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受害者互助协会》 1、森林 四周并非城市里的街道,也不是城外的高速公路,而是一片茂密的深林。头顶的阳光几乎被繁盛的树叶给遮蔽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片充满凉气的阴影。 在这树影笼罩之中,却充满违和感的出现了一辆汽车。 “不行啊,这是彻底抛锚了。”司机小陈在车里点了几次火,踩了几次油门,最后对着依旧纹丝不动的车子直叹气,“今天真是太倒霉了,这条高速公路我都走了不知道多少次,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这片山林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简直莫名其妙。” “是吧。”保镖老王在站在车子边上应了一声。 老王这句话回得很有些心不在焉,手里握着个对讲机,目光则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另一个人身上。 那是他们保护的对象,贺家幼子贺云舒,一个容貌十分昳丽出尘的美人。 司机小陈又点了几次火,终于放弃了尝试,于是也抬起头,将视线投向窗外,落在贺云舒的身上。 漆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洁白的衣裙一直垂落到脚踝,在这深林中显得纤尘不染,怎么看怎么像是个精致无暇的美丽少女。面对贺云舒这耀眼的容貌,小陈有些恍惚,不禁脸色微红地瞥开视线,内心却在自嘲。 如此佳人,要真是个少女,他八成已经在当初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忍不住上去追求了。 可惜那不是贺家的千金大小姐,而是贺家的千金小少爷——那是个男人啊!直到现在,每次想到这个事实,小陈仍旧有些无法接受。 “少爷,”老王面对这个事实则淡定多了,满脸都在略有焦躁地忧心着其他事情,“小赵已经半个多小时没有一点音讯了,照理说他早就应该回来了,我觉得有点儿不对。” 这小赵也是贺云舒的保镖之一。他们刚刚闯进这森林,发现迷了路之时,就派小赵出去探路了,结果一个大活人不知怎么的就一去无回了。 贺云舒收回望着林子深处的目光,将视线落在老王身上。 老王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小少爷,实在对不起,我们居然会让你被困在这种地方这么久,真是太失职了。” “不用道歉,我知道这不是你们的责任。”贺云舒露出微笑,那笑容轻易就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最重要的是如何解决。” 老王点了点头,“小赵总不回来,不是个事,我觉得我应该去找他,少爷你怎么看?” 贺云舒能怎么看?他对保镖的事情一窍不通,此时只能继续微笑罢了。 老王回头看着小赵消失的方向,只觉得这片深不见底的山林像是一个吃人的野兽。他深吸了一口气,叮嘱司机小陈,“你盯着点对讲机,我会每隔五分钟叫你一声,你记得回话。如果什么时候,五分钟已经到了,对讲机里却没声音,那就表示我也出事了……小少爷就只能交给你了。” 小陈呲了呲牙,想说哪有那么夸张,探个路找个人怎么搞得要入龙潭虎穴一样。但想到突然了无音讯的小赵,这种话他又说不出口。 等到老王也离开后,这个地方就只剩下贺云舒与司机小陈两个人。 小陈也从车里走出来,站到贺云舒身旁,确保这个贺家小少爷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小少爷,赵哥和王哥都去探路了,你怕不怕啊?” 贺云舒笑,“我为什么怕?” “你这次出门就带了这两个保镖啊,”小陈摊了摊手,“现在都不在这儿了。” “不是还有你吗?”贺云舒表示。 可我只是个司机啊……小陈这句话含到了嘴边,却在贺云舒的那似乎可以看透人心的视线下咽了回去,嘿嘿傻笑了两声,忍不住又离对方稍微远了一点。 在等待老王这百无聊赖的过程中,小陈试着用手机打了好些个电话,试图求助外界,却一次也没有成功,“不行啊,这鬼地方根本就没有信号……” 话音还没落,贺云舒的手机突然响了。 “嘿,少爷你倒是有信号。”小陈刚刚笑起来,却猛地感到了不对。 他刚才虽然尝试着打了半天电话,但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只是不信邪而已。实际上早在他们刚被困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就确认过,没有一部手机能用,贺云舒的手机自然也一样。 在这个瞬间,一直还没察觉到自己等人已经遇到了大事的小陈,终于忍不住竖起了浑身的汗毛,冷汗都下来了。 贺云舒眉头微皱,又很快舒展,神情淡定地接通了电话,“喂,你是……” 对方报出的名字让贺云舒有几分耳熟,却并不是什么熟悉的人,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啊,是你啊,向杉学弟,好久不见了。” 学弟?学弟?什么学弟能在根本没有信号的地方把电话打进来?小陈盯着贺云舒的手机,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是啊,我受邀参加海明市下个月的音乐会,现在正在路上。”贺云舒依旧情绪平静,像平常一样和对方说着话,“结果半路上遇到点事,迷路了,车子也抛了锚,现在正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呢。” 小陈比着口型,想提醒贺云舒,这事不对劲,让贺云舒别说太多。 贺云舒却和没看到小陈的提醒一样,“向杉学弟,你想要过来找我?应该很难找吧,我现在大约在距离兰明高速半个小时车程的地方,更具体的位置我也不确定。嗯,谢谢,如果能找到就太好了,我很希望能等到你。” 片刻之后,当贺云舒终于挂掉了电话,小陈都无语了,“小少爷,你不是认真的吧,你难道不觉得这事特别特别不正常吗?” “今天发生的事,难道有哪一件是正常的吗?”贺云舒问他。 好吧,小陈被问住了。 今天发生的事儿没一件正常,从最开始就不正常。明明他只是开着车,准备将贺云舒给送到海明市而已,在高速公路上开得好好的,结果前头突然出现一个几十米的大坑,就像是被莫名其妙的陨石给砸了一样,路都砸没了!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被迫偏离道路,闯进这莫名其妙的林子里!对,这个林子也是莫名其妙的,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次,从来都不知道这儿居然还有片林子。 天知道,他们都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平常人而已,为什么会遇到这些事情? “从看到那个坑开始,我们就不应该再谈论‘正常’这两个字了。”贺云舒说,“在这么不正常的时候,接到这个不正常的电话,未必是件坏事。” 也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吗…… 小陈咽了口唾沫,竟然被贺云舒给说服了。 贺云舒的神情依旧平静,像平时一样将手机收回到包里,又轻轻提起自己的裙摆,踩过地上堆积的树叶,小范围地活动着腿脚。 “小少爷,你站了挺久了,去车里坐坐吧。”小陈建议,“你还踩着这么高的高跟鞋呢。” 贺云舒停在原地,没有说话。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头却渐渐皱起。 就在小陈怀疑自己说错了话的时候,贺云舒开口问他,“从上次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了?” 小陈一愣,发现贺云舒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的对讲机上。 顿时,小陈后背的冷汗又多冒了一层。 距离上次通话,早就已经过了不止一个五分钟了,老王肯定也出事了。这才过了多久而已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不能这样下去了。”小陈不停深呼吸,“我们得想想办法。” 贺云舒点了点头,等待着他的办法。 小陈最后猛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说出些什么,突然又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谁在那里?” 片刻之后,树影深处走出了一个人影。 不是失踪的小赵和老王,而是另一个小陈没见过的人。贺云舒倒是认识,略有迟疑地开口问道,“向杉……学弟?” 什么?就是刚才把电话打进来的那个向杉学弟?居然真找过来了?这么快?究竟怎么过来的? 小陈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人,满脑子的不可置信。 但对方的可疑是如此显而易见,小陈反而被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问了,甚至怀疑这家伙究竟是人是鬼了起来。 话说回来,这名叫向杉的家伙,本身的外表倒是很平常。是个面容纤细的男孩,比贺云舒小好几岁,今年可能还不满二十,带着个朴素的细框眼镜,看起来乖巧又柔弱。 “云舒学姐?”他此时的表情又惊又喜,看着贺云舒的目光简直发着亮,整一个纯情少年的模样,“我终于找到你了,太好了,你没事吧?” 小陈忍不住瞥开了视线。 虽然他依旧不知道向杉是人是鬼,但在这一刻,他对向杉满心的戒备警惕已经消散了不少,甚至隐隐升起了一丝同情。 贺云舒没有说话,歪着头看了向杉好一会儿。 向杉脸色微红,简直有一肚子的话想说,面对贺云舒的沉默却显得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对。 小陈敢发誓,这向杉学弟的一颗少年心肯定全都已经扑在了贺云舒的身上,那一双眼睛里的痴迷和爱恋都要溢出来了,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娇羞,目光甚至不敢直视贺云舒那丰满的胸口。 ……至于贺云舒为什么会有胸,这么深奥的问题小陈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和今天发生的事情比起来,贺云舒有胸这件事一点都不玄幻。 “向杉学弟,真的很久没见了。”好半晌,贺云舒终于微笑地开了口,“我记得你好像已经一整年都没有去学校了。” 向杉没想到贺云舒居然会注意到自己的事情,顿时受宠若惊,脸上的红晕又更明显了,“是、是出了一点事,一点私事。云舒学姐,还是先不管我的事情了,我是来帮你的,你刚才在电话里不是说迷路了吗?跟着我走吧,我能带你出去。” 贺云舒又不说话了,盯着向杉看了很久。 小陈觉得此时的贺云舒有几分奇怪。他虽然和这个贺家的小少爷相处不久,但在他的印象中,贺云舒是个无论何时都游刃有余,无论何时都平和淡定,仿佛可以看透所有人心,永远不会露出惊讶意外等表情的人。 此时此刻,面对突然出现的向杉,贺云舒似乎有些惊讶?虽然这事确实挺值得惊讶的,但在之前刚接到向杉那通诡异莫名的电话时,贺云舒分明还是一贯的平静自如。 “我还有两个同行人,”好半晌,贺云舒终于又开了口,“他们之前去探路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向杉沿着贺云舒的视线看向两人失踪的方向,迟疑了片刻,又红着脸看了贺云舒一眼,状似坚定地点了点头,“那我和你们一起去找他们。” 不管怎么看,这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有些羞涩的思春期少年。 贺云舒考虑了两秒,最后还是迈开了步子。不管怎么样,在向杉突然出现之前,他已经决定要跟着小陈一起去找人。如今向杉出现,他也不可能停滞不前。 向杉和小陈一左一右走在他的两侧。 “云舒学姐,我真的有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向杉低着头,“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我还没有认真向你道谢。” 贺云舒回想起当年他们相遇时的情景,轻轻笑了笑,“那只是我的举手之劳而已。” “就、就算只是举手之劳,对我也是再造之恩。”向杉说到这里,语气越发坚定起来,“从那一天起我就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辜负你。这一辈子,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要让你过得好好的。” 怎么说得好像要私定终身一样?向杉说得越是认真,贺云舒就越是忍不住失笑。 贺云舒正准备回应些什么,却又猛地停下脚步。 他看向自己的右手边,沉默了很久。 仅仅只是一眨眼睛的功夫,小陈不见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吸血鬼 “小陈?小陈?”贺云舒喊了两声,不见回应。 他错开视线还不到两秒,好端端一个大活人竟然真的就这么消失了。 森林里不知何时起了雾气,带来越发清凉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打几个哆嗦。 向杉咽了一口唾沫,“云舒学姐,之前的两个人难道也是这样突然之间就消失的吗?这似乎不太妙啊……” “确实很不妙。”贺云舒笑了笑,仿佛这只是一句废话。 而后他看着四周依旧毫无变化的树木,仅仅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便又迈开步子,继续朝前走去。 向杉问,“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贺云舒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只是在做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现在还有其他选择吗?再往前走走,说不定就找到他们了。” 向杉变得有些迟疑了,“云舒学姐……难道你就不害怕吗?” “你害怕啊?”贺云舒反问他。 还不等向杉回答,便听前方的树冠上呼哧一响。 那树影中忽然飞出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直冲着两人的面门而来。 向杉顿时一声惊叫,拉着贺云舒的胳膊就要往后跑。 但贺云舒依旧稳稳站立在原处,神情还显得有一些微妙,“如果你真的害怕,可以不用勉强,我一个人去找也行的。” 向杉闻言只好停了下来,默默看着贺云舒。 而之前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也露出了身影,是好几只巴掌大的蝙蝠。它们从两人身侧飞过,发出诡异的叫声,双眼似乎还隐隐约约冒着红光。这场景着实是有几分渗人,可是贺云舒的表现是如此淡定,便衬得向杉的惊惶无比尴尬。 “继续走吧。”贺云舒从向杉手中扯回自己的胳膊,“我倒是要看看,这前面究竟有些什么。” 向杉的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没想到贺云舒竟然当真如此胆大。他思考了一下要如何才能不继续在心中的女神面前丢脸,而后上前两步,用一种守护者般的姿态护在贺云舒的身侧。 两人就这么又往林子深处走了十来分钟,周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蝙蝠,有的在低空盘旋,有的倒挂在树枝上面,让本就昏暗的树影显得更加阴森。 “云舒学姐,这个地方太古怪了,还是不要太莽撞了吧。”向杉的表情连连变了几回,不停地试图劝说贺云舒改变主意,“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前面很可能会出现一些要命的东西。” 就像是在印证他所说的话一样,本来还稍微能透下来一点阳光的山林里突然彻底暗了下来,而且还飘荡出一股诡异的气味。 “是血腥味……”向杉又靠得离贺云舒更近了一些,指望着这能让对方稍微停一停。 但贺云舒只是眉头微皱,脚步没有半分迟疑。直到绕过了眼前的两棵巨树,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不,准确来说,眼前是两道人影。那正对着他们的,正是之前刚刚失踪的司机小陈。 贺云舒终于停了下来,双眼也忍不住睁大。 明明才失踪了仅仅十来分钟,小陈身上却已经看不到半分之前那活力十足的样子,一张脸死白死白,嘴唇发紫,眼白外翻,整个人像是个玩偶一样,被站在身后的另一道人影给提在手里。 很快,那站在小陈身后的家伙注意到了两人,将自己的脑袋从小陈脖子边上抬了起来,露出了红色的眼睛以及被染得发红的尖牙。 鲜红的血液从小陈惨白的脖子上渗出,在两人的视网膜上划出一道红印。 吸血鬼? 这三个字刚刚从贺云舒脑子里冒出,身侧向杉已经发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下一个瞬间,向杉再次扯住了贺云舒的胳膊,扭头就跑。 这力道可比刚才要大得多了,贺云舒刚一回过神,就见自己已经被向杉给拉着跑出了老远,想停都停不下来。 “等等……”贺云舒想要说点什么,但向杉根本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只顾着埋着头瞎闯,整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可怜贺云舒脚踩着好几公分的高跟鞋,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维持住平衡的。 但悲剧还是发生了。他们跑了不到一分钟,贺云舒踩到一根树枝,理所当然地崴了脚,还崴得十分惨烈,整个人顿时不由自主地朝前扑去。 “学姐!”向杉见状也是反应迅速,连忙抓住贺云舒的肩膀,带着自己也摔了下去。 嘭咚一响,向杉后脑勺着地,摔了个七荤八素。 而贺云舒被他垫了一下,好歹没摔着脸,但也很不好受。 “嘶……向杉学弟,你没事吧?”贺云舒起了身,连忙关心起对方来。虽说如果不是向杉带着他跑,他也不会摔,但这一下子摔到了对方身上,他还是挺过意不去的。 向杉半晌没有回过神,好一会儿才缓过气,然后迅速地脸红了,“我没事,学姐,你快起来,我……” 他含羞带怯地看着贺云舒,反倒是比贺云舒还要不好意思。刚才他情急之下做出的举动,虽然并不包含任何不纯洁的意图,但女神正面落在他的怀里,那丰满的触感还是让他…… 等等。 女神的胸呢? 向杉瞪大了双眼,大脑在刹那间有一点宕机。 只见贺云舒揉着嗑到地上的膝盖起身,轻轻嘶了嘶,然后伸出手,想要拉向杉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胸口突然地、毫无征兆地瘪塌了下去。 向杉麻木地站起身,双眼却始终直愣愣地看着对方的胸。他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是如此难以形容,为什么女神的胸会突然变得如此平坦?明明刚才还在那里的,那么大、那么丰满的胸呢? 只听见吧嗒一响,有什么东西从贺云舒的衣服里掉到了地上。 向杉低头看去,看到一个古怪的、主体由两个肉色柔软半球组成的奇妙物体。 贺云舒弯腰捡起这玩意,用纸巾擦了擦,塞进包里。 在这整个过程中,贺云舒的神色如常,不见半分尴尬,只是眉头有些微皱起,神情有些微嫌弃,“居然一摔就掉了,这次买的质量可真差。” 如果不是四周实在找不到垃圾桶,他百分之百会直接把这玩意给扔掉。 “云、云舒学姐,”向杉的声音在发抖,“这、这是、是什么?” 贺云舒非常坦然地回答,“是硅胶。” 向杉石化在原地,好像在一瞬间承受了巨大的打击,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贺云舒又揉了揉自己崴疼的脚,确认没受什么严重的伤,鞋子也没什么大问题,便回头看向之前遇到那吸血鬼的方向,“这一下跑了不少距离啊,不知道回去之后还能不能再看到点什么。” 向杉猛地打了个哆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现在居然还想要回去,“开什么玩笑,这太危险了!” 贺云舒摇了摇头,“我觉得,实际上也未必会很危险。” “别开玩笑了!”向杉表示强烈反对,“那可是吸血鬼、吸血鬼!那绝对是一个吸血鬼!还有小陈……虽然我也很想救下小陈,但是我们能拿吸血鬼怎么办?我们只会落得和小陈一样的结局!” “那不是小陈。”贺云舒说。 “那……”向杉猛地被噎了一下,“不是小陈,那还能是谁?” “准确来说,那不是任何人。”贺云舒又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被摔得惨兮兮的白裙,因为那些无法处理的脏污而显得很不开心,“虽然我刚才也被吓了一跳,但真实的情况,未必像我们所看到的那样糟糕。” 向杉有些混乱了,完全跟不上贺云舒的思路,脸色变了又变,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才能说服对方,“可是这个地方太诡异了,我们还是应该先离开,然后从长计议,或者找其他人帮忙……” 贺云舒又笑了笑,没有说话,脚步却已经朝刚才看到吸血鬼的方向走去。 向杉虽然一百个不乐意,但还是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边走,向杉还一边纠结无比地看着贺云舒那突然变得平坦的胸,直到片刻之后,他终于自我调节了过来。好吧,只不过是由丰满的女神变成了平胸的女神而已,这丝毫不会改变贺云舒在他心中的地位,女神依旧是女神啊。 至于贺云舒,其实也一路上都在用眼角余光看着向杉。 有一句话,已经在贺云舒的心里盘旋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直接对着向杉说出口。 ——你说这个地方太诡异?但在这个地方,最诡异的,不就是学弟你吗。 除了这个如此诡异却又目的不明的向杉学弟之外,这片森林里看似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一切,其实贺云舒都可以理解。 他们很快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还是那群诡异的蝙蝠,还是模样恐怖的小陈和那只可怕的吸血鬼。 贺云舒毫无畏惧地走过去,伸手去摸那吸血鬼的脸,手指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地穿了过去,“看,只是幻象而已。不管是这个吸血鬼,还是这个小陈,都是幻象,根本不是真正的人。” 向杉扯了扯嘴角,“学姐,你究竟为什么会知道是幻象?” 贺云舒笑着敷衍道,“直觉。” 直觉?什么叫直觉?向杉看了他好一会,直到贺云舒再度迈开步子,只好继续无奈地跟在后面。 越沿着那个方向继续走,扑扇着的翅膀的蝙蝠就越多,可怕的幻象也越多。 贺云舒对这些东西一概视若无睹,笔直往前走着。 很多认识贺云舒的人,都会觉得他身上有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特质,比如外挂般的直觉,以及外挂般的解读他人情绪的能力。但只有贺云舒自己和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他并不拥有任何外挂般的东西,因为那实质上就是某种外挂。 又走了十来分钟后,贺云舒终于再度停下了脚步。 他们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栋古堡模样的建筑,看起来已经很有些老旧,外墙上攀满了随风摇曳的爬山虎。 古堡上层开了一扇窗,窗口中透出一个人影。 那人影的身上穿着和那些幻境中的吸血鬼同样的礼服,有着同样的尖耳朵和尖牙齿,同样的赤红色眼眸,甚至面容还要更俊美一筹。 此时此刻,这只出奇俊美的吸血鬼正将一条胳膊搭在窗台上,轻轻摇晃着酒杯中鲜红的液体。他似乎注意到了从林中走出的这两个人,将视线偏转过来,在慵懒中露出了几分意外的神情。 “又是幻象吗?”向杉有些麻木地问。 “不,”贺云舒摇了摇头,调整脚下的方向,径直朝古堡走去,“这个是真的。” 分明是只真真正正的吸血鬼,他身上却半分看不到对未知生物应有的的畏惧。 向杉的表情僵了一僵,直到贺云舒走出好几步后才叹了口气,低下头扶了扶眼镜,让刘海和镜片最大限度地挡住自己的双眼,而后沉默地跟在了贺云舒身后。【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烈恩 在走向古堡的过程中,贺云舒看上去十分镇定,实际上却并没有那么镇定。 他身上虽然有些特殊之处,也知晓这世上还存在许多异常,但自出生以来这二十多年的生活还是更偏向于正常人,并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要命的神鬼异事,更别提吸血鬼这种哪怕在传说中也十分具有杀伤力的生物了。 但贺云舒的脚步依旧十分坚定,将那些从内心深处隐约冒出来的忐忑掩埋得非常彻底。 这一则是因为,他能够判断出眼前的吸血鬼没有恶意。他对自己的判断向来十分自信,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错。 二嘛,则是因为跟在他身后的向杉了。 虽然向杉这个学弟是如此古怪,但那无比钦慕的视线,还是让贺云舒觉得自己必须得好好维持形象。于是他下意识便保持了这优雅淡然的模样,轻易不允许自己失态。 当两人逐渐到达古堡门前时,上方传来了一道不太耐烦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到这儿来做什么?如果是想要证明自己的猎魔人,你们这样未免也太弱了一点吧。” 贺云舒牵起自己的裙摆,微微躬身,优雅地行了一礼,“先生不要误会,我们只是一行迷了路的庸人而已。我们已经在这林子中徘徊许久,无论如何也难以仅凭自己找到出路,只能冒昧拜访,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呵,这倒是件稀奇事。”窗口处的吸血鬼勾起了嘴角,“这么多年来,多少家伙想找到这儿却找不到,竟然还有能迷路进来的?” 他嘴里虽然如此说,原本紧闭的大门却随着他的一声轻笑,在二人面前慢慢敞开了。 与此同时,他在窗口处露出的身影也被一层黑烟笼罩,转瞬消失。而后仅在眨眼之间,这道人影便出现在了敞开的大门之后,还是以同样的姿势,慵懒地坐在华美精致的座椅前,轻轻摇晃着手中装满鲜红色液体的酒杯。 离近了,便能看出这只吸血鬼先生明显有些不修边幅。衬衣只扣了一半的扣子,璀璨的金发也不经打理的随意披散着,直接垂到腰部。但那无比俊美的一张脸,却显得他这颓废的模样反而更加迷人。 贺云舒轻轻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踏入门中,走进古堡内部。 向杉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一副毫无存在感的模样。 那只吸血鬼原本只是十分随意地打量着他们,随着贺云舒越走越近,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化,眼眸中不由自主透出了一种惊艳的目光。 “真是美人啊。”他不由得勾起了自己的嘴角,将贺云舒上下打量了几遍,越打量越是满意,“虽然你们确实冒昧了些,但身为一名绅士,对于你这样的美人,我向来是十分欢迎的。” 贺云舒微微一笑。 当贺云舒最终站立在对方面前时,这吸血鬼脸上的神情却又微妙地变了变。 他抬起双眼,默默地将贺云舒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美女看起来这么高? 吸血鬼顶着贺云舒俯视的目光,觉得自己还继续坐在那里有些不合适,忍不住站起了身。 但是他站起来居然也没有眼前的美女高,于是只能心情复杂地又坐了回去。 贺云舒脸上的笑容更明艳了点,好似之前心中的那点紧张已经在转瞬之间排解了不少,“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烈恩,烈恩-塞莱斯子爵。”自称烈恩的吸血鬼伸手指了指另一边的座椅,“你坐下说话。” 等贺云舒坐下后,烈恩顿时感觉气氛正常多了,又可以好好欣赏美女了。 “说吧,你们究竟是怎么迷路到这迷雾森林里来的?”他往后一靠,随意地倚在椅背上,对于贺云舒口中那迷路的说辞显然还有些不太相信,“从哪儿能迷路到这里来,孟家堡城,还是苏勒埃镇?这两个地方已经是最近的人类聚居地了,但距离这儿也有着至少半个月的路程。而你这样的贵族小姐,看起来也不像是会露宿野外的样子。” 他侃侃而谈,说得是如此胸有成竹,却让贺云舒嘴角的笑容逐渐僵硬。 “我从来没听说过孟家堡城和苏勒埃镇,当然也从来没听说过迷雾森林。”贺云舒微微抽了一口冷气,“实际上,大约两个小时之前,我还在兰明高速上。” “兰什么?”这次换吸血鬼烈恩子爵先生茫然了,“什么东西?” “……兰明高速,连接兰乌市与海明市的一条高速公路。” 而后足足等了好几秒,烈恩才再度开口,“高速公路又是什么?” 贺云舒沉默了。 在这一刻前,他还以为自己等人只是不小心误闯入什么特殊生物的领地,才会被困在这里,还被幻象逗弄。既然已经找到了这只吸血鬼,且确认对方并没有敌意,那么只要经过一番友好交流,尽量打好关系,理论上很容易就能找到出路。 包括失踪的小陈与两个保镖,最后应该也都能平安无事。毕竟森林里并没有其他的危险,他们之所以一去不复返,应该只是因为那些幻象。 但如今,面对烈恩这陈恳又茫然的模样,贺云舒发现问题似乎比想象中还大。 “烈恩先生,”他怀着侥幸,想先确认一下是否只是眼前的吸血鬼在家里宅得太久,以至于不知道外界的变化,“请问您上次离开这迷雾森林,大约是什么时候?” 烈恩稍稍抬起头,回忆了一番,“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大约至少有三五年了吧。” 贺云舒忍不住揉了揉脑门。 难道他们不仅是闯入了一只未知生物的领地,还闯入了另一个世界?“穿越”二字不可抑制地从贺云舒脑子里冒了出来,让他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糟糕了。如果是别的问题,那或许都能想办法解决,但如果他是真的不慎穿越到了异界,想再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将十分困难。 ……下个月即将举办的音乐会,家中满满好几个衣柜的小裙子,电脑网络手机游戏,还有正等着自己到达兰明市后报平安的哥哥……脑中翻涌起的这些念头,让贺云舒的脸色忍不住难看了起来。 可是如果进入森林是他们穿越到异世界的标志,之前高速公路上突然出现的那个大坑又是什么情况? “看来你们是真的迷路了。”烈恩打断了他的思绪,语调有些幸灾乐祸,甚至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似乎还迷得非常远。” 贺云舒扯了扯嘴角,“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我的家中有许多值得留恋的东西。” 烈恩摊手,“但你迷路了嘛,这也没办法。反正像你这样的美人,不管在哪里,都不会过得很糟糕的。” 贺云舒一时间不想说话。 “换做年轻的时候,碰到你这样的美人,又刚好碰到你迷路的这个机会,我肯定已经邀请你来做我的收藏品了。”烈恩又笑道,“但现在我年纪也不算太大,怎么样,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收藏品,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你以后的日子肯定不错。” 这话一出口,贺云舒还没有什么反应,身后的向杉却突然抬起了头,脚步忍不住往前一错。 但很快向杉又反应过来,连忙又退了回去,再度将脑袋给埋得深深的,继续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烈恩没有太在意地扫了向杉一眼,继续向贺云舒询问之前的事情,“美人,做我的收藏品,如何?我会认真对待你的。” 贺云舒笑了笑,既没有欣然答应,也不觉得被冒犯,“你的邀请并不诚心。” 烈恩笑,“怎么就不诚心了?” “你的内心很空虚。”贺云舒表示,“虽然你偶尔会希望能找点乐子,将这空虚给填满,但它实际上始终是空虚的,一个空空如也的大洞占据了那里,已经什么也装不下了。你现在根本没有认真对待任何东西的打算。” 烈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然后他抽了抽脸颊,神情隐隐变得恼怒,“你知道些什么?” 贺云舒依旧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烈恩先生,你的事情,自然只有你自己是最明白的。” 烈恩的恼怒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一会儿就偃旗息鼓了,反而将心里给憋得有些难受起来。 贺云舒抬起双眼,打量了一下这座古堡的内部。装饰华丽而唯美,处处显露出精致雕琢的气息,与眼前烈恩不修边幅的模样并不相符,却又无比空旷。如此大的空间里,只有这么一只吸血鬼,从各种角落都显出了一丝寂寥的味道。 “这座古堡,曾经应该还有着另一个主人。”贺云舒轻轻一叹,“不知道我猜对了没有。” 烈恩又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已经没有再去恼怒的心情了,心中漫出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你这个人……我只是邀请你当收藏品,你怎么还探寻起我的感情生活了?”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烈恩却忍不住更忧伤了。 因为他还真对自己的收藏品动过情。 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烈恩不禁长叹了一声,“既然你都这么问了……你愿意听我讲一讲过去的故事吗?有点长就是了。” 贺云舒点了点头,习惯性地进入了心理辅导的状态,“愿闻其详。”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贺云舒却察觉到身后的向杉低低抽了口冷气,反应十分奇怪。 烈恩苦笑着,用这样的陈述作为开场白,“很多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就这么倒霉?总是真心错付,每次认真交付出去的感情都会被人所欺骗……” 贺云舒稍稍偏过过视线,看着身后向杉。这学弟的脸颊正在微微抖动,似乎嘴角有些抽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哪怕现在想起来,我还是有些难以忘怀。”烈恩又长叹了一声,终于发现贺云舒在走神了,“喂,你在看些什么?” 贺云舒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身后学弟这点细微的变化,但那些变化真的有点耐人寻味。 于是烈恩也将视线落在了向杉身上,脸上的神情逐渐显得有些微妙。 一直以来,他都将向杉给当做了跟在贺云舒身后的仆人,下意识便忽略了,以至于之前还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但细想下来,面对突然出现在这古堡前面的两个人,他就算再如何大意,也没理由只注意其中一个,而始终忽略另外一个。 这事着实有点反常。 如今烈恩终于注意到了这反常,再将向杉认真一瞧,顿时觉得这个看似平凡的跟班身上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之处。 这种熟悉究竟是…… 突然间,仿佛一道雷鸣在脑海中炸响。只听“啪”的一声,烈恩手中的酒杯滑到了地上,摔得满地都是碎玻璃。 “是你?”他看着向杉,惊疑不定,语调都在发颤。 向杉将脑袋给埋得更低了,继续假装自己不存在。【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修修修罗场 古堡中的气氛在这一刹那间变得非常恐怖,空气沉寂得几乎要让人窒息。 虽然贺云舒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第一时间站起了身,默默移动到边上,让开了向杉与吸血鬼烈恩之间的那片空间,十分有吃瓜群众的自觉。 “真的是你。”烈恩的声音低沉,目光定定凝视了向杉许久,虽然并没有再度做出太多失态的举动,但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压抑,就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向杉默默偏过了视线,“这位先生,你或许认错人了。” “认错人?”烈恩冷笑一声,“你就是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 在这个瞬间,一阵庞然的气压以他为中心猛地往外扩散,就像是一股飓风,将四周两人的衣裙都吹得飞扬了起来。 随后哗啦一响,放在角落里的那件精美的花瓶竟直接原地破碎了。 贺云舒忍不住又往古堡门口挪了挪,准备好随时逃生,以免被殃及池鱼。 向杉则偏头看着那尸骨无存的花瓶,双眼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目光。 “怎么,心疼了?”烈恩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难道你还记得吗?那是你当年亲手挑选,亲手摆放在那里的。” 向杉叹了口气,终于道,“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又何必一直抓住不放?” “你终于承认了!”烈恩的巴掌重重拍在椅子扶手上,直接将那扶手也拍出了一道裂痕,“过去了?你当年不辞而别,留下我一个人这么多年,谁和你过去了?” 向杉没有直视他的质问,反而看了看贺云舒。 贺云舒感觉莫名其妙,他看戏看得正带劲,这正处于事件中心的当事人看自己做什么?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吃瓜群众啊。 向杉此时的小眼神还挺忐忑不安的。 比起眼前这只盛怒的吸血鬼,这学弟似乎更担忧贺云舒是否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改变对他的看法。 “你当年究竟是怎么突然离开的?又为什么会走?”烈恩被对方这无视的态度刺激得越发怒不可遏,“难道我当年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吗?” 向杉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一直想要阻止贺云舒找到这座森林深处的古堡,而后又努力试图让自己不被认出来,结果竟然还是避免不了这个结局。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却依然没能做出什么有效的解释,“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只是我们不合适而已,不辞而别确实是我的错。如果我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你……”烈恩被这席话给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而向杉看贺云舒已经移动到了门口,也开始慢慢朝着门口挪去,准备好随时带着贺云舒跑路。 但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森林里又走出来一个人。 向杉脸色再度微变,瞬间打消了原本的主意,反而又往古堡里面缩了一点,背部朝外,继续与烈恩对峙。 烈恩的眼里现在只有向杉,压根就没有留意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 贺云舒倒是认真地将对方审视了一下。虽然他压根不认识这个人,但对方的衣着十分古怪,让他万分在意。 那是一名身穿黑白两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头上乌黑的长发束在冠里,身后还背着一柄剑鞘。简单来说,这整个就是一副古装剧里剑客的打扮。 通过这身打扮,首先可以判断,他不是从那条高速公路上过来的。其次可以断定,他并不属于烈恩所在的世界。毕竟烈恩所处的环境应该是西式的,烈恩口中曾说出的两个地名也能佐证这一点。 这就很有意思了。在这片迷雾深林里,竟然一口气聚集了三个不同世界的人? 那么这儿现在究竟是处于哪个世界?究竟谁才是误入异世界的穿越者? 这背着剑的古装男子此时显然也有些迷路,足足在林子里徘徊了好一会才确认方向,径直朝古堡走来。 此时此刻,古堡内部的氛围十分微妙。 烈恩在盛怒之后并没有维持住自己的怒火,向杉的态度让他心灰意冷。此时他反而在嘴角勾勒出了自嘲的笑意,像是一捧燃尽之后的余灰。 当年他曾因为向杉的消失而彷徨过很长一段时间,也曾怀疑对方是否自愿离开,甚至曾自责是否自己没有保护好对方,但如今似乎真的可以确认,那只是他的自作多情而已。 向杉则肉眼可见地非常紧张,背后几乎都要渗出了汗。 “请问……”那古装男子终于走到了门前,只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从嗓子里冒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稍显礼貌的问询却被无情打断了。 “丹洛,”烈恩面对向杉,突然地报出了两个字,语气低沉,听起来像是当年向杉曾经在他面前用过的名字,“你对我从来没有感情,从来没有真正动过心,是吗?” 向杉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你的心从来就不在我这里。是的,我早该相信的。”烈恩冷笑道,“我现在倒是很好奇,你的心究竟在谁那里?” 向杉下意识地看了贺云舒一眼。 “是她吗!”烈恩猛地又激动起来,伸手指向贺云舒,指间都在颤抖,“对,对,我早该想到,你曾经说过的,你说过,你的心里住着一个无比美丽的女人。当时我以为你在说笑,没想到你是认真的……原来就是她吗!” 贺云舒都惊呆了。 什么情况,他只是个无辜的吃瓜群众啊,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门口的古装少年终于发现了古堡内部正在上演一出好戏,连忙安静下来,默默站在那儿认真看戏,俨然另一个无辜的吃瓜群众。 而向杉看着烈恩的矛头指向了贺云舒,害怕他会伤害自己的女神,顿时有些急了,下意识就想要辩解,“不、不是……” 刚刚说了这三个字,向杉就猛地闭了嘴。 因为他犯了个要命的错误。 这种情急之下的辩解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或许会带来更糟糕的后果。更要命的是,他还让门外的古装少年听到了他的声音。 少年原本认真看戏的表情顿时僵硬了。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无论如何也不会忘。 贺云舒注意到这个变化,忍不住暗暗抽了口冷气,心中猛然冒出三个字:不会吧。 这个一直不太起眼的向杉学弟,难道实际上竟然如此罪孽深重? “等等……”古装少年的情绪十分动摇,脸上的表情就像开了裂似的,一时间只想问问清楚,“你……” 然而烈恩再度无情忽略了他,指尖仍旧指着贺云舒,目光仍旧紧紧盯着向杉,“不是她,那么是谁?” 向杉被逼得无处可逃,干脆也就破罐破摔了,“你问这些究竟有什么意义?我们早就结束了,我的事情你无权多问。” “好,好啊,好一个已经结束了。”烈恩放声惨笑,“好一个无权多问。” “我……”门外那古装少年的身体已经微微颤抖,还在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你……” 烈恩猛地站起了身,鲜红的眼眸顿时更红了几分,嘴里的尖牙也猛地伸长,周身更是有黑影环绕,“丹洛,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种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的人吗?我今天倒是要让你看看,伤害过我的人,究竟会有些什么下场!” 啪啪数声,古堡内又有几个器物承受不住这猛然外放的压力,原地破裂了。 向杉往后退了一步,神色难看。 贺云舒更是连连往外面退了好几步,只觉得自己简直要被空气给压得喘不过气。 门口那古装少年倒是巍然不动。 但他被忽视到了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恰在此时一把抽出背后的剑柄,猛地往前一挥,“我让你们闭嘴!” 满室沉重的空气竟然被他这一下给直接破开,轰隆一响,效果宛如爆炸。 强烈的飓风铺面而来,直接将贺云舒给掀飞了出去。 “学姐!”向杉顿时急得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忙扑身过来,也不知是爆发出了怎样的速度,竟然及时将贺云舒给接住了。 贺云舒落在向杉怀里,暗道一声不妙。 此时此刻,他哪里还能看不出来?如果想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他必须离向杉越远越好。 果然,眼下前脚刚刚免了一摔,后脚两道尖刺一般的视线便扎到了他的身上。 那简直是两道可以杀死人的视线。【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我是男的 烈恩看着向杉搂在贺云舒肩头的双手,脸色阴沉得简直要滴出水来,“你还说不是她?” 古装少年也握紧了手中的剑鞘,脸色涨得通红,两只眼眸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向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略有些后悔。 在主观意愿上,他并不希望贺云舒被自己的这堆烂事给连累。 “如果你们还想要活着走出这片森林,丹洛,你最好给出一个足够让我满意的解释。”烈恩的脸色没有丝毫缓和,又朝前走了两步,步步紧逼。 古装少年却侧过身,反而拦在了烈恩身前。 “你是谁?”烈恩皱起眉头,“你挡着我是什么意思?” “我叫段飞舟。”古装少年表示,“我拦住你,是因为在他向你解释之前,我需要他先向我解释。” “哦?”烈恩挑起了眉梢。 