份大恩大德,我必定会全力报答。”
这句话说完的时候, 那个白衣银发的男人终于落在了这块石板之上,站定在贺云舒眼前。
贺云舒刚一看清对方的样貌, 顿时便被惊艳了一下。
银发之下,是一张十分精致的脸。脸如鹅蛋, 唇如朱砂,瞳孔漆黑如墨, 眼角微微上翘, 长长的睫毛微卷着,皮肤白得发亮, 莫名让人想到夜空中皎白的月光,看起来端庄而又典雅。
从小到大,除了自己之外,贺云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貌的人。
这是多么完美、多么适合宫廷长裙的一张脸啊!同时贺云舒也忍不住腹诽,你长成这样,怎么好意思叫我小姑娘。
只听这美人朱唇轻启, 冷冷清清道,“我根本没打算救你。”
什么?
贺云舒愣了一下,指了指脚下的毛毯,“难道这不是你的东西,不是你把它放在这里的?”
“这确实是我的东西,也确实是我放在这里的。但我只是刚好将它放在这里,你又刚好偏偏掉到了这上面而已。”银发青年随意地瞥了贺云舒一眼,“你不要这么自作多情,不要以为我是故意救的你。”
……好吧。
贺云舒一下子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银发青年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晃动了脑袋,头发从肩头滑落,让贺云舒看到他肩膀上的些许鲜红血色。
“你受伤了?”贺云舒顿时表现出了一些担忧。
“这点小伤根本不需要在意。”银发青年傲慢地表示,“他现在比我更不好受。”
贺云舒还是有些担忧,但对方表现得如此不屑一顾,他也不好在这一点上多做纠缠,转而又问道,“向杉呢?跑掉了?”
对方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好吧,向杉果然已经跑掉了。想来也是,身怀系统不说,还偷了那么多装备,要是连跑都跑不掉,那可真的就是个笑话了。
但面前的银发青年显然不这么想。自己让向杉跑掉了的这个事实,似乎令他的心情非常糟糕。
“你是特意等在这里堵他的吗?”贺云舒说着又提起裙摆,庄重地行了一礼,“不管你是不是有意救的我,救命之恩都是事实,我绝对会将这份恩情放在心上的。”
银发青年却没有回应这份感激之情,只是沉着那张漂亮的脸,心情不太愉悦地将贺云舒看了片刻,“小姑娘,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还真是说来话长了……贺云舒干笑两声,没有正面回答,试图含糊地应付过去。
“不管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显然非常重视你。甚至在和我对打的时候,他还几次三番想要脱出手去救你。”银发青年擦过贺云舒的身侧,走到石板上紧挨着山崖的那一端,“哪怕他现在跑掉了,但只要你在我的手里,他迟早还会找回来。”
说到这里,他又回转过身,冷漠地将贺云舒上下打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质了。”
贺云舒慢慢吐出一口气,这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啊。
人质是什么鬼?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不不,我觉得向杉没有那么傻。既然知道你在这里,他肯定就不会再回来了。”贺云舒感叹着自己的不幸,努力试图改变对方的主意,“你拿我当人质也没用,还要花费精力看管我,不如还是先放我回去吧。”
“不,我不需要花费精力看管你。”银发青年表示,“如果你有那个本事,你可以现在就跑。”
贺云舒嘴角微抽,默默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环境。好吧,在这么一个凭空从山崖凸出来的石板上,他还真的连跑都没地方跑。
不过眼前这个银发的家伙,应该也不会一直留在这个石板上面吧。他既然说自己是人质,要走的时候肯定会带着自己一起走,不然万一自己被猛禽给弄死了怎么办。可以等到了新的地方,再考虑怎么回去的事嘛。
正当贺云舒想到这里,便见银发青年抬起手,按在了身旁的山崖岩壁上。
岩壁突然泛起了一圈涟漪,而后就像一个肥皂泡泡一样破开了,露出了足足三五人高的入口,里面是一个幽深的洞穴。
洞穴里面,还有一个气息全无、血肉模糊、不知道被什么野兽给啃食到一半的山羊尸体。
贺云舒顿时愣在原地,后背的汗毛顿时隐隐倒竖起来,十分后怕。
原来这个凸出来的石板一直紧连着一个洞窟,只是这个洞窟之前被幻术给掩饰住了,才叫贺云舒一直没有看到。
而那山羊尸体的凄惨模样,叫人忍不住脖子一凉,控制不住地猜测着这洞窟深处究竟藏着怎样恐怖的野兽。
贺云舒看了身旁的银发青年一眼。
但对方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十分淡定地走入了洞窟,蹲坐在那山羊尸体旁。
然后,在贺云舒震惊的目光下,他扯下了一条血淋淋的羊腿,这就样塞入口中,直接啃嚼了起来。
贺云舒都快被吓死了,张开的嘴好一会忘了合拢。
他说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头被吃到一半的山羊,合着这就是眼前这家伙没吃完的午饭啊!
合着这家伙就是刚才让贺云舒感到害怕的那头未知的猛兽啊!
这么一个如此冷清典雅的美人,配着如此血腥的画面,真是说不出的违和,说不出的残暴。
贺云舒忍着深深的蛋疼感,开始思考一个更蛋疼的问题。
待会儿如果对方分他一条生肉,他要去哪里找火把生肉烤熟?
……但事实证明,贺云舒想多了。
只见这银发美人啃完羊腿啃羊身,啃完羊身啃另一条羊腿,就这么埋头一直啃啃啃,啃了不过十来分钟,一整头羊的尸体就全部变成了骨架。
那可不是一只小小的羊羔,而是一个成年的整羊,弄成烤全羊后要足足一二十人才能全部啃完的那种啊!