段飞舟说完这些话,手又开始轻微发抖了,却仍旧牢牢握紧自己的手中剑鞘。 他转过身,涨红着脸,看着向杉,嘴唇蠕动了好一会,终于道,“你当年突然消失……你怎么能就那样消失……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向杉垂下视线,一时间说不出话,气氛十分尴尬。 “哈哈。”烈恩见状,反而又笑了起来,也不知是苦中作乐,还是幸灾乐祸,“这倒是有意思,原来我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吗?原来这家伙骗了不止一个人啊!” 骗?这个字眼让段飞舟又猛地僵了一下,身形渐渐微颤。 “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功夫,别再对这家伙抱什么妄想了。”烈恩对他说,“你刚才还没听明白吗?他心里是有别人的,一直都装着别人。那个人不是我,当然也不会是你。当年的事情,只不过是一场骗局而已。” 段飞舟深吸了一口气,合上双眼,好一会儿又睁开。 他的视线从向杉身上划过,落在了贺云舒的身上,锋锐犹如针刺。 贺云舒表示血冤,这都是什么倒霉事啊。他真的只是一个无辜的吃瓜群众,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吃瓜。 “我想你们肯定有什么误会,非常严重的误会。”贺云舒决定必须赶紧为自己辩解,再不辩解就来不及了,“我对于你们当年的经历十分同情,但我敢肯定,我并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女人。” 向杉听到这话,不禁脸色发白,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你要怎么肯定?”烈恩看着贺云舒,嘴角的笑容越发嘲讽,“你拿什么肯定?” “够了!”向杉猛地高喊出声,难以克制地失态了,像是害怕从贺云舒口中听到更多的否认,“这种问题根本毫无意义,和究竟是哪个女人根本毫无关系!实际上,我根本不喜欢男人,只喜欢女人,和你们从最开始就没有可能!” 这席话气得对面两个人的脸都绿了。 段飞舟不禁更加握紧了手中剑鞘,手腕发颤。 烈恩更是咬牙切齿,“你终于承认了吗?从最开始,你就是个感情骗子。” 向杉也不管他们,径直走到贺云舒身前,拉起贺云舒的胳膊就想把人带走。别看他刚才一直被步步紧逼,看似毫无还手之力,实际上他却根本不怕他们。 然而贺云舒默默甩开了向杉的手,轻轻地“哦”了一声,又点了点头,对另外两人道,“那问题就更简单了——我绝对不可能是他喜欢的那个女人。” 向杉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神情有些怅然。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烈恩也气笑了。 下一刻,贺云舒坦坦荡荡的声音回荡在了古堡间,“因为我也是个男人啊。” “……” 场面一下子便寂静了下来。 身穿礼服的吸血鬼和古装打扮的少年都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向杉更是宛如石化。 好半晌,烈恩慢慢反应过来,忍不住侧过身,默默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是个男人。”贺云舒坦然重复,“我根本不是女人,当然更不可能是他喜欢的那个女人。” 烈恩看着贺云舒的长发与白裙还有那无可挑剔的容貌,两只手漫无目的地比划了一下,努力想要说一点什么,但思绪一时间十分混乱,好像说什么都有点不对。 “你以为我们都是瞎子吗?”段飞舟也在这个时候反应了过来,却眉头紧皱,根本不相信贺云舒口中的说辞,“你明明怎么看都是个女人,居然说自己是男人?你根本只是在胡说而已!” 向杉在边上不禁点了点头,一时间竟十分认同段飞舟的话,内心无比希望贺云舒真的只是在胡说。 贺云舒笑了笑,将视线转到段飞舟身上,神情微妙地问,“我看起来很像女人吗?为什么?” “废话!”段飞舟说,“你这么长的头发!” “你头发也很长。”贺云舒说。 段飞舟愣了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继续道,“你穿这么白的裙子!” “男人不能穿白裙子?”贺云舒反问他。 段飞舟又被问住了。 “而且我只是今天刚好穿了白色的裙子的而已。”贺云舒理直气壮地表示,“我的衣柜很大的,里面还有很多蓝裙子、红裙子、绿裙子、黑裙子……”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和什么裙子没有关系!”段飞舟挣扎,“你、你脸上还擦了胭脂!” “男人不能化妆?”贺云舒继续理直气壮地反问。 段飞舟沉默了好一会,再开口时已经忍不住有些茫然了,“男人……可以化妆吗?” “当然可以。”贺云舒开始循循善诱,“化妆很爽的,你有没有兴趣啊?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保准让你找到不一样的人生。” 烈恩默默捂住了眼睛,觉得眼前的场面有些让人不忍直视。 段飞舟更是早已瞠目结舌,感觉自己心中某些固有的观念似乎在这短短片刻间遭到了天崩地裂的颠覆。但他还不肯轻易认输,还要试图挣扎,“不仅是这些!你还、还……”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有一点卡壳。 好大一会儿之后,段飞舟默默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终于脸色微红地说出了接下来的话,“而且你还长得这么好看。” “谢谢。”贺云舒欣然受之,面露微笑,“你也很好看。” 段飞舟埋下脑袋,一张脸彻底红了。 “所以你看,好看也不是女人的特权。”贺云舒说着又走近两步,仔细端详段飞舟的脸,“真的,你有着很好的美人胚子,打扮起来肯定更好看。在我看来,你适合西柚色的口红,以及……” 向杉忍不住在后面拉了贺云舒一把。 虽然他至今无法接受贺云舒声称自己是个男人的事实,但眼看着贺云舒即将把段飞舟也给带到沟里去,如果再不打断,他觉得今后很可能会发生一些更加可怕的事情。 而向杉的举动,也让段飞舟再度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最初的打算。 “你这个可恶的骗子!”他两眼通红地瞪着向杉,果断绕开了贺云舒的性别问题,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你果真从最开始就在欺骗我吗!你从最开始就在戏耍我!” 向杉幽幽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也有些生无可恋。 “你不仅仅欺骗了我,你还偷走了我的剑。”段飞舟举起了自己的剑鞘,指着向杉,“别的事情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但我的剑,你必须还给我!” 剑?这又是一件让贺云舒意外的事情。 就连烈恩也有几分意外,似乎没想到段飞舟的目的竟然和自己并不完全相同。 而向杉也不反驳,只是默默移开了视线,模样还有几分心虚。看来这学弟还真不止是欺骗了别人感情那么简单。 好一会儿,烈恩反应过来,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丹洛啊丹洛,你当年从我身边突然消失的时候,好像也拿了我的一样东西。我说呢,你既然只喜欢女人,费心费力陪我那么长时间究竟是为什么,如今看来,原来是为了那个东西吗?” 向杉继续保持沉默。 “我的剑究竟在哪里?”段飞舟问。 “不知道。”向杉终于道,“你的剑不见了,我不知道在哪里。” “你……”段飞舟简直快要被气哭了,“你知道那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吗?不,我怎么问你这种傻问题?你当然知道,你明知道我是个剑修,那是和我性命交修的剑啊!” 贺云舒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段飞舟一直只拿着剑鞘,而剑鞘之中什么也没有。 向杉扯了扯嘴角,“既然是你性命交修的剑,你应该能感受到它。” 段飞舟话语猛地一滞。 “但你现在根本没有感受到它,是不是?”向杉表示,“这已经足够证明,你的剑根本不在我的身上。你找我没用,我拿不出你的剑。” 段飞舟又愤怒又伤心,“你当初是拿着我的剑消失的,我不找你找谁?” “你执意找我,我也只能还是那句话。”向杉说,“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剑在哪里。” “你、你,”争论到了这里,段飞舟的眼睛都忍不住发起红来,“也就是说,你弄丢了我的剑?” 向杉叹了口气,“是啊,我早就说了……” 话音未落,段飞舟已经气急攻心,挥舞剑鞘便往下斩去,一道飒然的剑光直冲向杉面门,好似因爱生恨,眼看着就要将向杉斩落当场。 这道剑光太快了,贺云舒看在眼里,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反应。 刹那之间,却是烈恩的身形更快,竟一掌将这剑光挡下。 但烈恩显然小看了剑光的威力,掌心赫然被切开一个极大的裂口,十分勉强才堪堪挡住。 幸好吸血鬼愈合能力极强,他不过握了握掌,再将掌心张开时,伤口便已经愈合。 烈恩望着段飞舟,神色有些难看,“你难道想要杀他?”【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罪魁祸首 “我就算真的把他给杀了,又如何?”段飞舟仍旧紧握着自己的剑鞘,咬牙切齿,一副根本冷静不下来的样子,“他当年偷走了我的剑,现在更是弄丢了我的剑,难道我还不该杀他?倒是你,你又为什么要救他!” 烈恩一下子被问住了。 是啊,他自己方才也是一副要除向杉而后快的模样。烈恩不禁耸了耸肩,看了静静站在后方的向杉一眼,自嘲道,“谁知道呢?可能是以前救习惯了吧。” 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情绪是如此难以形容,听着便让人不禁悲从中来。 “可笑!”段飞舟大笑三声,笑中却满是悲戚,显然也想起了自己当年护在向杉之前的那段时光,“真是太可笑了!” 随着这凄然的笑声,一道又一道剑光从他手中劈出,招招直逼向杉。 这剑光太过骇入,杀意凌厉,看不出一丝手下留情的痕迹。 烈恩仍然挡在向杉身前,将那一道道叫人胆寒的剑光全数接下。体内激发的血族力量使他没再那么容易被剑气所伤,但仍然左支右绌,狼狈得很。此时此刻,这只吸血鬼也是进退不得,骑虎难下。他一方面仍放不下自己对向杉的怨怼,一方面却无法眼睁睁看着向杉真的被别人杀死,心中无比烦躁。 啪!一道剑气被烈恩挡开,却仍未消散,一路飞到墙角,将装饰在那儿的一整排华美摆件全部碾为齑粉。 啪!又一道剑气飞出,通往二楼的楼梯直接塌了一半。 啪!古堡的墙上多了个大洞。 听着这一声声的,烈恩的脸都绿了,这可全都是他的家当。虽然之前他自己也弄碎了一个花瓶,弄裂了一个椅子,但那些损失都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眼下却简直就是在拆房子啊! 在这激烈的场面之中,贺云舒自然不会继续停留在原地,再想安静吃瓜已经是不可能了。毕竟还是小命要紧,他连忙一溜烟冲到了古堡外面。 向杉看见贺云舒终于走了,顿时紧随其后。 “你居然敢跑!”段飞舟早已怒发冲冠,看到这一幕更是气得炸了又炸,剑气的威力顿时又增加了两筹,压得烈恩都有些踹不过气了。 而烈恩见向杉跑得如此干脆,心中自然也很不爽快,但面对段飞舟如此蛮横的态度,他更是来了脾气,“稍微冷静一点!你真的要把我家给拆了吗!” 冷静?段飞舟现在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冷静! 眨眼之间,古堡的墙上又多了好几个窟窿,石屑唰唰地往下落着。 烈恩红了眼睛,说什么也不能让段飞舟再继续这样破坏下去。眼瞅着那剑鞘再次劈落,这吸血鬼周身黑雾一卷,整个人合身朝前一扑,手掌往前一伸,竟直接握向剑鞘。 段飞舟没想到会有这茬,还没反应过来,剑鞘便裹挟着剑气一起砸在了烈恩掌心。 烈恩闷哼一声,眉头紧皱,疼得厉害,手掌几乎被整个切断。 但那护身的黑雾多少有些作用,帮他卸去不少力道,最后竟成功将这剑鞘给牢牢握在了掌心。 “放手。”段飞舟咬牙。 烈恩摇了摇头,“你先冷静下来。” “你放手!”段飞舟越发气恼。 “不放。”烈恩此时已经和他杠上了,“你把我家弄成了这样,你还想叫我放手?” “如果你不拦着我,我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谁让你在我的家里动手?”烈恩骂道,“你想杀人,不能离远点再杀?在我的家里,我能不管吗?只要不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我保证不耽误你!” “我……”段飞舟的气焰顿时低了些,不再那么理直气壮了。 他原本并不是这么不知礼数的人,只是刚才确实过于气愤,过于冲动。如今听到古堡主人的抱怨,难免有些心虚。 当然,心虚归心虚,刚才打得那么热闹,如今让他坦率认错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烈恩之前还说两人都是受害者,此时却袒护向杉,这让段飞舟十分不爽。 于是两个人便在古堡里僵持了起来。 段飞舟憋着一口气,不断往自己的剑鞘里灌输力量,说什么也要将这剑鞘给夺回来。 烈恩也同样憋着一口气,不断往自己在掌心上覆盖力量,说什么也要继续将这剑鞘给牢牢握住。 场面眨眼间又安静了下来,却显得比刚才还要激烈,四周的气氛也越发压抑。 贺云舒没有走远,就站在古堡外面,还能通过敞开的大门清晰看到里面两人的身影。 “云舒学姐,”向杉跟在边上,急急想要带着贺云舒离开,“别看他们了,我们快些走吧!等他们腾出手来,我们很可能就走不了了!” 贺云舒侧过脑袋,静静看着向杉,没有说话。 “学……”向杉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心中酸楚,“学、学长。” 对向杉而言,贺云舒有可能是个男人,这着实是世上最大的噩耗。但就算不是女神,也是救命恩人,向杉无论如何也要保证贺云舒的安全。更何况……这么多年来沉淀下来的感情,就算性别真的不对,似乎也已经难以改变了…… 贺云舒却摇了摇头,并不在意向杉的称呼,“你难道觉得,你现在应该就这么走?” 向杉听出对方语气中浓浓的失望,嘴唇蠕动了一会儿,沉默了好半晌,然后低声道,“不走还能怎么办?那个剑修已经要杀我了,难道我该留下来乖乖被杀吗?” 贺云舒叹了口气,看向古堡内还在与烈恩对峙的段飞舟,“不,他并不想杀你。” 向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虽然他看起来像是很想杀你,虽然他身上的杀气看起来很重,但实际上,他下不了手。”贺云舒静静阐述,“就算没有烈恩,你也死不了。” 向杉并不想和他争论这些,只是摇了摇头,“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 “我说得准,”贺云舒表示,“我看得出。” 这句话中的语气是如此笃定,让向杉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辩驳。 古堡之内,对峙还在继续。 双方加之于剑鞘与掌心上的力量越来越大,让段飞舟和烈恩两人的脸色都越来越难看,甚至额头上已经有细汗渗出,似乎下一刻就要把持不住了。 “适可而止吧,”烈恩再度开口,声音已经比之前干涩了许多,毕竟再这么下去,搞不懂古堡是真的要塌,“你是如此在乎你的剑……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对这个家的在乎,并不比你对你的剑少。” 段飞舟没有吭声,神色间却已经稍显退让。 他看到贺云舒和向杉一直站在外面,没有再继续跑的意思,情绪已经比之前稳定了许多,面对古堡内的满目疮痍也有些后悔。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为了自己的剑而险些毁了别人的家,确实考虑不周。 片刻后,段飞舟开始将加在剑鞘上的力量慢慢收回。 烈恩松了口气,配合着同样慢慢收回自己加在掌心中的力量。 这桩破事眼看着就要得到一个和平的解决。 至于之后会怎么样,烈恩已经累了,懒得管了。只要离开这古堡,只要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哪怕段飞舟真的杀了向杉,对烈恩而言,也就是个眼不见为净的事情了。 却就在此时,“轰隆”一响,森林中突然间像是炸起了一道惊雷,连带着整个地面都猛烈震动了一下! 门外的贺云舒神情愕然,连忙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林中浓烟升起,树木乱晃,紧接着就有碎掉的木块土块随风而来,唰唰地往下掉,甚至掉到贺云舒头发上都是。 这看起来,好似炸开了一个手|榴|弹? 不对,这里为什么会有手|榴|弹?还是说只是威力类似的法术什么的? 贺云舒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就听又是“轰隆”一声,古堡的方向也传来了一声巨响。 他连忙将视线转回去,只见古堡中原本正对峙的两人已经分开,段飞舟拿着剑鞘一脸无辜,而古堡内的光线亮堂了不少,不复之前的阴暗——再抬头一看,古堡的顶上赫然已经被轰出了一个硕大的洞,比之前墙壁上几个窟窿加起来还要大。 烈恩:“……” 段飞舟:“……” 烈恩站在墙壁下的阴影处,收回看着屋顶大洞的视线,默默看向段飞舟。 段飞舟往后退了一步,“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这样的。如果不是你突然手抖,我也不会一下子控制不住力量……” 越说,段飞舟的声音越小。 烈恩咧开了嘴角,尖牙露了出来,额头青筋直跳。 但还不等烈恩发难,只听又是几声“咔擦”“咔擦”,古堡的墙壁发出了十分不妙的声响,石屑更是下雪一样往下掉着。 这显然不是算账的时候,烈恩和段飞舟两人顿时先后冲到了古堡外面。 下一刻,“哗啦”“嘭咚”“啪”! 仅仅几个眨眼的时间里,古堡墙体裂开,天花板砸落,屋外四人围在边缘,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它塌了……塌了…… 烈恩都傻了。 几百年来精心呵护的家,塌了、塌了! 烟尘还没落尽,烈恩已经哀嚎着扑了过去,扑到废墟边上,双手颤抖着抓起已经碎裂的石砖,哭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哭。 为什么会这样! “你陪!”他一把揪住身旁段飞舟的衣领,眼睛红得要滴血,整个人都简直要被气疯了,“你陪我!” “……怎、怎么赔?”段飞舟此时也十分傻眼,感觉自己既十分愧疚,又十分无辜。 虽然古堡确实是被他给轰塌的,但他之前分明已经打算收手了。只不过在最关键的时刻,森林里面突然传来那样的巨响和震动,让他和烈恩两人一瞬间都有些手抖…… 所以森林里那声巨响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当段飞舟将视线投向那巨响传来的方向时,一个灰头土脸的人正从那边林子里冲出来。 贺云舒同样看到这一幕,心情顿时十分惊疑不定。这又是谁?该不会又是哪个从不同世界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吧? 等等,不对。 贺云舒揉了揉眼睛,眼前这正跑过来的人好像十分眼熟。 而对方此时显然也看到了他,顿时十分高兴,连忙一溜烟冲了过来,“贺小少爷,我可算找到你了!你们之前居然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差点没把我吓死!” 贺云舒忍不住低低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有点牙疼,“小陈?” “是啊是啊,就是我啊!”司机小陈兴奋得几乎想给贺云舒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惜贺云舒这造型是在太不合适了,小陈只能突兀地停在了贺云舒身前。 贺云舒默默将眼前的小陈给仔细观察了一下,确认这个是真正的小陈。 “小少爷,你可不知道,这森林里真是太吓人了,我居然还看到了吸血鬼!你别不信,我真的看到了吸血鬼,还是一大群吸血鬼,呼啦一下子全围了过来,我差点以为自己一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小陈还十分激动地叙述道,“还好我也不是吃素的,当场掏出我的秘密武器,把那群吸血鬼都炸飞了……咦,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激动到一半,小陈突然觉得四周的气氛非常奇怪。【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现世 贺云舒好一会儿没说出话,半晌才理清楚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简单来说,他们之前和小陈失散,但双方都没有遭遇到什么危险,现在又安全会合了。毕竟根据他的亲身经历,森林里实际上压根就没有危险,有的只是幻象。如此看来,双方之前之所以会失散,八成也只是幻象惹的祸而已。 然后他沉默地拍了拍小陈的肩,告诉了他这个事实,“那不是真的吸血鬼,你只是被幻象吓到了。” “啊?”小陈有点懵。 “但如果刚才那场爆炸是你弄出来的,”贺云舒揉了揉脑门,“现在你已经惹到真正的吸血鬼了。” 小陈茫然四顾,这才发现,在场四个人,有两个人没见过的,而且造型都特别奇怪。其中一个还穿着礼服,尖耳朵尖牙齿红眼睛,这这这……小陈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脸色被吓得发白。 烈恩此时的模样已经十分骇入,眼看着就快要压制不住杀意了。 贺云舒叹了口气,默默走到了烈恩与小陈之间。 他当然能理解烈恩此时的心情,但罪魁祸首是小陈,他却不能任由烈恩去找小陈算账,毕竟小陈是他带来的。 至于小陈究竟是怎么能弄出那样一场爆炸——这个问题并不值得让贺云舒困惑。 每个人都有秘密,而在大多数情况下,贺云舒都能看穿那些秘密。 “烈恩先生,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非常抱歉。”贺云舒站在烈恩身前表示,“小陈现在是我的属下,我在这件事情里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愿意负责全部的赔偿。” “赔偿?”烈恩一声冷笑。 他浑身黑烟越来越浓,口中尖牙越来越长,根本不像是能好好交谈的模样。 贺云舒不闪不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对方。 烈恩与他四目相对,看着那双平和镇定的眼睛,好似在炎炎夏日中看到一汪清凉的湖泊,浑身暴躁的怒气不知怎么就熄灭了不少。 片刻之后,烈恩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冷静了一些,“怎么赔偿?” 贺云舒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有些为难,这个问题居然还真不好回答。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弄坏了别人的房子,那当然是按资算价,该赔多少就赔多少,反正无论多少他都拿得出来。 但如今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个世界,身上的钱还能用吗? “烈恩先生,既然古堡已毁,你不如先随我们一起离开这迷雾森林。”贺云舒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看看森林外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假如我还有办法联系到我的家里人,那么就算原样再盖一个古堡出来,怕也不难。” “离开?”烈恩笑了笑,这笑容却凄凉得很。 他回头看了看古堡垮塌后的废墟,眼底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最后停留在一抹深深的眷恋上,“我不离开。” “烈恩先生……”贺云舒还想再劝。 “你想要离开,那你就先走吧。”烈恩此时已经彻底平静下来,整个人却显得仿佛已经心如死灰,没有一点神采,“如果离开之后,你真的能顺利联系到你的家人,那我就恭喜你。如果你还是在迷路,回不了家,那你就找个地方好好生活。至于赔偿什么的,你有这个心就够了。” 说完这些,烈恩回转过身,默默走到废墟边上,捡起地上的石砖,仔细拼接在断裂的缺口上,竟是想要以一己之力将这古堡重新搭建。 段飞舟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然后也跑到废墟边,默默地开始帮忙重建。 两个人四只手,这效率自然是极慢极慢的。哪怕他们一个是吸血鬼,一个是修炼有成的剑修,身体素质与常人不可同日而语,也半天都没搭起一个小角。 贺云舒叹了口气,迈开了步子。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也要去帮忙的时候,贺云舒却转了身,径直走了相反的方向。 “小少爷,”小陈举棋不定地跟在他的身后,虽然还有些搞不清状况,但已经隐约察觉是自己惹了祸,心中很有些不安,“我们真的走啊?就这么走,会不会有些不大好啊?” 贺云舒问他,“不然呢?我们也去陪他们搭房子?我从小到大都没搭过房子,根本一点也不会,难道你会吗?” 小陈被噎得好一会没说话,抓耳牢骚,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 “还是先找到出去的办法吧。”贺云舒又道,“只要能找到办法顺利出去,就什么都好办了。” 小陈心道也是,只要能够出去,凭借贺家的财力资源,联系个建筑施工队什么的,还不是轻轻松松? 向杉却没纠结这么多,满脸都是一副“终于可以走了”的表情,十分高兴。 在三人的身形逐渐被树木遮蔽之前,段飞舟忍不住站起了身,显然不想就这么放向杉走。但看着身旁烈恩依旧一个人默默刨土的样子,段飞舟艰难抉择了一会,最后还是又蹲了回去,继续帮着烈恩砌墙。 反正向杉说他的剑已经找不到了,就算追上去也于事无补。段飞舟就这么砌着砌着墙,眼眶子都忍不住渐渐红了。 …… 贺云舒离开了古堡之后,第一步是想要先回到汽车的位置,看着之前失散的两人有没有回去。但仅仅片刻后,他便停下了脚步,眼前的情况令他感到十分意外。 倒不是说他们又遇到了什么麻烦,正相反,眼前的一切竟然出奇顺利。 贺云舒记得十分清楚,他们之前从汽车的位置出发,花费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那栋古堡。扣去重复的弯路,两边至少也有着步行接近二十分钟的距离。 但如今他们仅仅只走了不到五分钟,眼前的树林便逐渐稀疏,而后仅仅又多走了几步,那辆汽车就已经再度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就连小陈都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为什么会这样?” 他走向了汽车,仅仅片刻后便又抖着小腿肚子回来了,“不对,贺小少爷,这实在太不对了。我们的车子之前抛锚的地方,难道不是在树林里面吗?当时四周明明那么多树,现在树呢?” 贺云舒没有说话。 小陈说得没错,他们离开的时候车子四周分明还是一片密林,脚踩在地上能感受到一层厚厚的落叶。但现在,树木已经只能看到稀稀拉拉两三株,落叶也只有零星一点,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山坡。 山坡上还有个水坑,如今汽车一边的轮胎就正陷在这个水坑里面。 贺云舒提起裙摆,越过汽车,径直又往前走了一会,然后猛地站定在了原处。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景象,说了四个字,“兰明高速。” “什么?”小陈一听也激动起来,连忙跟着跑到贺云舒身旁,“嘿,还真的是!” 他们此时就站在山坡上,而山坡底下那一条长长的路,不就是他们来时所走的那条高速公路吗?再仔细往远方一瞧,连之前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大坑都看得到!大坑后面正堵着一长排车呢! “我就说呢,这个地方有点眼熟,比之前那片林子要眼熟得多了!”小陈高兴地表示,“这不就是兰明高速边上的那个小山坡吗?我就说嘛,这条路走了无数遍,我以前就从来没有看见过什么森林,这个小山坡才是对的!” 也就是说,他们出来了? 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可以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了? 贺云舒压制下自己的欣喜,取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手机现在有信号,这次打通了。 “喂,云舒!”一个急切的声音很快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是他的哥哥贺韵笙,“我刚才打不通你的电话,怎么回事?一个小时之前你就应该到达海明市了,现在你在哪里?如果遇到什么意外,赶紧告诉我,我马上派人去接你。” “放心吧,哥哥。”贺云舒平静地回答,“没有什么事,只是高速上有些堵车。” 随后贺云舒又敷衍了几句,应付掉哥哥的过度关心,便挂断了电话。 在这个过程中,之前失踪的两个保镖也先后从树林里面走出。据保镖队长老王说,他们之前就一直在树林里面迷路,对讲机也没办法接通,现在又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出来了。 “真的正常了……”身旁小陈与他们拥抱在一起,已经高兴得快要哭了。 贺云舒转过身,默默看着自己的身后。他之前就是从那片迷雾森林中出来的,如今还能看到些许茂密的树冠。但贺云舒已经知道,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景象。 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连茂密的树冠也在逐渐稀疏,似乎整片迷雾森林都在逐渐消失。 之前在森林里的遭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那么森林里面的人呢? 贺云舒突然再度迈开了步子,脚步很急,径直往那古堡的方向走去。 这次更快了,仅仅不到两分钟,他便听到了前方有些吵嚷的声音。 是段飞舟在那儿惊呼,“怎么回事?边上的树突然变少了?” 烈恩没理他,仍旧在那片废墟上一点一点地折腾。但贺云舒离去之前他们在折腾一个角落,直到现在也没将那个小角落给折腾好。 而且因为树木越来越少,树影越来越少,之前被茂密的树冠遮蔽的阳光逐渐照射下来。 烈恩缩在仅剩的阴影里面,伸出手,试图碰到前面的一块石砖。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的树影又消失了一片,阳光直接照到了他的手背上。一种燃烧的味道立马溢散了出来,烈恩的手背眨眼间就冒出了一股青烟。 这只吸血鬼皱起了眉,显然疼的很。 但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手收回,而是执着地继续往前伸去,直到终于达成目的,将那块石砖给握在了手中。 仅仅只有几秒钟。当他的手再度缩回阴影中的时候,手背已经一大片被烫红的颜色。【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放不下 如今古堡已毁,树荫也越来越少,吸血鬼烈恩的处境显然已经十分糟糕。 但他看起来并不慌张,没表现出一点对阳光的惧怕,反而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丝毫不急于自救。 边上的段飞舟则完全搞不清状况,看到烈恩突然被烫伤都懵了,根本不知道阳光对一只吸血鬼而言意味着什么。 贺云舒就在这个时候走到了他们身旁。 烈恩将手中的石砖搁到地上,语气竟然还十分气定神闲,“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片森林正在消失。”贺云舒抬起头,看着烈恩上方已经不足几个平米的树冠,“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烈恩低笑一声,没做出什么反应,只是依旧执着地想修复这片废墟。 但距离废墟最近的那颗树已经消失了,阳光隔在了中间。烈恩想要将手伸过去,却多少还是畏惧那种疼痛,以至于显得有些僵持。 仅仅片刻间,四周的树木便又更少了一些。 贺云舒敲了敲烈恩身后的树干,现在烈恩头顶的阴影已经全靠这一株了,“要是这棵也消失了,你打算怎么办?” 烈恩不吭声。 “离开吧。”贺云舒劝他,“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下来,古堡的修复可以从长计议。” 烈恩仍旧是那一句话,“我不离开。” 贺云舒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只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年的吸血鬼,在这种时候着实是有些幼稚,语调间甚至还有那么点赌气的成分。 “究竟发生了什么?”段飞舟倒是更加关心眼前的变化,“这片森林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贺云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能确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顶多猜测或许和时空的变化有点关系。 “对你们而言,这森林是突然出现的。”烈恩突然插话,“但对我而言,这片森林一直就在这里,一直是我的容身之处。” 说到这里,烈恩又顿了顿,强调道,“这里是我家,我绝对不离开。” 贺云舒无奈地看着他,那视线就像是看着一个正在任性耍脾气的小孩。 然后贺云舒也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再度远离了这处废墟。 “诶……”段飞舟跟着他走了两步,想叫住他,但这次贺云舒没带着向杉,身后只有一个根本搞不清状况的保镖,就算叫住了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最终段飞舟还是叹了口气,又回头去继续搭房子。 片刻后,贺云舒再度回到了汽车的位置。这次所花的时间果然又更短了,仅仅一分钟多一点。 “云舒学姐,咳,学长。”向杉第一时间迎了过去,满脸都是担忧,“你又到那森林里去做什么?我们现在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应该赶紧离开,不然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贺云舒与他插肩而过,走到汽车旁拉开了后备箱,“森林里还有人,我放不下他们两个。” 向杉皱起眉,神色十分不解,“有什么放不下的?学长你认识他们不过半个小时,为什么要去管他们?” 贺云舒从汽车后备箱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听到这话后直起了身,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向杉。 这目光十分平静淡然,并不包含什么情绪。 但只是被他这么静静地一看,向杉便突然地语塞了,好似正在接受什么审判一样。 “向杉学弟,”贺云舒开口问他,“还记得我们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向杉用力地点了点头,神情十分虔诚,那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我当时与你素不相识,只是因为你从我眼前路过,我就追着你上了天台。”贺云舒说,“要说为什么,也仅仅只是‘放不下’这三个字,仅仅只是因为我无法放着眼前看到的人不管而已。” 向杉的喉头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贺云舒收回视线,没有再多说什么,拿着手中的东西就再次踏入了那片即将消失的森林。 向杉跟了两步,却又停在原地。 其实他明白,贺云舒并不会在那片森林里遇到任何危险,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让他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自处。 向杉突然走到角落,用其他人听不清的声音低声说了几句话。 “以后怎么办?如果那两个人继续跟着云舒学姐,会有很多麻烦。” “不,我不能放弃云舒学姐,这是你当初答应过我的。” “……是的,我明白。” 小陈注意到他这古怪的举动,困惑地问他,“你在和谁说话呢?” 向杉停止低语,抬起头来,看着小陈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 小陈没有再说什么,只觉得眼前这家伙似乎越发显得诡异了。 …… 片刻之后,贺云舒再度回到了那片废墟。 情况果然又更加糟糕了,烈恩容身的那片树影已经缩小了几乎一半。烈恩藏在那儿,几乎连活动都活动不开,整个人已经渐渐蜷缩起来。 段飞舟也发现了不妙,正在烈恩身旁不断劝说,想让烈恩暂时放下对古堡的执念,但烈恩根本理都不理。 当贺云舒走过去的时候,那片树影正好又缩小了一些。 烈恩的一条胳膊又被太阳晒着了,他脸上的肌肉当即就抽动了一下,疼得厉害,却又强行忍耐,不愿继续往里蜷缩。 下一刻,贺云舒展开了手中的东西,兜头就盖。 “什么东西!”烈恩只觉得天色突然一黑,然后他就被一个床单一样的东西给从头罩到了脚,但又不像床单那么轻软透气,被盖了一会儿差点憋死。 贺云舒笑了笑,回答道,“是车罩子。” 车罩子又是个什么东西?烈恩隐约感觉自己现在的造型可能十分丢人,很快从罩子底下钻出一个脑袋,正想一把将这玩意给揭开,却又被太阳给堵了回去,只能一脸郁闷地继续缩在里面。 此时此刻,他身后那棵提供了最后一片阴影的大树已经彻底消失了。 烈恩缩在罩子里沉默了好一会,然后转过身,披着罩子蠕动到废墟前,继续折腾。 这执着劲儿真是叫人服气。段飞舟在边上哀叹了一会儿,只能继续帮忙了。毕竟古堡是他轰塌的,烈恩还守在这里,他也不好意思离开。 但就连这种赌气般的小执着,居然都无法得到满足。 烈恩又卯足了劲折腾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刚刚才拿到手中的石砖居然不见了。他愕然抬起头,发现眼前的废墟居然也和这片森林一样,正在渐渐消失。 四周的一切都在逐渐回到原本的模样,回到了贺云舒熟悉的世界。 这对段飞舟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个小山坡和刚才的森林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同样陌生。 但烈恩彻底傻了。 他呆呆看着废墟消失的地方,看着自己消失的家。好好一个家,住了足足几百年,然后突然塌了,如今甚至连废墟都不见了?他搞不懂究竟是怎么一回儿,只觉得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十分滑稽。 烈恩抖动着嘴唇,好半晌憋出一句话,“我的房子和森林都消失了,为什么我还在这里?” 这个问题在场没有人能够回答。 “我之前已经顺利联系到了我的家人。”贺云舒说,“如果你们不介意,可以暂时到我那里暂住。” “是吗?”烈恩苦笑一声,话语中饱含惆怅,“我们之前还说是你迷路了,搞了半天,其实迷路的是我啊。” 但对于贺云舒的邀请,烈恩并没有同意,“我的家就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贺云舒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段飞舟。 段飞舟的神情中带着点跃跃欲试,显然已经十分意动。他已经受够周围这些突然陌生的一切了,也不想再一个人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了,迫切需要一个容身之处。 但他往贺云舒身后看了一眼,神情又冷了下来。 这废墟就像是森林的核心一样,当废墟消失的那一刻,整片森林都已经不复存在了。此时此刻他们离那辆汽车已经很近,甚至可以直接站在这儿看到车旁的人。 段飞舟看到了向杉,强忍着没有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却忍不住面若寒霜。 所以要因为这个大骗子而拒绝贺云舒的好意吗?段飞舟想了想,又觉得很不服气。 就在段飞舟左右为难之际,向杉突然走了过来。 在这短短几步路中,向杉思考了很多,不断回忆着他当初与贺云舒初遇时的情景。 那是向杉刚刚迈入大学校门的时候。在那个每个人都对人生的新阶段抱有极大期望的年纪,向杉却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打击,以至于一度想要轻生。就是在他几乎要下定决心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个晚上,他遇到了贺云舒。 对向杉而言,是贺云舒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是贺云舒成为了他往后能够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与支柱。 如今向杉也终于明白,对于贺云舒而言,他只是贺云舒生命中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当初贺云舒之所以会救他,没有任何缘由。如今贺云舒放不下刚刚交谈过的两个人,自然更不需要任何缘由。毕竟假如贺云舒不是一个这样的人,他向杉怕是早就已经成为一捧骨灰了。 女神早已成为了向杉心中不可动摇的一个信仰——哪怕女神实际上很可能是个男人。 贺云舒想要做的事情,向杉决不允许自己成为阻碍。 他默默走到段飞舟的身前,低着头,带着比之前要诚挚一百倍的歉意,“当年的事情,是我自私自利,是我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了你们。我知道道歉没有什么用,也不奢求原谅,只希望以后能和平相处,至少不给周围的人添麻烦。你的剑我会想办法的,如果能给得到一点有关它下落的消息,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段飞舟握着剑鞘,拳头一会儿紧一会儿松,心情犹如翻江倒海,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如果你连这样也不愿意,至始至终无法容忍我出现在你的视线之内,”向杉抬起头,看着段飞舟的眼睛,“那你就杀了我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9、同行 向杉的这句话让气氛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 段飞舟齿门紧咬,慢慢地将剑鞘从腰侧取出,双目之中几乎能看到怒火在跳动。 向杉依旧默默低着头,似乎正准备平静地接受自己的结局。 下一刻,段飞舟却将剑鞘又塞了回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哼!” 向杉抬起头,原本还准备再说一点什么,段飞舟却已经扭过了脑袋,转过了身,开始对向杉采取完全无视的态度,好似眼睛里压根就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 段飞舟问贺云舒,“你真的愿意收留我吗?这或许会对你造成不小的麻烦,收留一个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贺云舒笑,“我的屋子可是很大的,多住一两个人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 段飞舟松了口气,顿时也安心了不少,“那真是太、太谢谢你了。” 因为性格上的少许别扭,这句话他说得很有些磕磕碰碰,但总归是好好表达出了自己的谢意。 接着贺云舒便将他领到了汽车前。 “这是个什么东西?”段飞舟早就注意到这个大铁疙瘩了,如今在边上绕了两三圈,左看右看都不知道这玩意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汽车。”贺云舒回答,“是可以将我们带到住处的交通工具。” 汽车?段飞舟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但好歹知道什么是车,当即将其看做了一辆没有马的马车,点了点头,摆出一副已经懂了的模样。 司机小陈偷偷凑到贺云舒耳朵边上问,“小少爷,你不会是打算让这些人也全部上车吧?” “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有啊,问题大了。”小陈表示,“装不下啊,这超载了。” 贺云舒沉吟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眼前的汽车虽然车身较长,较长的那部分却不是用来坐人的,只有普通的五座而已。他们来时就已经是四个人,现在顶多只能再塞下一个。 但还不等贺云舒好好思考这个问题,边上段飞舟却突然身形一轻,竟然原地一跃,轻轻巧巧地落在了汽车顶上。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段飞舟盘起双腿,摆好了坐姿,然后才发现四周的气氛有点奇怪,“怎么了?” 贺云舒抽了抽嘴角,低声对小陈道,“现在不超载了。” 小陈无语凝咽,“这也不行啊,被交警看到了比超载还麻烦啊。” 车顶上的段飞舟听到这话,虽然还有点不理解其中的含义,但多少能明白自己的存在有可能造成麻烦。随后他抬手掐了个手势,整个人的身影就像是被调了透明度一样,立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现在别人看不到了。” 小陈和两个保镖都忍不住张开了嘴,瞠目结舌。 好半晌,保镖小赵干笑了一声,“这下子真成玄幻了。” 保镖老王抽了口冷气,“今天的事情本来就是够玄幻的了。” “你们还是趁早习惯吧。”贺云舒再次打开了后备厢,“以后更加玄幻的事情还多着。” 此时此刻,与这边的热闹相比,他们身后的不远处却显得十分寂寥。 一只吸血鬼披着个车罩子,孤零零地缩在那里,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看着那片曾经是座古堡、如今却连废墟也不见了的地方。 贺云舒站在后备厢前等了好一会,这只吸血鬼却依旧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学长……”向杉开了口,想劝贺云舒干脆放弃烈恩。 下一刻,贺云舒却从后备厢里取出了一把椅子,然后又抬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架竖琴。 这辆汽车之所以会比普通的汽车长,就是因为要在后备厢里装这么一架竖琴。 “贺小少爷,你把它拿出来干啥?”小陈忍不住又吐槽了,“我们还没有到海明市,音乐会也要下个月才举办呢。” 贺云舒轻轻用指尖拨了拨琴弦,确认了一下音色,然后闭上双眼,轻轻吸气,沉淀下自己全部的思绪。 在这个过程中,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将竖琴的共鸣箱轻轻搁在肩头,轻踩踏板,双手前伸,转眼便已经摆好了一个标准的演奏姿势。 还真开音乐会啊?小陈已经连槽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吐了。 这个举动显然是十分不合时宜的,众人的脸色都有些抽搐,不明白贺云舒究竟想要做什么。眼下修好汽车赶紧离开才是当务之急,他在这折腾什么竖琴? 但当乐声响起的时候,众人浮躁的心绪都忍不住一静。 竖琴所发出的声音空灵而悠扬,就像是清澈湖水所泛起的涟漪,一点点在人们的心中回荡。 贺云舒的双手更是仿佛带有魔力,让每个音符都似乎滋生出了生命,轻易便钻入了人们心灵护壁中最脆弱的那部分,撩拨起心底最深处的思绪。 似故乡,似明月。 似儿时的记忆,似青春的回眸。 小陈本打算再说笑两句,在这样的音乐中却不由自主安静下来,不知为何不想发出一点声音,不想做出一点干扰。 车顶上的段飞舟也沉默不语,不知被勾起了多少回忆。 向杉更是一脸狂热,就像是最忠实的信徒,眼眸之中全是虔诚的光辉,恨不得顶礼膜拜。 贺云舒所选的乐章很短,仅仅三五分钟便结束了演奏。 当音乐停止时,四周只剩下虫鸣鸟叫,而周围几人还沉浸在回味之中,半晌才回过神来。 可这依旧不对啊。 虽然音乐是很好听没错,但突然弹这一下究竟是想干啥呢?抽风呢?无论如何都是不合时宜啊? 却在第一个人忍不住问出这问题之前,他们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烈恩披着那张车罩子,默默走到了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贺云舒在逆光的晕影中抬起了那张绝美的脸,看着烈恩露出一个笑容。 刹那间,烈恩有些恍惚。 光芒在贺云舒的轮廓上勾勒出一道金边,竟莫名带上了一丝圣洁的味道,配着长发与白裙,仿佛真正的女神一般。 好半晌,烈恩突然笑了一声。不再那么压抑,不再那么心如死灰,笑得甚至有那么几分轻佻,“果真是个美人,果真是个尤物啊——我活了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的人物,但就算是再如何艳名远播的绝代佳人,也少有能比得上你的。” “谢谢。”贺云舒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夸奖,“我也这么觉得。” 他是如此的坦然,反而让烈恩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贺云舒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竖琴再次搬入后备厢内,又仔细擦拭干净,“烈恩先生,你想开了吗?” 烈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自嘲一笑,耸了耸肩,“也没什么看开不看开的,就是突然觉得,其实生活还是挺美好的,我还没有享受够。” “所以你决定跟我走了吗?”贺云舒笑道,“等到了城里,可以享受的地方那简直是太多了,保证会让你流连忘返,到处都充满了生活的乐趣。” “那太好了。”烈恩乐呵呵地走近了那汽车,“你之前说过要负责赔偿的对不对?以后我的快乐生活就交给你了啊。” 就在烈恩准备踏入车里之时,他却又忍不住回过头,再次看了看那废墟原来的位置。 这一眼中,有许多惆怅,许多眷念,许多忧伤,但这些情绪最终都被烈恩给好好收了回去。 烈恩叹了口气,终于钻入了车门之中。 小陈幽幽说了两个字,“超载……” 烈恩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仿佛一团黑烟散开,那个一直披在烈恩身上的车罩子突然塌了下去。 一只肥肥的小蝙蝠从罩子底下钻了出来,扑闪着小翅膀飞啊飞,最后趴在了椅背上。 “这下没问题了。”小陈高兴地坐到了司机位上。 不得不说,这个小陈真的是非一般的心大。之前一起过来的两个保镖此时还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看着椅背上的那只胖蝙蝠就像是见鬼了一样。 贺云舒拍了拍两个保镖的肩,“行了,上车吧,我们耽搁得已经够久了。要是再不赶到海明市里去,我哥的电话怕是又要来了。” 两个保镖打了个哆嗦,想想果然还是贺大公子更可怕,连忙纷纷坐到后座,与那只肥肥的小蝙蝠和谐共处。 向杉十分自然地紧随其后。 却就在向杉准备钻进车里的时候,贺云舒突然伸出手,在车门前拦了一拦。 向杉停下脚步,十分愕然地看着对方,一时间还有点懵。 “向杉学弟,”贺云舒微笑道,“你也想跟着我一起走吗?” 向杉的嘴唇抖了抖,似乎这才意识到——贺云舒之前邀请了段飞舟,邀请了烈恩,唯独从来没有邀请过他。 “我……”向杉张了嘴,神情十分委屈,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一年没见,和那时候相比,你真的变了很多。”贺云舒说,“一年前的时候,你还只是我们学校中一个普通的学弟,但你现在显然已经不是了。甚至今天我们所遇到的这些怪事,或许也和你脱不开关系。” 向杉低下了头,神色变幻莫测。 椅背上的小蝙蝠支起了身体,车顶上的段飞舟也往下投注了视线。 老实讲,贺云舒此时的言行有一些冒险,毕竟向杉如此诡异,就算突然向他发难也并不奇怪。但有这另外两个人在,哪怕向杉真的发难,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是的,此时此刻在贺云舒心里,眼前的向杉学弟甚至不如段飞舟与烈恩两人可信。 “向杉学弟。”贺云舒一字一顿,慢慢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能和我说一说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钞能力 向杉最终还是跟着贺云舒一起坐上了这辆车。 贺云舒在副驾上,而向杉在后座,被老王小赵这两个保镖给挤在中间。 当向杉上车时,后座椅背上的胖蝙蝠还支起两只小翅膀,满脸嫌弃地爬远了一些。 “对不起,云舒学长,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向杉低着脑袋,神情沮丧,“只是那些经历太过离奇,我怕我说出来之后,你反而会不相信。” 贺云舒沉思了片刻,“也就是说,在过去的那一年里,你其实并不在这个世界,而是一直在其他各个世界中穿梭?” 向杉用力点头,“你能理解这种事情吗,学长?” “当年能理解啊。”贺云舒笑,“最近几年不是挺流行这种小说的吗,我也看过几本的。” 这话说得,反而叫向杉不知道他究竟是真信还是假信了。 “你最开始是被一个自称系统的家伙给拉到的其他世界中,然后完成许多任务,直到现在才刚刚回来?”贺云舒又问他,“那么段飞舟先生和烈恩先生为什么也到这个世界里来了?刚好他们都是你在其他世界中认识过的人,这太巧合了,很难相信和你没有关系。”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向杉摇了摇头,“我根本没想到还可能再见到他们,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直接地就离开了,怎么着都会更婉转一些。” 椅背上的小蝙蝠听到这句话,脸都黑了,当即又往边上给挪了一会,几乎快要将身体给贴到车窗上。 车顶上也似乎有一股股寒气正在往下渗透,显然段飞舟的心情也很不美妙。 司机小陈忍不住关了空调。 “那个带着你穿越的系统呢?”贺云舒又问,“如今发生了这种奇怪的事情,难道它没有说些什么吗?” 向杉继续摇头,“我回来之后,系统就从我身上直接消失了。我现在就和一个普通人没多大区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好吧。”贺云舒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这就明白了?你究竟是明白什么了?听到这番对话的众人忍不住一阵无语。 就连向杉都微微扯了嘴角,不知道是否应该庆幸自己安全过关。 贺云舒也不再关心这些事情,拿起手机看起了新闻。 今日他门所遭遇的这几个小时的离奇事件,如今自然还是无人知晓的。但他看了一会儿,发现网络上同样遇到离奇事件的人居然不少。 有同他们一样莫名其妙迷失在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许久,又莫名其妙出来的。有看到仿佛只会在神话传说中出现的奇妙生物,正准备拿起手机拍摄,那生物却又突然消失的。有出门上班几个小时,下班一看,自家房子不知道怎么突然没了一半的。至于兰明高速上那个突然出现的大坑,更是被各方媒体争相报道。 总而言之,世界各地似乎都出现了异常,就从这一天开始,像是约好了一样。 贺云舒沉默着将这些新闻一条一条看过去,许久之后才放下手机,揉着额角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至今为止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但贺云舒总有种莫名的预感,似乎这个世界将要开始不那么平静了。 也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到他安逸快乐的人生。 …… 约半个小时后,几人所在的车子终于驶入了海明市的市区。 小陈问,“贺小少爷,现在是要去音乐协会报道吗?” “不,先到住的地方去。”贺云舒说,“首先要把客人给安置好,其他的事情可以明天再去处理。” “好嘞。”小陈应了一声,将方向盘一转,车辆当即驶入了一条宽敞的大道。 海明市是极为繁华的一个大城市,现在又正是傍晚时分,大道边上就是一整条购物街,手提购物袋的男男女女简直组成了人山人海,叫人目不暇接。 小蝙蝠已经贴在车窗玻璃上看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 车顶上的段飞舟比烈恩还要没见过世面,此时更是已经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剑鞘,莫名惶恐。 “云舒学长,不知道你们定好了酒店没有?”向杉则绞尽脑汁想要表现,“我在这边有几个熟人,或许可以帮忙。” 贺云舒笑着摇了摇头。 “你以为他是什么人啊?他可是贺小少爷!我们贺小少爷才不需要酒店。”小陈乐呵呵地插嘴。 在之后的十来分钟内,小陈哼着小调,一路东拐西拐,最后将车辆开入了一个青山绿水犹如公园的地方。 “贺小少爷,到了。”小陈与两个保镖下了车,帮贺云舒拉开车门。 向杉跟着下车,抬头看着眼前的别墅,整个人都惊呆了。 当然,贺家有栋别墅,这事很正常,这事一点都不值得震惊。可问题是,贺云舒根本不住在海明市,贺家也根本没人住在海明市,一年来这儿一回都算多的,为什么他们能在海明市有一栋别墅! 贺云舒微微一笑,神色平和自然,“这就是我现在的住处了,两位先生暂时就先居住在这里吧。” 话音刚落,那胖胖的小蝙蝠便迫不及待飞了出来,变化成了俊美青年的模样。 烈恩站在屋檐的阴影中,赞赏地看着眼前别墅,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还比不上我的城堡,但也非常不错了。” 与此同时,车顶上的段飞舟也跃到了地上,扬起一点烟尘。 等到他解除了隐身法术,现出身形来,众人才发现,这个少年的脸色似乎有些微红,神情看起来似乎很有几分尴尬。 段飞舟扭捏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个叫‘汽车’的东西,其实是应该坐在里面的吗?” 话一问出口,他的脸颊顿时又更红了,显然已经不需要其他人再来回答。这一路上,他都没有看到第二个坐在车顶上的人。 而就在这短短的交谈中,周围又有几人路过,并朝着他们投注了十分惊奇的目光。 不得不说,烈恩与段飞舟这两人的衣着,实在非常显眼。 烈恩哈哈一笑,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径直便随着贺云舒等人走进别墅,已经准备好挑选自己的房间了。 段飞舟的脸色却忍不住更红了,小碎步跟在众人后面。等到进了门,刚一离开那些路人的异样视线,他便忍不住松了口气,又默默来到贺云舒的身旁,扯着自己的衣服,极小声地问,“我是不是应该换一身打扮比较好?” 贺云舒笑着看他。 这笑容不知怎么就让段飞舟打了个寒颤。 然后便听贺云舒道,“你这身衣裳确实与这边的风俗不太相符。具体应该如何穿着,需要我为你提供一些建议吗?” 段飞舟不疑有他,连忙点头,“那就拜托了。” 于是他便被贺云舒带进了房间,打开了满满一面墙的衣柜。 不到十分钟,段飞舟黑着脸出来了。 那衣柜里满是裙子,裙子,以及裙子。贺云舒甚至还拿出一个棕色小短裙,试图让段飞舟尝试尝试……段飞舟宁死不屈! 贺云舒非常遗憾地叹了口气,但面对这种理所当然的发展,他也并不失望,当即从自己的卡包里抽出一张卡,递到段飞舟的手中。 “小赵,”然后他点了个保镖,“你陪段先生出去一趟,买一身合适的衣裳。” 段飞舟拿着这张奇怪的卡片,好奇地摸了摸,嗅了嗅,不断思考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思路。 直到一路被领进了市中心的时装店里,他才终于从小赵口中得到了答案。 “银子?”段飞舟捏着手中的卡片,忍不住惊呼出声,“你说这里面装满了银子?” 这声音太大,顿时又引来许多视线。许多人在看到他之后都忍不住反复打量,间或说出一些诸如“cosplay”等段飞舟完全不懂的词汇。 段飞舟的脸又红了,忍不住缩在小赵身后,指望对方那精瘦的身板能将自己完全遮挡起来,“这里面总共装了多少银子?” 这个问题小赵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想用多少,里面就有多少。放心吧,都是小少爷的钱,他不会叫你还的。” 段飞舟突然感觉手中这个小小的东西其实重若千钧。 “段先生,你看这套衣服怎么样?”小赵紧接着就给段飞舟指了件西装,“这很高档的。” “……贵吗?”段飞舟瞬间便从高档这个词联想到了价格。 小赵笑道,“当然贵啊。这可是贺小少爷请客,让你放手买,不挑贵点怎么行。” 段飞舟当即摇了摇头,“不买这套。” “那你……” “买最便宜的。”段飞舟小心翼翼地捏着手中的卡,低声说了这五个字。 “什么?”小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段先生,你不用这样,我们小少爷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他既然把这张卡给你,那就真的是让你随便用的。” 段飞舟摇了摇头,仍旧是那坚定的五个字,“买最便宜的。”【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1、人设 在段飞舟跟着小赵出去买衣服的时候,贺云舒将另一张卡交给了烈恩,并教会了他许多现代的支付方式。 “真是神奇啊!”烈恩对此简直是赞不绝口,“这边的生活未免也太过方便了!” “是的。”贺云舒点头表示认同,“随着科技的发展,享乐的途径也越来越多种多样。很多时候,人们甚至会将许多时间花费在思考应该选择什么方式来享乐上。” “哦?”烈恩已经做好了出门去享受夜生活的打扮,正准备将时间浪费在感受城市里灯红酒绿的糜烂气氛中,闻言又停下了脚步,“难道这边还有什么其他的享受方式吗?” 于是贺云舒打开了电视,又打开了电脑…… 事实证明,烈恩在享乐上真的是天赋异禀。他仅仅花费半个小时便学会了如何上网,并将贺云舒送给他的网银支付账号倒背如流。 当段飞舟买好了衣服回来时,烈恩已经彻底沉迷在电脑前了。 “太棒了,”烈恩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一边还神情迷醉地不断念叨,“这个世界简直是太完美了。” 段飞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眼前这个家伙明明是和一样突然流落到异世界的,为什么能适应得如此之快? “段先生,你回来了。”贺云舒与他打了个招呼,在看到他身上那套明显廉价的休闲装时稍微顿了顿。 但贺云舒并没有说些什么,甚至连嘴角笑容的弧度都毫无变化,“时候不早了。别墅里还有很多空房间,你随便挑选一个,早些休息吧。” 段飞舟点了点头,默默地掏出那张卡片,“还给你。” “不必这么客气。”贺云舒轻轻推了推他的手掌,“你来自其他世界,在这边生活起来总归是会有些不方便。我既然遇到了你,能帮一把自然是帮一把,反正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谢谢……”段飞舟推诿不过,只好将那张卡片又给收了起来,还收得十分小心翼翼,好像那是什么十分贵重的珍宝一样。 这个时候,其他人自然已经选好了房间。贺云舒住在二楼,两个保镖住在同一条走廊,向杉抢了贺云舒对面的地方,一楼则是小陈与烈恩。段飞舟一方面不爽向杉和贺云舒离得这么近,一方面又想要和他们保持距离,最终和烈恩一样选了一楼,就住在烈恩的边上。 而后众人各回各屋,一楼的客厅马上便安静下来。 只有烈恩依旧沉迷上网,抱着个笔记本坐在那里完全不愿挪动。 段飞舟站在烈恩身后看了一会,被那色彩鲜艳的画面晃得有些眼花,但还是一直默默看着,抱着剑鞘,立得笔直。 好半晌,烈恩终于忍不住搭了句腔,“你难道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段飞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迟疑彷徨了好大一会,“我弄坏了你的城堡,真的很对不起。” “得了,这事就不用再说了。”烈恩表示,“你本来想说的也不是这个,对吧?” 段飞舟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问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烈恩笑着表示,“这不挺好的吗?那贺小少爷真是个大方人,我们简直是因祸得福了。” 段飞舟抿了抿嘴唇,沉默下来。 “怎么,难道你不这么觉得?”烈恩问他,“难道你觉得贺小少爷不好吗?” “不,他很好。”段飞舟低声道,“可我觉得,他未免也有些太好了。” 这句话着实是有些奇怪,好像因为贺云舒太好了,导致段飞舟反而对他有些不满了一样。 但烈恩明白段飞舟的意思。 烈恩忍不住笑了笑,“你是觉得他太完美了,完美得像假的一样?” “也不能这么说。”段飞舟有些惶恐,越发抱紧了自己的剑鞘,甚至耳根也有些发红了,好似觉得自己背后这么谈论对方非常不好,但仍旧是忍不住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他真的很好很好,但是……” 但是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一种人吗?每一次举手投足,甚至每一个微笑的弧度,都仿佛被尺子丈量好的一样,永远在最让他人舒适的位置,永远那么优雅那么精致,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进退分明,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只能难以抵抗地从心底产生好感。 段飞舟沉默下来,因为他发现烈恩说得对。他就是觉得贺云舒太完美了,完美得很不真实。 除了喜欢打扮成女人的古怪癖好之外,真的找不出任何一个缺点。 “简直像个真正的女神。”烈恩用类似咏叹的调子感叹掉,“被摆在教堂里供人膜拜的那种,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是。”段飞舟忍不住皱起眉头,觉得烈恩说得也未免太过分了一些。 烈恩摇了摇头,“我可并不觉得他这样子有什么不好。而且这也并不令人奇怪,顶多证明他有着极好的家世,从小接受极好的教养。哦对,还可以证明另一点——他现在和我们都不熟。” 段飞舟顿时有些困惑,“不熟?” “你的人生阅历还太浅薄了,小子。”烈恩将视线从电脑屏幕前移开,看着身后段飞舟,“你就等着看吧,等到什么时候他和我们真正熟悉起来,他就绝对不会再是这幅样子了。” “……那如果始终不熟呢?” 烈恩摊手,“那就等着会不会有哪一天,出现一个让他真正在意的人或事吧。人呐,一旦有了真正在意的东西,就很难再完美了。” 段飞舟懵懂地点了点头,似乎有一点懂了,又似乎根本没懂。 “不过话说回来,贺云舒现在这个样子,着实是让人着迷。”烈恩突然又发出了嘿嘿嘿的笑声,“越是想象他最真实的一面,越是想象有朝一日剥下他那外壳之后能看到怎样的景色,就让人越是兴奋啊。” 段飞舟听得眼角直抽,脸色也黑了下来。 烈恩还浑然不觉,笑容简直叫人不适。 “是啊,贺云舒真的太好了。”段飞舟凉凉地道,“难怪他会喜欢他。” 烈恩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神色难看得难以形容。 段飞舟没有明说,可任谁都听得出他话语中的两个“他”分别指的是谁。是啊,哪怕他自称自己只喜欢女人,哪怕他其实是个男人,但他还是喜欢他,瞎子才看不出来。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还能好好说话吗? 段飞舟冷哼一声,不等烈恩做出其他反应,转身便回了自己之前选好的房间,还非常用力地关上了门。 好半晌,烈恩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脸,苦笑一声,“其实吧,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哪怕丹洛,咳,不对,如今烈恩已经知道这个人的真名其实叫做向杉了——哪怕向杉确实喜欢贺云舒,贺云舒也显然并不喜欢向杉。 “向杉啊向杉,”烈恩突然又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活该你也有今天。” …… 二楼,向杉与两个保镖正凑在一起斗地主。 “赵哥,王哥,”向杉拿着扑克牌,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你们跟着云舒学长多久了?学长的事情,你们应该知道挺多的吧。” “小赵是今年刚来的,比楼下小陈早不了两个月。”老王回答道,“我倒是贺家的老人了,不过以前也不是单独负责保护小少爷的,就这两年才被贺大公子给派过来。” 这左一口“小少爷”,右一口“小少爷”,哪怕向杉今日已经听着他们这样说了无数遍,却还是觉得很不习惯。每听到一次,他就觉得心里像是被刀子给割了一下。 向杉忍不住问,“所以学长真的是男的吗……” 老王和小赵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不是吗?”向杉被他们笑得有些懵,却又忍不住在心底燃起了某种希望。 “不不,小少爷当然确实是男的。”老王笑得肚子疼,好半晌才忍不住摆了摆手,“我们只是没有想到,你分明是小少爷的学弟,同校也这么久了,却居然还以为他是女的。” 向杉有些惊讶,难道校友都该知道贺云舒其实是男的? 事实竟然还真是这样。小赵紧跟着就补充道,“其实小少爷从来不隐瞒自己的性别,只是第一眼就认错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如果对方是不重要的人,就算认错,小少爷一般也懒得纠正了。” 不重要……向杉感觉自己心里被扎了一刀。 “而且小少爷在学校是风云人物,人气很高的。几乎每个刚入校的新生,都会在短短一星期内,就因为得知他的性别而心碎。”老王说到这里,突然莫名同情地看了向杉一样,“而你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呃,你是不是没什么朋友啊?” 向杉的心里猛地又被扎了一刀。 …… 此时此刻,贺云舒的房中。 他拿着卸妆水,对着镜子认真欣赏着自己的脸,好半晌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 今天的我也是这么美啊。 美得都不想卸妆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2、兄与弟 客观来说,贺云舒的外表非常优秀,素颜十分英俊,任何人看到都会忍不住称赞,是个实打实的大帅哥。 问题是他嫌弃自己长得太帅了,不够柔美,只能每天依靠化妆补救这样子。 总而言之,卸妆真是一件痛苦的事。 当贺云舒对着镜子长吁短叹,几经挣扎,终于完成了这一残酷的工序时,夜色已经很深了。 隔壁斗地主的三人早已经散场,一楼的几人也已经十分安静。 贺云舒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舒舒服服地取出手机,在睡前又顺便看了下新闻。 他边不甚在意地扫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内容,边思考着今天所发生的这些事情。虽说从中午起网络上便不断有人表示自己遇到了异常事件,但贺云舒相信,自己所遇到的绝对是最异常的。 一个曾经穿越过许多世界的学弟,还有两个活生生从其他世界过来的人。 他们的出现,究竟是一个纯粹的巧合,还是有着什么暂时无人所知的关联?世界各地在这同一天都发生了异常,究竟和他们有没有关系?从其他世界流落到这边的真的只有段飞舟和烈恩两个人吗,会不会还有别人? 八成还有别人的吧,只不过自己暂时只遇到了这两个,剩余的还不知道在哪里。世界各地突然出现的这些异常,说不定就是其他的异界旅客搞出来的。 想到这里,贺云舒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已然有些困倦了。 他正准备关闭手机,屏幕上却一闪而过某条信息,让他一下子又清醒过来。 贺云舒忍不住直起身,将屏幕扒回原来的位置,认真看了看刚才一眼扫过的那条新闻,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沉重。 在发生了无数不算糟糕的异常之后,终于出现了一个不太妙的事件。 一个载满了乘客的旅游大巴在两个小时前无故消失,又在大约半个小时前突然出现。车内有一个已经身亡的人,尸体惨不忍睹,像是被什么野兽啃食过了一样,骇人听闻。至于其他的乘客,全部失踪,没留下一点线索,生死不明。 网络上,已经有无数人正在关注这起事件,引发了无数的恐慌。 贺云舒浏览了有关这件事的所有信息,指望能发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但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在猜测。其中自然不乏有将这起事件与之前那些异常给联系起来的,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突然间变得让人们陌生了。 “这个世界已经不安全了?”无数人提出了同样的质疑。 当然,也有人坚信这只是一起恶劣的刑事案件,是可以得到科学合理的解释的。但这样的声音很快便被人群所淹没,网络上的基调越来越恐慌。 贺云舒叹了口气,揉了揉脑门。 好在这起事件已经有相关部门派人处理。他身为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市民,难以在其中起到太大的作用,所能做的也只有持续关注后续发展了。 正当贺云舒准备暂时忘掉这种压抑的气氛,好好休息之时,他又接到一个电话。 贺云舒一看,又是自家大哥贺韵笙。 “云舒,”贺韵笙的语调有一些沉重,“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难道他是也看到了那个新闻,所以正在担心吗?贺云舒打了个哈哈,“哥,我哪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已经准备休息了,没事,这边都挺安全的。” “你已经准备休息了?”贺韵笙又加重了语气,“你不是正在看直播吗?” 直播?贺云舒愣了一下,突然间完全跟不上对方的思路。 “就在十五分钟前,”贺韵笙表示,“你给一个女主播打赏了十万块。” 贺云舒低低抽了口冷气,一时间无语至极。 合着你打电话过来是因为这事?沉重的语气也是因为这事?贺云舒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当然没有看什么直播,只是将账户借出去了,这事八成是烈恩干的。但相比烈恩的行为,贺云舒觉得还是自家哥哥的行为更可怕。 “哥,”贺云舒用力揉了揉脑门,“我花十万块钱,你也要管?” “钱的问题都是小事。”贺韵笙说,“但我刚才查了查那个女主播,她的风评很不好,我觉得你不应该沉迷这种女人。” 贺云舒说不出话。 “当然,如果你真的看上了这个女人,我也不会棒打鸳鸯。”贺韵笙突然又话锋一转,“你可以和她好好谈谈,只要她愿意改过自新,我们贺家也不是不能接受她。毕竟你难得喜欢一个女人,我还是非常高兴的。” 哥啊,你想弟媳妇想疯了? 贺云舒幽幽一叹,不得不澄清这个残酷的现实,“不是这样,你误会了,哥,我今天把我的账号借给了一个朋友,这笔钱是他打赏出去的,和我没有关系。” “朋友?”贺韵笙猛地又拔高了音调,“什么朋友?男的女的?家世如何?” 贺云舒想挂电话了。 “你真的没有骗我吗,云舒?”贺韵笙追问,“你居然有朋友了,我好高兴,什么时候带回家来让我看看?” “嘟——”贺云舒终于还是挂掉了电话。 他想着兰乌市首富贺大公子的名号,心情十分复杂。说起自家哥哥贺韵笙,那绝对是现今国内最受女性欢迎的优质男青年,没有之一。不仅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千亿家财,凭实力让贺氏集团的影响力逐年扩大,财力和实力都无可挑剔,性格更是雷厉风行,举手投足都是一股霸道总裁的风味,轻易便斩获一众女粉。 世人都说,这贺大公子样样都好,唯独有些弟控。 但贺云舒自己非常清楚,贺韵笙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弟控……却比真正的弟控还要磨人。 不到两分钟,贺韵笙的电话又过来了。 “云舒,”这次电话那头的声音比刚才更急,“海明市不安全了。” 这是终于看到那个新闻了。 贺云舒笑了笑,“海明市这么大,不过出了一件事,怎么至于就不安全了?放心吧,我这边安全得很。” “不行,你不能再留在那里了。我明天就派人过去,把你接回来,音乐协会那边我去解释,什么都没有你的安全重要。”贺韵笙的语气非常坚定,“你不能出事,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你绝对一点事情都不能出。” “哥。”贺云舒摇了摇头,“你不必这样。” “什么不必这样?我是你哥啊……” “你对我的过度关心,源自于你内心深处无法介怀的愧疚。”贺云舒说得更明确了一些,“但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你,你根本不必对我心怀愧疚。” “……”电话那头的话语一下子就被止住了。 好半晌,贺韵笙才道,“云舒,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要把你当做亲生弟弟。” “是吗?”贺云舒叹道,“那你什么时候再和我见个面?和我一起,像对普通兄弟一样,面对面的好好聊聊。哥,你敢吗?” 贺韵笙又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他的声音相比之前已经艰涩了许多,“对不起,云舒……你太特别了,你真的太特别了。” “没事的,哥,我能理解。”贺云舒轻笑道,“我的能力确实非常令人困扰。” 随后贺韵笙又嘱咐了一些惯常的安全问题,便匆匆结束了这次通话。 贺云舒握着自己的手机,忍不住在原地站了许久。 睡意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叹了口气,洗了把脸,然后拉开阳台的门,任由夜晚的冷风吹拂到自己脸上。 楼底下的小陈已经彻底睡熟,情绪有些不安定,显然睡梦中还在记挂着自己所背负的任务。 烈恩还醒着,亢奋的情绪表明他八成还在网上看那些漂亮的小姐姐,但最深层的精神已经有些困顿,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休息。 段飞舟则十分清醒、十分精神,大约剑修根本不需要睡觉吧。这个少年的心绪从最开始就比其他人更澄澈,此时的心情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好,似乎在生闷气。 二楼的两个保镖都在半睡半醒之间,情绪比起白天里已经好了很多,只剩下略微的彷徨与压抑,应该很快就能从今天遇到的这些怪事中缓过来。 向杉……还是完全看不透。 这个学弟是他目前为止唯一看不透的人,但看不透本身,便是最大的诡异。 贺云舒静静感知着他人心中那些繁杂的情绪,静静吹着夜风,忍不住又一次深深叹了口气。 是啊,他从小就特殊,太特殊了。 特殊到自家哥哥根本不敢靠近他周身百米,特殊到任何一个知晓他能力的人都会在他面前感到害怕。 每个人的内心都分为光明与阴暗两面,假如那些阴暗能被别人轻易看穿,又有谁能不恐惧? 当然,凭良心说,这是个非常方便的能力。 “如果能让我自由控制就好了。”贺云舒不禁苦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论我想与不想,其他人的情绪都一个劲往我脑子里钻。” 更要命的是,有时候他甚至不止能读出情绪。在幼年接受“异常能力研究所”的测试时,他甚至偶尔会直接进入别人的梦境。幸好这个概率很低,而且需要严苛的前置条件。 至于平时,这种能力也不算太大的困扰。 毕竟二十多年过来了,贺云舒对此早已习惯。 他在夜风中渐渐平静下思绪,正准备关门进屋,视线却又突然投向远处,看向大道上刚刚行驶过去的一辆汽车。 那是个急于归家的人,贺云舒隔着远远的距离感知到了对方那急切的情绪。 这让贺云舒忍不住皱起了眉。 那条道路距离这处别墅绝对不止百米。假如这不是错觉,岂不是意味着,他这无法自我控制的能力,又突然变得更强了? 贺云舒摇了摇头,控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倒在床上,努力让自己进入睡梦。【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3、别人的梦 贺云舒站在一片森林中,看着周围的环境,觉得有一点不对。 这片森林分明早就已经消失了,而且他也早就已经到达海明市,现在应该正躺在床上。所以实际上他已经睡熟,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吗? 但贺云舒的精神十分清醒。 一种久违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抬起右手,捂着额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判断出这不是他自己的梦。 理论上,他的能力能轻易感知到所有人的情绪,但这只是最初级最普遍的情况,他并不是只能感知到情绪而已。而他对他人内心的窥视究竟能到达什么地步,与许多因素都息息相关。 比如说每个熟知他能力的人,都会在他眼前有着本能的戒备,而这戒备本身便是一种有效的抵抗。对方越是戒备,贺云舒的感知便越模糊。当然,正常人再如何戒备,也顶多只是让贺云舒的感知变模糊,不可能完全屏蔽。 反之,假如对方对贺云舒毫无戒备,甚至主动将自己的内心完全敞开,贺云舒就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典型的例子就是梦境。一个人在睡眠的时候会本能地卸下戒备,做梦时又会本能地放开自己的思绪,于是贺云舒便偶尔会被他人给直接拉入到梦境之中。 但这个几率一点也不大。 在小时候接受过相关的测试后,贺云舒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了。 所以眼下究竟是谁的梦呢? 贺云舒迈起长腿,脚步声极轻地往前走去。 每个人都会在梦境中对现实的场景进行改编和重构,眼前的森林自然也和真正的森林很不相同。虽然同样是密密麻麻的树木,同样是茂盛无比的树冠,阳光却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下来,将整片森林都照射得一片明朗,充满了夏日的味道。 很快,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栋古堡,一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古堡。 古堡的大门敞开着,能望见一道站立在门前的身影。 理所当然的,那是吸血鬼烈恩。 “烈恩先生的梦吗?”贺云舒不太确定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同时他止住脚步,站定在层层叠叠的树木遮挡之后,以免被对方看到。 眼前的情况让他有些困惑。虽说别墅里面就住了这么几个人,看到谁的梦境都不足为奇,但既然烈恩是吸血鬼,难道不应该更喜欢阴暗的地方吗?为什么梦中的阳光会如此充沛? 正当贺云舒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古堡中的烈恩突然走了出来,将手伸到了门外那些璀璨的阳光之中。 这意味着烈恩虽然是一只不能见光的吸血鬼,却向往太阳的光明? 但烈恩并没有安全地走到阳光之中。仅仅下一个瞬间,他被阳光照射到的皮肤便猛地燃起一团火。火焰在刹那间就将这只吸血鬼苍白的皮肤给烫黑烫红,而且很快蔓延到全身,将烈恩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场景十分可怕。 贺云舒被吓得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去将人救下来,却很快回过神,继续停留在原地。 这只是场梦。 梦境中,烈恩被火焰烧得蜷缩成团,整个人的形状都仿佛正在被融化,即将成为一团灰烬。但烈恩没有显露出丝毫痛苦,没有挣扎没有惨叫,只是安静地任由火焰焚烧。他甚至还在继续往外挪动,让更多的阳光照射到自己身上,激起更多的火焰。 贺云舒忍不住移开视线,有些看不下去了。 虽然这只是一场梦,但梦境往往能反应出许多东西,甚至直接映照出人的潜意识。 古堡门前的火焰还在燃烧,烈恩甚至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贺云舒叹了口气,明白自己八成又窥视到了他人内心中最为私密、最不愿让人知晓的部分。 可他无法选择主动离开,只能继续留在这儿,等待对方的梦境结束,或是自己的身体在某种刺激之下突然从沉睡中醒来。 贺云舒移动步伐,想要至少离古堡前惨烈的景象远一点。 突然间,他却又停下脚步,愕然地转过头,看向了森林的另外一边。 在刚刚的这一个瞬间,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似乎有道视线突兀地从自己身上扫了过去。可树木实在是太多了,他追随这道视线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在吸血鬼烈恩的梦中,还有另外一个人? 但除了贺云舒与烈恩自己之外,这个梦中究竟还会有谁?莫非是另一个能进入到他人梦境中的人吗? …… 翌日,贺云舒醒得很晚,睁开双眼时太阳已经挂得很高。 他揉着脑门起床,认真洗漱一番,又再次戴好自己的假发,选好合适的硅胶,花费大量时间梳妆打扮,最后打开衣柜,在众多美丽的小裙子之中挑选出最符合今天心情的一件。 当贺云舒再次走出房门,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便又是那个美貌优雅得无可挑剔的绝代佳人了。 “小少爷,”保镖老王在走廊在与他打招呼,“胡老先生来拜访了,何婶正在招待他。” 这何婶是贺家在海明市的佣人,今早才赶过来。 至于胡老先生,则是音乐协会的代表人之一,也是下个月将要开始的那张音乐会的主要举办者。 贺云舒笑着点了点头,走到客厅,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的胡老先生。 这个清瘦的小老头留着一把山羊胡,此时的情绪很不美妙,“小贺啊,你看到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个新闻了吗?” 贺云舒点了点头,“是那辆旅游大巴的事?” “是啊,失踪的乘客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胡老先生的山羊胡忍不住抖了又抖,“不知道谁传出的谣言,说海明市开始闹鬼了,简直一派胡言,信的人居然还不少。出门看看,连大街上的人都变少了——真不知道这些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恐慌果然开始发酵了。毕竟这两日不止出了这一件事,诸多的异常已经闹得人心惶惶。 贺云舒猜测,“这影响到我们下个月的音乐会了吗?” 胡老先生的心情又更差了,显然确实在这方面遭受了不少的压力,“有一部分人已经退票了,更多的人正在网络上闹,试图让我们将这场音乐会给延期,或者更换举办城市。” “我猜您肯定不会同意。”贺云舒笑。 “我当然不同意!”胡老先生顿时激动起来,“开什么玩笑,我们为这场音乐会努力了这么久,这么多人做了多少准备,凭什么说延期就延期!还是因为这种无理取闹的理由延期,简直可笑!” 贺云舒笑着等待对方吼叫完毕,在对方发泄后心情有所缓和时递上一杯茶,“也就是说,我还得继续努力为音乐会做准备。” “是啊,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件事。”胡老先生润了润嗓子,长长吐出一口气,“小贺啊,你可是我们的杀手锏,是压轴的人物,一点问题都不能出的。你千万不能被这些奇奇怪怪的传言所影响,一定要好好练习,努力练习,并且保持最好的状态,然后在音乐会当天拿出最完美的表现,你明白吗?” “放心吧,胡老先生。”贺云舒微笑,“我什么时候出过错?” 胡老先生点了点,这才感觉心情彻底平静了下来。 等送走了胡老先生,贺云舒看了看时间,已经上午十点了。 昨天一整天,除了在林子里弹的那几分钟外,他都没有碰过自己的竖琴,确实是松懈了。想到这里,贺云舒便让小赵将竖琴给搬到了庭院中。 向杉适时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女神珍爱的乐器,“赵哥,我来帮你吧。” 小赵抱着竖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玩意,一百二十万。” 向杉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原地,顿时不敢碰了。 …… 这架竖琴对贺云舒而言并不昂贵,当初买下来也只是用来练习的。但乐器这种东西,一旦熟悉了其中一件,便很难再换成其他的。如今贺云舒到哪儿都会带着这架竖琴,就像是自己的另一只手一样,离不开了。 贺云舒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指尖轻轻抚过竖琴边缘木质的纹路,因那熟悉的触感而惬意地眯上了眼。 下一刻,美妙的乐声从他手中倾泻而出。 就连树上的灰雀也好似被这音乐打动,落在了附近的梢头,认真聆听。 别墅中的众人更是忍不住暂时停下手中在做的事,纷纷沉浸其中,连心情都变得温柔起来。 “绝妙,真是绝妙。”烈恩从房中走出,轻敲手掌。 贺云舒的指尖莫名乱了一分,让这本应完美的音乐中夹杂了一丝不太美妙的音符。 他笑了笑,干脆暂停练习,起身见了一礼,“抱歉,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怎么会是打扰?能够欣赏你的演奏,简直是莫大的幸运。”烈恩今天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俊逸,金色的长发从右边的肩头垂到身前,发尾还用一个红色的小蝴蝶结系起,显然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花枝招展,“像云舒这种才貌双全的美人,无论做任何事,都不会称得上是打扰。” 贺云舒嘴角勾着完美的弧度,感受到对方明显殷勤的态度,心情十分复杂。 向杉更是僵立在一旁,感觉十分不对。这只过于轻佻的吸血鬼,显然是已经开始猎艳了啊! 贺云舒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竖琴,却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 “烈恩先生,你喜欢阳光吗?” 这句话把烈恩给问得一愣,一时间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问一只吸血鬼喜不喜欢阳光?这简直就是在骂人啊! 烈恩正准备开口否认,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一下变得难看了起来。 “抱歉,我唐突了。”贺云舒苦笑。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是许多人难以接受的,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装作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 贺云舒一看到烈恩,就想到昨晚看到的那场梦,想到那个充满阳光的森林,以及古堡前绚烂的火焰。 要如何才能装作自己根本不知道? 