这是多么惊人的食量!就是吃完之后满脸是血,这画面真不知该说艳丽还是该说恐怖。
而后只见这血腥美人抬手往空中一扬,贺云舒便看见自己脚底下的毛毯微微颤动,一些羽毛从边缘蔓延出去,很快爬到了对方身侧。
一番打扫之后,羽毛毯再次吐出了一团暗红色的小球球,直接吐到了山崖下面。
而美人已经重新干干净净,身上再没有一点血污。
就连肩头处渗出衣物的一点血迹,一时间也被打扫干净了。
但仅仅过了片刻,又有新的血液渗了出来,显然伤口还没愈合,并不像本人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伤。
银发美人偏头看了看这伤处,眉头微皱,感觉烦躁。
但他仍旧没有多做处理。似乎在他的认知之中,伤口这种东西,哪怕放着不管,也可以很快就顺利愈合。
然后他抬起双眼,再度看向了贺云舒。
贺云舒不禁端正了态度,严肃了精神,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但这家伙只是就这么默默看了贺云舒许久,然后扭开了脑袋,一个字都没说,唯有神情比较复杂。
这、这又是怎么了?贺云舒莫名惶恐。
接着便见这银发美人默默走到山洞的边缘,倚着墙角坐下,双手抱在膝盖上,脑袋枕在手臂上,合上了双眼。
片刻之后,他的身体开始微微起伏,呼吸变缓,显然已经开始了午休。
贺云舒无比怔愣,又无比懵逼。
他想了很久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然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默默看了看自己脚下正踩着的羽毛毯。
似乎,好像,或许,可能,他占了对方的床?
贺云舒不禁狠狠抽了抽嘴角,尝试着离开了毛毯,轻轻将脚给落到地面上。
但脚底刚刚碰到地面,他又忍不住将这只脚给收了回来。
羽毛再次蠕动起来,清理着他被弄脏的脚底,挠得贺云舒有些痒。
在掉下来之前,他还没有来得及穿鞋子啊……二十多年来无比精致的生活,让他没有办法轻易做到光脚走路这种事情,而且还是如此肮脏粗糙还布满了小石子的地面。
但如今他已经落难了,刚刚保住了性命,又成为了别人的人质,不可能依旧过得如同以往那样精致,他必须适应生活。
贺云舒叹了一口气,终于再次踩到了地面之上。
那无比粗糙的触感让他皱起了眉,需要花意志力努力忍耐,才能勉强忽略脚底的不适。
然后他抬起手,轻轻碰到羽毛毯的边缘,试着往上一提。
羽毛毯就像个普通的毛毯一样,轻轻松松就被他给提到了手中。然后他再往前一卷,便将整个毛毯都拿了起来。
贺云舒抱着手中的毛毯,走到洞穴中那个正在埋头午睡的家伙身前,让毛毯披在了对方身上。
起初银发青年并没有什么反应,披着毛毯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渐渐歪倒在了地上,毛毯仍旧披在他的身上。
又过了一会儿,他在睡梦中下意识地往地上打了个滚,用毛毯将自己整个人都卷在了里面。
贺云舒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猜对了。这毛毯确实是对方的床,甚至还兼顾着棉被的功能。
但还不等他移开视线,去打量洞穴内的其他地方,便看见眼前的家伙又打了一个滚。
贺云舒顿时有种微妙的感觉,似乎对方这高深莫测的形象隐约塌陷了一个角。
他摇了摇头,止住脑海中的胡思乱想,站起了身,决定趁对方还在睡觉的时候好好找找有没有出路。这个山洞十分大,他的视野只能看到靠近入口的一小块地方,里面还有极大的空间让他慢慢探索。
但是里面实在太黑了,没有光,又时不时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身边飞舞,还根本看不清,让人的心情十分压抑,并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而且光脚走在地上真的很疼。
于是仅仅十来分钟后,贺云舒又再度回到了这个靠近入口的地方,放空思维,默默看着那银发青年熟睡时的姿态。
然后,在之后的半个小时里面,这家伙又打了六个滚。
……不,不是贺云舒想要变得这么无聊的,可是他现在根本找不到其他的事情做!
正当他如此腹诽的时候,眼前的家伙终于醒了。
银发青年打着呵欠,挣扎地睁开了双眼,然后便与贺云舒四目相对。
贺云舒眼底那些显而易见的哀怨情绪,让他稍微愣了愣。人质现在好像很不开心,可他并不知道人质究竟为什么不开心。
银发青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毛毯,猜测着是不是自己在睡梦中将这毯子给抢过来了。
然后他伸出手,默默再度将毛毯递给人质。
结果人质好像更不开心了。
然后银发青年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虽然不开心的原因并不只有这么一点,但贺云舒现在确实非常饥饿了,便点了点头。
于是这银发青年叹了口气,默默站起了身,“居然还要吃东西,真麻烦。”
贺云舒简直要呵呵了。你在我面前生吃了那么大一头山羊,我需不需要吃东西,难道你心里没有一点数吗?
还好,这家伙只是口中抱怨两句,丝毫没有试图推卸喂养人质的责任。他走出入口,很快从那石板上飞了下去。
临走之前,他还再度往洞口处点了一下,将这山洞给重新遮掩起来。
贺云舒此时饿得简直都有些发昏了。
但是现在连看人打滚都没得看了,真的是太太太无聊了。贺云舒忍不住又开始无比想念起自己的竖琴,想着想着,顿时越发伤心难受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散去心中这郁结的情绪,再度往洞穴深处走了走。
在上次探索洞穴的过程中,他发现一个流动的水源,还尝试着喝了一口,水质十分干净。
如今他再次找到了这个水源,却不是为了解渴,而是因为……
脸上的妆容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还多,早就让他感到有些不舒适。
哪怕化妆包不在手边,找不到卸妆水卸妆油卸妆棉等等等等,他也必须要卸妆洗脸。
第27章 给你烤肉 我的素颜真的这么不娇俏可爱……
贺云舒用力地蹭着自己的脸, 蹭得脸皮都微微发红了,才哀叹地停了下来。
他很清楚,蛮力的作用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身边找不到必要的物品, 脸上的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卸得干净。
这让贺云舒的心情非常糟糕。
幸好洞窟内部太黑, 无法通过水面看清卸妆后的脸, 不然他的心情怕是要更加糟糕。
贺云舒长叹了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脸上究竟还有多少化妆品残留。
今时不同往日,他不能时时刻刻都当自己是贺家小少爷。该吃苦的时候,就必须要学会吃苦才行。
随后贺云舒又继续往洞窟深处探了探路。
或许是已经稍微适应了黑暗的关系, 贺云舒的这次探得比上次更远了一些。但洞窟内部诸多岔道,绕得人眼晕。仅仅半个小时后,贺云舒便决定返回。要是继续走下去, 如果迷路在了这洞窟里面,那乐子可就大了。
下次再来探路的时候, 一定要做好更加充足的准备。
当贺云舒回到洞穴入口,看见外面那个石板平台的时候, 银发的青年已经回来了。
银发青年抬起双眼,面无表情地看着贺云舒, 似乎对他从洞窟深处回来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 丝毫不担心他会就此离开。
但在看清了贺云舒的脸之后,他的神色有了变化。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话, “你是谁?”
“你说呢,我还能是谁啊?”贺云舒哭笑不得,“我是你的人质啊。”
空气一时之间十分安静。
片刻之后,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银发青年将身后拖着的东西甩到了身前。
那是一只不知名的雄鹿,身上有着好看的花纹。如今这头雄鹿显然刚刚死掉, 脖子上还在涓涓地往外冒血。
银发青年伸手指着这头鹿,对贺云舒道,“吃吧。”
贺云舒足足沉默了半分多钟。
银发青年皱起眉,“不是你说自己饿了的吗?”
贺云舒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他就算再怎么饿,也不可能这样直接吃下一头连皮都没剥的生鹿啊!
算了算了,生鹿就生鹿吧,没剥皮就没剥皮吧,他要适应生活,他要学会吃苦。
贺云舒捏着鼻子,慢慢走到这雄鹿的尸体旁,试探地伸出了双手。
但这双手刚刚伸出去,贺云舒便又僵住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
厨师的活儿,他还能稍微勉强自己去试着做一做,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屠夫的活儿应该怎么办?
贺云舒抬头看着面前的银发青年,“那什么,你有没有那个……就是那个……非常锋利的工具?”
银发青年抬起自己的手。
贺云舒不解,“我是说类似刀子那样的利器。”
银发青年指了指自己的指甲。
好吧……
贺云舒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向对方提问或许就是个错误。
银发青年又问他,“你要利器做什么?”
“切肉。”贺云舒看着脚边的雄鹿尸体,“一整头鹿实在太大了,我要把它给切小一点。”
话音刚落,他只觉得眼前仿佛有银光突然闪了一下,抬头一看,只见银发青年右手上的五个指甲都猛地伸长了一截,指尖锋利犹如针刺。
随着手起手落,地上的雄鹿尸体顿时分崩离析,飞溅出一大堆鲜血。
还好贺云舒提前感到了不对,及时往后面躲开了,不然怕是要被这些鲜血给溅满一身。
等到他惊魂稍定,再次看向那头雄鹿尸体时,地上已经看不到一个完整的鹿,而是一大堆骨肉分离的碎肉。
“厉害了。”贺云舒忍不住出声赞叹。
就是这场面,着实太过血腥了一点。
但很快,贺云舒又觉得有些不对,忍不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你之前在梦里不是说过,我不适合这样血腥的场面吗?”
银发青年冷冷道,“既然你不是小姑娘,自然就没有什么是不适合的。”
说完这话,他扭头走到洞窟里面,坐在之前午睡的那个角落,脸色还很不开心的样子。
贺云舒忍不住抽了抽脸颊。
我现在还穿着一条美丽的小裙子,硅胶也还好好地戴在胸前,只是卸了个妆而已,怎么就不是小姑娘了!
不不不,贺云舒并不是希望自己被认错性别。你要一开始就认出他不是个小姑娘,他保准还挺高兴的。但眼前这家伙最开始分明认错了,眼下他仅仅只是卸了了妆而已,至于有这么大的差别吗!
难道他的素颜真的就这么不娇俏可爱?这个认知让贺云舒十分不爽。
贺云舒也扭过头,一时间简直不想再搭理这人了。
可他对着一地的血腥碎肉,艰难地思考了许久,最后还是只能抬起头,对着那银发青年问,“你知不知道哪里能找到火?”
银发青年再度抬起自己的手,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一团火顿时就从洞窟的中央燃烧了起来,无木无材,就这么凭空烧在了那里。
贺云舒不禁再度感叹,真是太厉害了。眼前这个银发青年,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必备神器啊。
……如果脾气不是这么古怪,性格不是这么不可爱,就更好了。
贺云舒捡起一根树枝,插起几个碎肉,喜滋滋地跑到洞穴中心的火焰旁,就地玩起了烤肉。
不一会儿,肉香味就开始不断往四周弥漫开来。
银发青年忍不住又站起身,再度往外走去。
“去哪里呀?”贺云舒问他。
“去狩猎我的晚餐。”
贺云舒闻言,顿时感觉有些诧异,忍不住指了指地上那些碎肉,“你不先把已经狩猎到的给吃完吗?”
银发青年低头看了看那些肉,又转头看了看贺云舒,“这些是你的。”
“我可吃不下一整头鹿。”贺云舒哭笑不得,“你快别急着出去狩猎了,先把这些给解决掉。如果真的全部都给我,那我三天三夜也吃不完,最后肯定有一大半会直接坏掉。”
银发青年狐疑地看了贺云舒片刻,似乎终于相信了贺云舒没有说谎,于是回转过身,朝着地上的肉伸出了手。
“等等,你别直接吃生的啊。”贺云舒跑过来,将手中的肉串递了过去,“这些已经烤好了,你先尝尝。”
然后贺云舒又捡起几根树枝,插起另外几块肉,继续跑到火焰旁开开心心地烤。
银发青年静静看了手中的烤肉一会儿,然后也走回洞窟之中,在贺云舒的身旁不远处坐下,默默吃了起来。
与之前一口就是一大块肉的狼吞虎咽不同,这次他吃得十分慢,十分细致。
“怎么样,味道比生吃好很多吧?”贺云舒一口气又烤好了好几串,一面将其中的一半递给对方,一面笑着道,“我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也好不到哪里去。”银发青年表示。
贺云舒微微一笑,还以为对方只是在口是心非。结果等他低下头,刚尝了自己亲手考出来的肉串一口,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为什么这么会难吃?
虽然没有盐没有油没有孜然没有辣椒,什么都没有,但也不至于难吃成这样吧!
这下子可就十分尴尬了。贺云舒捏着鼻子,好不容易将自己手中的肉串解决,又心虚地看向身边之人。
银发青年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嘲弄之色,仍旧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认真而又细致。
贺云舒突然觉得,其实眼前的情况也没有那么尴尬。
反倒好像还挺和谐的。
趁着这难得和谐的气氛,贺云舒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银发青年地动作极细微地顿了一顿,然后很快又继续吃了起来,“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也总该会有些别的。”贺云舒表示,“或是代号,或是编号,或是其他的什么。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别人在叫你的时候,要怎么把你和其他人区分开来?”