这只看似轻佻的吸血鬼,骨子里其实刻着深深的自毁倾向。【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4、掉坑又掉坑 “哈哈哈,我怎么可能喜欢阳光呢?阳光对我们而言简直就是剧毒啊。”烈恩笑道,“云舒美人,你可真是幽默。”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轻佻,但他内心所散发出的情绪一下子就模糊了。 这表明烈恩此时对贺云舒十分戒备,这只吸血鬼或许已经察觉了什么。 “确实只是个唐突的问题,”贺云舒依旧还是那么平和淡然,“我对于血族并没有太多了解,闹了笑话,希望烈恩先生你不要介意。” “我当然不会介意,”烈恩表示,“美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 在这番敷衍的互给台阶之后,烈恩打了个哈哈,又找了个借口离开,继续躲到房中沉迷网络去了。至于之前所准备的猎艳计划,此时自然已经被他给全部取消。 贺云舒依旧坐在庭院中,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弹奏出下一段乐曲。 但音符刚一出来,贺云舒便忍不住又停下动作。 音乐往往能直观地展现出演奏者心底最细微的情绪,所以刚一听到自己所弹的音,贺云舒就发现,自己此时的心情竟然有些糟糕。 想来也是。在非主动的前提下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又藏着掖着不敢告诉对方,这已经是一件不太令人开心的事情了。更别说烈恩先生的秘密是他在潜意识里想要自毁,身边的人知道后能不糟心就怪了。 可人活在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要开心,不开心怎么行? 贺云舒暗自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没有让自己的情绪始终停留在低落之中。 当他的双手再次抚过琴弦,倾泻而出的便又是轻柔欢快的乐声。 贺云舒自幼身怀这种能轻易感知到他人内心情绪的体质,不仅家人惧怕,自己更是随时随地都可能受到别人负面情绪的侵扰。这样的二十多年成长过来,到了现在,他却没有变成一个低沉阴暗的自闭青年,反而积极乐观、善于助人。其原因,就在于他的内心坦坦荡荡,看得很开。 他乐于为其他人排忧解难,反正大多数情况下都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一旦力不能及,自然也没必要始终纠结别人的事情,自己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 虽然贺云舒心里是这么想的,虽然之后的这段时间烈恩就没在贺云舒眼前露过面,但这种体质的麻烦之处就在于,一旦他成功入了一次某个人的梦,就像是和对方达成了什么联系一样,短期内很容易再次入梦。 是的,今天晚上,贺云舒再次看到了那片阳光灿烂的森林。 他望着眼前的树木与阳光,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在能怎么办呢,当然还是只能迈动步伐,找到那个古堡,看看烈恩今晚又在梦里做些什么了。 很快古堡就出现在了贺云舒眼前,但眼前所见令贺云舒不禁愣了愣,今天的古堡和昨天的古堡竟然又不一样。 昨天的古堡只是被阳光给照耀得光芒璀璨而已,今天的古堡周边却竟然还围了一圈小花园,一排被精心照料过的花朵在阳光中绽放得十分招人喜爱。 古堡内,烈恩品着一杯红茶,眉眼含笑,似乎正在享受生活。 贺云舒松了口气,今晚似乎是场好梦,八成不用再看人晒太阳玩火自残了。 正当贺云舒这么想的时候,他发现古堡里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是个有着浅棕色长发的女孩,长得美丽又可爱,笑起来还露出一对小酒窝。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将手中一个白色的瓷盘摆在桌上,“你尝尝我今天烤的面包,我的手艺可是进步了很多的,保准十分美味。” “卡莉儿,”烈恩勾着浅浅的笑容,“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过?有事直说。” 被称作卡莉儿的女孩嘿嘿一笑,脸色却一下子变得有些发红,仿佛酝满了少女羞涩的情怀,“你别这么直接,是十分重要的事。” 烈恩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换上了一副认真的神情。 卡莉儿张开了嘴,说…… 说什么? 贺云舒也不知道她究竟说了什么,这个梦境到这里就结束了。 …… 当贺云舒睁开双眼时,天色还没亮。 他回忆着今晚所看到的这个梦境,感觉心情十分复杂。但在一时之间,他还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 突然贺云舒心神一动,起身穿好拖鞋,走到了窗边。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楼下的那扇窗户爬出,在夜色中偷偷摸摸地溜出去了。 虽然没看到脸,但贺云舒嘛,自然还是能很轻易知道对方究竟是谁的。 随后他打了个呵欠,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继续躺倒在床上。 他知道那家伙是小陈,而且他知道小陈为什么会出去。 …… 第二日,一切如常。 小陈一大早就重新出现在了别墅之内,打着呵欠,还以为自己没有暴露,说昨晚因为做了噩梦才没能睡得太好。 贺云舒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建议他可以喝一点枸杞。 随后贺云舒来到庭院,开始今天的练习。 音乐声悠悠扬扬,又有一只灰雀轻轻落在了梢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只。 烈恩依旧宅在屋里上网,向杉依旧满脸痴迷地对着女神打call。 段飞舟则开始努力练习出门,每天一点点往大街上走。 他如今早已经换下了那身古装剧般的行头,穿着个白t恤,配着个牛仔裤,有时候还戴着顶鸭舌帽,看着像个学生,却又留着一头长长的黑发,扎成马尾,一直垂落到腰间。 在经历几次好不容易独自走上街,却不知为什么还是吸引到许多人异样的目光,羞得跑回来,过会儿又鼓起勇气再次上街的经历之后,段飞舟的脸皮已经稍微练起来了一些,可以镇定自若地在街上足足逛好几个小时了。 “街上真的好多人啊。”回来的时候,段飞舟说了这么一句话,“想去一家店里看看,差点没挤进去。” 贺云舒刚刚停下今天的练习,正在派人将竖琴收起。 听到这句话,他有些诧异。 虽然海明市一贯很热闹,但最近城里的气氛很是恐慌,街上的人烟应该已经少了许多才对。现在人流量已经又多起来了吗?莫非那件旅游大巴的事情有了结果? 贺云舒回到房中,查了查相关的新闻。 结果令他更加愕然了,相关的新闻居然一点也查不到了。这件事之前分明闹得热火朝天,怎么一下子像是突然没了一点痕迹? 莫非是有关部门出动了? 贺云舒查了好一会,依旧没找到任何相关的信息,百思不得其解。 不仅仅是这个旅游大巴的事情查不到了,就连前些天在网络上那些沸沸扬扬的其他异常事件,也全都没了踪迹。包括之前兰明高速上那个突然出现的大坑,如今同样像是完全没有出现过一样。 更稀奇的是,不仅网络上相关的内容消失了,就连网民的记忆都好像消失了,再也没人提到过那些事情。 哪怕真的是有关部门出手,怕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倒是有些人发现了一些其他的怪事。 什么家里放的粮食突然变少,什么刚买的面包转眼被路边窜出的黄鼠狼偷了,什么超市食品区莫名失窃却找不到犯人,什么有人看到一排老鼠背着泡面在大街上跑…… 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和之前那些异常事件有没有关系,看着怪搞笑的。 …… 贺云舒倒在床上翻着网络上的那些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当再次看到那片森林的时候,他已经有些麻木了。 但此时的森林,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再那么阳光明媚,反而和现实所见的一样阴暗。 烈恩依旧在古堡之内,而且对面又有一个人。 不是昨天那个美丽可爱的少女了,而是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这个男人有着成熟的外表,挺拔的身高,而烈恩正被他给堵在墙角。 此时的烈恩,看起来要比贺云舒认识的那个年轻许多。两人目光对视,神色迷离。 ……怎么说呢,虽然烈恩先生之前就已经隐约透露过自己经历了不止一段感情,但他还真是生冷不忌,男女通吃啊。 成熟男子挑起烈恩的一截发梢,轻轻吻了吻,“美人儿,你今天也散发着十分可口的气味。” ……所以烈恩的那些土味情话其实是和这个人学的吗? 烈恩笑了笑,“我今天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哦?”对方抬起双眼,“什么惊喜?” “一个很大的惊喜。”烈恩道,“你先闭上双眼。”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是的,这个梦境又结束了。 贺云舒三更半夜从睡眠中惊醒,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良久无言,好半晌才让自己的心情重新平静下来。 不,这次没法这么轻易就平静了! 他终于想到要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这种心情啊,这是掉坑了啊。被迫看别人做梦也就算了,看别人做个梦居然还会掉坑,而且还一连掉两个坑,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啊!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卡莉儿究竟说了什么,烈恩究竟给那个男人准备了什么惊喜,这两段感情究竟是什么结局,烈恩之后和向杉又是怎么一回事! 贺云舒深呼吸,深呼吸,努力平静,努力平静……梦境毕竟是他擅自闯入的,他没资格对梦境的内容抱有任何怨言,更没资格继续探究,这样不好,这样不好…… 他终于真的平静下来了,嗯,很平静。 贺云舒揉着脑门,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刚刚半夜一点。 手机里接到两条短信,都是自家哥哥贺韵笙在几个小时之前发的。 “云舒,音乐会快要到了,我已经安排好了假期,到时候会去看你的。” “这场音乐会有很多人关注,好好表现,这会对你的未来很有好处。” 贺云舒的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反正贺韵笙口中的会来看他,只是在观众席上遥遥看他一眼罢了。 但他又将这两条信息看了看,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就在前两天,自家哥哥不是还说海明市最近很危险,想让他放弃这场音乐会,直接打道回府,安全第一吗? 贺云舒想了想,打了个电话过去。 “云舒,”贺韵笙果然还没有休息,秒接,“你难得主动找我,有什么事吗?” “哥,没事,我就随便问问。”贺云舒表示,“我就是听别人说,海明市这边最近好像出了点事,不太安全,你知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啊?” “海明市不安全?你是听谁说的?明天帮你问问。”贺韵笙皱起了眉头,“云舒,如果海明市那边真的有什么不对,你就暂时别管什么音乐会了,尽早回来,什么都没有你的安危重要。” ——居然真的完全不记得了,连相关的记忆也彻底消失。【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5、观察员 贺云舒挂掉电话后,在原地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 其他人都忘了,但他还记得,这甚至令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真实。 当然,这种怀疑只在一瞬之间,贺云舒一贯对自己十分信任。他长得这么美,为人又这么优秀,怎么会出错?所以出问题的肯定是别人。 既然自己没有问题,这事本质上也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但贺云舒始终放不下这件事,始终在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方面源自于他内心深处对真相的好奇,一方面也源自于他对身旁之人的关心。 可惜他并没有任何办法来靠近事情背后的真相。 ……不对。仔细想想,还是稍微有那么点办法的。 贺云舒又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认真考虑了一下,然后开始穿衣下地,梳妆打扮。 他虽然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小百姓,但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拥有比老百姓更多的权利与义务,自然也比其他人更容易接触到真相这种东西。巧合的是,眼前刚好有一个途径,能让贺云舒联系到这些人。 时间快要接近两点了。 昨天小陈偷偷从别墅里溜出去的时候,就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 “那个叫小陈的家伙,刚刚果然又溜出去,”一楼的房间中,段飞舟抱着自己那柄剑鞘,对身旁的烈恩说,“但贺云舒很快就跟在他的后面,一起出去了。难道贺云舒一直知道那个小陈有问题吗?” 烈恩依旧坐在电脑屏幕前,双眼的视线却并不落在屏幕上,不知道究竟在思考些什么,“八成是的吧。贺云舒没有我们之前所想的那么简单,他知道的事情比我们多。” “这就是你这几天总在故意避开他的理由?”段飞舟问,“你和贺云舒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烈恩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总感觉怪怪的,只要出现在贺云舒的视线中就浑身不自在,好像自己已经被看透了一样。甚至就连每次睡觉休息的时候,他都觉得好像有人在梦里偷看自己,有时候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先不谈我的事了。”烈恩摆了摆手,不太耐烦地表示,“反正三更半夜偷溜出去,肯定不是好事。你也跟过去看看,假如他们真的有问题,也好捉个现形。” 段飞舟巍然不动,“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烈恩被噎住了。 “那个小陈暂且不说,我觉得贺云舒不会有问题。”段飞舟说,“他人这么好,又好心收留我们,你却要我去跟踪他?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 烈恩扯了扯嘴角,“就算贺云舒没有问题吧,这种时候出去,他又不能打,如果遇到危险了怎么办?这不叫跟踪,这叫暗中保护。” 段飞舟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表示很有道理。 他很快拉开窗户,抬脚踩住窗台,正准备跳到外面,却又想不过回头一问,“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 “我不能见光,能不出去当然是不出去。” “三更半夜,哪里来的光?” 烈恩笑了笑道,“好吧,光是没有,但是有老鼠啊。我们都出去了,如果老鼠跑进来,这个别墅里的东西岂不是都要被老鼠偷光?” 听到了这个解释,段飞舟点了点头,总算跃到了外面,“那你可得好好看家。” 他很清楚,烈恩口中的老鼠,并非真正的老鼠。实质上他们这几天都有所察觉,最近总有莫名的视线在别墅周围徘徊。虽然他们能感觉到对方的实力并不强,但这种被老鼠盯上的感觉,确实令人很不爽快。 段飞舟之所以愿意出去暗中保护贺云舒,也是在担心会不会有老鼠对贺云舒下手。 …… 夜色中,考虑到小陈应该掌握了基本的反跟踪技巧,贺云舒并没有直接跟在对方身后,而是在后方百米处远远吊着。反正小陈的情绪一路都能毫无阻碍地被他感知到,这种时候四周也不会出现太多干扰,根本不担心跟丢。 前方小陈的情绪带着不小的波动,显然心情不太稳定。 片刻之后,小陈轻车熟路地穿入一条僻静的小巷,走入一间空置的小屋之中,从自己衬衫的第三颗纽扣中取出了一个通讯器。 “所长,是我。”小陈靠在墙边,边通话,边警惕地看着窗外,“今天的观察也很顺利,目标应该还没有察觉到我。那两个异界生物、还有那个叫向杉的特异点,今天也都很安分。但我总觉得有些古怪,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不知道通讯器那头说了什么,小陈连连点了几下头,“是的,我会继续小心观察的。目前已经确定,目标确实比普通人更容易频繁地接触到异常事件,这或许与目标自身的特殊体质有关系,也或许还有着其他未知的原因。在与两个异界生物和那个特异点的相处中,目标始终保持着……” 说到这里,小陈的话语突然卡住了。他张着嘴,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屋外的人。 贺云舒施施然走到房门前,浅色的长裙纤尘不染,优雅得仿佛正准备去参加什么舞会。 他却连门也不敲,径直一把将那木门给推开,就这么突兀地站在了房间中,将小陈给堵在了墙角。 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问出两个字,“目标?” 小陈浑身的汗都下来了。 然后贺云舒伸出了手,指尖指向小陈手中的那个通讯器,“给我吧。” “不是……那个……贺小少爷……”小陈颤动舌尖,还想要挣扎,努力摆出无辜的模样。 却听通讯器那头轻笑了一声,“好吧,给他吧。” 小陈盯着手中这枚通讯器,那表情就像是见鬼了一样,好半晌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它递到了贺云舒面前。 贺云舒取过这小玩意,放在耳边,用左手轻轻托着右手的手肘,偏着脑袋,目露微微笑意,“所长先生?” “是我。”对方在那头打了个招呼,“贺云舒,好久不见。” “至少有十年了吧,我还担心这个岗位上的人是不是已经换了,”贺云舒道,“还好,还是这个我熟悉的所长。” 所长笑了笑,“我这个岗位,想换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而我这十年虽然没有与你见面,却从来没有间断过对你的观察。相比十年之前,你真的变了很多。” “是啊,我知道。”贺云舒微笑,“说起来,你也未免太坏了一点。你派小陈来观察我,但我这个目标究竟特殊在哪里,你居然没有告诉过小陈吗?” “假如告诉了,恐怕他就不敢来了。”所长表示,“没人任何能在你面前隐藏住身份,所有人在观察你的同时都在被你暗中观察——对做他们这种事的人而言,这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贺云舒摇了摇头,“不要把我说得像个魔王,我对小陈可是一直非常温柔的。” “是啊。”所长表示认同,“在你还不是这么温柔的时候,你足足把我这边三个观察员给逼出了心理疾病。直到现在,我都还不敢将任何一个人派到你身边超过两年。” 贺云舒哈哈笑了两声,似乎对方只是说了一个有趣的笑话。 如今的贺云舒身上,已经看不出丝毫因持续被人观察而产生的反感了。毕竟如今的他已经能理解对方的权利与义务,也知晓世界的和平少不了这种人。 对异常能力者的适度监管,确实有利于社会的稳定。而社会的稳定,同样能让贺云舒自己受益。 “当初的我太幼稚,甚至觉得自己能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贺云舒回忆着当年的所作所为,还有一些愧疚,“后来我才明白,既然我无论如何都会感受到身旁所有人的情绪,甚至偶尔能直接看到他们的想法,那么只有身旁所有人都快乐,我才能真正快乐。” 说出这句话后,贺云舒突然顿了一顿,抬眼看了看远处那被掩盖在夜色中的屋顶。 所长感叹,“所以你才从一个恶魔,变成了一个天使?” 贺云舒收回视线,笑着表示,“天使不好吗?” “不,天使非常好,我希望你能永远天使下去。”所长问他,“所以天使贺云舒先生,你在今天晚上突然打破我们之间的默契,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贺云舒回答,“几天之前,海明市周边有一辆大巴出事,里面的乘客一人死亡,其余人全部失踪。这件事情,你们知道吗?” 所长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果然,只有普通人会忘记……而曾经与异常有过深入接触的人,多数可以保留这些记忆。” 贺云舒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赌对了,对方确实比他更接近真相,“那辆大巴究竟是怎么回事?话说回来,普通人之所以会忘记,该不会是你们做的手脚吧。” “我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所长回答,“更多的真相,我们也在探索之中。至于我们已经探索出的那部分,贺云舒先生,介于你目前的身份还只是一个平民,我觉得你最好不要知道太多。” 贺云舒闻言却不着急,因为这显然是对方准备谈条件的前奏。 果然,很快所长就表示,“除非你愿意加入我们。” 贺云舒笑了起来,“你想让我干什么?” “成为我们的观察员,”所长回答,“观察那个突然出现在你身边的特异点。” 特异点?贺云舒之前听到了小陈的汇报,明白这个特异点指的是向杉。但这种说法,还是让贺云舒感到的怪异,“为什么叫特异点?难道特异点和普通的异常能力者有什么区别吗?” “你既然已经遇到过异界生物,那么想必你已经知道,这个宇宙是多元的,世界不止一个。”所长表示,“我们的世界偶尔会自己异变,出现某些特殊的人,也就是所谓的异常能力者。而特异点的出现,更多是因为其他世界力量的侵蚀。” 贺云舒点了点头,这个解释十分清楚。 “话说回来,就在一年之前,你自己也差点成为了特异点。”所长又说,“那个引诱你们成为特异点的东西,好像自称为系统?实际上,根据我们掌握的数据来看,向杉成为特异点,是在你拒绝了系统之后。” 贺云舒笑了笑,出言打断了对方,“这种复杂的东西,不适合在这样清凉的夜里讨论。你提出来的事情,我还需要再考虑几天,不能这么快就给你们答复。” “行,等你考虑好了,就直接通过小陈联系我吧。” 结束通话后,贺云舒将通讯器递还给小陈手中。 小陈颤颤巍巍地接过,看着贺云舒不断冒汗,到现在还难以相信自己自以为完美的伪装其实一直被目标看破的现实。 贺云舒叹了口气,本想出言安抚两句,现在却没有那个心情。 他默默走到房门外面,再度抬头看着远处的那个屋顶,流露出复杂的目光,“既然都跟到了这里,你就出来吧。” 片刻后,一个脑袋默默从那屋顶上冒了出来,露出了段飞舟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许久之后,贺云舒终于忍不住出声问他,“你听到了多少?”【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6、心窍通透 场面在一时之间十分寂静。 好半晌后,段飞舟从那几十米高的房顶上跳了下来,羽毛一样落在地上,默默走到贺云舒眼前,神情很有些沮丧,“你为什么能发现我?” 这个问题让贺云舒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段飞舟藏身的位置着实很远。只是在贺云舒之前说了某句话后,段飞舟的心情起伏太过明显,这才被贺云舒给感知到。 换句话说,至少从那时候开始,段飞舟就在那儿了。并且双方的距离对段飞舟而言根本不构成阻碍,这个少年八成已经将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你既然听到了,”贺云舒叹了口气,“那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能发现你。” 段飞舟顿时有些恍然,“是因为察觉到了我的情绪?” 贺云舒低下视线,不是很想继续谈论这种事情。 段飞舟却一点也没有理解到他的心情,还颇为惊讶地问道,“这么远都能察觉到吗?那我们这几天住在一起,岂不是每个人的情绪你都清清楚楚?” 贺云舒避而不答,“先回去吧。” 说完,他回头看了小陈一眼,然后便先迈起步子,径直走向了回别墅的路。 小陈此时依旧满头冷汗,不敢有多余的心思,灰溜溜跟在贺云舒身后。 段飞舟张了张嘴,总算发现自己这连番的追问有多么令人难堪。他沉默下来,揣测着自己是不是让贺云舒生气了,情绪顿时变得更加低落,安静地跟着两人。 贺云舒在前面走了一段路,一路都能感受到身后两人那明显低沉的情绪。 他在心里整理着此时的状况,让自己的心绪归于平稳,又整理好措辞,这才终于开口道,“很抱歉,我一直隐瞒着你们。” 段飞舟抬起头,对贺云舒的歉意感到愕然。 “我知道,每个人的内心都应该是最私密的。我却始终能窥视到你们的情绪,这是个极大的冒犯。”贺云舒说一会停一会,很慢很慢地道,“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停止这种冒犯。但这种事情,并不能被我自己所控制。而一旦将这种事公开出去,所有人都会开始本能地远离我,我不喜欢这样的后果,所以才一直隐瞒。真的非常抱歉。” 这段话他说得十分陈恳,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清晰。 小陈听到这里,只觉得贺小公子也不容易啊,内心的阴影顿时被抚平了一些,心理平衡了不少,“小少爷,别这么说,该道歉的明明是我。” 段飞舟却单纯地高兴了起来,因为贺云舒并没有在生他的气。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为我保密。”贺云舒抬起头,估算了一下剩下的路程,“在回到别墅之前,你们有什么疑问,我可以尽量解答。” 这话主要是对段飞舟说的。 在听到之前的那些对话之后,段飞舟已经憋了老大一肚子问题,闻言果然便更加高兴起来。但突然让他敞开口问,段飞舟又猛地卡了壳,一下子竟然不知道应该先问什么了。 他抓了抓脑袋,好半晌憋出一句话,“也就说,你这个能力是天生的?” 贺云舒点了点头,“是。” “好厉害。”段飞舟一下子甚至连眼睛都亮了起来,“我以前只听说过有人是天生就心窍通透的,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 贺云舒的脚顿了一下,步伐不禁变得缓慢了一些,这个少年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心窍通透?” 段飞舟点了点头,“心窍通透之后,就能像你这样感知到别人的内心。但天生心窍通透的人非常罕见,我找了几百年也没有找到一个。” 几百年……贺云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单知道烈恩其实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年吸血鬼,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无比清澈单纯的少年竟然也活了几百年,搞不好真实年龄比烈恩还大。 但对方话语中暗含的意思,却让他不由得更加在意,“难道在你原来的世界,可以后天修炼到这种能力吗?” “是啊,所有修士在筑基之后,都必然要开始修炼心窍。如果心窍不通透,就很难顺利结丹。我这样的剑修虽然走了不同的路子,但修了剑就等于修了一切。剑心通明,就等于心窍通透。”段飞舟说到这里,情绪又稍微低落了少许,“可是我的剑现在不在了。以前能做到的事情,现在都做不到了。” 贺云舒深吸了一口气,竟然人生难得几回地生出了一点羡慕的情绪,“我真想去你原来的世界看看。” 纵使去不了,他现在的心情也一下子松快了很多。 从小到大,二十多年了,他终于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样的人,在另外的某个世界中,可以并不特殊,可以不被所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但段飞舟接下来的话,便猛地打了贺云舒的脸,“尽管如此,天生就心窍通透的人,依旧是最特别的。” “……”贺云舒一下子不想说话。 “后天修出来的心窍,通透程度都和自身修为息息相关。简单来说,凡人的心思很容易看穿,修为比自己低的也行,但修为和自己一样的就不行了,更别说还经常遇到修为比自己高的。”段飞舟解释道,“天生就心窍通透的人则不同。无论对方修为高低,在他们面前都无所遁形。任何一个家族或门派,只要出了一个这样的人,就绝对会将其严密保护起来。哪怕泄露一丁点相关的消息,都可能为他们引来杀身之祸。” 贺云舒的心情顿时又更糟了。 应该庆幸吗?他生在这个世界里,至少社会是比较和平的,不会动不动就杀身之祸。 “也正因为这样,我足足找了他们几百年,找不到任何一点线索。”段飞舟说到这里,突然出奇认真起来,“我本来都已经快要放弃了。” 贺云舒神情复杂地表示,“现在你找到了。” 段飞舟用力点了点,两只眼睛笔直地看着贺云舒。 这目光中渴望实在是太明显了,贺云舒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其实在段飞舟第一次提及的时候,贺云舒就想到了,一个人能找寻某样人事物数百年还没有放弃,必然是有着急迫的需求的。 “找来干什么?”贺云舒问。 段飞舟回答,“找来看我的心。” “哦?”贺云舒有些意外了。他长这么大,只遇到过有人躲着避着生怕被他看到的,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特地求他看的。 他回过头,认认真真将身后的少年打量了两遍,“在我看来,你的心思非常清澈,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在意的地方。” “不是这样。”段飞舟摇了摇头,“我曾经忘掉过一些东西,我想要想起来。” 贺云舒深深地看着他,“和向杉有关系吗?” 段飞舟的脸色黑了一下,显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提到向杉,“没有关系,是遇到他很久之前的事。” “你们身上都有着很多故事啊。”贺云舒感叹道。 最开始相遇的时候,无论是段飞舟,还是烈恩,贺云舒对他们的印象,都只有他们曾经被向杉欺骗过。但如今看来,烈恩在向杉之前已经经历了很多,段飞舟更是有着一段丢失的记忆,他们的故事本就十分复杂。 向杉的出现,只不过是在他们那本就复杂的故事中增添了更加复杂的一笔。 贺云舒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巧合,毕竟他不了解向杉成为特异点之后的经历,也不知道那个系统究竟有什么目的。但他确实看过好几本有类似的小说,那些小说里往往都会有这么一个设定——系统会给宿主布置任务,让他们去接触特定的对象,而那些特定的对象,足足五成以上是另一个世界的“主角”。 所以段飞舟和烈恩也是各自世界的“主角”吗?信息还太少,无从判断。 “想找回你丢失的记忆,需要十分深入你的潜意识。”贺云舒表示,“但我从来没有做到过这种事情,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段飞舟十分坚定,“我可以等,等你的能力变得更加强大。” 贺云舒忍不住干笑两声,心道我可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能力会变得更强。 “还是先回去再说吧。”贺云舒含糊道,“万一有人半夜起床,发现我们几个都不在别墅里面,有些不好解释。” “没事,烈恩在呢,他可以让醒来的人很快再次睡着。”段飞舟说到这里,突然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话说回来,我是因为发现别墅周围有不少老鼠,才自作主张跟出来保护你。现在想来真是多此一举了,周围那些老鼠,你应该已经发现了才对。” 贺云舒的脚步猛地顿了一下,“什么老鼠?” 段飞舟眨了眨眼睛,对贺云舒的反应十分意外,“我没捉到过他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只感觉到他们身上的灵气波动了。大概就是一些宵小之辈吧,这几天总在别墅周围转悠,看起来不像是抱有什么好心思的。” 贺云舒的脸色有些难看,“我没有察觉到周围有任何人。” 段飞舟一愣。 而贺云舒已经加快了步伐,急急往回赶去。 究竟是什么样的家伙,可以瞒过贺云舒,却又被段飞舟察觉?只有灵气的波动,却没有情绪的波动? 不,只要有意识,就会有情绪的波动。 而没有意识的家伙,又怎么会刻意在别墅周围徘徊窥探? 短短几分钟后,那栋别墅就再次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一瞬间,段飞舟的表情顿时也变得无比糟糕。 别墅的大门被人破开了,里面一片狼藉。 贺云舒停在门前,十分怔愣。 屋前的树梢上,一只灰雀落在那儿,漆黑的眼珠幽幽地看着他们。【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7、嫌疑犯 “怎么回事?”段飞舟一下子冲进别墅里,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为什么会这样?” 虽然最近几天一直有宵小之辈在周边徘徊窥探,无论何时对别墅下手都并不令人意外……但烈恩之所以留在别墅,不就是为了防备这些老鼠吗! 为什么还是变成了这样,烈恩搞什么去了? 段飞舟在一楼胡乱地晃了一圈,又冲进烈恩的房间。 房里空无一人,这只吸血鬼已经失去了踪影。 贺云舒这时候才平复下心情,跟在后面进了客厅,被客厅里翻箱倒柜狼藉满地的样子给整得几乎两眼一黑。 “去看看有什么损失。”他赶紧吩咐身后的小陈。 小陈默默看了贺云舒一眼,“贺小少爷,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份,还把我当成手下呼来喝去,这合适吗……” “难道你现在不是我的手下?”贺云舒理直气壮地反问。 小陈无语凝噎,只能乖乖听话。 五分钟后,小陈已经将别墅里各个房间都走了一遍,发现了正处于晕迷之中的何婶与两个保镖。财物损失方面,高昂的花瓶碎了,高贵的油画破了,高价的雕塑裂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失窃,只有厨房里的食物被偷空了。 “总计被偷走了两袋大米,三袋面包,五斤牛肉,十斤猪肉,一箱酸奶……”小陈报出来的内容十分滑稽,但在场几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因为最要命的,根本不是物品上的损失。 “少了两个人。”贺云舒揉着脑门,深吸了一口气,“烈恩和向杉都不见了。” 段飞舟听到这话就气不打一出来,忍不住往烈恩门上踹了一脚,“这个废物!真是个废物!” 谁能想到,主动留下来防备被偷家的人,最后居然和家一起被偷了? 贺云舒捡起地上的油画,看着上面被那道深深的抓痕,询问段飞舟道,“这是不是烈恩弄出来的?” 段飞舟转身过来,认真看了看,点了点头,“像是他的爪子挠的。” “看来烈恩在客厅里和对方打过。”贺云舒将这油画反复端详了片刻,又找了找其余地方的痕迹,发现了不少更加细小的抓痕,“至于这些,看起来倒像是真正的老鼠……”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一下,从地上捡起一个细小的木块。 经过一番比对,这木块是被从楼梯边缘切下来的一个角,切面十分光滑,“对方还带着某种非常锋锐的利器。” 尽管找到了这些线索,他们依旧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歹徒究竟是什么人。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废物!”段飞舟气得又往烈恩的门上踹了两脚。 贺云舒摇了摇头,开始思考对方的目的。 小赵老王和何婶都在这里,只有向杉和烈恩不见了,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烈恩好歹还与对方打过,或许是自己追出去的也说不定,但向杉又为什么会消失? 如果对方的目的只是偷食物,根本没必要带走向杉,更没必要提前几天就开始蹲点。 最大的可能是,向杉才是对方的目的,食物只是顺便。 而向杉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就被人给盯上。他已经在这个世界失踪了一年,以前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学生,唯一的特殊,便是成为特异点之后的经历。 贺云舒突然又看了段飞舟一眼。 “怎么了?”段飞舟问他。 “如果……段先生,我是说如果,”贺云舒道,“如果你在突然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没有马上遇到我们,而是一个人想办法先在这个世界中生存了下来,然后又偶然发现向杉和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段飞舟脸色一黑,“当然是直接找上门,问一问你们和他是什么关系,然后直接找他算账了。” 好吧,贺云舒叹了口气,段飞舟的性格太直率,根本没办法成为参考。 但贺云舒已经找到了大致的思路。 毕竟他之前就一直在思考,段飞舟和烈恩两人的到来是否只是个巧合,是否还有其他的异界之人同样在这个时刻来到这个世界。如今看来,八成确实是有的,毕竟平常人很难打得过烈恩。 最近许多家庭都莫名有食物失窃,似乎也能佐证这一点。 再考虑到向杉被带走了……莫非其他的异界之人也和烈恩段飞舟一样,都曾经是向杉的任务目标,都曾经被向杉给欺骗过感情? 虽然贺云舒还想再继续探究,但这间屋子里似乎已经找不出更多线索了。 而后他找小陈要了那枚通讯器。 “贺云舒,”所长先生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难道你这么快就已经考虑好了,决定要帮助我们观察那个特异点?” 贺云舒笑了两声,“我正准备向你汇报这件事情。” “哦?” “特异点不见了。” “……” 对面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所长才终于有了回应,“什么意思?” “就在我们之前对话的时候,我住的地方被人闯入了。”贺云舒一五一十地将眼前的状况陈述了一遍,又说了说目前发现的线索和自己的推断,“向杉和烈恩先生都不见了踪影。” 对面传来一些声响,像是有什么突然撞了桌子一下,显然所长先生也很不淡定。 “关于其他的异界旅客,”贺云舒问道,“不知道你们那边有没有掌握什么线索?” 所长回答,“我们确实曾经找到过他们的踪迹。但是其他的异界生物不像你身旁的两个那样有固定的居所,而且十分警惕,我们暂时还没有彻底掌握他们的行踪。” 贺云舒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他至少猜对了一件事。 “但还有一个可能,你有没有想过,”所长又问他,“假如特异点不是被别人带走,而是自行离开,并将现场伪装成了被人劫掠的样子呢?” 贺云舒一愣,这确实是他没有想过的思路,“但没有丝毫证据能证明这个可能。” “确实没有证据,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忘了这个可能,毕竟那个名为向杉的特异点丝毫不值得信任。”所长强调。 贺云舒觉得有些奇怪,这位所长理论上应该并没有见过向杉,而且本身也不是特别爱疑神疑鬼的人,为什么会对向杉有这样明显的忌惮?难道只因为“特异点”这三个字,只因为向杉接触过来源于其他世界的力量吗? 但现在并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 “还有个非常奇怪的地方。”贺云舒接着说了之前所察觉的疑点,“我身旁的剑修告诉我,这几日一直有人在四周徘徊窥探,他感到了对方身上的灵气波动。但我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似乎这个人根本没有情绪。” 说到这里,贺云舒突然又停顿了一下。他不是从来没见过让他感知不到任何情绪的人,上一个正是向杉。本来贺云舒并没有往向杉身上想,但在三番五次被提醒向杉不值得信任之后,贺云舒也忍不住打起了嘀咕。 所长在通讯器那头问,“只感到了灵气波动?没有直接看到对方吗?” “对。” “那这个问题其实非常简单。”所长说出自己的推断,“被那个剑修所察觉到的对象,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人。” 贺云舒一愣。 “傀儡。”所长接下来的这两个字,顿时让贺云舒犹如醍醐灌顶。 是啊,傀儡!如果对方是用受自己操控的傀儡窥探,自身躲得很远,贺云舒自然什么也感知不到。而傀儡身上有着能量的波动,所以能被段飞舟察觉。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段飞舟和烈恩之前都觉得对方并不强大,此时却翻了车。不强的只是对方放出来的傀儡,对方自身未必很弱。 顺着这个思路,贺云舒又想了很多。 对方在带走向杉与烈恩的同时,也顺手偷光了厨房里的食物。而类似的食物被窃事件,最近还真发生了不少。而在不少偷窃现场中,都有人目击到了奇怪的小动物。 动物……动物? 贺云舒倏然抬起头,猛地看向了门外那颗梧桐树。 树梢上那只一直幽幽看着他们的灰雀,恰在此时张开了翅膀,突兀地往远方飞去。 贺云舒都给气笑了。 最可疑的家伙就在眼前,他却一直将其忽略,直到现在才有所察觉。还是思维定势的错啊,他之前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还得去怀疑树上的一只灰雀。 至于这只灰雀此时想跑……呵呵,想跑就跑得了吗? 贺云舒打了个响指,伸手指向那灰雀正扑扇着翅膀的小身影,“段先生,拜托了。” 段飞舟早就气得牙痒,此时见终于找到了嫌疑犯,那还能有客气的?他当即脚一蹬地,整个人就像个炮仗一样冲天而起,眨眼间便窜到了空中,跳得比那灰雀飞得还高。 随后段飞舟将手中剑鞘往前一甩,像根鞭子一样,“啪”地一声,径直抽到那灰雀身上。 灰雀登时掉了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 贺云舒连忙跑出来看,生怕这小东西被段飞舟给一下子打死了。 事实证明,段飞舟对力道的把控着实精准。灰雀的两边翅膀都骨折了,在地上努力挣扎,无论如何也扑腾不起来,但硬是活蹦乱跳,一点快死的迹象都没有。 此时段飞舟也从天上落了下来,黑着脸走到灰雀身前,“就是你,这几天一直在周围窥探,现在还偷走了我们两个人?” 灰雀吱吱叫了两声,终于忍不住道,“蠢货!蠢货!你们抓错人了,我是无辜的!” “夭寿啊,”小陈被惊得舌头都打卷了,“这鸟说话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8、魔法师 “冤枉!冤枉!”那灰雀拖着两边骨折的翅膀,仰倒在地上,两只小爪子朝天扑腾,口中一刻不停地叫唤着,“天大的冤枉!我是无辜的!无辜的!波罗大人是无辜的!” 贺云舒把眉梢一挑,“波罗大人?” “我就是波罗大人!”灰雀道,“波罗大人从来不做坏事!” 贺云舒皱眉瞅着这不断挣扎的小东西看了一会,又和身旁的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 小陈一脸懵逼,表示自己现在完全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段飞舟则抬起刀鞘,往下一压,示意要不要干脆宰了。 贺云舒笑了笑,摇了摇头,将视线重新落在那自称波罗大人的灰雀身上,“那么波罗先生,你的意思是,之前带走这别墅里两个人的,并不是你?” “当然!” “也不是你的同伙?” “波罗大人根本没有同伙!” “这接连几天,你也没在四周徘徊窥探?” 灰雀将喙张了张,又把喙闭上,略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视线。 “波罗先生,实话实说,我看着你有点眼熟。”贺云舒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不碰到骨折的翅膀,将灰雀从地上捡起,托在手心,“如果我没有认错,这几天我应该看到过你,不止一次。” “我……我只是想听音乐而已!”灰雀挣扎道,“波罗大人很喜欢你的音乐!” 贺云舒点了点头,暗道果然如此。 最近每当他在庭院中练习时,都会有雀鸟停留在梢头,原来便是眼前这一只。面对这忠实的听众,贺云舒的神色不禁柔和了一些。但对于那只是想听音乐的说辞,他是一个字也不信。 贺云舒轻柔地微笑道,“单从你每天都在这别墅里窥探这一点来说,你就并不无辜。” 灰雀不说话了。 “或许你确实不是今夜的犯人,但你八成看到了犯人。”贺云舒问它,“你能帮助我们找到犯人吗?” 灰雀将脑袋往外一偏,装死。 贺云舒幽幽地叹了口气,托着它走进了屋中,一路进入浴室里。然后他将灰雀搁在洗脸池边上,拧开了水龙头。 “你想做什么?”灰雀略有些警惕。 贺云舒微微一笑,“波罗先生成日里在外飞行,身上沾染了不少风尘,我只是想要帮你清洗清洗。” 什么?灰雀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贺云舒一把抓起,径直给塞到了水龙头底下。 “不!不!”冰凉的冷水顿时惊得灰雀这直打哆嗦,水流冲击在身上的感觉更是让它想要落荒而逃,“你在做什么!住手!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么对待波罗大人!” 贺云舒仍旧是那样一副微笑的神情,小心翼翼绕过对方的伤处,细心地清洗过每一片羽毛,甚至还用上了香波,揉搓出满手的泡泡。 片刻之后,灰雀安静了下来,似乎觉得这种感觉也还不错。 如此清洗了好几分钟后,贺云舒又用水流将那些泡沫冲走,然后将灰雀从水池边端走,轻轻搁在一个干燥的平台。 此时小陈已经根据他之前的吩咐,拿来了一个吹风机。 “这又是什么?”灰雀看着这个吹风机,小小的圆眼珠里充满了好奇。 贺云舒插好插头,将吹风机对准灰雀那一身的鸟毛,露出更加轻柔的笑容,打开了开关。 汹涌的热风顿时喷了灰雀一脸,“不!不!你不能这样对待波罗大人!快拿走!” 贺云舒的动作依旧是那么温和柔软,十分仔细地吹干每一根羽毛,并留心没有将对方烫伤,就像是在细心对待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宠物。 于是片刻之后,灰雀渐渐又安静了下来。 吹干过后的羽毛竟然十分舒服,蓬蓬松松的覆盖在身上,如同裹了一团棉花,甚至给这灰雀带来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极致享受,让它恨不得闭上双眼浅眠一会。 “波罗先生,”贺云舒问它,“现在可以帮助我们找到真正的犯人了吗?” 灰雀傲慢地扭开了脑袋,“你以为这样就能收买高贵的波罗大人?太天真了,波罗大人什么也不知道!” 贺云舒也不生气,脸上的笑容仍旧是那么温和优雅,令人感觉好似沐浴在春风之中。 他只是又一次托起这只灰雀,又一次塞到了水龙头底下…… “不——!”好不容易被吹得干燥舒适的羽毛再一次被凉水打得湿透,灰雀不禁发出了惊天地泣鬼神般的惨叫。 ……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别墅里剩下的两个人都神情木然地看着贺云舒,看着他将这一系列动作给重复了又一次。 清洗,吹干,清洗,吹干,清洗,又吹干。 因此灰雀的体积很小,每一次都只需要几分钟,在这半小时里贺云舒已经整整重复了五次。 并且在每一次结束之后,贺云舒都会面露无比温柔的微笑,恭恭敬敬地询问对方是否能提供帮助。而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他又会毫不犹豫地再次将对方塞到水龙头下,循环这一系列工序。 小陈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衣裳,“我怎么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呢?” 段飞舟也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贺云舒分明还是一贯的精致优雅,每一个笑容都那么温和,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轻柔,就像真正的女神,就像真正的天使……为什么此时此刻竟然会让人觉得有点可怕? “波罗大人……波罗大人……”灰雀更是已经被洗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贺云舒再次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询问道,“波罗先生,你现在可以帮助我们了吗?” 灰雀浑浑噩噩,几乎要口吐白沫。 贺云舒摇了摇头,再次将它搁在了水池边上,即将开始第六次清洗。 就在这个时候,他手上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并扭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段飞舟也在同时有了反应,扭头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贺云舒微微一笑,将刚刚拧开的水龙头又给关上,终于决定放过那只可怜的灰雀。 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实际上,他一直没有从这只灰雀身上感受到丝毫的情绪波动,这表明灰雀本身其实并不具有意识,也就是之前他们所猜测的傀儡。但灰雀的表现如此活灵活现,对每一个遭遇的反应都很真实,不似作伪,这表明幕后的操纵者应该在它身上附着了一部分感官。 所以贺云舒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将幕后的操纵者给逼出来。 当然,幕后的操纵者也可能会干脆放弃这个傀儡,直接将感官给转移到别处。但他们现在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赌一把罢了。 现在看来,他赌对了。 很快,别墅的门铃响起。贺云舒给了小陈一个眼色,让他去开门。 小陈嘀咕了一句“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却没有推迟,快速却谨慎地移动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锁。 门外站着的人披着一件深黑色的长袍,还戴着一顶尖顶的帽子。单看这个打扮,贺云舒就知道,这果然又是一个异界旅客。 来人抬起头,露出帽子底下一双深邃的眼睛,“放了波罗吧。我只有这一个魔宠,不能被你们给折腾坏了。” 段飞舟的精神一下子紧绷起来,用力握紧了自己的剑鞘。 贺云舒将掌心压在段飞舟的手上,让他稍安勿躁。 “我叫霍利尔,如你们所见,是一名魔法师。”这自称霍利尔的魔法师开了口,声音略显暗哑,“很抱歉惊扰了你们,我本来以为不会被你们发现。” 贺云舒上前一步,微笑道,“霍利尔先生,你好,我们应该已经不需要再做自我介绍了。” 霍利尔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他这几日一直在暗中观察的事实。 “那么霍利尔先生,”贺云舒问他,“你现在既然露面,是否表明,你已经决定要帮助我们了?” 霍利尔扫了那边那只灰雀一眼,又看向贺云舒,流露出略有些复杂的神色,“虽然我确实可以帮助你们,但我不建议你们在这种时候插手。” “为什么这样说?” “这几日,一直注视在这里的视线,其实不止是属于我的这一道。”霍利尔告诉他们,“你们或许以为自己这几日的生活很平静,但实际上,水面下有着无数的暗流涌动,平衡始终岌岌可危。如今有人忍不住率先出了手,平衡终于被打破,各方面的反应都难以揣测。在这种情况下,静静等待事情接下来的发展,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贺云舒懂了,这是个喜欢阴人的老狐狸啊。 难怪之前一直不愿意出面帮忙了,他是不想这么早暴露自己。如果不是那只灰雀直接被段飞舟给从天上打了下来,这家伙怕是还准备继续阴下去,一直阴到最后才突然插手。 但这么个喜欢阴人的老狐狸,偏偏被第一个逮了出来,有些事就是这么巧合。 “可惜我们的同伴被犯人带走,我们不能置之不理。”贺云舒露出微笑,牵起自己的裙摆,盈盈一拜,“我们现在能依靠的只有霍利尔先生了,还请霍利尔先生出手相处。” “你……唉……”霍利尔叹了口气。 面对贺云舒,确实很少有人能够拒绝。 随后霍利尔叫他们让开客厅中心的位置,走到最中央,掏出一把奇怪的粉末,边轻轻撒到地上,边念叨出几句其他人听不懂的咒语。 咒语声结束后,地上泛起了一阵蒙蒙的微光。等到微光散去,那块地面就仿佛突然多了一扇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了影像。 那是一场混乱的打斗,出现在画面正中央的正是失踪的吸血鬼烈恩。而和烈恩交战的,是一个身披白色长衣的人,以及一大群……各种各样的动物? “我虽然能够操控波罗,但我的魔宠只有这一个。”霍利尔说,“真正擅长操纵兽类和禽类的大行家,并不是我。” 说完,他又伸手指了指画面中的那个白大褂,“也不是这个。你们明白吗?你们将要面对的对手,是两个人。” 贺云舒暗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烈恩本身并不弱,没理由败得这么干脆,但如果是以一敌二,打不过就很正常了。 段飞舟则根本没空思考这么多,只忍不住赶紧问道,“他们究竟在哪里?” 霍贝尔抬起右手,指了一个方向。 在这一瞬间,段飞舟脑中好似亮起了一张地图,眨眼便找到了目标。 随后他二话不说,拔地而起,径直飞了出去,已经迫不及待要找过去大打一架了。 霍贝尔看着贺云舒道,“趁着这个时候,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聊聊。” 话音没落,段飞舟突然又回来了。 他一把拉起贺云舒的胳膊,很快就带着贺云舒一起飞没了影。 “怎么了?”贺云舒十分惊讶。 打架带着他做什么? “我出去一趟,整整两个人就不见了!”段飞舟回答,“如果把你留下,回来之后发现你又不见了,该怎么办!” 好吧,他说得很有道理,贺云舒不知道怎么反驳。【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9、小镇 在海明市的周边地区,有一处废弃工地,里面能看到不少搭建了框架的烂尾楼。 平时这里荒无人烟,此时却似乎很有些热闹。几十上百只的飞禽走兽躲藏在这儿,在各种砖前瓦后,偶尔自夜色中露出绿油油的眼睛。 群兽包围之中,一个还算完好的房屋框架内,站着两个人。 其中之一有着黑色的长发,穿着白色的长衣,正是之前贺云舒等人通过霍利尔的法术看到的那一个人。 另外一个的发色稍浅,用带头兜的斗篷将自己牢牢裹住,五官全部藏在阴影里面,显得十分阴沉。在偶尔的顾盼之中,能看到他的眉心有一道菱形的胎记,乍一看就和第三只眼睛似的。 除此以外,这儿还摆着几张桌子,几张椅子,和两张床。 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正是之前从别墅里消失的向杉。此时向杉双眼紧闭,毫不动弹,显然已经被人给迷晕。 “我们的举动还是太鲁莽了。”戴着斗篷的男人小声说,“我现在有非常不祥的预感,好像他们随时可能找过来一样。” 另外一个人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咧得很高,几乎咧到了耳朵根,看起来似乎精神不太正常,“找过来又怎么样?难道一切还能更糟吗?” 戴着斗篷的人稍微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太认同,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个穿着白大衣的男人往手上带了两只洁白的手套,开始隔着手套细细抚摸向杉的脸,“果然是他。虽然他看起来和当初不太一样了,但我还是能够认出来,这就是他。骨骼和肌肉都一模一样,完美得令人颤抖。” 戴着斗篷的人忍不住稍微往远处退了退,“现在人已经捉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让他再也不能离开我!”白大褂顿时发出了无比狷狂的笑声,“我要将他的皮肤剥下来,将他的血肉骨骼都分开,把他的每一个部分都好好珍藏!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戴着斗篷的人叹了口气,用复杂的神情看着向杉。 白大褂警惕地将向杉给挡住,“你不会想要和我抢夺他吧?” 戴着斗篷的人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他当初欺骗我,背叛我,现在甚至很可能已经忘了我。他的死活,我一点也不想管。只不过我还有一样东西放在他那里,我得等他醒来后问出那样东西的下落,你不要杀得太早。” 白大褂闻言点了点头,翻开向杉的眼皮,看了看向杉瞳孔的情况,“麻醉剂的剂量并不多,大约两三个小时之内就能醒来。” 戴着斗篷的人不再说话,将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看向了角落的那张桌子。 桌子上摆着一个金属制造的鸟笼,里面瘫着一只昏迷的胖蝙蝠。 戴着斗篷的人将手伸进鸟笼,轻轻揉了揉小蝙蝠肥肥的身体,又取出一个竹子制成的小笛子,轻声吹奏了一会。 胖蝙蝠开始挣扎,有将要苏醒的迹象。 戴着斗篷的人屏住呼吸,紧张起来,手上的动作也更加轻柔和缓,就像是在抚摸一只小小的幼猫。 然后他就被咬了一口。 就这么一口,血液便已经被这只肥肥的小蝙蝠给吸走了不少,令他的脸色顿时又更惨白了一截。 他只能赶紧改变了吹奏出的曲调,将那单调重复的节奏一连吹奏了好几遍。 小蝙蝠渐渐松了口,再度陷入昏迷。 “唉。”戴着斗篷的人叹了口气,神色沮丧,语气中却又带着一种想攻克难题的兴奋,“要驯服这种奇特的生物,果然十分困难。” 随后他在角落的杂物堆里取出一个罐头,将其打开,用勺子掏出一点碎肉末,伸进鸟笼,搁在小蝙蝠的边上。这不是普通的肉沫罐头,是他自制的宠物零食,特别招小动物的喜欢。 他沉淀下心情,再次取出小竹笛,打算开始又一次尝试。 但就在这个时候,四周的飞禽走兽们突然向他传递来了某一个信息。戴着斗篷的驯兽师猛地停顿下动作,转头看向了屋外。 …… “就是这里!”段飞舟一路拉着贺云舒飞到这片废弃工地的上方,此时已经是火冒三丈,手中的剑鞘都因为被灌入了太多灵力而开始发出微光,“他们就躲在这里!” 贺云舒表示,“你先放我下去,我没有战斗力的,你带着我是个拖累。” 段飞舟这才稍微放缓了飞行的速度,寻了个安全的角落,将贺云舒放下。 “你真的要就这样冲进去吗?”贺云舒却还有些担忧,“里面可是两个人,烈恩都没打过他们,你一个人没事吗,要不要回去叫上霍利尔一起?” 段飞舟正准备说话,四周突然起了许多异样的响动。 无数老鼠、无数黄鼠狼、无数野犬、甚至还有几只野狼,无数飞禽走兽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伸出利爪,张开獠牙,朝着两人扑来。 段飞舟站直身体,甩出剑鞘,又紧紧握住剑鞘的尾端,抡出一个大圈。 一时之间,仿佛地动山摇。等到烟尘散去,不仅那些飞禽走兽再无踪迹,就连周围一圈的地皮都好像被人给刮掉了一沉。 贺云舒好半晌没有说话,默默在心里重新评估了一下段飞舟的战斗力。 很显然,之前段飞舟和烈恩打的时候,是手下留情了的。 段飞舟收回剑鞘,深深看了某个方向一样,显然已经找出了敌人的位置。但他没有马上冲过去,而是用剑鞘在贺云舒四周画了一个圆。 “这里有我的剑气守护,”段飞舟道,“你不要离开这个圆。” 贺云舒正准备点头,耳边突然炸起了一阵狂笑。 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之中,那个身穿白色长衣的黑发男人走了出来,手中的利刃在月色下闪烁着凉薄的光,却莫名带着一点血红的颜色。 那是一对手术刀。 这个医生打扮的家伙在夜色从抬起了头,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但不知道为何,就连这双漆黑的眼睛,也给人一种鲜红如血的感觉,仿佛血液干涸之后的颜色。 “是你!”段飞舟瞬间便认出了这个在客厅中与烈恩对战过的人影,“你还敢主动出现在我面前?别以为我也和那只废物吸血鬼一样,我三招就能打死你!” 那白大褂发出了一连串赫赫的笑声,“那又如何?死亡才是最美好的归宿。” 段飞舟一下子被噎住了,隐约也觉得眼前这家伙精神好像有点不正常。 而贺云舒的神情更是无比难看,感觉整个人都异常难受,甚至想要呕吐。 他能够感知到四周所有人的情绪,自然也包括眼前这一位。但正常人在清醒时好歹还下意识地戒备住自己的心神,不会让自身的情绪显得太为外放,眼前这一位则不同。 贺云舒只觉得有一圈喇叭包围着自己,用最大的音量播放着眼前之人的情绪所化为的声音。这种感觉本身就已经是如此的难以形容,自己从对方身上所难受到的内容更是叫他无法接受。 不是正常的喜怒忧思悲恐惊,而是层层叠叠的疯狂,每一个念头都那么疯狂,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疯狂。 就连根本没有这种能力的段飞舟,也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感到了不适。 “你如果想死,我就成全你。”段飞舟紧握剑鞘,眉头不由自主紧皱起来。 但在下一个瞬间,原本好端端坐在剑圈之中的贺云舒,突然往下一倒,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段飞舟愕然回过头,只见贺云舒双眼紧闭,已然昏迷过去。 …… 就连贺云舒自己,一下子也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觉得周围突然变成了一片深沉的黑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过了一会儿,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开始冲入他的鼻腔,让他一下子又想要呕吐了。 贺云舒捂住口鼻,从地上站起身,尝试着往前走去。 一抬脚,他便感觉不对。脚底似乎有黏腻的液体,发出了让人难受的声响。而且四周这些浓烈的血腥味,似乎就是从脚底这些液体中所发散出来的。 等又往前走了一点,贺云舒终于在前方看到了光亮。一束光从一扇打开的门外照了进来,照出一地鲜红。 这个场景和现实有着很大的差距,贺云舒很快察觉自己又在梦境之中。 但他之前分明十分清醒,周围的几个人也全都十分清醒,为什么竟然还会被拉入梦境之中?因为对方虽然没有在做梦,精神却比平常人做梦的时候还要更加外放吗? 贺云舒眉头紧皱,终于想明白要怎样形容自己目前的处境了。 简单来说,他受到了严重的精神污染。 因为自身特殊的特殊体质,他受到精神污染的后果比平常人更严重,以至于直接坠入到了对方的思维海洋之中。这真是一种非常糟糕的体验。 贺云舒更加用力地捂住口鼻,走向前方那个透进了唯一光芒的门。 门外是一个小镇,一个血染的小镇。 月光从头顶上方照射下来,照出地面上那些还在流淌着的鲜血。就在很近的地方,贺云舒看到了几具尸体。 几乎一瞬间,贺云舒便移开了视线。 那些尸体都被开膛破肚,模样十分可怕。 而在这个小镇之中,同样可怕的场景比比皆是。许多场景根本无法形容,简直是人间地狱。 随便往哪个方向看,都能看到许多尸体,尸体,以及尸体。 贺云舒头皮发麻地继续往前走着,直到他终于看到了一个活人。 那人穿着的白色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手上拿着滴血的刀片,正是梦境的主人。 贺云舒隔着遥远的距离停下脚步,哪怕明知道这是在梦境中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生怕被对方注意到。 然后他很快发现,对方面前还有一个活人。 那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有着耀眼的金发,在一片血色之中显得尤为亮眼,是那样的纤细与柔软。 少年对着梦境的主人露出笑容,那笑容中竟然蕴满了同样的疯狂,“真是太美了,这一切简直是艺术。” 梦境的主人原本正准备杀他,闻言却放下了手中的刀片,“你能理解这样的美?你难道不害怕被我杀死吗?” “我渴望着被你杀死。”少年朝着对方伸出了双手,“死亡才是最美丽的归宿。” 在这一瞬间,贺云舒看清了这个少年的脸,心中顿时喷涌出了无比的震惊。 向杉?这是向杉! 虽然外貌和贺云舒所认识的向杉有些许差异,但那双眼睛,就和向杉一模一样。 可这已经完全不是向杉平时那副无比平凡的样子了,贺云舒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向杉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一面。向杉此时不仅有着夺目亮眼的外貌,双眼之中更是蕴满了疯狂。他和梦境的主人面对面地站着,简直是一对疯子。 贺云舒不禁又走进了一点,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但血色突然褪去了。 世间的一切色彩都褪去了,血腥味也消失了,就连远方的梦境主人也凝固成一个苍白的碎片,似乎无法再操控这个梦境。 贺云舒放开口鼻,终于可以呼吸。 在这变得洁白的小镇之中,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有着一头银发,面目模糊不清,浑身穿着苍白的衣物。明明如此洁白,光线照耀在他的身上,却好似被折射出了五颜六色的光辉,犹如钻石一样。 他看着贺云舒,“又是你?” 于是贺云舒明白了,上次在烈恩梦境中所感受到的那道视线,便是属于这个人的。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对方说着伸出了手,“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不应该看见这样血腥的场景。” 话音刚落,贺云舒只觉得自己的额头被轻轻弹了一下。【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0、又来? 小姑娘?你喊谁小姑娘? 在一瞬间,贺云舒莫名不爽。分明他已经很习惯被别人认错性别这件事,平时也根本不会在意,但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非常不爽。 你才是小姑娘,你全家都是小姑娘! 但仅仅在额头被弹了一下之后,贺云舒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觉得脚下一轻,整个人往下坠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切又都已经变化,不再是那个疯狂可怕的小镇,眼皮子底下就是段飞舟之前所画出的那个圆圈。他竟然又回到了现实,回到了那片废弃工地之中。 贺云舒愣在原地,捂着自己的额头,好一会儿没回过神。 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没有等待梦境的完结,也没有等待自己身体的苏醒,他就这么突然地从别人的梦境中摆脱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你已经被群主踢出群聊?” 可是那个最后出现的白发神秘人也不是群主啊!那又不是他的梦,他凭什么能把人给踢出去?还有这种操作的吗? 贺云舒又狠狠在额心揉了两把,好像那里还残留着刚才被轻轻一弹的触感似的。 无论如何,能这么顺利就从那个梦境中摆脱出来,他还是松了一口气的。那个小镇实在太过可怕,血腥味扑鼻而来,挡都挡不住。如果再继续在那儿待下去,贺云舒怕是真的要呕吐在别人梦里,实在太狼狈了。 随后他又观察了一下四周。 段飞舟和那个疯狂医生显然已经在这儿打过一阵,地上突兀地多了好几条深长的沟壑,附近的建筑也塌了不少。只有贺云舒所在的这个剑圈,虽然离战斗中心不远,却没有受到丝毫波及。 此时此刻,这场战斗已经转移了。不断有剧烈的响动从远处传来,贺云舒的视线却被遮挡,根本看不清现况。 …… 段飞舟冲进了敌人的据点,看到了仍旧在床上昏迷的向杉。 对于占据优势的正是段飞舟自己,对此段飞舟只觉得理所当然。毕竟那个疯狂医生只是个凡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至于剩下那个戴着斗篷的敌人,也只能操控一些普通的动物,造成一点微小的麻烦,甚至根本不值得让他将其放在眼里。 但段飞舟仍旧十分惊讶,十分气恼。 自己居然受伤了。 那明明只是一对凡人用的刀,为什么竟然能够在他的剑鞘上留下划痕,甚至割伤了他的手臂? 幸好对方比他伤得更重。 段飞舟怒发冲冠,抬起右脚,狠狠踢向敌人的胸口。 那疯狂医生登时倒飞出去,撞到身后的那堵墙上,喷出一捧血雾。 带着斗篷的驯兽师操控一头野犬朝段飞舟扑去,却连对方周身的护体剑气都突破不了。段飞舟仅仅朝旁一挥手,便让四周全部的野兽退避三舍。 但趁这个机会,驯兽师已经拉起了墙角的疯狂医生,“快走!” 疯狂医生却不管不顾,甚至还在肆意狂笑,仿佛真的准备一直和段飞舟对打到死了为止,“太美了,我的血是多么美啊!” 驯兽师暗骂了一声疯子。 “想跑就跑得了吗?”段飞舟怒喝一声,抡起剑鞘就朝两人劈去。 这一下子要是挨实在了,不死也绝对会少半条命。 驯兽师连忙又吹出一个急促的低音,角落里顿时又扑出一条蛇。蛇身细长,色彩斑斓,显然带有剧毒。 再毒的蛇,咬不中又有什么用?段飞舟根本没打算将这玩意给放在眼里。 但在下一个瞬间,段飞舟便愕然发现,这条剧毒之蛇的目标竟然根本不是他自己,而是仍旧昏迷在床上的向杉。 千钧一发之刻,段飞舟想都没想,已经下意识调转了剑锋,将毒蛇斩为两截。 驯兽师一手扯住还想恋战的疯狂医生,另一手伸进那个装着蝙蝠的鸟笼,掐住蝙蝠的脖子,然后竟将鸟笼如盾牌一样挡在自己身前,“如果你还想要这只蝙蝠的命,就放我们走!” 段飞舟知道这只胖胖的小蝙蝠就是烈恩,顿时投鼠忌器,气得跳脚,“有种就直接和我打一架,你这样算什么本事!” 驯兽师不是那种热血笨蛋,听到这样的怒骂,内心没有一点波澜。他一边继续将鸟笼当盾牌护在身前,一边拎着那疯狂医生往屋外退。 疯狂医生还很不情愿,“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不带上他?你刚才还差点让毒蛇咬伤了他!” 要换个别人,此时恐怕已经冲着猪队友破口大骂了。但驯兽师只是抿了抿嘴唇,没有反驳,一心只想要带着同伙赶紧逃命。 段飞舟这才反应过来,敌人已经准备放弃向杉了。他连忙飞扑到向杉床前,将人扛起来,抢回一个是一个。 这个时候,敌方两人已经将要退出这间屋子,驯兽师的五指仍旧紧紧掐在蝙蝠的脖子上。 段飞舟又是无可奈何,又是不甘心,“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驯兽师闻言苦笑,“只是和你一样的人而已。” 一样的?听到这含糊的回答,段飞舟却莫名红了眼眶,“你们也是从其他世界突然过来的人?” 驯兽师没再说话,神色间已然默认。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吗?”段飞舟急急追问,“你知道我们究竟应该要怎样才能回去吗?” “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回去。”驯兽师叹了口气,用极复杂的眼神看着段飞舟怀中的向杉,“至于我们究竟为什么会过来,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问他。” 问谁?向杉? 段飞舟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向杉的脸,一时间思绪纷杂。 …… 贺云舒坐在那个剑圈之内,望着夜色,紧张又不安地等待了十来分钟,便看到段飞舟扛着向杉从半空中飞来。 段飞舟将向杉也甩到剑圈里面,扔在贺云舒的身旁。 贺云舒松了一口气,至少回来了一个。 “烈恩呢?”然后贺云舒问道,“你有没有看到烈恩,烈恩也是被那些人给控制住了吗?” 提到这件事,段飞舟的脸顿时又黑了下来,“没事,我会把烈恩也给抢回来。” 话音刚落,段飞舟已然再次拔地而起,径直飞到空中,朝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追击而去。 他就不信邪了,那两个人还能一直掐着蝙蝠的脖子不成?只要有一点机会,他就要让他们好看! 段飞舟根本就没考虑,他把昏迷的向杉和贺云舒放在一起,会不会有哪里不对。 贺云舒将视线从空中移开,落到身旁向杉的身上。在这个瞬间,在贺云舒的视野范围之外,向杉的小指似乎动了一下。 …… 驯兽师招来两头大型的野犬,将受伤的同伙扔在其中一头背上,自己坐着另一头,一路朝着更加偏僻的荒郊野外奔逃。 疯狂医生对他的决定依旧十分不满,但伤势实在有些重。 此时他摸着自己断掉的肋骨,已经不太方便说话。 两人逃着逃着,疯狂医生拿着手术刀,竟然直接划开了自己的身体,开始就地给自己做起了手术,鲜血顿时流了野犬一背。 驯兽师嘴角一抽,只能移开视线,假装没有看到同伙在做什么。 夜色更深了,黎明将至未至。 驯兽师知道段飞舟一定还在身后,一定还会追来,此时只能继续奔逃,他必须想点办法。 想到这里,驯兽师看了鸟笼中的蝙蝠一眼,然后取出些东西。他在颠簸的犬背上,小心翼翼地稳住手,开始现场调配某种药剂。 就在这个时候,四周的环境猛然一变。 原本还错落有致的一草一木,此时全部变得单调重复。无论两头野犬怎么卖力奔逃,都似乎只是在原地打转。 某处树梢上突然出现了一只灰雀,挥着翅膀道,“波罗大人有事要问你们!” 驯兽师让两头野犬停下,抬头看着这灰雀,神色晦暗不明。 “不要害怕,波罗大人非常友善!”灰雀吱吱叫了两声,“波罗大人只是有许多疑问,希望你们能好好解答!” 在被阴影覆盖的暗处,隐藏着霍利尔的身形。 驯兽师又看了那灰雀两眼,移开了视线。这只会说人话的动物是被他人所控制的,没有灵魂,引不起他的兴趣。至于霍利尔借灰雀之口说出的话,驯兽师一个字也不信。他不相信任何人的友善。 驯兽师突然打开鸟笼,掰开蝙蝠的嘴,将刚配好的药剂给灌了进去。 眼下的局面虽然对他们不利,但驯兽师认为,这只是因为他以前驯服的异兽都被留在了原本的世界,此时只有一些凡兽可用,战斗力自然不堪一提。 如果他能够驯服手中这只奇特的蝙蝠,一定可以扭转战局。 是的,在他眼中,烈恩不是一个可以变成蝙蝠的人,而是一只可以变成人的蝙蝠。 药剂灌下去后,小蝙蝠再度转醒过来,露出了赤红的双眼。 “乖。”驯兽师认真抚摸着蝙蝠的躯体,声音带着奇特的韵律,蕴满了他的毕生所学,“听我之言,为我所用。” 蝙蝠张开翅膀,黑色的蝠翼迎风而展,又化为满目的黑雾。等到黑雾散去,烈恩俊美的身形终于再度出现。 “好。”驯兽师露出由衷的微笑,伸出手去,想要抚摸这出色的宠物。 但仅仅在下一刻,犹如一道黑光一闪,烈恩手起手落,尖利的指甲上沾满鲜血。 驯兽师看着那些突然从自己胸口处飚溅出的血液,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慢慢栽倒在地面。 …… 在那处废弃工地内,在贺云舒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向杉的手突然往上一抬。 但仅仅在下一个瞬间,向杉的手又放了回去,就像从来没有动过一样。 “烈恩?”贺云舒站起身,看着眼前慢慢走来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惊又喜。段飞舟刚刚追击而去,没想到烈恩自己就回来了。 但随着烈恩越走越近,贺云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喜悦逐渐褪去,惊骇翻涌而来。 烈恩脸上的神情是如此陌生,烈恩心中的情绪是如此混沌。很显然,烈恩此时此刻并不清醒。 这不是平时的烈恩,而是一只依靠本能行动的野兽。 还有血液顺着他的指尖,不断滴落在地上。 烈恩抬起头,对上了贺云舒的视线。那是一双怎样疯狂、怎样混沌的眼睛啊。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只让贺云舒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熟悉的突然一片黑暗,熟悉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熟悉的血腥味飘入鼻腔。贺云舒恨不得锤一锤地面,甚至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出一句粗鄙之语——草,又来? 所以这次又会冒出之前那个家伙,又往他的额头弹一下,又把他给踢出去吗? 但此时他并不是再度被疯狂医生给精神污染了,而是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的烈恩给精神污染了。 所以眼前也不再是那个血腥小镇,而是烈恩精神世界中的一个角落。 贺云舒抬起头,毫不意外地再度看到了那个古堡。 每一次只要进入到烈恩的梦中,他就必然会看到这个古堡,显然这个地方对烈恩而言有着十分深刻的意义。 既然已经不是那个小镇了,此时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又是从何而来? 贺云舒往前走了两步,看到古堡的内部。 里面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烈恩,另一个是之前在烈恩梦中见过的,那个会说土味情话的成熟男人。 他们所站的位置和上次那个梦一模一样,就像是上次那个梦的后续部分,是紧接着烈恩那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之后的剧情。 此时此刻,烈恩的手却狠狠插在眼前那个男人的胸口里,捣碎对方的心脏,仿佛带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你、你怎么能……”对方的神情满是不可置信,“你明知道,一旦我死了,你也活不下去……” 烈恩笑着,笑容之中满是解脱。【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1、众人平安 贺云舒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无比震惊。 这是怎么一回事,两人在之前的那场梦中分明还气氛暧昧,为什么眼下烈恩竟然会杀死对方? 这也就罢了。毕竟贺云舒很清楚,自己所看到的只是深埋在烈恩记忆深处的冰山一角,甚至还是被烈恩本人给无意识加工过的记忆,他并不真正了解烈恩的过去。 可是那句“一旦我死了,你也活不下去”又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这就像是个语义深刻的诅咒。烈恩笑容中的解脱也真真切切,显然已经准备要直面自己的死亡。但事实上,烈恩好端端的活了下来,一直活了几百年,活到了与贺云舒相遇的那一天。 震惊之中,贺云舒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更加靠近真相一些。 在这个时候,古堡中的烈恩已经将手掌从对方胸口处抽出,带出一地血水。 那个不知名的男人靠着墙,慢慢滑倒在地,用后背在墙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红痕。 烈恩凝视着对方的尸体,脸上仍旧是那种解脱般的笑容,但仅仅在片刻后,这样的神情便维持不下去了。烈恩的脸颊开始抽动,脸上的肌肉开始扭曲,脚下甚至一个踉跄,伸手扶住身旁的桌沿才勉强站稳,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男人的尸体开始蜷缩腐朽,逐渐化为一捧黑灰。 烈恩则喷出了一口血,体表也仿佛正有黑色的烟雾冒出,仿佛整个人从内部开始被灼烧。 “这样很好,”烈恩喃喃自语,“这样就够了。” 他撑着身旁的桌沿,努力迈动步伐,像是想要再仔细看看这栋古堡。 如果梦境继续发展下去,或许就能让贺云舒知晓烈恩究竟为什么能活下来。 但就在这一瞬间,烈恩的视线转过来,突然与门外的贺云舒四目相对。 贺云舒愣住了。 梦境中的烈恩也愣住了。 老实讲,虽然贺云舒之前一直在防备着不要让对方看到自己,但被看到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仅仅只在刹那之间,梦境中的一切画面都破碎了,就像是个摔破的镜子一样,画面四散而去。 贺云舒只觉得眼前猛地一亮,又猛地一黑。 当他稳住往后踉跄的步伐,再度找回自己的视野时,他发现烈恩正在面对面地看着他,那血红的双眼就怼在他的眼前。 他们又回到了现实,回到了那个废弃工地,回到了被段飞舟画出的剑圈之中,昏迷中的向杉还躺在一旁。 但如今烈恩的眼神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令人陌生,情绪也不像之前那样混沌疯狂,犹如野兽。他已经恢复了人类的神情,正在震惊无比地看着贺云舒,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脸色还渐渐发起黑来。 好吧,如此看来,就因为在梦中与贺云舒对视了一眼,烈恩被活生生地吓清醒了。 “你……”烈恩看着贺云舒,指尖都发起颤来,“你……” 贺云舒心虚地避开视线,“烈恩先生,非常抱歉,这件事说起来十分复杂。” “究竟是怎么回事!”烈恩此时显然有些冷静不下来,心神无比震动,甚至开始怀疑人生,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现实。他无比激动地往前迈了一步,想要将贺云舒揪出来,好好聊一聊。 但段飞舟留下的剑圈发了威,猛然被激发出一道剑气,差点把烈恩探入剑圈内的手指都给削掉。 烈恩暗骂一声,脸色又更黑了。 远在天边的段飞舟感应到剑圈被激发,知道是贺云舒这边出了意外,顿时也顾不上继续追踪了,连忙飞奔回来。 等到段飞舟终于赶到了地方,只见烈恩已经被气得跳脚,而贺云舒端坐剑圈之内,一脸心虚。 “怎么回事?”段飞舟落到地上,惊讶无比地看着烈恩,“我正准备救你,你怎么自己就回来了?” “你救我?”烈恩黑着脸,顿时迁怒到了他的身上,“要是指望等着你来救我,怕是连我的尸体都已经凉了。比起你,当然还是我自己更靠得住。” “废物吸血鬼,你很嚣张啊!”段飞舟怒道,“之前是谁说要主动留下来看家的?结果整整两个人被捉走,都是因为你这家伙这太废物!” 烈恩不吭声了,显然自尊心也有点受损。 “你究竟是怎么回来的?”段飞舟又略有些好奇地问。 要说这事,烈恩还真不知道。 他只记得自己之前在别墅里和人打架,打着打着就不知道怎么晕了过去,晕着晕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做起了梦,梦着梦着就猛地在梦中看到了贺云舒…… 一回想起在梦中突然与贺云舒四目相对地那个刹那,烈恩还忍不住直打哆嗦。 如果这一幕也是他梦境的产物,那也就算了,但此时贺云舒的反应显然已经告诉了烈恩,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是真的贺云舒跑到他的梦里去了啊! 烈恩回头看了贺云舒一眼,神情复杂。在最初的愤怒过后,现在烈恩都有些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贺云舒了。 就在此时,好巧不巧,黎明的天空中刚好泛起了一道鱼肚白。 烈恩被这第一道晨光一照,顿时发出一声惊叫,眨眼间就冲进了边上的废墟之中,将自己的身形牢牢藏在阴影里面。 “不管怎样,大家现在都已经平安回来了。”贺云舒说,“先回去吧,免得留在别墅里的人继续担心。” 段飞舟点了点头,伸脚往剑圈上一抹,便将贺云舒给放了出来。 “可惜让那两个混蛋家伙跑掉了。”想到这里,段飞舟还很有些不甘心。 贺云舒笑了笑,正准备说话,突然又看到一个人从后方走了过来。 来人戴着尖顶的圆帽,穿着一身长袍,正是之前在别墅里见过的魔法师霍贝尔。 “霍贝尔先生。”贺云舒与对方打了声招呼。 在对方走得更近之后,他又忍不住发出了更加惊讶的声音,“你怎么受伤了?” 霍贝尔捂着刚刚包扎好的胳膊,扭头看了眼那个正猫在残垣断瓦之下躲避阳光的吸血鬼一眼,流露出了异常复杂的神色,“我趁着你们与那两个人交战的时候,守在了他们的退路上,在他们逃跑的时候困住了他们……” 段飞舟问,“那你抓住了他们吗?” 霍贝尔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出了一些意外。” 这种事情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烈恩在服用了那驯兽师调配出的药剂之后,简直就是个人形自走无差别杀伤炮。实际上,烈恩之所以能准确回到这个废弃工地,就是追杀着霍贝尔过来的。 段飞舟倒也没有太失望,理所当然地以为霍贝尔是没有打过那两个人。 贺云舒则找霍贝尔借了他头上的那顶尖帽,提着帽子尖,走到了边上那个废墟旁。 片刻后,一只小蝙蝠倒挂在了帽檐底下,仍旧被贺云舒提在手中。 霍贝尔其实非常想说,他的帽子不是这么用的。但看着胳膊上那道新鲜的伤口,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等到这一行人终于再度回到别墅里面时,小陈已经等得心都碎了。 “贺小少爷,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看到贺云舒安全归来,小陈甚至都哽咽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就算贺大公子不能拿我怎么样,所长大人也不会放过我啊!” “所长?”烈恩从霍贝尔的帽子底下飞出来,再次变化为俊美的金发青年。 他发现自己落下了很多课,有些话都听不懂了。 而霍贝尔拿回了自己的帽子,沉默地看着帽子的内部。怎么办,他突然不想把自己的帽子往头上戴了。 “说来话长啊。”小陈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傻笑着应付掉了烈恩的问题,然后帮助他们将仍旧昏迷的向杉给搬到了沙发上。 段飞舟看着霍贝尔,“你这个家伙,为什么还在这里?” “……真是难以置信。”霍贝尔叹气,“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不懂礼貌的人?” “我不懂礼貌?”段飞舟顿时又是火冒三丈。 他虽然确实脾气有些毛躁,自己也知道自己有这个缺点,但他平时分明还是有在注意礼数的! 霍贝尔冷着脸道,“难道我说错了?之前我正在与这位贺小少爷说话,你突然飞回来,然后竟然二话不说就把他给拉走了。任何一个稍微知道一点礼数的人,都做不出这样的事。” 段飞舟恍惚了一下,隐约想起似乎确实有这么回事。 这也太记仇了吧,当时他不是一时心急吗?但事情确实是段飞舟做出来的,他也不能说霍贝尔说错了,只能默默移开了视线,心中憋气。 而霍贝尔也不再搭理段飞舟,将视线落在了沙发上仍旧昏迷的向杉身上。 霍贝尔就这么盯着向杉,看了好半晌,突然发出一声低沉地冷笑,“既然你已经醒了,就不要再继续装睡了吧。你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回答,不是吗?” 什么?醒了?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通通落在了向杉身上。 向杉的指尖反射性地弹了一下,整个人却仍旧未动。 “你怎么知道他醒了?”烈恩问。 霍贝尔笑而不语。 其实他刚才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随口诈一诈。但此时他已经确定,向杉八成是真的醒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2、真相的一部分 “既然醒了,就好好坐起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吧。”霍贝尔对向杉道,“你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是不是也是时候还回来了?” 听到这话,段飞舟一愣,下意识就握紧了自己的剑鞘。 他发现霍贝尔与自己是一样的,也被向杉给骗走了某种重要的物品。想到自己遗失的剑,段飞舟的眼眶又忍不住红了。 烈恩站在另外一旁,倒是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 贺云舒默默看了烈恩一眼,突然想起,之前烈恩似乎也说过,向杉也从他那里拿走过什么。 但相比其他人,烈恩似乎对自己被夺走的东西并不在意。 “还想要继续装睡?”霍贝尔见向杉迟迟不醒,神情比起之前更加阴翳。 他抬手一招,空气的水汽被剥离出来,在他手中凝结出一个水球。而后他再将手往前一推,这水球竟直接被拍到了向杉脸上,泼了向杉一脸。 边上的众人都惊了。 “你干什么?”段飞舟没想到他一来就这么过分,下意识便抬起了剑鞘。 “我就泼他一下,怎么了?”霍利尔冷着脸问,“难道你还心疼了?” 段飞舟被堵得半天上不来气,又嘴笨,不知道如何辩解,最后干脆将剑鞘往前一横,一副想要和对方好好打一场的模样。 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越发剑拔弩张。 向杉却仍旧紧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 反倒是贺云舒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感觉心里一阵阵的不适。 这个时候,之前被迷倒在别墅里的三个人——何婶与两名保镖——已经先后转醒了。他们还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以为自己等人只是睡了一觉,打开房门看见客厅里一片混乱,还都十分惊讶。 “你们来招待一下客人,给这位新来的霍贝尔先生也准备一下房间。”贺云舒吩咐了两句,便不再管事,自己回到了二楼的房中。 他关上门,坐在床沿上,两只手捧在太阳穴的位置,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之前情况太紧张,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此时一回到自己的别墅中,深深的疲惫便克制不住地翻涌而上。 接连两次的精神污染,令贺云舒此刻的精神十分脆弱。方才客厅中众人内心那些纷杂的负面情绪,更是让贺云舒不得安宁。 幸好,在自我调节了片刻之后,贺云舒已经觉得好多了。 他取出小陈那枚通讯器,决定代为汇报一下情况,“所长先生。” “贺云舒,”那头很快有了反应,就好像那位所长大人一直就守着他们的通话一样,“你主动联系过来,是已经准备答应我之前说的事了吗?” 贺云舒恍惚了一下,这才想起之前自己被邀请成为观察员,对方希望他能暗中观察向杉的事情。 他笑了笑,“你就不问问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被捉走的两个人有没有找回来吗?” “你能主动联系过来,情绪还这么稳定,肯定是已经没事了。”所长道,“比起已经过去的事情,我当然更关心将来。” 贺云舒哈哈地笑了两声,再开口时,声音却认真起来,“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向杉?对于他的事情,你这边究竟已经掌握了多少。” 所长沉吟片刻,不答反问,“你终于也察觉到他的不对了吗?” “他从头到尾都不对。”贺云舒表示,“从之前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很不对。可是他究竟能有多不对?这么多异界旅客来到了这个世界,其中又至少有大半,是能确定和向杉有关联的。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巧合。” “说得不错。”所长点了点头,“这不是巧合,而是必然。所有异界旅客都和他有关联,这只能证明一件事——所有异界旅客都是因他而来的。” 贺云舒沉默了好一会。 他虽然对此做过很多猜测,但没有一条像这样大胆——所有异界之人都是因为向杉而来的?但所有人都并不是主动来到这个世界,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来,又究竟要怎么回去,难道是向杉将他们召唤过来的吗?那么向杉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或许牵扯到一些极隐秘的谜团。”所长表示,“所以我们必须对他抱有十二分的重视。” 贺云舒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你愿意加入我们了?”