银发青年自嘲地笑了笑,很想说一句,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因为根本就没有区分的必要。
但他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反而在沉默片刻后回答了两个字,“清月。”
清月?
清冷之月……如果不看内在的话,倒是和他的外貌十分契合。
贺云舒将这个名字默默在心底里念了几遍,又告诉对方,“我叫贺云舒。”
清月面无表情地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贺云舒诧异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在哪里知道的?”
清月终于吃完了手中的烤肉,将树枝扔在地上,“我不想告诉你。”
好吧……
贺云舒这二十多年加起来,认命的次数都没有今天这一天多。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天,有些希望向杉能赶紧出现,赶紧结束他这痛苦的人质生活吧。
但再仔细想想,向杉是个变态啊,还是别再出现的好。
贺云舒的心情一下子十分纠结。
……
贺云舒就这么纠结到了日落,结果向杉果然始终没有出现。
清月倒也不急,直接熄灭了洞窟里的那团火,然后歪在墙角,再度准备入睡。
贺云舒将毛毯提在手里,递给他。
清月睁开眼睛,仅仅看了那毛毯一眼,便摇了摇头,“我不需要。”
这家伙咋还有些傲娇呢?贺云舒扯着嘴角将毛毯收了回来,也不和对方客气了,直接卷在身上,躺在地上。
别说,就这样卷着,还真的挺舒服。
今日吃苦受累了一天,贺云舒仅仅花费了十来分钟就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他稍微醒了几秒,扭头往墙角看了看,发现清月好像不见了。
贺云舒顿时被吓得彻底清醒过来,连忙起了身,却发现墙角虽然看不到清月的人影,却又多了个其他的东西。
那是一条长着一对小翅膀的,水晶般的小龙。
真的很小,两只手掌都能捧起来的那种。
这条小龙蜷成一团,正一下一下地,用舌头舔着肩头的伤口。
第28章 伤 清月最擅长的攻击对象,是精神。……
贺云舒呆呆地这条小龙, 一下子忘了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虽然他之前已经猜到清月实际上很可能是一条龙,此时对方露出原形也并不是一件值得人惊讶的事情,但他怎么也想不到, 竟然会是这么小的一条龙。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贺云舒就这么傻看了足足两三分钟。
直到那条不比一个巴掌大多少的小龙终于察觉了不对, 抬起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看了过来。
一人一龙四目相对,全都僵在了原地。
小龙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又更水润了一些,似乎很不希望自己这副样子被看到。
片刻后, 小龙默默将脑袋重新低下去,默默继续一下一下地舔着自己肩头的那处伤口,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你的伤势……”贺云舒想要说点什么。
小龙再度抬起头, 流露出十分抗拒的神情,盯着他看。
“没什么。”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 贺云舒默默改了口,“我只是在梦游,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小龙这才满意地将脑袋低了回去,继续舔伤口。
贺云舒则重新好好躺在毛毯里, 用这个毛毯将自己牢牢裹住。
今夜无事发生。
……
第二次清晨, 当贺云舒从睡梦中睁开双眼的时候,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原本他因为睡的不是自己的床, 还有些担心会不会硬得睡不着,结果居然无比舒服。这让他忍不住又裹住毛毯,赖了好一会,才终于挣扎着起床,到洞窟里面那个水源边上完成了洗漱。
当贺云舒再次回到洞窟入口的时候,清月正好着刚刚弄死的新鲜猎物回来。
清月将猎物放在地上, 像昨天一样切成很多个小块,然后又让洞窟的中央再度燃起那团火焰,最后默默地看着贺云舒。
贺云舒捡起树枝,把肉插起,烤肉,一套动作已经十分熟练。
清月坐在贺云舒不远处,望着眼前的火焰,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甚至给人一种十分乖巧的感觉。
贺云舒看了清月的肩膀处一眼,那儿的血又渗出来了,显然伤口还是完全没好。
“昨天晚上……”贺云舒忍不住开了口。
清月的视线马上看了过来,一言不发地盯着贺云舒看,脸色十分暗沉。
“……昨天晚上我睡得非常舒服,直接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感谢你的毛毯。”贺云舒道。
清月满意地收回了视线。
贺云舒叹了口气,一边将手中烤好的肉递过去,一边干脆直接问道,“你的伤口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都没有止血,总是这样不是个办法吧,你真的不擦点药、包扎一下吗?”
清月低头吃肉,咬了好几口后才含糊地说道,“我涂过药了。”
涂过药了?什么时候?
你该不会想说自己的口水就是药吧?
贺云舒抽了抽嘴角,感觉似乎还真有这个可能。现在他身无长物一身轻,野外的草药也全部不认识,还真找不出比口水更好的药。
“那你包扎了吗?”贺云舒又问。
这次清月摇了摇头,神情还有像迷茫,似乎脑子里根本没有包扎这个概念。
贺云舒三下五去二搞定了自己手中的早餐,直接在毛毯上擦了擦手。等到那些羽毛将自己的手彻底清理干净,贺云舒便走到清月面前,“让我看看你的伤。”
清月的食量比贺云舒大很多,到现在还没有吃完。
他一面学着贺云舒的样子,将剩下的肉也拿过来烤,一面松了松自己的衣服,直接把肩膀给露出去。
在这一瞬间,贺云舒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睛仿佛被光给晃了一下。
真白……
这个人,头发是银白的,衣服是苍白的,就连皮肤都这么白。要不是那双瞳孔是黑漆漆的,怕是扔在雪地里就可以直接隐身了。
哦,不对。贺云舒又看了看清月的头发所反射出的那些璀璨光辉,默默纠正了自己刚才那不成熟的想法,这家伙其实扔在哪里都会非常显眼。
在这样一个人的肩膀上,出现了一道如此鲜艳的伤口,真的非常扎眼。
“伤口好深。”贺云舒皱着眉头,那伤口完全是直接被利器切开的模样,就连肌肉的切面都清清楚楚,看不出一点将要愈合的趋势,“怎么伤到的?被那柄剑给刺中了?”
清月含着烤肉,点了点头。
贺云舒又盯着这伤口看了片刻,自己也不禁有些犯难。他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么严重的情况,心里没底得很。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包扎一下吧。
想到这里,贺云舒提起自己的裙摆,抓在手中,用力一撕……
不不,不能撕,他只剩下这么一条美丽的的小裙子了。
贺云舒连忙将手从自己的裙子上松开,又抓起清月身上那条无比白净的长衣,撕啦一声,直接把对方这件白衣的边缘给撕下来一长条。
清月默默看着他。
贺云舒就好像没有注意到清月那微妙的视线一样,将手中这一长条白布给藏在清月的肩膀上,用力缠了一圈又一圈,然后紧紧打了个结。
他的手艺还不错,最后打了个蝴蝶结,看起来还挺可爱的样子。
贺云舒仔细将这个结给看了一会,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微笑一下,却见里面的鲜红血液很快又渗到了白布上。
清月表示,“没用。”
贺云舒低低吸了口冷气,“别瞎说,肯定有用,包扎了肯定比不包扎要好。”
清月低头继续吃烤肉,“你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衣服?”
“因为我的衣服比你的好看。”贺云舒理直气壮。
清月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同这个观点,“我不知道你的衣服好不好看,但我觉得你非常不适合这身衣服。”
贺云舒顿时不服气了——你这个只会拿一身白布往身上一裹的家伙,也有资格和我比审美?我的每一条小裙子都经过了精挑细选,还从来没有人说过我的搭配不合适!
“这件衣服只适合你之前的脸,不适合现在的脸。”清月解释。
贺云舒越发不服气——啥意思啊,我不就卸了个妆吗?
只听清月继续说,“其实我昨天就很想说了,你最好换一身衣服。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像个变态。”
贺云舒——草!
他炸了,他真的炸了,整个人都要炸了!从来没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从来没有!
贺云舒气得差点背过气过,顿时站起了身,背对清月,根本不想再让这个人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向杉怎么还没来!他受够现在的人质生活了,真的太痛苦了!
如此腹诽了足足半个小时,贺云舒终于在心里骂累了,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外面的天空,“你已经把当成人质这么久了,向杉还没有来,我看他是真的不会来了。”
清月还在烤肉,神情没有一点变化,“或许待会就来了。”
“从昨天到今天,你已经出去打猎了两次。毫无疑问,你出去狩猎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贺云舒冷笑,“既然向杉昨天没有来,刚才也没有来,之后他当然就更加不可能来。”
清月沉默了片刻,似乎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弯弯绕绕。
贺云舒又问他,“你有办法找到向杉的下落吗?你昨天为什么能在这里堵到他,你是怎么知道他会从这里通过的。”
“我可以通过周围人的梦,知道他大概和哪些人在一起。但是他自己从来都不做梦,所以我没办法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里。”清月回答,“至于昨天早上,是我先住在这里的,这些天我一直都住在这里。然后我发现他突然靠近了这边,就去打他了。”
这个答案让贺云舒有点意外,他一直以为清月是故意等在半道上堵向杉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巧合。
接着清月又问他,“你为什么叫他向杉?”
这个问题真的太深奥了,叫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叫向杉为向杉,还能有哪个为什么?
但在片刻之后,贺云舒猛地回过了神,想起来了一件事。
向杉还真不止一个名字,至少烈恩就曾经叫过向杉为丹洛。很有可能,向杉在每一个不同的世界,面对每一个不同的对象,都有着不同的名字。
贺云舒问,“你认识的他,叫什么名字?”
清月终于将自己的早餐全部解决,熄灭了火焰,又将毛毯召唤过来擦手。
他回答了三个字,“米歇尔。”
……
在远离这片深山老林的地方,在一片荒芜的戈壁之中,某个人静静站在那里。
他的手中有一枚纽扣大小的通讯器,里面正不断发出一个焦急的声音,“贺云舒?贺云舒!听到了就回答我,你还好吗,贺云舒!”
向杉突然握紧了拳头,将这枚通讯器给狠狠捏碎。
他抬起头,望着远处某个地方,神情迷茫。
[不要再发呆了,]他脑海之中的系统在不断催促,[我们的时间很有限,你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不能继续像这样浪费时间。]
相比清月肩膀上那道鲜明的伤口,向杉看起来安然无恙,似乎毫发无损。
但清月曾说过,向杉比他更不好受,这并不是虚言。
向杉低着头,看着手中损坏的通讯器,突然喃喃自语,“贺云舒?不,现在不是去找贺云舒的时候。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要去找段飞舟,我不能让那个小子再继续为我伤心了。”
清月自从出生以来,本能中最擅长的攻击方式,并不是手中那双利爪,也不是对力量的操控。清月最擅长的攻击对象,不是血肉,而是精神。
“你还有脸提段飞舟!”向杉突然大笑起来,“卫明,你就是个笑话。”
向杉的精神状态本就岌岌可危,此时更是已经一团混乱。
“丹洛,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啊,你比我好得了多少?”向杉一个人站在那里,不断地自己和自己说着话,“你难道没发现吗,烈恩已经彻底对你心灰意冷了,烈恩不爱你了,你才是我们之中最可怜的那个家伙。”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没听到刚才系统说的话吗?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再在这里浪费了。”
“闭嘴,米歇尔!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招惹了那条龙!”
“那条龙又怎么了?一见到那条龙,我就特别高兴。”
向杉突然尖叫了一声,抱着头颅,跪坐在地,“闭嘴!闭嘴!都闭嘴!你们都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烈恩算个什么东西?段飞舟只是个蠢货!那条龙比段飞舟更蠢!他是向杉,他只需要贺云舒。
“我是向杉,向杉,我仅仅只是向杉,”向杉呜咽道,“系统,帮帮我……”
[宿主,放心吧。]系统表示,[只要你按照我所说的,好好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你便可以不再痛苦。一切都会变好的,一切都将如你所愿。]
第29章 修复 竖琴!小裙子!回来了!……
又一次百无聊赖地渡过一天后, 在被清月当做人质的第三天早上,贺云舒认为自己必须开始严肃认真地思考另一个可能了,“我说, 你究竟把向杉给打成什么样了, 他是不是已经被你给打死了?”