所长再度问道。 贺云舒没有直接回答,但对方显然认为他是已经默认了。 “既然你已经愿意加入,”所长表示,“还记得你之前联系我的时候,最初是想要问些什么吗?” 贺云舒点了点头,“那辆大巴……” “那辆大巴已经没事了,当时失踪的所有乘客都已经安全回到了家中,并且丝毫没有失踪时的记忆。他们全都以为那一天根本无事发生,他们只是在海明市快乐地游玩了一天。”所长道,“至于那个死去的乘客,已经有不止一个目击者指出,他丧生在一起普通的车祸中。” “是你们干的吗?” “我们的力量,还不足以做到这种事。”所长笑着道,“这个世界是有意识的,贺云舒。” 这句话让贺云舒十分不解,“什么意思?” “世界的意识,有些人称之为盖亚意识,有些人称之为大地意识,也有人称之为盘古意识,总而言之,世上确实有着这样的东西。”所长回答,“但它的意识,与人类的意识不同,并没有所谓的主观能动性,更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的防御机制。” 贺云舒揉了揉太阳穴,满肚子疑问,却没有出声打断,静静等待着对方之后的解释。 “简单来说,它不会对这个世界诞生出的生灵有任何限制,它不会管我们究竟是怎样发展、怎样生存、甚至是怎样破坏。”所长慢慢吐露出世界的真相,“它只会在有外界力量入侵的时候活跃起来。它只会用尽各种方式,将所有源自于其他世界的力量所造成的改变,全部消弭于无形。” 结束这段通话之后,贺云舒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他花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来慢慢理清楚所长说出的这席话。 这个世界是有着固有的防御机制的,它不允许其他的平行世界在这里留下痕迹。所以人们才会渐渐遗忘掉之前所注意到的异常,所以那辆大巴失踪过的事情才仿佛从来没有发生。 只有像他这样曾经深入接触过异常的人,才能躲开这种修正,保留那些记忆。 可是这样一来,身边那些异界旅客又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们没有一点点要被这个世界给修正的迹象? “太复杂了。”贺云舒躺倒在床上,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得脑子都有些转不动了,“不过好像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此时的他已经太过疲惫,闭上双眼后不久便沉沉睡去。 难得没有再进入到任何人的梦境,睡得十分香甜。 …… 当贺云舒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他打了个呵欠,慢慢整理好自己的仪容,然后走出门去。 “小少爷。”走廊上的保镖小赵和他打了个招呼。 贺云舒点头问道,“客人们的情况怎么样?” 小赵顿时面露苦色,“闹腾得很,房子都快被拆了。” “哦?”贺云舒想了想,很快猜到了缘由,“向杉醒过来了?” “是啊。之前段飞舟和霍贝尔差点为了他打起来,我们就把他运到的他的房里,之后过了一小会儿,他就醒了过来。”小赵答道,“霍贝尔冲上来,问了他一堆问题,但是他都说不知道,霍贝尔就威胁说要打死他,然后……” 话没说完,贺云舒已经走到走廊边缘,看到了楼下的情况。 现在正护在向杉身前,正与霍贝尔对峙的,是段飞舟。 烈恩同样站在二楼走廊的边缘,看着楼下这一幕,神情抑郁,脸上仿佛写满了大大的血亏二字,“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拦着这小子了。唉,要是我当初不拦着他,我的城堡也不会变成废墟……” 想到这里,烈恩不禁悲从中来,几乎要沧然泪下。 “烈恩先生。”贺云舒走到他身旁,与他打了个招呼。 烈恩看着他,想起之前在梦里四目相对的场景,直到此时还有些忍不住嘴角抽搐,“贺小公子,之前我在梦里看到的人,确实是你没错吧?” 贺云舒点了点头,坦然承认,“很抱歉,隐瞒了你这么久。” “也就是说,之前我觉得有人在我的梦里偷窥,其实也不是错觉,而是你确实在偷窥?”烈恩开始磨牙。 贺云舒坦坦荡荡,又点了点头。 “你怎么能这么做?”烈恩的牙都忍不住变尖了。 “很抱歉……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贺云舒知道此时最好的应对是坦诚,很快便将自己的异常之处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 得知了具体情况后,烈恩也不好意思太过指责,只是脸色仍旧发黑,憋得慌。 憋了好半晌后,烈恩叹出一口气,“好吧。那些事,我确实已经在心里放了太久了。现在多了一个人知道,好像也不是坏事。” 说完这些,烈恩顿了顿,又问道,“贺小少爷,你究竟看到了多少?” “看到了一个长相成熟的英俊男人,又看到你把他杀死了。”贺云舒说,“还看到一个叫做卡莉儿的女孩。” “你还看到了卡莉儿?”烈恩笑了起来,似乎这个名字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贺云舒默默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 “既然你已经看到了卡莉儿,事情就好解释多了。卡莉儿是我养父母家的女儿,比我小三岁,我们自幼一起长大。”烈恩露出了缅怀的神情,“那个时候,我还是个人类。” 贺云舒安静地听着。 “她在十五岁那年和我表白了。可她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明媚又艳丽的美人,而不是她那样的邻家女孩。后来……” 烈恩说到这里,神情中流露出明显的痛苦,“后来我遇到了那个男人。” 对当时的烈恩而言,那个男人神秘而又优秀,各方面都是那样的迷人,他很快就坠入了爱河。哪怕后来得知那个男人其实是传说中的吸血鬼,烈恩也不愿意退缩。 “那时候的我多么愚蠢啊。但是卡莉儿是无辜的,我的养父母也是无辜的,他们都是世上难得的好人。”烈恩说到这里,语速明显慢了下来,字句吐得有些艰难。 烈恩开始闭上双眼,艰难地回忆着那一天的情景。 他为了庆祝少女的生日,特地跑了好几里,在最热闹的集市里千挑万选,买到一条最好看的纱巾。 当他回到那个城堡的时候,所看到的却是满地鲜血,以及血泊中家人们残破的尸体。 只因为那个男人喜欢少女的血液,只因为父母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 “就是在那天晚上,我接受了那个男人的初拥。”最痛苦的回忆过去了,烈恩的神情渐渐重新平和下来,“我接受了他的血,诞生为一个新的吸血鬼。在之后漫长时光中,我一直磨炼自己,直到终于渐渐有了能与他抗衡的力量。但我是他的后裔,只要我的身体内还留着他的血,我就无法反抗他。” 贺云舒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句话了,“如果他死了,你也活不下去。” “是啊,在反抗他的那一刻,我体内的血液就会开始沸腾。”烈恩轻快地说着,仿佛这只是一件小事,“我当时也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 “为什么后来活下来了?”贺云舒问。 “因为向杉。” 贺云舒神情惊讶,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那个男人占据了我养父母的城堡,在里面圈养了许多收藏品,向杉是其中之一。至少当时的我,根本没有怀疑向杉的身份。”烈恩回答道,“向杉让我对他进行初拥,让我将源自于那个男人的血之本源全部传递到他的身上,向杉说这样就能救我,而我也确实因此活了下来。” 这一席话,顿时让贺云舒又有了更多的意外。 其他人所遇到的向杉,和贺云舒之前所认识的那个平凡的学弟,果然有着极大的不同。 但很快,贺云舒发现了这句话中真正最值得人在意的部分,“你对向杉……进行了初拥?” 烈恩复杂地笑着,“是的。” “初拥的意思,是将人类给转变为吸血鬼?”贺云舒确认道。 烈恩点头,“至少在他当初突然从我身边消失之前,他已经是一只纯粹的吸血鬼了。” 贺云舒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贺小少爷,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和你说这么多?”烈恩笑着道,“我喜欢像你这样漂亮又好心的美人,鲜花就应该好好绽放。我希望你能平安地度过一生,而不是像我那可怜的妹妹一样,无端端半路夭折。也不能像我这样,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才开始后悔。” 说着,烈恩拍了拍贺云舒的肩,“小心向杉。”【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3、表白 “学长。”向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 贺云舒下意识地绷紧了背,又很快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 他回转过身,露出如同以往一般的微笑,点头打了个招呼,“向杉学弟。” 此时烈恩早就已经晃悠到了别的地方,但烈恩之前所说的那些话语,直到现在仍旧还在贺云舒的脑子里不断往复翻腾。 “对不起,学长。”向杉满脸自责的对他道歉,“我没有想到会发生昨晚这样的事情,竟然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真的十分抱歉。” 他此时的模样很是狼狈,半边身体都湿透了,还有一部分头发被火撩得卷曲起来,显然并没有完全躲过霍贝尔的怒火。 “过去的事情,不需要太过在意。”贺云舒安抚道,“现在大家都没事,这已经很好了。” 向杉点了点头,发梢上的水滴落到地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但贺云舒并没有对此给予太多同情,也没有做出更多的安慰,只是随口问了问他们现在的情况,然后便又去找自己的竖琴了。 对于这几位客人之间的矛盾,贺云舒显然并不想插手。 下楼的时候,贺云舒刚好和段飞舟擦身而过。 段飞舟之前和霍贝尔闹得不可开交,此时双方各自安静下来,不再对向杉喊打喊杀,这小子却又觉得心里不痛快了。 贺云舒看着段飞舟走上二楼,听到他满腔不甘心地再次对向杉问道,“我的剑究竟在哪里,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 “我真的不知道。”向杉无奈地回答着,“究竟要我说几次,你才愿意相信我?” “我永远也不会相信你,我已经发誓再也不相信你了。”段飞舟咬了咬牙,“我现在只想找回我的剑,然后想办法回到原本的世界!” “我既然答应过要尽量帮你找回你的剑,那我就肯定会尽量帮你。”或许是确认这个少年不会真的对自己怎么样了,此时的向杉显得有些不耐烦,“如果你真的完全不相信我,那你还问我这么多遍做什么?” “我……”段飞舟千言万语压在心口,即想要破口大骂,又觉得十分可悲,“我希望你说的是真的。我也希望我们之所以被困在这个世界,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向杉的神情中流露出惊讶,贺云舒也忍不住暂时缓下脚步,更加留心地倾听他们的对话,猜测是不是段飞舟已经知道些什么。 “我昨晚把你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把你们带走的犯人。他们竟然和我们一样,他们竟然也认识你。”段飞舟看着向杉,“我问他,为什么我们会被困在这个世界。他却说,这个问题我应该来问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向杉摇了摇头,“那可是丧心病狂的绑架犯,你居然相信他们的话吗?” 段飞舟握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总不会比你更不可信。” 说完这些,段飞舟便扭头转身,咬着嘴唇走下一楼。 向杉冷漠地看着他的背影,并不在乎他的想法。 可是贺云舒在边上旁听了全程,向杉唯独最在意贺云舒的看法。 他急急来到贺云舒的身侧,慌张解释道,“学长,事情真的不是他们想的那个样子,他们全都对我抱有很大的偏见。虽然这也是因为我之前做了很多错事,但那些事都是为了任务,都是被系统逼的。现在我好不容易才又回到这个世界,我只想要好好过日子。” 贺云舒笑着点了点头,笑容中看不出情绪,“只要你真诚待人,再大的偏见,也迟早会被消除。” 向杉张了张嘴,显然还要更多地解释一些什么。 但还不等向杉整理好自己的语言,楼梯拐角处又传来一声冷笑。 霍贝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沉着一张脸,“真诚二字,他怕是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写。” 说罢,霍贝尔又看了贺云舒一眼,“我必须提醒你,你面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家伙,是个说谎不眨眼,杀人更不眨眼的恶棍。他干什么坏事都不眨眼,从根子里就烂透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贺云舒敷衍地笑着带过了这个话题,接过自己的竖琴,迈入琴房,开始了新一天的练习。 …… 几个小时之后,当贺云舒从琴房里出来的时候,他感觉别墅里的气氛有了明显的变化。 “小少爷,”保镖小赵甚至偷偷跑到他的面前问,“大家说的都是真的吗?向杉真的做过那些过分的事情,而且又引来了那么大的麻烦吗?” 大家?贺云舒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 烈恩和段飞舟早就和向杉一起住在了这个别墅之中,但他们一直没有兴趣宣扬向杉做过的那些烂事,如今自然也不会突然就开始宣扬了。小赵口中的所谓“大家”,八成只有新来的霍贝尔一个人。 但霍贝尔说的都是真的,烈恩和段飞舟非但不会否认,还会侧面印证,自然就叫原本还不知情的几个人相信了霍贝尔的话。 “几名客人之间的情况十分复杂,”贺云舒自然更不会为向杉遮掩,言语上却十分和稀泥,“你们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过问太多。” 小赵点了点头。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在贺云舒身边打个工而已,本来就没办法过问太多。 但那些事情还是影响了他们对向杉的态度。 实际上,截止昨晚,他们还每天邀请了向杉一起斗地主,而向杉也乐得借这个机会朝他们打听贺云舒的信息,很是其乐融融。从今天开始,他们却和向杉保持了距离。 当每个人都开始这样做,向杉便无形地被所有人给排挤了。 晚餐的时候,向杉试图帮助何婶把菜搬上桌,也被何婶笑着拒绝。 仿佛仅仅几个小时之间,这名学弟在别墅里的生活便更加边缘,位置也越发尴尬了。 可是向杉默默忍受着这一切,没有表露出丝毫不满。 …… 晚饭过后,贺云舒终于彻底恢复了精神,不再能轻易察觉到之前连续被两次精神污染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了。 然后他敲开了每一名客人的房门,询问昨天晚上的具体情况。 这本应是他今早刚刚回来的时候就应该做的事情。毕竟他身上还背着那位所长先生交付的任务,也算是个半吊子的观察员了。 …… 烈恩百无聊赖地浏览着网页,显然对那些直播间里的小姐姐都开始有些腻味了,“昨晚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只记得有个人无比恶心地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摸完了不够还要揉,真的非常恶心。但我不知道具体究竟发生什么,醒来之后就已经遇到你了。” 段飞舟则一日既往地抱着自己的剑鞘,严肃认真地盘坐在床上。他此时正在用灵力温养剑鞘,试图消弭上面的划伤痕迹,“我本来以为那两个人都很弱,结果他们居然能把我的剑鞘给弄成这样,还是挺不简单的。除此以外,最值得在意的就是他们的身份,和他们说的话了。究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被困在这个世界啊?真的和向杉没有关系吗?我完全搞不懂。” 问完了这边两个人,贺云舒又敲响了霍贝尔的房门。 霍贝尔正在看着一本极厚的书,见贺云舒进来便合上了书页。 “我手上掌握的情况,并不比你们多。毕竟当我刚刚发现自己来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我一心只想要好好生存、安稳地藏起来。就在这个过程中,我偶然找到了向杉的踪迹,然后便一直利用魔宠观察你们。”霍贝尔表示,“现在想来有些奇怪,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人,怎么就偏偏刚好让我找到了他的踪迹?” 贺云舒点了点头,也认为这是个值得在意的点。毕竟找到了向杉的不止霍贝尔,还有昨晚那两个犯人。 霍贝尔见贺云舒如此认真思考,一贯阴沉的脸色有所变化,显出了几分欣赏,“你如此关心我们的事情,是因为想要保护这个世界吗?” 什么?贺云舒差点一口水喷出去,“不……我目前还没有那么伟大的心愿……” “你不想保护这个世界?”霍贝尔又皱起了眉头。 “不是,”贺云舒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世界这么大,根本轮不上我来保护的。” 霍贝尔摇了摇脑袋,眉头也皱得更深了,显然并不认同贺云舒的说法,“但是你将这么多从其他世界过来的人都集中了起来,你知道现在这个别墅里已经聚合了多大的力量吗?你在这股力量的中心,没理由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怎么还扯起责任来了?贺云舒还真没想过这些问题,他只是看人无家可归就收留了下来而已。 再说下去,话题八成还会越扯越远,贺云舒只好匆匆告辞。 在从霍贝尔的房间出来之后,贺云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又走到庭院,想吹吹夜风。 “学长。”向杉的声音突然又从后方冒了出来。 贺云舒回头一看,只见向杉站在庭院里,在某个没被光线照到的角落,神情晦暗不明。 在向杉的位置,能透过一排玻璃窗,清晰地看到一楼的全部。 他刚刚就是站在这儿,看着贺云舒敲开一扇房门,在里面留了很久,又敲开下一扇房门。 “云舒学长,”向杉从那片阴影中走出来,慢慢露出自己的脸,“你和他们聊了那么久,在聊什么呢?” 贺云舒敷衍道,“只是一些琐事。” 虽然他依旧无法准确地读出向杉的情绪,但在此时此刻,仅仅只看表情,就知道向杉的情绪不是很稳定。 想来也是。任何人被这样排挤,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贺云舒突然想到了曾经所认识的向杉。 这个学弟在突然失踪一年之前,就是学校里的所谓边缘人物,没有朋友,又被其他人隐隐排挤。后来向杉的父母遭遇意外,双双身亡,向杉的精神世界一下子崩塌,以至于想要轻生。 之后他遇到了贺云舒,之后贺云舒将他救下,给予他生存的动力。 想到这些事情,贺云舒不由自主地心软了两分,叹了口气,认为对方不应该忍受这种继续被排挤的生活,“你的父母,好像并不是没有给你留下房产吧。” 向杉抬起头,愕然看着贺云舒,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到这件事。 “你和其他的客人不同,你不是无家可归的。”贺云舒道,“如果在外面过得不开心,为什么不回家呢?” “云舒学长!”向杉突然激动起来,“你这是想要赶我走吗?” 贺云舒摇了摇头。 但他不等他出声解释,向杉又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个极大的决心。 “学长,我不走,我要留在你的身边,无论如何我也要留在你的身边,我……”向杉将手掌默默握成拳头,抵在胸口,“学长,我喜欢你,我离不开你。” ……表白了? 贺云舒愣了好一会儿,下意识想要装作无事发生,“别开玩笑,我是个男的啊。你不是说自己是直男吗?” “学长,”向杉咬了咬牙,神情坚定,“在你面前,性别根本就不重要。哪怕你是男的,我也喜欢你。我已经爱不上其他人了。” 他直直地看着贺云舒,神情出奇地认真。 贺云舒与向杉四目相对,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向杉学弟,”最后贺云舒叹了口气,终于端正了态度,认真给予了拒绝,“我想我们并不适合。” 向杉拔高了声音,“为什么?我不适合,难道其他人就适合吗?难道段飞舟适合吗,烈恩适合吗,甚至霍贝尔适合吗?”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贺云舒有些头疼了。但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相比向杉,他确实对其他客人更加上心,也更加关心,更加愿意亲近。 原来向杉早就看着这一切,而且还早就默默吃醋了。 “他们有什么好?”向杉咬着牙道,“就算他们好吧,他们的心里都是有我的。但是学长,我的心里只有你。” 贺云舒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样的表白真是从未听说过。尤其是他说“他们心里都有我”的时候,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呢? “向杉学弟……”贺云舒叹了口气,终于直白地说出了一句话,“但你心里的那个我,也不是真正的我啊。” 向杉张了张嘴,一下子语塞。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贺云舒道,“你喜欢的,只是你心里的一个影子。”【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4、意想不到的发展 你喜欢的不是真正的我,只是你心里的一个影子。 当贺云舒干脆利落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四周的虫鸣鸟叫都消失了,仿佛在一刹那变得万籁俱寂。 向杉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贺云舒,半晌没有一点动作。 贺云舒也不再说话,沉默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这样刺激向杉。然而感情的事情最忌讳含糊不清,他不能模棱两可,必须如此直白。 贺云舒以为向杉会发怒,会疯狂否认,会歇斯底里,但是都没有。 向杉只是将贺云舒定定看了许久,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他笑起时双眼眯起,嘴角还隐隐约约含着酒窝,竟有几分天真烂漫的样子,“没事的,学长。你现在不愿意接受我也没关系,我会继续努力的。” 继续努力? 不是,你还打算怎么继续努力? 贺云舒止言又欲,欲言又止,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十分不对。 而向杉已经乖乖巧巧地道了声晚安,离开了这片庭院。在即将离开贺云舒的视野的时候,他还特地又回过头,再度露出一个微笑。 贺云舒本来已经做好了应对他愤怒的准备,结果却是如此地平淡,让人意外。 但不知为何,看到向杉这个笑脸,贺云舒反而越发无法安心了。 向杉的反常带给贺云舒一股不祥的预感,仿佛风雨欲来。 贺云舒叹了口气,看了看天边的月稍,再度走入琴房。 不管这些客人会怎么样,音乐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已经越来越需要加紧时间练习。 仅仅半个小时之后,贺云舒却已经打起了呵欠,似乎比平常还要疲惫许多。 他起身打开琴房的窗户,看到窗台上静静落着一只蝴蝶。蝴蝶的翅膀灰扑扑的,没有鲜艳的色彩,却有着许多奇异的纹路。 贺云舒看着这对翅膀,莫名移不开视线。 …… 夜半时分,其他人都休息的时候,段飞舟抱着自己的剑鞘,一如既往认真打坐。 突然,在他的感知世界之中,一个异常重要的光点赫然亮了起来。 “我的剑?”段飞舟睁开双眼,再也无法维持住那端正的姿势,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不可置信。 自从这柄剑当初和向杉一起消失之后,他苦寻而不得,这还是第一次感应到它的踪迹。 “很远……”段飞舟急急忙忙地跳下床,拉开窗,看向自己所感应到的地方,“但那确实是我的剑!” 在这一瞬间,这个少年心中的激动简直溢于言表。 他几乎毫无犹豫地就跳出了窗外,一路朝着自己所感知到的方向飞奔而去。 当然,在这下意识地反应之后,段飞舟也多多少少想到了一些事情,想到这是否有可能是个陷阱,前方等待着的是否有可能是一种可怕的危险。 但这些想法并没有让段飞舟的行动多迟疑一点。他必须找回自己的剑,任何一点线索都不能错过。 …… 同一时刻,霍贝尔也突然睁开了双眼。 “怎么回事?”他掀开被褥,皱着眉坐起身来,一面看向窗外的月色,一面自言自语,“四周的魔法元素,怎么突然活跃了这么多?” 这个世界并不是魔法的世界。自从到来这边之后,贫瘠的魔法元素一度让霍贝尔很不适应。 但此时此刻,好像一切都在这一夜之间被悄然改变。 霍贝尔走到窗边,愕然看到,屋外的野草竟突然疯长起来。明明几个小时之前还不超过人脚,如今这些野草却足有小腿高了。 …… 烈恩此时不在别墅里面。 他终于完全看腻了电脑屏幕里的小姐姐,今夜忍不住跑到外面逍遥快活了。 虽然这还是烈恩住进别墅之后第一次出门,但他相信,自己在此类事情上有着极高的天赋,绝对不会找不到能享乐的地方。 烈恩哼着轻松的小调子,在路上快乐地行走着。 突然之间,他猛地止住了自己的声音,抬起了脑袋,惊疑不定地看向了夜空。 一个不知名的生物飞了过去,扑扇着极大的一双翅膀,将头顶的月光给遮蔽得严严实实。 烈恩瞠目结舌,“这是什么?” 在他原本所在的世界,这样的生物倒是并不罕见。但这个世界里不是连魔法都没有吗,怎么也会突然冒出这种东西?这显然极不正常。 正当烈恩心中冒出无数猜测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人类的尖叫。 突然冒出来的奇怪生物不止一个,有些甚至已经开始袭击人类。烈恩暗骂一声,顾不得思考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连忙赶过去救人。 …… 别墅之内,霍贝尔开始砰砰敲响了其他人的房门,“起来!都起来!” 小陈揉着眼睛,打着呵欠,“怎么了,这不是还早……”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看着屋外的景象,瞌睡一下子就被吓清醒了,连魂都快被吓掉了。 无数的藤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疯狂生长,此时已经把整个别墅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更可怕的是,还有一些长得像猿猴一样的奇怪生物,正攀爬在那些藤蔓上面,紧紧盯着别墅里面看。 霍贝尔敲了所有人的房门,但最后出来的只有这些下人。 “其他人呢?”霍贝尔说着便踹开了二楼那几扇仍旧紧闭的房门,“向杉呢?贺小公子呢?” 两人房门内的景象,令霍贝尔忍不住沉默了下来。 向杉不见了。 贺云舒也不见了。 “怎么回事?怎么他们都消失了?”小陈都快被吓疯了,“难道他们两个人又被捉走了?该死的,这次又是谁!” 霍贝尔吸了一口冷气,摇了摇头,“我觉得不能不考虑另一个可能。” 小陈现在简直都要傻了,下意识便跟着问答,“什么可能?” 霍贝尔看着他,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向杉绑走了贺小少爷。” 小陈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瞠目结舌,下意识地不愿意相信这个可能,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反驳。 …… 当贺云舒在床上睁开双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蒙蒙发亮。 他揉着脑袋,发现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记忆中最后的画面,只有窗台那只蝴蝶翅膀上古怪的花纹。 下一刻,贺云舒发现了一件更要命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不是他的房间。 贺云舒翻身坐起,摁了摁自己的床,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虽然这个房间里的摆设和他的房间十分相似,但这确实不是他的房间。 他是非常认床的人,这张床太硬了。 贺云舒非但能够肯定这不是自己的床,而且还能肯定自己不是躺在这张床上睡着的。这种硬度,根本没办法让他舒适地入睡。 更别说他竟然还没有卸妆了。 所以这究竟是哪里?贺云舒走到窗边,眼前所见叫他更加愕然。 他居然看到了底下的云层,他居然正飞在天上,他居然正待在一个正飞在天上的屋子里。更加惊人的是,这飞屋周围还有许多类似翼龙的奇怪生物,仿佛正在拱卫着这间屋子。 “云舒学长,你终于醒了。”一阵轻轻地敲门声后,向杉推开房门,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 贺云舒的脑子好一会儿没转过弯来。 “这间屋子,不知道学长你还满意不满意?”向杉走进来,笑着拉开了床边的一排衣柜,“你看,我没有落下你喜欢的衣裙,它们都在这里。” 贺云舒的冷汗都下来了。难怪他觉得这排衣柜和自己屋里的这么像,居然直接把他的衣柜都搬过来了啊。 “还有你的乐器。”向杉又指了指摆在墙角的竖琴,“云舒学长,你喜欢的东西,我全都没有落下。” 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向杉笑得十分明艳。 但贺云舒只觉得毛骨悚然,“向杉学弟,我不习惯这里,你能让我回去吗?” “没事的,学长。”向杉笑着关上了衣柜的门,“你会习惯的。” 贺云舒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之前也觉得向杉的精神或许不太正常,但他没想到……这哪里是不太正常?这简直是疯了啊! “放我回去。”贺云舒沉下了脸来,“你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向杉笑着凑近了,“学长,你一直都占据着我心中最重要的位置,我是无论如何都离不开你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做。” ……好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向杉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还真不值得惊讶。 但最大的问题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向杉究竟为什么会有一个能飞在天空中的屋子,又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把一个大活人从别墅里偷出来,运到天上?要知道贺云舒并不是一个人住在别墅里的,别墅里还住着很多其他人,包括好几个异界旅客。 “意外吗?”向杉像是看出了贺云舒的心思,笑得更加高兴,“段飞舟被我支开了,烈恩本就在外面乱晃,霍贝尔一个人怕是自身都难保。学长,尽管你信任他们,但在关键的时候,他们一个都不顶用啊。” 贺云舒摇了摇头,“你最好尽快放我回去。” 向杉想到,“这是不可能的,学长。你要留在我的身旁,你永远都应该在我身边。” “这才是不可能的!”贺云舒都有些维持不住一贯的气质了,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你实在太任性了,学长。”向杉笑着问道,“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贺云舒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没有回答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没有关系,”向杉道,“你马上就会愿意了。” 这话又是个什么意思? 贺云舒看着向杉,却惊愕地发现,向杉的一双眼睛突然变得血红。 与此同时,向杉张开嘴,露出同样变尖的牙齿。 在这一瞬间,贺云舒的鸡皮疙瘩起了全身,就连呼吸都紧了。 初拥——烈恩曾经说过的话,猛地再次从贺云舒的脑子里冒出来。 烈恩曾经对向杉进行过初拥,向杉已经是一只吸血鬼了……但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此前的向杉分明只是一个人类,此时却又能突然变成吸血鬼,就像是能在两种状态间自由切换一样? 为什么向杉能办得到这种事! “学长,不要害怕。”向杉凑过来,靠近贺云舒的脖颈,“最开始会有点疼,但只要接受了我的初拥,你就能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见鬼!简直见鬼! 贺云舒被逼得一退再退,最后背靠在了窗棂上,退无可退,几乎想要就这样从窗户跳出去。 “向杉,”贺云舒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还想要努力说服对方,“你这样做没有意义。初拥所带来的忠诚,不是真正的忠诚。” 向杉的目光往下沉了沉,显然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毕竟他比贺云舒更早知道烈恩的那些往事。 但向杉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他不能没有贺云舒,无论如何也要将贺云舒留在身边,不管用任何手段。 他看着贺云舒的脖子,张开嘴,就要一口咬住。 却就在这个时候,整个屋子都突然震了一下,差点让两个人都给摔趴下。 与此同时,外面那些翼龙也猛地慌乱起来,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谁?”向杉抬起头,往屋外看去。 一种贺云舒从未听过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吓得外面那些翼龙全部抱头鼠窜。 “龙吟……”向杉的脸色变了,“他也来了?怎么可能,我根本没有让他过来,他为什么能找到这个世界!” 在这一瞬之间,向杉的疯狂似乎退去了不少,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惊慌,“系统,回答我,系统?” 紧接着,整个屋子猛地又震动了一下。 这一下子比刚才还要剧烈很多,就像是被什么猛兽给撞了一样。 贺云舒本就被逼到了窗边,这一下晃得这么厉害,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腾空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经被甩到了窗户外面。 “学长!”向杉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伸出手,试图将贺云舒给捞回来。 但是一道耀眼的光芒正从天边劈过来,带着想要将向杉直接斩为两段的威势。最后的时刻,向杉还是收回了手,转而喊了一声系统,从空间里抽出一柄长剑。 他挥舞长剑,一道剑气顿时迸发而出,与那耀眼的光芒撞在了一起。 随着强烈的气流震荡,周围的云层四散开来,露出了不远处的那个身影。 贺云舒看到了对方身上的一席白衣,还有那看似银白、实际却能像钻石一样闪瞎狗眼的长发。【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5-30 第25章 救命之恩 我在梦里见过你。 这白衣人之所以突然出现在这里, 显然就是冲着拦截向杉而来的。他刚一起手,就毫无保留地展开了强大的攻势,一时间将失了先机的向杉给压制得有些喘不过气。 但向杉也不是吃素的。那柄长剑显然不是凡物, 随着他的每一次挥舞爆发出无匹的剑气, 竟稳稳挡下了对方的攻势。而且他不仅仅只有这柄剑, 还在不断地从空间中掏出有着各种各样功能的其他物品, 以至于偶尔甚至还能反击。 这场战斗刚刚打响,场面便十分精彩。双方有来有回,绚烂的光影能让人眼晕。 贺云舒望着天上这热闹的画面, 一时之间想到了很多事情。 他想到了段飞舟,想到那个一直苦苦寻求自己本命宝剑下落的小剑修。毫无疑问,向杉现在所掏出来的这柄剑, 应该就是段飞舟一直在寻找的那一柄。明明段飞舟已经问过那么多次,但向杉从来没有说过实话, 始终在说谎。 他想到了烈恩。之前他曾经困惑过为什么烈恩并不在意自己被向杉夺走的东西,但现在已经隐约明白了, 向杉从烈恩身上拿走的,就是吸血鬼的血之本源。这是个虽然能带来强大力量, 却又让烈恩无比痛苦的东西。但不知为何, 从烈恩那儿得到血之本源的向杉,却根本没有受到血脉的任何约束。 他也想到了霍贝尔。霍贝尔曾说向杉是个说谎杀人都不眨眼的恶棍, 如今看来真的是真知灼见。至于霍贝尔曾经被向杉夺走的东西,向杉八成也一直都藏在自己身上吧,甚至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个充满了魔法气息的飞行小屋。 就算这个飞行小屋原本不是属于霍贝尔的,肯定也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贺云舒根本不知道向杉究竟骗过多少人,拿走了多少东西。难怪向杉能和眼前这个神秘人打得有来有回,突然之间强得简直不像话。骗走了那么多装备, 不强才怪了。 当然,向杉说过的谎还不止这些。 向杉曾说过自己当初所做的一切都是被系统逼迫的,而且自从他回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与系统再无关联,但这显然也是个谎言。贺云舒亲耳听到了向杉召唤系统的声音,向杉显然一直都带着这个系统,哪怕是住在别墅里的时候,这个系统也一直在向杉的身上,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这些念头说来纷杂,但在贺云舒的脑子里转过一圈,也只过了不到半个刹那。 贺云舒依旧维持着从飞屋中被甩出来的姿势,无可救药地往下落着。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思考更多的问题,以免被现在的情况给吓得背过气去。他想要努力忘掉自己正在天上,努力忘掉自己正在往下落,努力忘掉自己快要死了……不行啊!他真的快要死了啊! 贺云舒还是忍不住地往下看了一眼,一时间只觉得两眼一黑,就连血液仿佛全都缩回了心脏,脸色惨白,手脚冰凉。 他们已经远离了城市,此时正在一片深山老林的上空,贺云舒的脑袋底下就是一道深深的山谷。山谷中倒是能看到河流,但就算贺云舒能够撞大运,刚好掉到河里,这整整上千米的高度,也足矣让他被水面给拍成肉饼。 要命啊,这是真的要死了啊,谁能救救他啊…… 可是天上的两个人正打得不可开交,谁都没有空来管他。 向杉倒是真的重视他,真的不忍心让他摔死,此时却分身乏术,自顾不暇,唯一能做的努力就尽快将对方给打跑。 至于那个银发白衣的神秘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往贺云舒这儿看上一眼,好像他不是一个即将摔死的活人,而是一个不值一提的蝼蚁。 风吹得贺云舒有些睁不开眼了,空气拍在他的脸上,让他觉得好像刀割一样疼。 他摔下了云层,上方的战场也被白云给遮蔽,渐渐看得不是那么真切了。 真的就要这样摔死了吗?贺云舒还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命竟然还有可能迎来这样的结局。今年还没有和哥哥面对面交谈过,准备许久的音乐会还没有顺利举办,最近定做的小裙子还没有拿到……他曾经发誓一定要快乐渡过的生命,如今只过了不到正常人的四分之一。 下方的深山老林越来越近,让贺云舒的骨头都有些发冷。 正在这个时候,上方那已经快要看不清的战场,又猛地爆发出了一声巨响。下一个瞬间,只见无数的碎屑四处飞散,那飞行小屋竟然直接被轰塌了一半。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向杉从谁那里骗来的东西,弄成这样真是太惨了。 等等,不对,这个角落,不就是贺云舒自己之前醒来时所在的那个房间吗? 草! 在这一瞬间,贺云舒简直想要破口大骂。 向杉之前把他的衣柜和乐器都给搬到那个房间里了啊! 他那可爱的竖琴啊!他那满满几衣柜的小裙子啊!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都快要死了,还要让他看到这么残忍的画面! 明明此时已经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明明还被云层遮挡,贺云舒却仿佛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自己的竖琴是怎样分崩离析,自己的美丽长裙短裙们是怎样化为一片片焦黑的破布。 毫不夸张地说,这比死了还难受。 地面已经越来越近,照理说贺云舒应该比之前更加害怕。但他现在的心都碎了,只想要大哭一场。 此时贺云舒甚至宁愿往下看,也不想往上看了。 山谷里的那条河流已经离他越来越远,并不在他的正下方。贺云舒不禁感叹,自己果然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虽然就算掉在河里也保不住命,但至少是个心理安慰嘛。 如今看着脑袋底下密密麻麻的树林,等待着他的命运八成就是一头撞死在某棵树上了。 等等,这块山崖怎么还往外凸出了一个石板呢?好吧,看看位置,算算距离,好像这才是正好在他正下方的东西啊。 难道一头撞死在石头上才是他真正的命运? 贺云舒正自嘲着,却又发现那块从山崖凸出的石板有点古怪,中间莫名有一片白色的方块。 等到又往下掉了一些,看得更加清楚了一些,贺云舒不禁更加愕然。 那究竟是什么?一片毛毯? 不是,他为什么能够在这种地方看到一片毛毯?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而且还是在一个从半山腰凸出来的石头上? 那甚至是一块非常精致细腻的毛毯,覆满了鸟类的羽毛,出奇洁白,出奇干净。 贺云舒发现,似乎这块毛毯才是自己最终的归宿。 看起来倒是有些舒服的样子,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上千米的高度,不管最后落在哪里,都必然是死路一条—— 啪! 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贺云舒已经迎面拍在了那块洁白的毛毯上。 多么诡异的死状啊! 咦,等等,又不对了,他似乎竟然还没有死? 虽然迎面拍在一大堆羽毛上的感觉确实还有点疼,但他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被直接给拍成肉饼。实际上,直到此时,他仍旧在接连不断地往下掉着。 仿佛那不是一张毛毯,而是一个装满了轻柔羽毛的海洋。羽毛带着某种特殊的灵性,没有让贺云舒受到任何伤害,却又带来极大的阻力,让下落的速度飞快变慢。 但贺云舒仍旧继续一直往下落了很久。他从上千米的高空摔下来,落到这个古怪的毛毯上,又整整多掉了上百米,才堪堪停住。 要知道,这个凸出来的石头平台总共也没有上百米高。就算真的有人把这里的石头挖空了,填上这些羽毛,此时贺云舒也早就应该落到了底部才对。 这片羽毛的海洋,似乎根本就没有底。 活下来了? 尽管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活下来的,存活的喜悦依旧席卷了贺云舒的心灵,让他恨不得大笑三声。 可刚刚一张嘴,四周的羽毛就开始往嘴巴里灌,差点没把他给呛死。 老这么泡在羽毛里也不是个事,他究竟要怎么上去? 念头刚刚从脑海中闪过,贺云舒便发现自己开始慢悠悠地上浮了。 很慢,很慢,很慢…… 足足过了五分钟,贺云舒终于浮过了这上百米的高度,终于浮到了顶。在感觉头顶突然一松的那一瞬间,他便连忙将整个都脑袋探出羽毛组成的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贪婪地享受着这好不容易再度接触到的空气。要再晚半分钟,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说不定就会憋死在这里了。 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贺云舒才慢慢有了真实感,确认自己真的依靠这古怪的方式活下来了。 “怎么回事?”他轻轻抚摸着那些轻软的羽毛,自言自语,语调中饱含困惑。 此时他整个身体都已经离开了羽毛的海洋,而这条毛毯也变得仿佛只是一张普通的毛毯,无论怎么用力试探,也顶多能摸到几厘米的厚度。 突然之间,贺云舒觉得自己的胳膊有点痒。 他抬起手臂,惊愕地发现,竟然有一些羽毛沿着他的身体爬上来了,一路爬到这条胳膊上,覆盖住了他之前在窗棂上不小心蹭到的一点脏污。 羽毛轻轻摇摆着,将那点脏污给打扫干净,卷在里面,又慢慢从贺云舒身上退了下去。 而后又过了很短的一会儿,随着毛毯表面一阵颤动,一小团由污渍组成的圆球便被它给吐到了外面。 贺云舒抽了抽嘴角,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评价这全自动的清洁装置。 这毛毯显然是一个充满了魔法奥秘的宝物,不可能被人给随手弃置在这里,必然是有人将他给救下来了。 所以他的救命恩人究竟是谁? 这一片理应根本没有其他的活人,难道是上头正在打架的两个人之一吗? 想到这里,贺云舒再度抬头看向了天空。此时距离他刚刚掉下来,已经足足过了六七分钟。这在很多时候虽然只是一个很短的时间,但对一场突然的遭遇战而言,已经够久了。 上方已经看不到激烈的交战,只有零零散散的碎屑还在往下掉着。 看着这些碎屑,贺云舒就想到自己的竖琴和小裙子,忍不住又伤心起来了。 他坐在毛毯之上,郁闷地排解着自己的情绪,想要用劫后余生的喜悦来抵消眼前这剧烈的痛苦,效果却并不明显。那不是一条小裙子,那是整整好几个衣柜的小裙子啊。 直到片刻后,一个人影从天上慢慢落了下来。 这应该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贺云舒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更加好看了一些,准备好要表达自己的感激。 白衣银发,在阳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辉,果然就是之前在梦里见过的那个人。 第26章 人质 人质需不需要吃东西,你心里没点…… 对方的人还没有靠近, 声音就先传了过来,“怎么又是你这个小姑娘?” 贺云舒原本已经在脸上摆好了最真诚的微笑,正准备表达出最陈恳的谢意, 听到这话, 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这可是救命之恩……默默在心中如此念了几遍,贺云舒的心情才缓了过来,没再继续纠结这种小事。 “是你救了我吗?”贺云舒调整好呼吸, 再次露出了最诚挚的神情,“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这份大恩大德,我必定会全力报答。” 这句话说完的时候, 那个白衣银发的男人终于落在了这块石板之上,站定在贺云舒眼前。 贺云舒刚一看清对方的样貌, 顿时便被惊艳了一下。 银发之下,是一张十分精致的脸。脸如鹅蛋, 唇如朱砂,瞳孔漆黑如墨, 眼角微微上翘, 长长的睫毛微卷着,皮肤白得发亮, 莫名让人想到夜空中皎白的月光,看起来端庄而又典雅。 从小到大,除了自己之外,贺云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貌的人。 这是多么完美、多么适合宫廷长裙的一张脸啊!同时贺云舒也忍不住腹诽,你长成这样,怎么好意思叫我小姑娘。 只听这美人朱唇轻启, 冷冷清清道,“我根本没打算救你。” 什么? 贺云舒愣了一下,指了指脚下的毛毯,“难道这不是你的东西,不是你把它放在这里的?” “这确实是我的东西,也确实是我放在这里的。但我只是刚好将它放在这里,你又刚好偏偏掉到了这上面而已。”银发青年随意地瞥了贺云舒一眼,“你不要这么自作多情,不要以为我是故意救的你。” ……好吧。 贺云舒一下子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银发青年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晃动了脑袋,头发从肩头滑落,让贺云舒看到他肩膀上的些许鲜红血色。 “你受伤了?”贺云舒顿时表现出了一些担忧。 “这点小伤根本不需要在意。”银发青年傲慢地表示,“他现在比我更不好受。” 贺云舒还是有些担忧,但对方表现得如此不屑一顾,他也不好在这一点上多做纠缠,转而又问道,“向杉呢?跑掉了?” 对方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好吧,向杉果然已经跑掉了。想来也是,身怀系统不说,还偷了那么多装备,要是连跑都跑不掉,那可真的就是个笑话了。 但面前的银发青年显然不这么想。自己让向杉跑掉了的这个事实,似乎令他的心情非常糟糕。 “你是特意等在这里堵他的吗?”贺云舒说着又提起裙摆,庄重地行了一礼,“不管你是不是有意救的我,救命之恩都是事实,我绝对会将这份恩情放在心上的。” 银发青年却没有回应这份感激之情,只是沉着那张漂亮的脸,心情不太愉悦地将贺云舒看了片刻,“小姑娘,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还真是说来话长了……贺云舒干笑两声,没有正面回答,试图含糊地应付过去。 “不管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显然非常重视你。甚至在和我对打的时候,他还几次三番想要脱出手去救你。”银发青年擦过贺云舒的身侧,走到石板上紧挨着山崖的那一端,“哪怕他现在跑掉了,但只要你在我的手里,他迟早还会找回来。” 说到这里,他又回转过身,冷漠地将贺云舒上下打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质了。” 贺云舒慢慢吐出一口气,这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啊。 人质是什么鬼?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不不,我觉得向杉没有那么傻。既然知道你在这里,他肯定就不会再回来了。”贺云舒感叹着自己的不幸,努力试图改变对方的主意,“你拿我当人质也没用,还要花费精力看管我,不如还是先放我回去吧。” “不,我不需要花费精力看管你。”银发青年表示,“如果你有那个本事,你可以现在就跑。” 贺云舒嘴角微抽,默默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环境。好吧,在这么一个凭空从山崖凸出来的石板上,他还真的连跑都没地方跑。 不过眼前这个银发的家伙,应该也不会一直留在这个石板上面吧。他既然说自己是人质,要走的时候肯定会带着自己一起走,不然万一自己被猛禽给弄死了怎么办。可以等到了新的地方,再考虑怎么回去的事嘛。 正当贺云舒想到这里,便见银发青年抬起手,按在了身旁的山崖岩壁上。 岩壁突然泛起了一圈涟漪,而后就像一个肥皂泡泡一样破开了,露出了足足三五人高的入口,里面是一个幽深的洞穴。 洞穴里面,还有一个气息全无、血肉模糊、不知道被什么野兽给啃食到一半的山羊尸体。 贺云舒顿时愣在原地,后背的汗毛顿时隐隐倒竖起来,十分后怕。 原来这个凸出来的石板一直紧连着一个洞窟,只是这个洞窟之前被幻术给掩饰住了,才叫贺云舒一直没有看到。 而那山羊尸体的凄惨模样,叫人忍不住脖子一凉,控制不住地猜测着这洞窟深处究竟藏着怎样恐怖的野兽。 贺云舒看了身旁的银发青年一眼。 但对方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十分淡定地走入了洞窟,蹲坐在那山羊尸体旁。 然后,在贺云舒震惊的目光下,他扯下了一条血淋淋的羊腿,这就样塞入口中,直接啃嚼了起来。 贺云舒都快被吓死了,张开的嘴好一会忘了合拢。 他说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头被吃到一半的山羊,合着这就是眼前这家伙没吃完的午饭啊! 合着这家伙就是刚才让贺云舒感到害怕的那头未知的猛兽啊! 这么一个如此冷清典雅的美人,配着如此血腥的画面,真是说不出的违和,说不出的残暴。 贺云舒忍着深深的蛋疼感,开始思考一个更蛋疼的问题。 待会儿如果对方分他一条生肉,他要去哪里找火把生肉烤熟? ……但事实证明,贺云舒想多了。 只见这银发美人啃完羊腿啃羊身,啃完羊身啃另一条羊腿,就这么埋头一直啃啃啃,啃了不过十来分钟,一整头羊的尸体就全部变成了骨架。 那可不是一只小小的羊羔,而是一个成年的整羊,弄成烤全羊后要足足一二十人才能全部啃完的那种啊! 这是多么惊人的食量!就是吃完之后满脸是血,这画面真不知该说艳丽还是该说恐怖。 而后只见这血腥美人抬手往空中一扬,贺云舒便看见自己脚底下的毛毯微微颤动,一些羽毛从边缘蔓延出去,很快爬到了对方身侧。 一番打扫之后,羽毛毯再次吐出了一团暗红色的小球球,直接吐到了山崖下面。 而美人已经重新干干净净,身上再没有一点血污。 就连肩头处渗出衣物的一点血迹,一时间也被打扫干净了。 但仅仅过了片刻,又有新的血液渗了出来,显然伤口还没愈合,并不像本人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伤。 银发美人偏头看了看这伤处,眉头微皱,感觉烦躁。 但他仍旧没有多做处理。似乎在他的认知之中,伤口这种东西,哪怕放着不管,也可以很快就顺利愈合。 然后他抬起双眼,再度看向了贺云舒。 贺云舒不禁端正了态度,严肃了精神,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但这家伙只是就这么默默看了贺云舒许久,然后扭开了脑袋,一个字都没说,唯有神情比较复杂。 这、这又是怎么了?贺云舒莫名惶恐。 接着便见这银发美人默默走到山洞的边缘,倚着墙角坐下,双手抱在膝盖上,脑袋枕在手臂上,合上了双眼。 片刻之后,他的身体开始微微起伏,呼吸变缓,显然已经开始了午休。 贺云舒无比怔愣,又无比懵逼。 他想了很久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然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默默看了看自己脚下正踩着的羽毛毯。 似乎,好像,或许,可能,他占了对方的床? 贺云舒不禁狠狠抽了抽嘴角,尝试着离开了毛毯,轻轻将脚给落到地面上。 但脚底刚刚碰到地面,他又忍不住将这只脚给收了回来。 羽毛再次蠕动起来,清理着他被弄脏的脚底,挠得贺云舒有些痒。 在掉下来之前,他还没有来得及穿鞋子啊……二十多年来无比精致的生活,让他没有办法轻易做到光脚走路这种事情,而且还是如此肮脏粗糙还布满了小石子的地面。 但如今他已经落难了,刚刚保住了性命,又成为了别人的人质,不可能依旧过得如同以往那样精致,他必须适应生活。 贺云舒叹了一口气,终于再次踩到了地面之上。 那无比粗糙的触感让他皱起了眉,需要花意志力努力忍耐,才能勉强忽略脚底的不适。 然后他抬起手,轻轻碰到羽毛毯的边缘,试着往上一提。 羽毛毯就像个普通的毛毯一样,轻轻松松就被他给提到了手中。然后他再往前一卷,便将整个毛毯都拿了起来。 贺云舒抱着手中的毛毯,走到洞穴中那个正在埋头午睡的家伙身前,让毛毯披在了对方身上。 起初银发青年并没有什么反应,披着毛毯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渐渐歪倒在了地上,毛毯仍旧披在他的身上。 又过了一会儿,他在睡梦中下意识地往地上打了个滚,用毛毯将自己整个人都卷在了里面。 贺云舒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猜对了。这毛毯确实是对方的床,甚至还兼顾着棉被的功能。 但还不等他移开视线,去打量洞穴内的其他地方,便看见眼前的家伙又打了一个滚。 贺云舒顿时有种微妙的感觉,似乎对方这高深莫测的形象隐约塌陷了一个角。 他摇了摇头,止住脑海中的胡思乱想,站起了身,决定趁对方还在睡觉的时候好好找找有没有出路。这个山洞十分大,他的视野只能看到靠近入口的一小块地方,里面还有极大的空间让他慢慢探索。 但是里面实在太黑了,没有光,又时不时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身边飞舞,还根本看不清,让人的心情十分压抑,并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而且光脚走在地上真的很疼。 于是仅仅十来分钟后,贺云舒又再度回到了这个靠近入口的地方,放空思维,默默看着那银发青年熟睡时的姿态。 然后,在之后的半个小时里面,这家伙又打了六个滚。 ……不,不是贺云舒想要变得这么无聊的,可是他现在根本找不到其他的事情做! 正当他如此腹诽的时候,眼前的家伙终于醒了。 银发青年打着呵欠,挣扎地睁开了双眼,然后便与贺云舒四目相对。 贺云舒眼底那些显而易见的哀怨情绪,让他稍微愣了愣。人质现在好像很不开心,可他并不知道人质究竟为什么不开心。 银发青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毛毯,猜测着是不是自己在睡梦中将这毯子给抢过来了。 然后他伸出手,默默再度将毛毯递给人质。 结果人质好像更不开心了。 然后银发青年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虽然不开心的原因并不只有这么一点,但贺云舒现在确实非常饥饿了,便点了点头。 于是这银发青年叹了口气,默默站起了身,“居然还要吃东西,真麻烦。” 贺云舒简直要呵呵了。你在我面前生吃了那么大一头山羊,我需不需要吃东西,难道你心里没有一点数吗? 还好,这家伙只是口中抱怨两句,丝毫没有试图推卸喂养人质的责任。他走出入口,很快从那石板上飞了下去。 临走之前,他还再度往洞口处点了一下,将这山洞给重新遮掩起来。 贺云舒此时饿得简直都有些发昏了。 但是现在连看人打滚都没得看了,真的是太太太无聊了。贺云舒忍不住又开始无比想念起自己的竖琴,想着想着,顿时越发伤心难受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散去心中这郁结的情绪,再度往洞穴深处走了走。 在上次探索洞穴的过程中,他发现一个流动的水源,还尝试着喝了一口,水质十分干净。 如今他再次找到了这个水源,却不是为了解渴,而是因为…… 脸上的妆容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还多,早就让他感到有些不舒适。 哪怕化妆包不在手边,找不到卸妆水卸妆油卸妆棉等等等等,他也必须要卸妆洗脸。 第27章 给你烤肉 我的素颜真的这么不娇俏可爱…… 贺云舒用力地蹭着自己的脸, 蹭得脸皮都微微发红了,才哀叹地停了下来。 他很清楚,蛮力的作用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身边找不到必要的物品, 脸上的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卸得干净。 这让贺云舒的心情非常糟糕。 幸好洞窟内部太黑, 无法通过水面看清卸妆后的脸, 不然他的心情怕是要更加糟糕。 贺云舒长叹了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脸上究竟还有多少化妆品残留。 今时不同往日,他不能时时刻刻都当自己是贺家小少爷。该吃苦的时候,就必须要学会吃苦才行。 随后贺云舒又继续往洞窟深处探了探路。 或许是已经稍微适应了黑暗的关系, 贺云舒的这次探得比上次更远了一些。但洞窟内部诸多岔道,绕得人眼晕。仅仅半个小时后,贺云舒便决定返回。要是继续走下去, 如果迷路在了这洞窟里面,那乐子可就大了。 下次再来探路的时候, 一定要做好更加充足的准备。 当贺云舒回到洞穴入口,看见外面那个石板平台的时候, 银发的青年已经回来了。 银发青年抬起双眼,面无表情地看着贺云舒, 似乎对他从洞窟深处回来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 丝毫不担心他会就此离开。 但在看清了贺云舒的脸之后,他的神色有了变化。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话, “你是谁?” “你说呢,我还能是谁啊?”贺云舒哭笑不得,“我是你的人质啊。” 空气一时之间十分安静。 片刻之后,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银发青年将身后拖着的东西甩到了身前。 那是一只不知名的雄鹿,身上有着好看的花纹。如今这头雄鹿显然刚刚死掉, 脖子上还在涓涓地往外冒血。 银发青年伸手指着这头鹿,对贺云舒道,“吃吧。” 贺云舒足足沉默了半分多钟。 银发青年皱起眉,“不是你说自己饿了的吗?” 贺云舒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他就算再怎么饿,也不可能这样直接吃下一头连皮都没剥的生鹿啊! 算了算了,生鹿就生鹿吧,没剥皮就没剥皮吧,他要适应生活,他要学会吃苦。 贺云舒捏着鼻子,慢慢走到这雄鹿的尸体旁,试探地伸出了双手。 但这双手刚刚伸出去,贺云舒便又僵住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 厨师的活儿,他还能稍微勉强自己去试着做一做,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屠夫的活儿应该怎么办? 贺云舒抬头看着面前的银发青年,“那什么,你有没有那个……就是那个……非常锋利的工具?” 银发青年抬起自己的手。 贺云舒不解,“我是说类似刀子那样的利器。” 银发青年指了指自己的指甲。 好吧…… 贺云舒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向对方提问或许就是个错误。 银发青年又问他,“你要利器做什么?” “切肉。”贺云舒看着脚边的雄鹿尸体,“一整头鹿实在太大了,我要把它给切小一点。” 话音刚落,他只觉得眼前仿佛有银光突然闪了一下,抬头一看,只见银发青年右手上的五个指甲都猛地伸长了一截,指尖锋利犹如针刺。 随着手起手落,地上的雄鹿尸体顿时分崩离析,飞溅出一大堆鲜血。 还好贺云舒提前感到了不对,及时往后面躲开了,不然怕是要被这些鲜血给溅满一身。 等到他惊魂稍定,再次看向那头雄鹿尸体时,地上已经看不到一个完整的鹿,而是一大堆骨肉分离的碎肉。 “厉害了。”贺云舒忍不住出声赞叹。 就是这场面,着实太过血腥了一点。 但很快,贺云舒又觉得有些不对,忍不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你之前在梦里不是说过,我不适合这样血腥的场面吗?” 银发青年冷冷道,“既然你不是小姑娘,自然就没有什么是不适合的。” 说完这话,他扭头走到洞窟里面,坐在之前午睡的那个角落,脸色还很不开心的样子。 贺云舒忍不住抽了抽脸颊。 我现在还穿着一条美丽的小裙子,硅胶也还好好地戴在胸前,只是卸了个妆而已,怎么就不是小姑娘了! 不不不,贺云舒并不是希望自己被认错性别。你要一开始就认出他不是个小姑娘,他保准还挺高兴的。但眼前这家伙最开始分明认错了,眼下他仅仅只是卸了了妆而已,至于有这么大的差别吗! 难道他的素颜真的就这么不娇俏可爱?这个认知让贺云舒十分不爽。 贺云舒也扭过头,一时间简直不想再搭理这人了。 可他对着一地的血腥碎肉,艰难地思考了许久,最后还是只能抬起头,对着那银发青年问,“你知不知道哪里能找到火?” 银发青年再度抬起自己的手,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一团火顿时就从洞窟的中央燃烧了起来,无木无材,就这么凭空烧在了那里。 贺云舒不禁再度感叹,真是太厉害了。眼前这个银发青年,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必备神器啊。 ……如果脾气不是这么古怪,性格不是这么不可爱,就更好了。 贺云舒捡起一根树枝,插起几个碎肉,喜滋滋地跑到洞穴中心的火焰旁,就地玩起了烤肉。 不一会儿,肉香味就开始不断往四周弥漫开来。 银发青年忍不住又站起身,再度往外走去。 “去哪里呀?”贺云舒问他。 “去狩猎我的晚餐。” 贺云舒闻言,顿时感觉有些诧异,忍不住指了指地上那些碎肉,“你不先把已经狩猎到的给吃完吗?” 银发青年低头看了看那些肉,又转头看了看贺云舒,“这些是你的。” “我可吃不下一整头鹿。”贺云舒哭笑不得,“你快别急着出去狩猎了,先把这些给解决掉。如果真的全部都给我,那我三天三夜也吃不完,最后肯定有一大半会直接坏掉。” 银发青年狐疑地看了贺云舒片刻,似乎终于相信了贺云舒没有说谎,于是回转过身,朝着地上的肉伸出了手。 “等等,你别直接吃生的啊。”贺云舒跑过来,将手中的肉串递了过去,“这些已经烤好了,你先尝尝。” 然后贺云舒又捡起几根树枝,插起另外几块肉,继续跑到火焰旁开开心心地烤。 银发青年静静看了手中的烤肉一会儿,然后也走回洞窟之中,在贺云舒的身旁不远处坐下,默默吃了起来。 与之前一口就是一大块肉的狼吞虎咽不同,这次他吃得十分慢,十分细致。 “怎么样,味道比生吃好很多吧?”贺云舒一口气又烤好了好几串,一面将其中的一半递给对方,一面笑着道,“我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也好不到哪里去。”银发青年表示。 贺云舒微微一笑,还以为对方只是在口是心非。结果等他低下头,刚尝了自己亲手考出来的肉串一口,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为什么这么会难吃? 虽然没有盐没有油没有孜然没有辣椒,什么都没有,但也不至于难吃成这样吧! 这下子可就十分尴尬了。贺云舒捏着鼻子,好不容易将自己手中的肉串解决,又心虚地看向身边之人。 银发青年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嘲弄之色,仍旧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认真而又细致。 贺云舒突然觉得,其实眼前的情况也没有那么尴尬。 反倒好像还挺和谐的。 趁着这难得和谐的气氛,贺云舒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银发青年地动作极细微地顿了一顿,然后很快又继续吃了起来,“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也总该会有些别的。”贺云舒表示,“或是代号,或是编号,或是其他的什么。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别人在叫你的时候,要怎么把你和其他人区分开来?” 银发青年自嘲地笑了笑,很想说一句,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因为根本就没有区分的必要。 但他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反而在沉默片刻后回答了两个字,“清月。” 清月? 清冷之月……如果不看内在的话,倒是和他的外貌十分契合。 贺云舒将这个名字默默在心底里念了几遍,又告诉对方,“我叫贺云舒。” 清月面无表情地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贺云舒诧异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在哪里知道的?” 清月终于吃完了手中的烤肉,将树枝扔在地上,“我不想告诉你。” 好吧…… 贺云舒这二十多年加起来,认命的次数都没有今天这一天多。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天,有些希望向杉能赶紧出现,赶紧结束他这痛苦的人质生活吧。 但再仔细想想,向杉是个变态啊,还是别再出现的好。 贺云舒的心情一下子十分纠结。 …… 贺云舒就这么纠结到了日落,结果向杉果然始终没有出现。 清月倒也不急,直接熄灭了洞窟里的那团火,然后歪在墙角,再度准备入睡。 贺云舒将毛毯提在手里,递给他。 清月睁开眼睛,仅仅看了那毛毯一眼,便摇了摇头,“我不需要。” 这家伙咋还有些傲娇呢?贺云舒扯着嘴角将毛毯收了回来,也不和对方客气了,直接卷在身上,躺在地上。 别说,就这样卷着,还真的挺舒服。 今日吃苦受累了一天,贺云舒仅仅花费了十来分钟就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他稍微醒了几秒,扭头往墙角看了看,发现清月好像不见了。 贺云舒顿时被吓得彻底清醒过来,连忙起了身,却发现墙角虽然看不到清月的人影,却又多了个其他的东西。 那是一条长着一对小翅膀的,水晶般的小龙。 真的很小,两只手掌都能捧起来的那种。 这条小龙蜷成一团,正一下一下地,用舌头舔着肩头的伤口。 第28章 伤 清月最擅长的攻击对象,是精神。…… 贺云舒呆呆地这条小龙, 一下子忘了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虽然他之前已经猜到清月实际上很可能是一条龙,此时对方露出原形也并不是一件值得人惊讶的事情,但他怎么也想不到, 竟然会是这么小的一条龙。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贺云舒就这么傻看了足足两三分钟。 直到那条不比一个巴掌大多少的小龙终于察觉了不对, 抬起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看了过来。 一人一龙四目相对,全都僵在了原地。 小龙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又更水润了一些,似乎很不希望自己这副样子被看到。 片刻后, 小龙默默将脑袋重新低下去,默默继续一下一下地舔着自己肩头的那处伤口,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你的伤势……”贺云舒想要说点什么。 小龙再度抬起头, 流露出十分抗拒的神情,盯着他看。 “没什么。”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 贺云舒默默改了口,“我只是在梦游,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小龙这才满意地将脑袋低了回去,继续舔伤口。 贺云舒则重新好好躺在毛毯里, 用这个毛毯将自己牢牢裹住。 今夜无事发生。 …… 第二次清晨, 当贺云舒从睡梦中睁开双眼的时候,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原本他因为睡的不是自己的床, 还有些担心会不会硬得睡不着,结果居然无比舒服。这让他忍不住又裹住毛毯,赖了好一会,才终于挣扎着起床,到洞窟里面那个水源边上完成了洗漱。 当贺云舒再次回到洞窟入口的时候,清月正好着刚刚弄死的新鲜猎物回来。 清月将猎物放在地上, 像昨天一样切成很多个小块,然后又让洞窟的中央再度燃起那团火焰,最后默默地看着贺云舒。 贺云舒捡起树枝,把肉插起,烤肉,一套动作已经十分熟练。 清月坐在贺云舒不远处,望着眼前的火焰,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甚至给人一种十分乖巧的感觉。 贺云舒看了清月的肩膀处一眼,那儿的血又渗出来了,显然伤口还是完全没好。 “昨天晚上……”贺云舒忍不住开了口。 清月的视线马上看了过来,一言不发地盯着贺云舒看,脸色十分暗沉。 “……昨天晚上我睡得非常舒服,直接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感谢你的毛毯。”贺云舒道。 清月满意地收回了视线。 贺云舒叹了口气,一边将手中烤好的肉递过去,一边干脆直接问道,“你的伤口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都没有止血,总是这样不是个办法吧,你真的不擦点药、包扎一下吗?” 清月低头吃肉,咬了好几口后才含糊地说道,“我涂过药了。” 涂过药了?什么时候? 你该不会想说自己的口水就是药吧? 贺云舒抽了抽嘴角,感觉似乎还真有这个可能。现在他身无长物一身轻,野外的草药也全部不认识,还真找不出比口水更好的药。 “那你包扎了吗?”贺云舒又问。 这次清月摇了摇头,神情还有像迷茫,似乎脑子里根本没有包扎这个概念。 贺云舒三下五去二搞定了自己手中的早餐,直接在毛毯上擦了擦手。等到那些羽毛将自己的手彻底清理干净,贺云舒便走到清月面前,“让我看看你的伤。” 清月的食量比贺云舒大很多,到现在还没有吃完。 他一面学着贺云舒的样子,将剩下的肉也拿过来烤,一面松了松自己的衣服,直接把肩膀给露出去。 在这一瞬间,贺云舒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睛仿佛被光给晃了一下。 真白…… 这个人,头发是银白的,衣服是苍白的,就连皮肤都这么白。要不是那双瞳孔是黑漆漆的,怕是扔在雪地里就可以直接隐身了。 哦,不对。贺云舒又看了看清月的头发所反射出的那些璀璨光辉,默默纠正了自己刚才那不成熟的想法,这家伙其实扔在哪里都会非常显眼。 在这样一个人的肩膀上,出现了一道如此鲜艳的伤口,真的非常扎眼。 “伤口好深。”贺云舒皱着眉头,那伤口完全是直接被利器切开的模样,就连肌肉的切面都清清楚楚,看不出一点将要愈合的趋势,“怎么伤到的?被那柄剑给刺中了?” 清月含着烤肉,点了点头。 贺云舒又盯着这伤口看了片刻,自己也不禁有些犯难。他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么严重的情况,心里没底得很。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包扎一下吧。 想到这里,贺云舒提起自己的裙摆,抓在手中,用力一撕…… 不不,不能撕,他只剩下这么一条美丽的的小裙子了。 贺云舒连忙将手从自己的裙子上松开,又抓起清月身上那条无比白净的长衣,撕啦一声,直接把对方这件白衣的边缘给撕下来一长条。 清月默默看着他。 贺云舒就好像没有注意到清月那微妙的视线一样,将手中这一长条白布给藏在清月的肩膀上,用力缠了一圈又一圈,然后紧紧打了个结。 他的手艺还不错,最后打了个蝴蝶结,看起来还挺可爱的样子。 贺云舒仔细将这个结给看了一会,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微笑一下,却见里面的鲜红血液很快又渗到了白布上。 清月表示,“没用。” 贺云舒低低吸了口冷气,“别瞎说,肯定有用,包扎了肯定比不包扎要好。” 清月低头继续吃烤肉,“你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衣服?” “因为我的衣服比你的好看。”贺云舒理直气壮。 清月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同这个观点,“我不知道你的衣服好不好看,但我觉得你非常不适合这身衣服。” 贺云舒顿时不服气了——你这个只会拿一身白布往身上一裹的家伙,也有资格和我比审美?我的每一条小裙子都经过了精挑细选,还从来没有人说过我的搭配不合适! “这件衣服只适合你之前的脸,不适合现在的脸。”清月解释。 贺云舒越发不服气——啥意思啊,我不就卸了个妆吗? 只听清月继续说,“其实我昨天就很想说了,你最好换一身衣服。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像个变态。” 贺云舒——草! 他炸了,他真的炸了,整个人都要炸了!从来没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从来没有! 贺云舒气得差点背过气过,顿时站起了身,背对清月,根本不想再让这个人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向杉怎么还没来!他受够现在的人质生活了,真的太痛苦了! 如此腹诽了足足半个小时,贺云舒终于在心里骂累了,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外面的天空,“你已经把当成人质这么久了,向杉还没有来,我看他是真的不会来了。” 清月还在烤肉,神情没有一点变化,“或许待会就来了。” “从昨天到今天,你已经出去打猎了两次。毫无疑问,你出去狩猎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贺云舒冷笑,“既然向杉昨天没有来,刚才也没有来,之后他当然就更加不可能来。” 清月沉默了片刻,似乎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弯弯绕绕。 贺云舒又问他,“你有办法找到向杉的下落吗?你昨天为什么能在这里堵到他,你是怎么知道他会从这里通过的。” “我可以通过周围人的梦,知道他大概和哪些人在一起。但是他自己从来都不做梦,所以我没办法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里。”清月回答,“至于昨天早上,是我先住在这里的,这些天我一直都住在这里。然后我发现他突然靠近了这边,就去打他了。” 这个答案让贺云舒有点意外,他一直以为清月是故意等在半道上堵向杉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巧合。 接着清月又问他,“你为什么叫他向杉?” 这个问题真的太深奥了,叫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叫向杉为向杉,还能有哪个为什么? 但在片刻之后,贺云舒猛地回过了神,想起来了一件事。 向杉还真不止一个名字,至少烈恩就曾经叫过向杉为丹洛。很有可能,向杉在每一个不同的世界,面对每一个不同的对象,都有着不同的名字。 贺云舒问,“你认识的他,叫什么名字?” 清月终于将自己的早餐全部解决,熄灭了火焰,又将毛毯召唤过来擦手。 他回答了三个字,“米歇尔。” …… 在远离这片深山老林的地方,在一片荒芜的戈壁之中,某个人静静站在那里。 他的手中有一枚纽扣大小的通讯器,里面正不断发出一个焦急的声音,“贺云舒?贺云舒!听到了就回答我,你还好吗,贺云舒!” 向杉突然握紧了拳头,将这枚通讯器给狠狠捏碎。 他抬起头,望着远处某个地方,神情迷茫。 [不要再发呆了,]他脑海之中的系统在不断催促,[我们的时间很有限,你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不能继续像这样浪费时间。] 相比清月肩膀上那道鲜明的伤口,向杉看起来安然无恙,似乎毫发无损。 但清月曾说过,向杉比他更不好受,这并不是虚言。 向杉低着头,看着手中损坏的通讯器,突然喃喃自语,“贺云舒?不,现在不是去找贺云舒的时候。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要去找段飞舟,我不能让那个小子再继续为我伤心了。” 清月自从出生以来,本能中最擅长的攻击方式,并不是手中那双利爪,也不是对力量的操控。清月最擅长的攻击对象,不是血肉,而是精神。 “你还有脸提段飞舟!”向杉突然大笑起来,“卫明,你就是个笑话。” 向杉的精神状态本就岌岌可危,此时更是已经一团混乱。 “丹洛,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啊,你比我好得了多少?”向杉一个人站在那里,不断地自己和自己说着话,“你难道没发现吗,烈恩已经彻底对你心灰意冷了,烈恩不爱你了,你才是我们之中最可怜的那个家伙。”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没听到刚才系统说的话吗?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再在这里浪费了。” “闭嘴,米歇尔!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招惹了那条龙!” “那条龙又怎么了?一见到那条龙,我就特别高兴。” 向杉突然尖叫了一声,抱着头颅,跪坐在地,“闭嘴!闭嘴!都闭嘴!你们都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烈恩算个什么东西?段飞舟只是个蠢货!那条龙比段飞舟更蠢!他是向杉,他只需要贺云舒。 “我是向杉,向杉,我仅仅只是向杉,”向杉呜咽道,“系统,帮帮我……” [宿主,放心吧。]系统表示,[只要你按照我所说的,好好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你便可以不再痛苦。一切都会变好的,一切都将如你所愿。] 第29章 修复 竖琴!小裙子!回来了!…… 又一次百无聊赖地渡过一天后, 在被清月当做人质的第三天早上,贺云舒认为自己必须开始严肃认真地思考另一个可能了,“我说, 你究竟把向杉给打成什么样了, 他是不是已经被你给打死了?” 清月愣了一下, 还真没想过这种问题。 好一会儿后, 清月摇了摇头,“没有致命伤。” “那就是打得半身不遂了,没有三五个月动弹不了?”贺云舒又问。 清月又摇了摇头, “应该不至于。” “这不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吗?”贺云舒打了个响指,“他真的已经彻底放弃我了,他永远不会再来了, 不然还有什么理由直到现在都不来?真的,我说真的, 你赶紧把我给放回去吧,再继续留着我也没用的。” 清月这次摇头摇得十分坚定, “你是我的人质,我不能放你走。” 无论贺云舒怎样好说歹说, 千说万说, 清月说什么也不肯换一个思路换一个想法,说什么都要固执己见。 这家伙怎么这么拧巴呢!贺云舒都无奈了。 如今他已经整整流落在外三天了, 估计身边人都快要急疯了。要是再多拖几天,大概身边的人就要真疯了。 何况音乐会也要开始了,准备了这么久的音乐会啊,之前他还在负责人面前打了包票保证绝对不会出错的,最后要是因为这种事情导致没办法赶上,也真够令人难受的。 话说回来, 就算是赶上了音乐会,最趁手的乐器也已经不在了。想到这里,贺云舒又更伤心了,好一会儿不想说话。 直到清月再度问他,“你和向杉究竟是什么关系?” 或许是认为向杉才是本名的原因,每个人在得知这个姓名之后不久都会改口。 贺云舒心情非常不好,一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好几遍。” “是的,但是你一次也没有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贺云舒噎了一下,发现这样下去简直没完没了。 但是他觉得清月真的太讨厌了,不仅自说自话地拿他当人质,看到他穿着这身美丽的小裙子,竟然还说他看起来像个变态! “我就是不想告诉你。”贺云舒想到清月昨天那些话,脸色就不由自主地黑了下来,“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凭什么就要说?难道你对我很好吗?要是你真的想知道,你就应该对我更好一点。” 清月看着他,“我哪里对你不好?” 因为你觉得我穿裙子像变态,所以你对我不好……这种理由贺云舒当然不能说。 于是贺云舒黑着脸,找了些另外的理由,“你拿我当人质,你还弄坏了我的乐器和衣柜。” 但这样的理由找出来后,贺云舒竟然自己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对啊!他的竖琴,他那满满几个衣柜的小裙子,都是被眼前这家伙给打坏的!这个仇恨真的太大了,仇深似海! 清月却还挺懵的,“我什么时候弄坏过你的东西?” 然后贺云舒就这么一说,清月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贺云舒的东西都在那个被他轰塌的房间里。 接着清月突然起身,再度离开了这个洞穴。 片刻后,清月回来了,怀里还拿着几个残破的木块,“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贺云舒放眼看去,顿时两眼一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他的竖琴吗!对,就是靠近踏板那部分的木头,上面还带着一根断裂的琴弦! 还有那块木头,那不是他的衣柜吗!虽然他还没有办法一眼看出自己的衣柜,但这个粘在木头上的焦黑碎布,不就是他最喜欢的那条小裙子吗!化成灰他也认识! 贺云舒忍不住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脸色惨白,边后退还边不由自主地慢慢摇着头,只觉得眼前简直是可怕的人间炼狱。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还要看到这些残骸…… “这就是那些被我弄坏的,你的东西吗?”清月还又问了一遍。 贺云舒都快哭了。 清月看着他这幅样子,大约也知道他现在是根本没法回答问题了,终于暂时闭了嘴。 然后清月捡起其中一个碎木片,就是属于竖琴的那一块,又咬破了手指,挤出指尖一点鲜红的血液,轻轻抹在这个碎片边缘。 碎木在这一瞬间似乎散发出了蒙蒙清辉。 清月闭上双眼,默默通过自己的血液,释放出自己的力量。 片刻之后,仿佛万剑归宗——竟然又有一大堆碎木头自行飞上了这个洞窟前的石板平台。 贺云舒看着这奇妙的景象,一时间也顾不上伤心难过了,整个人惊愕不已,只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场奇迹表演。他当然认得出,现在飞来的这些碎木,全都是竖琴的另外那些部分。 竟然还能做到这种事情?那之后还可以直接修好吗?贺云舒顿时又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 约莫十来分钟后,不再有碎木飞来,似乎所有的部分都已经集中在这里了。 清月睁开双眼,用手心将它们聚拢在一起,然后轻轻往上一提。 这些碎木就好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不断自行寻找着自己的位置,各自堆叠,又自行将裂口给各自对准。仅仅片刻,这个石板平台上便多了一个拼接出来的竖琴雏形。 而且这个竖琴雏形上原本惨烈的诸多裂口,竟然还在各自愈合。就连那些有着些微焦黑的颜色,也在慢慢恢复如初。 从清月将血抹到碎片上开始,总共花费大约二十分钟,一个完好的竖琴便再度出现在了贺云舒的眼前。 完美无瑕,怎样也看不出原本曾经损坏过的模样。 贺云舒忍不住第一时间扑了过来,却在伸手时又有了迟疑,仿佛近君情怯,连手指都在颤抖。 清月也不管他的反应,径直捡起边上另外那些属于衣柜的木头,再次将自己已经愈合的手指咬破,如法炮制。 在这个过程中,贺云舒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碰到了那架竖琴。 是的,就是这样的触感,就是这样的感觉。他试探地轻轻拨了拨琴弦,顿时感动得几乎快要落泪。 虽然音准还有些需要调整,但这没关系,手中的竖琴只是恢复了刚出厂时的模样,一切都和自己第一次看到它时一样。 就在贺云舒怀着满腔的感动,慢慢调音之时,清月已经完成了另一边的工作。 一排崭新的衣柜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打开柜门,里面慢慢都是崭新的小裙子。 这个世上找不出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贺云舒激动得满脸通红。 “我这样做,”清月问他,“你满意了吗?” 贺云舒点头,连连点头。满意,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在此时的贺云舒眼中,清月简直就是天使。 然后这天使抬起手,手腕轻轻一个摇摆。 哗啦,贺云舒怀中那架刚刚调好音的竖琴,顿时又化作了一地碎木。 贺云舒愣愣看着这一幕,两只手还维持着调音的姿势,整个人都傻了。 “你究竟回不回答我的问题?”清月板起一张脸,就像是握住了贺云舒的命脉一样,恶狠狠地威胁道。 贺云舒慢慢地抬起头,慢慢地看着他,直愣愣地看了好一会。 然后贺云舒慢慢地站起身,慢慢地走回洞窟里面,慢慢地对墙而坐,慢慢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慢慢地呆滞如同一块石头。 贺云舒自闭了。 “贺云舒?”清月喊了他的名字。 没反应。 “贺云舒!”清月加重了语气。 还是没有反应。 清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手在那架再次化为一堆碎片的竖琴上轻轻一抹。就仿佛画面重演一般,碎片再度自行拼在一起,再度自行愈合。 两分钟后,又是一架完好的竖琴摆在那里了。 贺云舒这才终于有了反应,慢慢地将脑袋转了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清月又将拳头一握,哗啦一响,竖琴又碎了。 “贺云舒,你究竟理不理我?”清月再次恶狠狠地威胁道。 贺云舒在内心呵呵一笑,慢慢地将脑袋又转了回去,继续对着墙,继续自闭。 然后清月把这架竖琴又给拼起来。 又弄碎了。 又给拼起来。 又弄碎了…… 除了前两次以外,贺云舒再也没有任何一点反应,始终面对着墙,始终自闭,不给背后发生的事情一点眼神。 在将竖琴弄碎不知道多少次之后,清月终于停止了这幼稚无比的举动。 他最后一次将竖琴拼好,默默地看着贺云舒。 贺云舒还是不理他。 清月将这架完好的竖琴抱过来,轻轻放在贺云舒边上,带着一点小动物似的讨好。 贺云舒还是没反应。 “你信不信我还能再把它弄坏?”见讨好无用,清月又开始威胁。 贺云舒依旧自闭。 清月……清月也开始自闭了。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架竖琴,各自对着墙角,共同自闭了大概有半分钟左右。 然后清月就憋不住了。他站起身,有些恼怒地道,“那你就继续坐在这里吧,我不理你了,我走了。” 说着,清月便半真半假地走出洞窟。 他确实要开始狩猎今天的午餐了,但是如果贺云舒在这个时候叫他一声,他还是可以再多留下一会的。 清月走到石板平台上,回头道,“我真不理你了。” 贺云舒自闭。 清月走到石板平台的边缘,再次回头道,“我真的走了。” 贺云舒自闭。 清月抿了抿嘴唇,不再说话,默默飞了出去,心情特别沮丧。 等到他真正彻底离开之后,贺云舒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立马鲜活了过来。 “总算走了。”贺云舒嘟噜着,摸了摸身旁的竖琴,还是和第一次被修复好时一样完美无瑕,只是又需要重新调音,“难以置信,这究竟是怎样的熊孩子啊?” 亏他在之前几次面对清月的时候,还觉得这个人神秘莫测,甚至有点可怕,还似乎非常高冷。 但如今他已经彻底摸清了这家伙的本性。 还好熊孩子这种东西,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制住的。 贺云舒往洞窟外面看了看,估算了一下清月每次出去打猎所花费的时间,然后站起身,打算再次往洞窟深处探索。 但这次刚刚抬起了脚,贺云舒又迟疑了片刻。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美丽长裙……真的像个变态吗?真的像吗? 不,绝对不可能的,只是清月在瞎说而已,那个熊孩子根本就没有审美。 贺云舒在内心不断如此腹诽着,但身体已经老老实实地走到了那排被修复好的衣柜前,打开柜门,在一排琳琅满目的美丽小裙子之中,翻找出了万红丛中一点绿的一套男士西装。 嗯,毕竟他身上这件裙子已经三天没换了,眼下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衣柜,换衣服只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换好了这身男士西装,贺云舒又从地上捡起一个能在做标记的白色尖石,调整了呼吸,再度走向了洞穴深处。 有之前两天的探索经历打底,贺云舒有种强烈的预感。 他今天一定能找到出路,重拾自由。 第30章 重获自由 新的朋友,小棉花。 贺云舒比照着之前留下的记号, 谨慎小心地在洞窟深处走动着,一方面对前路充满希望,一方面却又忐忑不安。 每一次转过一个转角, 他都觉得前面或许就能看到出口, 但每一次都只有失望。 