清月愣了一下, 还真没想过这种问题。
好一会儿后, 清月摇了摇头,“没有致命伤。”
“那就是打得半身不遂了,没有三五个月动弹不了?”贺云舒又问。
清月又摇了摇头, “应该不至于。”
“这不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吗?”贺云舒打了个响指,“他真的已经彻底放弃我了,他永远不会再来了, 不然还有什么理由直到现在都不来?真的,我说真的, 你赶紧把我给放回去吧,再继续留着我也没用的。”
清月这次摇头摇得十分坚定, “你是我的人质,我不能放你走。”
无论贺云舒怎样好说歹说, 千说万说, 清月说什么也不肯换一个思路换一个想法,说什么都要固执己见。
这家伙怎么这么拧巴呢!贺云舒都无奈了。
如今他已经整整流落在外三天了, 估计身边人都快要急疯了。要是再多拖几天,大概身边的人就要真疯了。
何况音乐会也要开始了,准备了这么久的音乐会啊,之前他还在负责人面前打了包票保证绝对不会出错的,最后要是因为这种事情导致没办法赶上,也真够令人难受的。
话说回来, 就算是赶上了音乐会,最趁手的乐器也已经不在了。想到这里,贺云舒又更伤心了,好一会儿不想说话。
直到清月再度问他,“你和向杉究竟是什么关系?”
或许是认为向杉才是本名的原因,每个人在得知这个姓名之后不久都会改口。
贺云舒心情非常不好,一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好几遍。”
“是的,但是你一次也没有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贺云舒噎了一下,发现这样下去简直没完没了。
但是他觉得清月真的太讨厌了,不仅自说自话地拿他当人质,看到他穿着这身美丽的小裙子,竟然还说他看起来像个变态!
“我就是不想告诉你。”贺云舒想到清月昨天那些话,脸色就不由自主地黑了下来,“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凭什么就要说?难道你对我很好吗?要是你真的想知道,你就应该对我更好一点。”
清月看着他,“我哪里对你不好?”
因为你觉得我穿裙子像变态,所以你对我不好……这种理由贺云舒当然不能说。
于是贺云舒黑着脸,找了些另外的理由,“你拿我当人质,你还弄坏了我的乐器和衣柜。”
但这样的理由找出来后,贺云舒竟然自己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对啊!他的竖琴,他那满满几个衣柜的小裙子,都是被眼前这家伙给打坏的!这个仇恨真的太大了,仇深似海!
清月却还挺懵的,“我什么时候弄坏过你的东西?”
然后贺云舒就这么一说,清月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贺云舒的东西都在那个被他轰塌的房间里。
接着清月突然起身,再度离开了这个洞穴。
片刻后,清月回来了,怀里还拿着几个残破的木块,“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贺云舒放眼看去,顿时两眼一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他的竖琴吗!对,就是靠近踏板那部分的木头,上面还带着一根断裂的琴弦!
还有那块木头,那不是他的衣柜吗!虽然他还没有办法一眼看出自己的衣柜,但这个粘在木头上的焦黑碎布,不就是他最喜欢的那条小裙子吗!化成灰他也认识!
贺云舒忍不住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脸色惨白,边后退还边不由自主地慢慢摇着头,只觉得眼前简直是可怕的人间炼狱。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还要看到这些残骸……
“这就是那些被我弄坏的,你的东西吗?”清月还又问了一遍。
贺云舒都快哭了。
清月看着他这幅样子,大约也知道他现在是根本没法回答问题了,终于暂时闭了嘴。
然后清月捡起其中一个碎木片,就是属于竖琴的那一块,又咬破了手指,挤出指尖一点鲜红的血液,轻轻抹在这个碎片边缘。
碎木在这一瞬间似乎散发出了蒙蒙清辉。
清月闭上双眼,默默通过自己的血液,释放出自己的力量。
片刻之后,仿佛万剑归宗——竟然又有一大堆碎木头自行飞上了这个洞窟前的石板平台。
贺云舒看着这奇妙的景象,一时间也顾不上伤心难过了,整个人惊愕不已,只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场奇迹表演。他当然认得出,现在飞来的这些碎木,全都是竖琴的另外那些部分。
竟然还能做到这种事情?那之后还可以直接修好吗?贺云舒顿时又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
约莫十来分钟后,不再有碎木飞来,似乎所有的部分都已经集中在这里了。
清月睁开双眼,用手心将它们聚拢在一起,然后轻轻往上一提。
这些碎木就好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不断自行寻找着自己的位置,各自堆叠,又自行将裂口给各自对准。仅仅片刻,这个石板平台上便多了一个拼接出来的竖琴雏形。
而且这个竖琴雏形上原本惨烈的诸多裂口,竟然还在各自愈合。就连那些有着些微焦黑的颜色,也在慢慢恢复如初。
从清月将血抹到碎片上开始,总共花费大约二十分钟,一个完好的竖琴便再度出现在了贺云舒的眼前。
完美无瑕,怎样也看不出原本曾经损坏过的模样。
贺云舒忍不住第一时间扑了过来,却在伸手时又有了迟疑,仿佛近君情怯,连手指都在颤抖。
清月也不管他的反应,径直捡起边上另外那些属于衣柜的木头,再次将自己已经愈合的手指咬破,如法炮制。
在这个过程中,贺云舒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碰到了那架竖琴。
是的,就是这样的触感,就是这样的感觉。他试探地轻轻拨了拨琴弦,顿时感动得几乎快要落泪。
虽然音准还有些需要调整,但这没关系,手中的竖琴只是恢复了刚出厂时的模样,一切都和自己第一次看到它时一样。
就在贺云舒怀着满腔的感动,慢慢调音之时,清月已经完成了另一边的工作。
一排崭新的衣柜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打开柜门,里面慢慢都是崭新的小裙子。
这个世上找不出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贺云舒激动得满脸通红。
“我这样做,”清月问他,“你满意了吗?”
贺云舒点头,连连点头。满意,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在此时的贺云舒眼中,清月简直就是天使。
然后这天使抬起手,手腕轻轻一个摇摆。
哗啦,贺云舒怀中那架刚刚调好音的竖琴,顿时又化作了一地碎木。
贺云舒愣愣看着这一幕,两只手还维持着调音的姿势,整个人都傻了。
“你究竟回不回答我的问题?”清月板起一张脸,就像是握住了贺云舒的命脉一样,恶狠狠地威胁道。
贺云舒慢慢地抬起头,慢慢地看着他,直愣愣地看了好一会。
然后贺云舒慢慢地站起身,慢慢地走回洞窟里面,慢慢地对墙而坐,慢慢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慢慢地呆滞如同一块石头。
贺云舒自闭了。
“贺云舒?”清月喊了他的名字。
没反应。
“贺云舒!”清月加重了语气。
还是没有反应。
清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手在那架再次化为一堆碎片的竖琴上轻轻一抹。就仿佛画面重演一般,碎片再度自行拼在一起,再度自行愈合。
两分钟后,又是一架完好的竖琴摆在那里了。
贺云舒这才终于有了反应,慢慢地将脑袋转了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清月又将拳头一握,哗啦一响,竖琴又碎了。
“贺云舒,你究竟理不理我?”清月再次恶狠狠地威胁道。
贺云舒在内心呵呵一笑,慢慢地将脑袋又转了回去,继续对着墙,继续自闭。
然后清月把这架竖琴又给拼起来。
又弄碎了。
又给拼起来。
又弄碎了……
除了前两次以外,贺云舒再也没有任何一点反应,始终面对着墙,始终自闭,不给背后发生的事情一点眼神。
在将竖琴弄碎不知道多少次之后,清月终于停止了这幼稚无比的举动。
他最后一次将竖琴拼好,默默地看着贺云舒。
贺云舒还是不理他。
清月将这架完好的竖琴抱过来,轻轻放在贺云舒边上,带着一点小动物似的讨好。
贺云舒还是没反应。
“你信不信我还能再把它弄坏?”见讨好无用,清月又开始威胁。
贺云舒依旧自闭。
清月……清月也开始自闭了。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架竖琴,各自对着墙角,共同自闭了大概有半分钟左右。
然后清月就憋不住了。他站起身,有些恼怒地道,“那你就继续坐在这里吧,我不理你了,我走了。”
说着,清月便半真半假地走出洞窟。
他确实要开始狩猎今天的午餐了,但是如果贺云舒在这个时候叫他一声,他还是可以再多留下一会的。
清月走到石板平台上,回头道,“我真不理你了。”
贺云舒自闭。
清月走到石板平台的边缘,再次回头道,“我真的走了。”
贺云舒自闭。
清月抿了抿嘴唇,不再说话,默默飞了出去,心情特别沮丧。
等到他真正彻底离开之后,贺云舒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立马鲜活了过来。
“总算走了。”贺云舒嘟噜着,摸了摸身旁的竖琴,还是和第一次被修复好时一样完美无瑕,只是又需要重新调音,“难以置信,这究竟是怎样的熊孩子啊?”
亏他在之前几次面对清月的时候,还觉得这个人神秘莫测,甚至有点可怕,还似乎非常高冷。
但如今他已经彻底摸清了这家伙的本性。
还好熊孩子这种东西,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制住的。
贺云舒往洞窟外面看了看,估算了一下清月每次出去打猎所花费的时间,然后站起身,打算再次往洞窟深处探索。
但这次刚刚抬起了脚,贺云舒又迟疑了片刻。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美丽长裙……真的像个变态吗?真的像吗?
不,绝对不可能的,只是清月在瞎说而已,那个熊孩子根本就没有审美。
贺云舒在内心不断如此腹诽着,但身体已经老老实实地走到了那排被修复好的衣柜前,打开柜门,在一排琳琅满目的美丽小裙子之中,翻找出了万红丛中一点绿的一套男士西装。
嗯,毕竟他身上这件裙子已经三天没换了,眼下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衣柜,换衣服只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换好了这身男士西装,贺云舒又从地上捡起一个能在做标记的白色尖石,调整了呼吸,再度走向了洞穴深处。
有之前两天的探索经历打底,贺云舒有种强烈的预感。
他今天一定能找到出路,重拾自由。
第30章 重获自由 新的朋友,小棉花。
贺云舒比照着之前留下的记号, 谨慎小心地在洞窟深处走动着,一方面对前路充满希望,一方面却又忐忑不安。
每一次转过一个转角, 他都觉得前面或许就能看到出口, 但每一次都只有失望。
如此走了半个多小时后, 贺云舒估摸着, 清月大概又要回来了……回来就回来吧,清月不过说过只要有本事随时可以跑吗?不管那个幼稚鬼了。
往常这时候贺云舒已经开始返回,但这次他偏不返回, 依旧继续往前走。
贺云舒在一条又一条地岔道中不断穿梭,谨慎地做好每一道标记,直到又是十多分钟后, 他突然在前方看到了一道光亮。
在看到光亮的瞬间,贺云舒猛地激动起来。
努力了整整三天, 终于找到出口吗?他顾不得多想,一路朝着那光亮冲去。
近了, 更近了。
贺云舒紧张得几乎屏住了呼吸,终于一头从前方那透着明亮的光芒的洞口冲到了外面。强烈的明暗变化让他忍不住闭了闭双眼, 半分钟后才重新睁开, 看到了从头顶之上投下来的阳光。
终于逃出来了?
贺云舒的高兴还没有维持两分钟,他便发现了不对, 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里——并不是洞窟外面。四周仍旧被深黑坚硬的石壁包围着,没有一条出去的路。这块地方只是山体内部一个比较大的天坑,可以勉强从头顶看到天空罢了。
因为能接触到阳光,这里长了不少花草树木,绿意盎然,倒是一副十分雅致的景色。可惜, 贺云舒现在根本没有心情欣赏美景。
他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子,又看到天坑中央一个大树上好像结了不少果子,便走过去想要摘一点下来,回去的时候顺便扔给清月尝一尝。
结果贺云舒刚刚走到着大树底下,抬头一看,差点吓跪。
树干上蹲着个人,正和他四目相对。
贺云舒顿时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倒不是他胆小,而是他真的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活人了,这种鬼地方为什么会有人?
树上的人仍旧在看着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而贺云舒也将对方好好给打量了一下。那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穿着一身没什么特色的灰色短衣,头发是显眼的红褐色,看起来蓬松松的,灰褐色的眼睛也很圆,整体上给人一种软乎乎的感觉。
总而言之,看上去非常无害。
少年抓着一个果子,慢慢地沿着树干爬下来,用软软的嗓音问,“你是谁啊?你认不认识我啊?”
“我叫贺云舒,”贺云舒寻思着对方为什么要问自己认不认识他,但还是坦白回答,“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你。”
“真的?”少年笑了起来,带着一种阳光的味道,“那你就是我的新朋友了。”
贺云舒感知到对方心中的情绪,强烈的喜悦十分明显,确实表里如一,毫无恶意。
这让贺云舒松了口气,转而问询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然后从自己的脖子前面掏出一个吊牌,指了指上面的图案。
那是一朵……棉花?
少年点了点头,“我叫小棉花。”
贺云舒好一阵无语,这究竟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贺云舒又问。
小棉花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从天下掉下来的吧。”
贺云舒默默望着天,比了一下这个天坑的深度,感觉活着掉下来根本是不可能的。当然,这只是以正常人类的标准。他现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吸血鬼、剑修、龙都见过,此时自然也在怀疑眼前这个少年是否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你也是来自于别的世界,却在这个世界里迷了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去吗?”贺云舒问。
小棉花摇头,“我不记得了。”
“……那你认识向杉吗?”这句话问出口,贺云舒才想起向杉在其他世界里用的名字并不是向杉,这个问题怕是无法达到想要的效果。
但还不等他想好要如何改口,眼前小棉花已经又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不是认识或不认识,而是不记得。
小棉花还毫不在乎地笑道,“既然不记得了,肯定不会是什么开心的事,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贺云舒又将眼前的少年给打量了一下,内心满是猜疑。
可是此时小棉花的情绪是如此简单直接,不记得了就是不记得了。这是任何演技也掩盖不了的东西,由不得贺云舒不去相信。
同时,贺云舒也发现了另一件事。
他对眼前这个少年的情绪感知,竟然如此清晰明确——不,这件事本身并不值得令人惊讶,毕竟贺云舒的特殊能力就是这个。问题是他之前几天一直和清月在一起,为什么从来没有在清月身上感知到同样清晰的情绪?
当然,清月并不像向杉那样能完全屏蔽感知,只是异常模糊而已。这并不是很罕见的现象,贺云舒对每个戒心极重的人的情绪感知都同样模糊,以至于他最初还以为清月也是这类城府很深的人。
不过如今贺云舒已经知道,清月和“城府”“戒心”这种东西根本没有一点关联。
再和眼前这个同样毫无戒心的少年一比较,贺云舒总算发现清月的古怪了。这是因为清月也能潜入别人的梦境,甚至还能把梦境里的其他人给赶出去吗?
在贺云舒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小棉花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笔记本,刷刷地在上面写了一排字。
“我今天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叫做……”
写到这里,小棉花笑着抬起头,“你的名字怎么写啊?”
贺云舒抬起手中那块用来标记的石头,在树上画了几下。
“我的新朋友叫贺云舒,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小棉花写完这句话,又将笔记本轻轻合上,十分重视地放回衣服兜里。在做些事的时候,他的心中不断散发着幸福又满足的情绪。
随后贺云舒怀着满腔的疑惑,又问了许多问题,似乎搞清楚这个奇怪的少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但小棉花对所有问题都是一视同仁,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什么都答不上来。
直到最后贺云舒终于放弃了,不抱任何指望地问他,“那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小棉花这次没再摇头,而是反问道,“我的朋友,你想要出去吗?”
“当然,”贺云舒斩钉截铁,“我都在这里被关了三天了,必须得想办法出去。”
小棉花便转过身,朝着这天坑的出口,也就是贺云舒进来的地方走去。看见贺云舒没有跟上,他还回头笑道,“放心吧,只要跟着我,一定可以出去的。”
贺云舒有一些迟疑,但也不愿意轻易放过这次机会,便咬咬牙跟在了小棉花后面。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那个四通八达、无数岔路的洞窟之中。与贺云舒一个人时的小心翼翼不同,小棉花带起路来根本是毫不迟疑,见弯就拐,见路就走,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
不到一会儿,贺云舒就完全看不到自己之前留下的记号了,心里忍不住无比忐忑,要真迷路了可不是好玩的,“小棉花,你真的确定我们能走出去吗?”
“放心吧,我的朋友。”小棉花异常笃定,“我一定能顺利出去的。”
“你把这洞窟里面的路全部都记清楚了?”贺云舒试图确认。
小棉花却摇了摇头,“不,我一条路都不记得,根本没有一点印象。”
贺云舒脚一崴,差点摔到脸。
“但我知道,我们是一定出去的。”小棉花腼腆地笑道,“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心里就是有这种预感。”
好吧……好吧……
贺云舒连连长叹,反正此时后悔也已经晚了,之前做的记号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了,想回去都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之前选择了相信,现在也只能继续选择相信,一条路走到黑了。
反正清月还在外面,就算他们真的就此彻底迷失了这复杂的洞窟之中,清月八成也会大发善心,亲自跑进来把他给捞出去的。
毕竟清月虽然是个熊孩子,本性却还挺照顾人的。
说到清月,这家伙此时应该早就打好猎物回到那个石板平台上了。发现自己不在,他是不是已经开始着急了呢?
“到了。”前方小棉花突然说了一句话,打断了贺云舒的胡思乱想。
贺云舒抬起头,赫然发现,眼前又是一道光亮。
“我就说吧,我们是一定能走出去的。”小棉花蹦蹦跳跳,十分高兴地走向那道光亮。
贺云舒回过神来,心跳一点一点快起来,跟随在后面。
片刻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山谷出现在了贺云舒的视野之内,眼前还有着之前贺云舒在天上看到过的那条河流,正涓涓流淌着。
出来了?
贺云舒往前走了两步,内心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万分难以置信。
居然真的就这样出来了?
贺云舒猛地回过头,看着身旁的小棉花,神情中忍不住泛出了一丝前所未有过的认真与慎重,“你真的完全不记得路吗?”
“是啊,我就是靠直觉走的。”小棉花没发现贺云舒此时心中有多么惊疑不定,笑起来只有纯粹的喜悦,像个邻家的小孩,“我一直都非常幸运。”
幸运?
还不能贺云舒理解这个概念,小棉花已经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去,“我的朋友,现在我们要往哪里走呢?”
“……海明市。”贺云舒答道。
“我不知道这个地方。”小棉花嘴里这么说着,脚步却毫无迟疑,还因为自己能帮助朋友而在脸上泛起了最纯粹的微笑,“但你只要跟着我走,我们就一定能走到的。”
贺云舒跟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个好不容易才走出来的洞窟,不知为何有些迟疑。
他手里还抓着之前在天坑里摘的果子,本来准备带给清月吃的。
但很快,贺云舒便摇了摇头,继续跟在小棉花身后。
还是自由更重要。
至于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竖琴和满衣柜小裙子……清月会照顾好它们的,应该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