如此走了半个多小时后, 贺云舒估摸着, 清月大概又要回来了……回来就回来吧,清月不过说过只要有本事随时可以跑吗?不管那个幼稚鬼了。 往常这时候贺云舒已经开始返回,但这次他偏不返回, 依旧继续往前走。 贺云舒在一条又一条地岔道中不断穿梭,谨慎地做好每一道标记,直到又是十多分钟后, 他突然在前方看到了一道光亮。 在看到光亮的瞬间,贺云舒猛地激动起来。 努力了整整三天, 终于找到出口吗?他顾不得多想,一路朝着那光亮冲去。 近了, 更近了。 贺云舒紧张得几乎屏住了呼吸,终于一头从前方那透着明亮的光芒的洞口冲到了外面。强烈的明暗变化让他忍不住闭了闭双眼, 半分钟后才重新睁开, 看到了从头顶之上投下来的阳光。 终于逃出来了? 贺云舒的高兴还没有维持两分钟,他便发现了不对, 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里——并不是洞窟外面。四周仍旧被深黑坚硬的石壁包围着,没有一条出去的路。这块地方只是山体内部一个比较大的天坑,可以勉强从头顶看到天空罢了。 因为能接触到阳光,这里长了不少花草树木,绿意盎然,倒是一副十分雅致的景色。可惜, 贺云舒现在根本没有心情欣赏美景。 他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子,又看到天坑中央一个大树上好像结了不少果子,便走过去想要摘一点下来,回去的时候顺便扔给清月尝一尝。 结果贺云舒刚刚走到着大树底下,抬头一看,差点吓跪。 树干上蹲着个人,正和他四目相对。 贺云舒顿时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倒不是他胆小,而是他真的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活人了,这种鬼地方为什么会有人? 树上的人仍旧在看着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而贺云舒也将对方好好给打量了一下。那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穿着一身没什么特色的灰色短衣,头发是显眼的红褐色,看起来蓬松松的,灰褐色的眼睛也很圆,整体上给人一种软乎乎的感觉。 总而言之,看上去非常无害。 少年抓着一个果子,慢慢地沿着树干爬下来,用软软的嗓音问,“你是谁啊?你认不认识我啊?” “我叫贺云舒,”贺云舒寻思着对方为什么要问自己认不认识他,但还是坦白回答,“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你。” “真的?”少年笑了起来,带着一种阳光的味道,“那你就是我的新朋友了。” 贺云舒感知到对方心中的情绪,强烈的喜悦十分明显,确实表里如一,毫无恶意。 这让贺云舒松了口气,转而问询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然后从自己的脖子前面掏出一个吊牌,指了指上面的图案。 那是一朵……棉花? 少年点了点头,“我叫小棉花。” 贺云舒好一阵无语,这究竟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贺云舒又问。 小棉花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从天下掉下来的吧。” 贺云舒默默望着天,比了一下这个天坑的深度,感觉活着掉下来根本是不可能的。当然,这只是以正常人类的标准。他现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吸血鬼、剑修、龙都见过,此时自然也在怀疑眼前这个少年是否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你也是来自于别的世界,却在这个世界里迷了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去吗?”贺云舒问。 小棉花摇头,“我不记得了。” “……那你认识向杉吗?”这句话问出口,贺云舒才想起向杉在其他世界里用的名字并不是向杉,这个问题怕是无法达到想要的效果。 但还不等他想好要如何改口,眼前小棉花已经又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不是认识或不认识,而是不记得。 小棉花还毫不在乎地笑道,“既然不记得了,肯定不会是什么开心的事,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贺云舒又将眼前的少年给打量了一下,内心满是猜疑。 可是此时小棉花的情绪是如此简单直接,不记得了就是不记得了。这是任何演技也掩盖不了的东西,由不得贺云舒不去相信。 同时,贺云舒也发现了另一件事。 他对眼前这个少年的情绪感知,竟然如此清晰明确——不,这件事本身并不值得令人惊讶,毕竟贺云舒的特殊能力就是这个。问题是他之前几天一直和清月在一起,为什么从来没有在清月身上感知到同样清晰的情绪? 当然,清月并不像向杉那样能完全屏蔽感知,只是异常模糊而已。这并不是很罕见的现象,贺云舒对每个戒心极重的人的情绪感知都同样模糊,以至于他最初还以为清月也是这类城府很深的人。 不过如今贺云舒已经知道,清月和“城府”“戒心”这种东西根本没有一点关联。 再和眼前这个同样毫无戒心的少年一比较,贺云舒总算发现清月的古怪了。这是因为清月也能潜入别人的梦境,甚至还能把梦境里的其他人给赶出去吗? 在贺云舒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小棉花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笔记本,刷刷地在上面写了一排字。 “我今天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叫做……” 写到这里,小棉花笑着抬起头,“你的名字怎么写啊?” 贺云舒抬起手中那块用来标记的石头,在树上画了几下。 “我的新朋友叫贺云舒,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小棉花写完这句话,又将笔记本轻轻合上,十分重视地放回衣服兜里。在做些事的时候,他的心中不断散发着幸福又满足的情绪。 随后贺云舒怀着满腔的疑惑,又问了许多问题,似乎搞清楚这个奇怪的少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但小棉花对所有问题都是一视同仁,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什么都答不上来。 直到最后贺云舒终于放弃了,不抱任何指望地问他,“那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小棉花这次没再摇头,而是反问道,“我的朋友,你想要出去吗?” “当然,”贺云舒斩钉截铁,“我都在这里被关了三天了,必须得想办法出去。” 小棉花便转过身,朝着这天坑的出口,也就是贺云舒进来的地方走去。看见贺云舒没有跟上,他还回头笑道,“放心吧,只要跟着我,一定可以出去的。” 贺云舒有一些迟疑,但也不愿意轻易放过这次机会,便咬咬牙跟在了小棉花后面。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那个四通八达、无数岔路的洞窟之中。与贺云舒一个人时的小心翼翼不同,小棉花带起路来根本是毫不迟疑,见弯就拐,见路就走,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 不到一会儿,贺云舒就完全看不到自己之前留下的记号了,心里忍不住无比忐忑,要真迷路了可不是好玩的,“小棉花,你真的确定我们能走出去吗?” “放心吧,我的朋友。”小棉花异常笃定,“我一定能顺利出去的。” “你把这洞窟里面的路全部都记清楚了?”贺云舒试图确认。 小棉花却摇了摇头,“不,我一条路都不记得,根本没有一点印象。” 贺云舒脚一崴,差点摔到脸。 “但我知道,我们是一定出去的。”小棉花腼腆地笑道,“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心里就是有这种预感。” 好吧……好吧…… 贺云舒连连长叹,反正此时后悔也已经晚了,之前做的记号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了,想回去都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之前选择了相信,现在也只能继续选择相信,一条路走到黑了。 反正清月还在外面,就算他们真的就此彻底迷失了这复杂的洞窟之中,清月八成也会大发善心,亲自跑进来把他给捞出去的。 毕竟清月虽然是个熊孩子,本性却还挺照顾人的。 说到清月,这家伙此时应该早就打好猎物回到那个石板平台上了。发现自己不在,他是不是已经开始着急了呢? “到了。”前方小棉花突然说了一句话,打断了贺云舒的胡思乱想。 贺云舒抬起头,赫然发现,眼前又是一道光亮。 “我就说吧,我们是一定能走出去的。”小棉花蹦蹦跳跳,十分高兴地走向那道光亮。 贺云舒回过神来,心跳一点一点快起来,跟随在后面。 片刻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山谷出现在了贺云舒的视野之内,眼前还有着之前贺云舒在天上看到过的那条河流,正涓涓流淌着。 出来了? 贺云舒往前走了两步,内心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万分难以置信。 居然真的就这样出来了? 贺云舒猛地回过头,看着身旁的小棉花,神情中忍不住泛出了一丝前所未有过的认真与慎重,“你真的完全不记得路吗?” “是啊,我就是靠直觉走的。”小棉花没发现贺云舒此时心中有多么惊疑不定,笑起来只有纯粹的喜悦,像个邻家的小孩,“我一直都非常幸运。” 幸运? 还不能贺云舒理解这个概念,小棉花已经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去,“我的朋友,现在我们要往哪里走呢?” “……海明市。”贺云舒答道。 “我不知道这个地方。”小棉花嘴里这么说着,脚步却毫无迟疑,还因为自己能帮助朋友而在脸上泛起了最纯粹的微笑,“但你只要跟着我走,我们就一定能走到的。” 贺云舒跟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个好不容易才走出来的洞窟,不知为何有些迟疑。 他手里还抓着之前在天坑里摘的果子,本来准备带给清月吃的。 但很快,贺云舒便摇了摇头,继续跟在小棉花身后。 还是自由更重要。 至于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竖琴和满衣柜小裙子……清月会照顾好它们的,应该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0-40 第31章 重逢 “帅哥,你谁?” 在跟着小棉花又走了一个多小时之后, 贺云舒开始想念清月。 他今天本来就是没吃东西跑出来的,现在饿极了。再也没有人能直接把猎物甩到他面前,他们只能自己在野外找寻各种食物。 好在运气确实不错。 一路上, 两人不仅仅发现了许多能食用的果子和蘑菇, 小棉花甚至抓到了一头撞晕在树上的兔子。 ……其实吧, 贺云舒觉得, 这种事情已经不能够单纯用运气来评价了。 随后贺云舒试图点火,却在寻找燧石这一步上犯了难。他从来没学习过野外生存经验,怎么知道要去哪里找燧石, 总不能钻木取火吧? 结果小棉花在河边随便捡了两块石头,用力一敲,诶嘿, 火燃了。 贺云舒的心情有点复杂。 和清月在一起的时候,他只会觉得这个人真是厉害, 简直是外出旅行必备神器。但和小棉花在一起,他免不得要怀疑人生。看起来都是普通人, 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小棉花和贺云舒隔火而坐,分别烤着兔肉和蘑菇。 贺云舒忍不住问他,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陪你去那个什么海明市啊。”小棉花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你就没有一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吗?”贺云舒继续问。 小棉花认真想了想, 然后摇了摇头,笑着表示, “可能有吧,但是我不记得了。” 说完他便低头开开心心地啃起了烤好的兔肉,丝毫不觉得自己忘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大问题。 用小棉花的话说,“就算我现在忘了,只要这件事我当初是真的想做,最后也一定能够做到。” 贺云舒不再多问了。眼前这个少年身上的很多事情, 都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的。 他们解决了今天的午餐,扑灭火堆,正准备继续赶路,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动物的吼叫。 贺云舒的手当即哆嗦了一下,他不确定这究竟是什么动物的声音。但直觉上,他感觉这可能是某种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生物。 小棉花的动作也迟疑下来,第一次在脸上流露出困惑的神色,“好奇怪,我们不应该遇到危险才对啊,我运气明明很好的。” 话音未落,地面就开始震动,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在靠近。 然后一个庞大的身影开始从树林中渐渐显露出来。 那确实是贺云舒此前从未见过的生物,身躯像小山一样高,四足粗壮,利爪尖锐,皮肤上覆盖着厚厚的鳞甲,后背还树立着一排三角状的骨骼。 有点像早已灭绝的三角龙,但又不太一样。 这条伪三角龙张开巨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尖利的牙齿上满是血迹和肉屑,显然是个吃肉的。 它抬起前爪,朝着面前的两人拍了过去。 贺云舒被吓得脸都白了,但好歹没有腿软,连忙往边上一个翻滚,躲过了这一下。 但一截尾巴,又很快从另一个方向横扫过来。 贺云舒连连躲闪,然后一把抓住还在发愣的小棉花,“愣什么,快跑!” 幸好眼前这怪物的身手不是太灵活,不然他们今儿就已经交代在这里了! 伪三角龙见他们两个开始跑了,连忙又吼了一声,紧紧地追在了他们的身后。 “这样不行,”贺云舒道,“我们分头跑。” 反正这个怪物动作迟缓,追了一个就必然会放过另一个,至少有一人能够安全。甚至如果这怪物因为他们的分兵之策而稍微迷茫迟疑那么一点,他们两个人就都能得到安全。 小棉花点了点头,也不多磨蹭,很快便跑向了和贺云舒相悖的另一个方向。 而后只见那怪物一声吼叫,毫不迟疑地紧紧追在了贺云舒身后,对小棉花根本视若无睹,想都没想就放弃了这个个头稍小的猎物。 贺云舒泪流满面:他这不是作死吗,没事为什么要和小棉花比运气? 幸好他今天不是光脚,穿的也不是高跟鞋,而是之前刚从衣柜里找出来的和身上这身西装配套的皮鞋,跑起来速度不慢。 又跑了一阵子之后,他便和小棉花彻底走散了。 但那只伪三角龙仍旧紧紧追在他的身后。 不仅伪三角龙在追,在逃命的过程中贺云舒甚至又一头撞上了其他的野兽,都是和伪三角一样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中的怪物,现在已经有三头怪物追着他了。 苍天啊,救命啊,贺云舒不得不开始祈祷。 他最近遇到的都是什么事啊,自由和安全不能兼得? 结果跑着跑着,他还被地上的藤蔓给绊了一下。 万幸没有直接摔倒,但这一下还是减慢了他的速度,后面的几头怪物又追了更紧了。 “吼!”更要命的是,前面又出现了一头! 这究竟是种怎样的密度啊?贺云舒惨白着脸,终于明白为什么小棉花运气这么好,却还是和他一起遇到危险了。 这片山谷中居然到处都是这样的怪物,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才遇到一头,真的已经足够幸运了! 前面的怪物已经堵在了前路上,后面的怪物也即将追来,贺云舒陷入绝望。 正在这个时候—— “贺——!云——!舒——!”一道饱含愤怒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我在这里!”贺云舒不惊反喜,连忙自曝,还伸手在头顶招了招,生怕对方看不到。 嘭!下一刻,一个东西就像炮弹一样地砸了下来,扬起一地尘埃。 贺云舒定睛一看,这不是他的竖琴吗? 当然,从那么高的地方砸下来,这个竖琴此时已经又变成了一堆碎木头。 清月紧跟着从天上落下,看着贺云舒咬牙切齿,“你居然真的敢跑?” 贺云舒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身后追击的几头猛兽就已经扑了过来,高高抬起了爪子。 清月一声冷哼,右脚往地上用力一踩。 剧烈的震动顿时传遍四周,周围那几头猛兽全被震趴下了。 它们这才从对食物的执念中回过神来,注意到了清月身上那可怕的气息。下一刻,这些野兽竟然发出了犹如小奶狗一样的呜咽声,纷纷四散而逃。 “清月,你来得真是太及时了!”贺云舒明智地跳过了回答自己为什么要跑的环节,直抒感激之情,“你要再晚找过来一步,我估计已经被这些家伙给撕碎了,塞进肚子里了。” 清月正准备继续发火,闻言脸色顿时一沉,“它们?想吃你?” 一时间,就连清月四周的空气,都仿佛沉重了不少,“就凭它们?” 而后就像是一阵风一样,清月消失在原地,追向了那些正在四散逃命的猛兽。 片刻之后,只听咔咔咔数响,清月一个一个地、将它们的脖子给全踹断了,“我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居然还敢盯着我的东西?” 这风范,简直就是百兽之王…… 但是什么叫做“你的东西”?贺云舒的脸色顿时又微妙起来。 清月完成了屠杀,拍了怕手掌,再次回到贺云舒身旁,黑着脸道,“跑啊,你有本事再跑啊?” 贺云舒干笑了两声,“消消气,我这不是也没跑到哪里去吗?” 话虽如此,但清月还是非常生气,简直都快气炸了。生气之余,清月甚至还有一些伤心,“你为什么要跑?这几天和我在一起,你难道就这么不开心吗?” 贺云舒有点无语,“再开心,我也不能一直当人质啊。” “你不想当我的人质?你……”清月气得不知道怎么办,想打人又怕不小心把贺云舒给打死了,最后将视线转移到了边上的竖琴碎片上。 他将竖琴重新修复完好,然后又一巴掌将这多灾多难的竖琴重新拍碎,恶狠狠地看着贺云舒,“你说你不想当我的人质?” 哈,又来?贺云舒的嘴角都开始抽筋了,“清月,你冷静一点。” 清月一张俏脸无比冰冷,“我现在非常冷静,我……” 贺云舒突然伸出右手,揉了揉清月头顶的银发,“我知道,清月,你其实是个温柔的好孩子。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并不糟糕,甚至还让我有些开心。” 清月僵硬在那里,任由贺云舒抚摸着自己的脑袋,半晌没有一点反应。 “但是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还有许多没有完成的事情。”贺云舒揉了好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将手掌收回,“我不可能永远当你的人质,你明白吗,清月。” 清月沉默下来,好半晌之后问他,“你想去哪里?” “回家,回到我被向杉带走之前所在的地方。”贺云舒回答,“我还有很多朋友和家人。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他们会担心的。” 清月终于完全消气,但情绪反而更加低落,“你家在哪里,怎么走?” 这真是个困难的问题,贺云舒忍不住呲了呲牙,“我之前在山洞里遇到了一个人,他说只要跟着他走,就能找到地方……” 清月的表情逐渐变得狐疑,逐渐流露出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贺云舒,你是不是被骗了?” 贺云舒汗颜。 确实,小棉花的言行举止真的很像一个骗子。但是一则,贺云舒能感知到小棉花的内心,他确定那个少年确实非常纯粹,没有一点欺骗之处。二则,他亲眼看到小棉花一通乱走就走出了迷宫一样的洞窟,其中神奇之处,不能以常理来推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殊,这或许就是小棉花的特殊。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清月又问他。 “刚才我们分头跑,现在走散了,”贺云舒指了一个方向,“大概在那个方向。” 清月二话不说,一手拎起贺云舒,另一手拎起再次复原好的竖琴,径直朝着贺云舒所指的方位飞去。 到了地方,找了一圈,根本没人。 清月狐疑地看着贺云舒,“那个人呢?” 贺云舒也有些犯难,似乎真的完全走散了啊…… 正当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不远处又传来一个声音,“贺云舒!贺云舒!”三个字不断反复,现在正在找人。 清月再次拎起贺云舒,追着那道声音而去,“是那个人吗?” “听声音不像啊。”贺云舒有些迟疑,“这个声音,倒像是……” 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一处树冠,看到了一只正蹲在树干上的,背对着他们的……灰雀。 “波罗先生,”贺云舒忙道,“我在这里。” “贺云舒!贺云舒!”灰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激动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你知道波罗大人找了你多久吗!波罗大人终于找到你了!” 但在灰雀将两只小眼珠转过来,看清贺云舒的那一个刹那,灰雀僵住了。 好半晌,灰雀歪着脑袋,问了四个字,“帅哥,你谁?” 第32章 伤口愈合 “带回去吧,我们需要战斗力…… “我是贺云舒, ”贺云舒微微笑道,“波罗先生,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 灰雀张了张翅膀, 长满羽毛的脸上似乎出现了见鬼一样的神情。 直到五分钟后, 霍布尔从远处赶过来的时候, 这是灰雀依旧蹲在树梢上怀疑人生。 在真正看到霍贝尔的那一刻, 贺云舒终于真正松了口气,点头行礼道,“霍贝尔先生, 麻烦你来找寻我了。” 霍贝尔看着他,神情倒是十分淡定,和树上那丢人灰雀完全不同。 当然, 贺云舒很清楚,眼前这个魔法师只是看似镇定而已。实际上, 灰雀波罗大人根本没有自己的人格,也没有自己的情绪, 就像提线木偶一样,它所表现出的一切都是霍贝尔直接赋予的……简单来说, 这只灰雀才是霍贝尔放飞自我的本性啊。 “贺云舒, ”霍贝尔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这几天去了哪里?为什么会从别墅里面突然消失?” 贺云舒叹了口气, 将自己被向杉绑架的事情说了一遍。 “果然是向杉?我就知道,他不可能真的一直安分下去,迟早要做出这样的事情。”霍贝尔皱起眉头,好一会儿后又将眉头舒展,“但这样也好,至少我们都知道他是个怎样的恶棍了, 下次面对他时就再也不会放松戒备。” 说完这句,他上前抓住了贺云舒的胳膊,转过身道,“你快和我回去吧,其他人都急坏了。” 结果霍贝尔往前一扯,居然没扯动。 他转回头去,只见身旁又伸出来一只手,抓在了贺云舒的同一条胳膊上。 清月脸色不太好地看了霍贝尔一眼,左手这么抓着贺云舒,右手又握住霍贝尔的手腕,用力把两个人给分开了。 在这个过程中,贺云舒看到清月的肩膀又渗出血了,显然昨天的包扎确实并没有什么用。 清月指着霍贝尔,看着贺云舒问,“这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吗?” “不是的。”贺云舒摇头,“他是我原本的同伴。” 清月“哦”了一声,将霍贝尔又打量了片刻,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前几天确实在你们几个人的梦里见过他。” 霍贝尔面无表情,站在那儿不出声。 倒是树上的灰雀又扑扇着翅膀,高声问道,“贺云舒,快告诉波罗大人,这个没有礼貌的家伙是谁?” 没有礼貌? 赶在清月发火之前,贺云舒连忙拦在中间,开口为他们介绍道,“这是清月,是我的救命恩人,就是他把我从向杉手里救下来的。” 霍贝尔问,“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吗?” 贺云舒点头,“目前看来,是的。” “那就好说了。”霍贝尔默然地打量清月,“一起带回去吧。现在情况有些混乱了,我们需要更多的战斗力。” 这话说得太过居高临下,一副领队头头的样子,清月难免又有不爽,“你是谁啊?看起来很弱的样子。” “呵,”霍贝尔冷冷笑道,“我弱不弱,不打一场怎么知道?” 清月顿时往前一迈步—— 然后又被贺云舒给拽了回去,“别闹了,你肩膀上伤还没好,打什么打?” “这点小伤不碍事。”清月表示,“已经这么多天了,也不差这一会。” 贺云舒摇头,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一只巴掌大的小龙默默舔着伤口的模样。清月说这只是小伤,一直以来都只是逞强而已。 再说了,就算清月没有伤,他也不可能看着这两个人真打起来。 “你快别急着和人赌气了,现在先想办法养好伤。”贺云舒好好将清月给安抚下来,又问霍贝尔道,“其他人在哪里?” “大家都在分头找你。” 贺云舒连忙又问,“你现在能联系到段飞舟吗?” 霍贝尔流露出古怪的神色,似乎在猜测为什么贺云舒要特地单独追问段飞舟。 “麻烦你叫段飞舟尽快过来。”贺云舒表示,“我或许有他那把剑的线索。” 这句话显然让霍贝尔的心神有些微震动。他连忙点了点头,树梢上的灰雀波罗大人紧接着就飞没了影。 贺云舒松了口气,回头又去看清月肩上的伤。 这道伤整整三天都没有止血,显然极其不正常。贺云舒推测,这一定不是简单的,肯定有什么力量在阻止着伤口愈合。 而向杉用来伤清月的那一柄剑,八成就是段飞舟的。 “放心吧,”贺云舒放缓了声音,轻声安慰道,“这道伤不会一直这样,肯定是有办法治好的。” 清月乖乖巧巧地点头。 霍贝尔在边上看到这一幕,神情莫名有些微妙。 …… 小半个小时后,段飞舟便从天上飞了过来。 他远远看到贺云舒和霍贝尔站在一起,情绪便有些激动,落下时满脸都是自责,“贺云舒,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 话说到这里就卡壳了。 显然坏心眼的波罗大人并没有告诉段飞舟某个事实,以至于他一下子甚至没有认出究竟哪个是贺云舒。这个黑西装的显然是一个十分英气的帅哥,边上那个白衣服的倒是非常秀美,但长得和贺云舒也不像啊。 贺云舒暗自叹了口气,不得不先往前走一步,“段先生,你需要自责。那天晚上是有人故意支开你的,这不是你的错。” 段飞舟回过神来,总算确认这个才是贺云舒了。 但原本充满愧疚的自责已然有些卡壳,好一会儿后,他又转头看向贺云舒身旁的人,“这位是……” 说话间,段飞舟看到清月肩头的伤口,声音顿时有些发颤,“我的……剑气?” 贺云舒闻言,不惊反喜,“伤口上有你的剑气吗?” 清月也抬起头,略微愕然地看着段飞舟。 “对,是的,我不会看错的。”段飞舟围着清月绕了两圈,两只眼睛越睁越大,情绪越来越激动,“这是我的剑气,这就是我的剑气!但是我没有伤过他,这里为什么会有我的剑气?难道……” 贺云舒点了点头,认同了段飞舟的猜测,“清月是被一柄剑刺伤的。” “剑?”段飞舟顿时越发激动,“果然是我的剑吗?我的剑现在在哪里?” “你先冷静一些。”贺云舒拍了拍段飞舟的肩膀,稍微安抚了一下段飞舟的情绪,又询问他,是否知道清月的伤口应该如何治疗。 段飞舟稍微平静了一点,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伤口之所以不能愈合,就是因为上面附着了我的剑气。” 既然是段飞舟的剑气,段飞舟自己肯定有办法。 只见他伸出手,虚按在清月的伤口处,又隔空虚握,往外一拔。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动作,清月却被疼得一皱眉,伤口处也在刹那间又喷溅出一点血来。 但剑气已经被段飞舟给顺利去除。 段飞舟回头看向贺云舒,点了点头道,“好了。” 这两个字的话音还没有落地,清月的神情中便已经迸发出欣喜。 “清月,”贺云舒问他,“伤口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清月掀开衣服,把受伤的肩膀露出来。贺云舒伸手过去,很快将昨天包好的、现在早已经被鲜血渗透的绷带解开。 只见伤口已经闭合,效果简直立竿见影。 贺云舒松了口气,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却见那道切口自下往上迅速变小,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竟然迅速地整个都愈合了。 “伤口好了。”清月高兴地表示。 贺云舒的眼睛简直都看直了。 难怪之前几天清月都不想着要处理伤口,原来正常情况下的愈合居然这么快吗! 清月重新穿好衣服,走到段飞舟面前致谢。 “不用谢,既然被是我的剑伤的,我就有责任治好。”段飞舟说到这里,又提起一口气,略有些紧张地问,“你究竟是被谁伤到的?那柄剑现在在哪里?” 清月看了贺云舒一眼。 贺云舒叹了口气,走上前道,“是向杉。” 向杉? 段飞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神情略微扭曲,声音发颤,显然打击极大,“真的是他?他明明说不知道……他骗我,他一直在骗我,他直到现在都在骗我!” “是的,”贺云舒点了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之前被他拿走的东西,应该全都还在他的手上。” 段飞舟又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直到霍贝尔伸出手,在后面扶了段飞舟一下,“这并不是个令人意外的事。” 段飞舟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显然已经难过至极了。 “既然已经知道在他手里,那我们以后只要再找到他,就能拿回我们的东西了。”霍贝尔说着又去拉贺云舒,“现在我们先回去吧。” 但霍贝尔的手还没有碰到贺云舒,后面清月就又把贺云舒给拉了一下,提溜到了自己的手里。 “往哪里走?”清月一手提溜着贺云舒,一手提溜着贺云舒的竖琴。 霍贝尔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又微妙地看了看贺云舒,但是并没有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在心里做出了怎样的判断。 然后霍贝尔从怀里掏出了一些粉末,撒到他们身上。 清月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神情非常厌恶,“这是什么东西,好臭!” “这是驱兽粉,四周异兽不少,撒上这种粉末能少掉很多麻烦。”霍贝尔的神情更微妙了,“这是兽类非常讨厌的气味。” 兽类……所有人都看着清月,在心里默念了这两个字。 霍贝尔则又默默看了贺云舒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贺云舒竟然从霍贝尔的心里读出了一些名为佩服的情绪。 第33章 谁更美 今天的贺云舒十分花枝招展。…… 清月倒是没怎么在意其他人的视线, 只是非常嫌弃身上这些粉末的气味,非常非常嫌弃,“真的好臭!” 霍贝尔也不再管他, 直接又念了一段咒语, 让自己漂浮起来, 飞在前面引路。其余人跟在他的后面。 驱兽粉的效果果然非常好, 一路上,他们尽听到野兽们忙不迭退避三舍的声音了。 “为什么多了这么多奇怪的猛兽?”但这数量还是让贺云舒忧心忡忡,“其他地方没事吗, 城里的人们怎么样?” “放心吧,城里已经没事了。三天前倒是有些乱,后来这些异兽就自己消失了, 也就这种荒无人烟的野外里还能看到这么多。”霍贝尔回答,“就连这种野外, 异兽的数量其实也在越来越少,就像是有什么在驱除着它们一样。” 贺云舒想到了之前那所长说过的“世界意识”, 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几人速度很快, 不多时就飞出了这片山谷, 沿路的异兽果然肉眼可见的变少。等到地势逐渐平坦,前面勉强可以看到城市的轮廓, 下方也开始出现低矮的房屋时,异兽已经一只都看不到了。 被切割成方块的稻田、在稻田边甩着尾巴的黄牛、泥土路上行驶而过的拖拉机……人类社会的气息让贺云舒感到叹慰,连呼吸都忍不住变得轻快起来。 正抓着他的清月却显得很不适应,时常一惊一乍。 头顶突然飞过一架飞机,更是差点把清月给吓得掉下去。 贺云舒难得见到清月这幅样子,也不做声, 就在那里默默暗笑。 片刻之后,霍贝尔又给他们加了一道隐身的魔法,一行人就这样径直飞进了市区。又过了不久,那栋久违的别墅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众人落在别墅门前,霍贝尔刚刚将隐身解除,几个保镖已经扑了出来,急不可耐地确认着贺云舒的安全。 小陈一把鼻涕一把泪,真的快要哭出来了,“贺小少爷,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保镖队长老王更是连白头发都比以前多了一筹,“如果小少爷真的出了什么事,我真是赔掉这条老命都不够。” “行了,别说得这么夸张。”贺云舒笑着安抚他们,“我这不是没事吗?” 说着贺云舒又往别墅里面看了看,“烈恩呢?” “还没睡醒。三天前他和那些异兽大打了一架,救下了许多人,现在累坏了。”霍贝尔说着,将众人引进了别墅,然后又站在大厅正中央,像主人一样开始发言,“现在既然贺云舒找回来了,我们也应该要好好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我的看法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贺云舒已经忙不迭上了二楼,朝自己的房间冲去。 霍贝尔回过头,沉默地看着贺云舒。 “你们商讨你们的。”贺云舒早就已经归心似箭,“我只是个普通人,就不参与了。” 而后不等霍贝尔回应,贺云舒就冲进了自己的房门。他已经三天没有洗澡了!整整三天!现在谁也不能阻止他冲进浴室! 清月紧跟在贺云舒的后面,自然更不搭理霍贝尔。 就连段飞舟也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根本不想知道霍贝尔准备说什么。 片刻后,霍贝尔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忧伤地叹了口气——这个队伍难道就没有一点凝聚力吗? …… 却说贺云舒刚刚冲进房门,正准备寻找自己的洗浴工具,便见清月紧跟在后面推门而入了。 “清月,”贺云舒哭笑不得,“你跟着我做什么?” 清月无辜地看着他,似乎是想要问:我不跟着你,还能跟着谁? 贺云舒把他给推了出去,指了指隔壁的房间,“这个客房还没有人,你暂时就先住在这里吧。” 如此迅速地安排完,贺云舒连忙又回了自己房,从柜子里掏出毛巾和沐浴液。然后他对着原本衣柜所在的地方叹了口气,正准备从备用衣柜里找出浴袍,身后的房门竟然又被清月给推开了。 清月再度走进了贺云舒房里,继续无辜地看着他。 贺云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大哥啊,不是我不想陪你啊,我现在要洗澡诶。 你为什么要像这样一直跟着我?你该不会是认生吧? 好吧,贺云舒认真想了想,好像还真的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清月刚刚来到一个新环境,四周都一切都太陌生了,就算有些忐忑也是难免的。 于是贺云舒也没有执意要将他赶走,而是让清月坐在自己房中的沙发上,然后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毛线团,扔到清月手里,又揉了揉清月的头发,“乖,你先自己玩一玩,我待会儿就出来。” 做完这些,贺云舒终于如愿冲进了浴室。 他抓着自己的毛巾,站在浴室的门里,等待了一会儿,见清月果真好好地待在了沙发上,没有再跟进浴室的打算,忍不住松了口气。 片刻后,浴室里传出水声。 清月抬起头,略微诧异地看了眼浴室的方向,又很快低下头,抓了抓手中的毛线团。 这个圆圆软软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清月将这毛线团翻过来倒过去地查看了半晌,终于发现一个翘起的线头,用手指抓出,往外一扯,顿时扯出一根长长的线。 在这一瞬间,清月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两眼之中充满了好奇。 于是他将这根线又往外扯了扯,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外扯了扯,再次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开始不停地往外扯…… …… 小半个小时后,贺云舒终于擦干了身体,穿着浴袍,神清气爽地从浴室里走出来了。 他正准备招呼清月到隔壁的客厅去,眼前所见却令他忍不住嘴角抽搐。 清月被线给缠住了。 那个毛线团已经全部散开,成了一根长长长长的线,从清月的脖子上绕了好几圈,又从清月的手腕上绕了好几圈,将整个人都牢牢包裹在了里面。 清月抬起头,有些手足无措似的,眼巴巴地看着贺云舒。 贺云舒能说什么好呢? 知道的知道这是一条龙,不知道怕是还要以为这是一只猫呢! “贺云舒……”清月很小声地叫了叫他的名字。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贺云舒哭笑不得,只能走出去,试图将这堆缠得乱七八糟的毛线给解开。 他从清月的胳膊底下找到线头,顺着线头一点一点地往上顺。 在这个过程中,两个人难免挨得有点近。 贺云舒站在清月的身前,这么近地看着清月的脸,内心不由得泛起了一些微妙的感觉。清月的外貌着实是令人赞叹,皮肤那么白,长长的睫毛像是小刷子一样,稍微眨一眨眼,就像是刷子轻轻挠在了心头。 贺云舒边解着线头,边忍不住始终端详着清月的五官,只觉得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优美。 这张脸长得真是、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可恶,为什么我就没有这么秀美?为什么我就想要穿个小裙子还非得化妆?贺云舒忍不住羡慕嫉妒恨了起来。 他心态一失衡,手上一乱,顿时感觉手中的线头猛地紧了一下,当即暗道了一声糟糕。 贺云舒低头看去,果真看到线团在清月的脖子边上打了一个死结。 随后贺云舒又试了两把,这个死结怎样也解不开。 “没办法了。”贺云舒嘀咕着站起身,从自己的桌上找出剪刀,“只能剪开了。” 清月看着他,问了一个问题,“可以弄坏吗?” “不弄坏不行了啊。”贺云舒无奈道,“不能让你总是被缠着吧。” 话音刚落,只听噌噌数响,清月将两只手往外一抬,直接把这堆毛线全给挣断了。 “能弄坏,你为什么不早说?”清月还埋怨上了。 贺云舒哭笑不得,只好将剪刀又放了回去,“好吧,是我的错。” 却见清月又回头去把地上那些断裂的毛线头都捡了起来,一点一点重新团成团,显然对这个新玩具还挺舍不得。 随后他将这个毛线团往衣服里一塞,又看了眼贺云舒房中那个稍显空荡荡的角落,“这里本来是摆什么的?” “摆那些衣柜的啊。”贺云舒想起自己的衣柜还在那块石板平台上没有带回来,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还好向杉当初并没有搬走全部,只是数量上真的少了很多,想起来就伤心。 清月听到这个答案,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突然拉开贺云舒的窗户,直接跳了出去。 当贺云舒反应过来冲到窗户边看的时候,清月已经飞到了天上,往前飞了好长一段距离。 “你去哪里?”贺云舒忙问。 “放心吧。”清月只道,“我记得路。” 这句话说完的时候,清月整个人都已经飞没影了,速度极快。 贺云舒收回视线,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这家伙不会是想要般他把衣柜给再搬回来吧? 应该不会吧……清月单单帮他给竖琴给带回来,就已经让他够感激了。 随后贺云舒从备用衣柜里挑选出小裙子,又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了好半晌,终于又回到了原先那种精致端庄的女神模样。他对着镜子欣赏了好半晌,终于心满意足,由衷地赞叹道——美啊,太美了,这才是美丽的我啊。 贺云舒擒着美丽的微笑,优雅地推开了房门…… 准备出门时,他却迟疑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去,又给自己添加了诸多装饰。 …… 当贺云舒终于再度回到客厅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视野内的光线都似乎更明亮了几分。 以往贺云舒虽然也会打扮得十分精致,但从未像这样全副武装,手上戴的头上扎的全都极亮眼的珍品,衬得整个人简直像是被月光拱卫的天女,让人一眼看去便挪不开视线,唯有惊艳二字。 已经醒来的烈恩对这一幕简直是赞不绝口,“美人今天竟然如此盛装打扮,真是让我大饱眼福!” 贺云舒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霍贝尔则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头,“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大难不死,好不容易回到这里,难道不应该盛装打扮、庆贺一下吗?”贺云舒笑着表示。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霍贝尔莫名地觉得,似乎不仅仅是这样。 “说起来,你们之前说的那个,和贺小少爷一起回来的那个美人呢?”烈恩将贺云舒好好地欣赏了一会儿,又开始不断地用视线往贺云舒身后瞥,“我醒来后还没有看到那个美人,实在非常期待啊。不知道那个美人和贺小少爷比起来,究竟是谁更美一点。” 贺云舒的笑容变得微妙,似乎有些不爽,但又暗含着一种志在必得的气势。 霍贝尔恍然大悟。 合着贺云舒今天把自己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是因为终于有人可以和他比美了吗? 第34章 功法 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都是鬼话。…… 虽然贺云舒做了如此充足的准备, 但清月不知道去了哪里,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这就像是场对手突然缺了席的比赛的一样,叫人不由得意兴阑珊。 仅仅片刻之后, 原本斗志昂扬的贺云舒便感到乏味, 只打了一圈招呼便又回去拿好自己的竖琴, 打算进琴房练习了。 但霍贝尔跟在他的身后, 询问他,“贺云舒,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贺云舒略微诧异地回过头。对方特地找过来问这种事, 让他感觉感到很困惑。 而后他微微笑道,“当然是继续准备音乐会了。” “准备音乐会?”霍贝尔皱起了眉头,“现在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不然呢? 贺云舒没有直接将这三个字说出口, 只是含蓄地笑了笑。 “你……”霍贝尔习惯性地想要训斥,但刚刚沉着嗓子说了一个字, 又想起贺云舒并不是自己以往时常面对的那些手下,便让自己的态度勉强稍微和缓了一些, “你之前就在准备所谓的音乐会,如今刚刚脱离危险, 竟然还是只打算准备音乐会吗?绑架你的人现在还不知所踪, 你难道不想把他给揪出来?” “霍贝尔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贺云舒表示, “可是我的能力有限,在这件事中的作用也有限,很抱歉我不能帮上更多的忙。” 霍贝尔又默默看了他一会,见他始终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不禁摇了摇头,“这不是逃避责任的借口。” 逃避?我有什么责任需要逃避?贺云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但霍贝尔并不打算与他辩论, 说完这话之后就离去了,显然十分失望。 贺云舒也不管他,仍旧按照原本的打算,进入琴房开始练习。 …… 但在片刻之后,贺云舒还是停下了自己的演奏。他的内心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弹奏出的音符又乱了。 逃避自己的责任……吗? 贺云舒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向杉至今仍旧下落不明,不知道还在哪个角落盘算着怎样的主意,这自然令他感到不安。世界的变化更是令他感到诡异莫测,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是他究竟能做到什么?这其中真的有他的责任吗? 贺云舒还是想要认为这些事情和他并没有关系,他并不想为此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毕竟世界意识一直在修复着这些异常,有关部门也一直在兢兢业业的工作,三天前所爆发的混乱如今甚至已经没有太多人记得了,平民百姓依旧都在照常生活。 似乎只要继续安心地生活下去,一切便会得到解决。 尽管这样想着,贺云舒的心里却还是有着不安。 好像还有着什么与他息息相关的事情,此时正在默默发生。 贺云舒突然站起身,走到窗户边,往外看了一会。 道路仍旧可以看到车辆行驶而过,远处的购物街依旧热热闹闹,这不安不知道究竟从何而来。 贺云舒摇了摇头,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想了想,拨打了一个电话。 据两个保镖说,在他突然失踪的这三天里,贺大公子贺韵笙已经是急坏了。 如今他终于安全地回来了,两个保安自然已经第一时间给贺韵笙报过了平安。但贺韵笙居然没有亲自打电话过来向他确认,这事细想起来也有点奇怪。 如今贺云舒自己打过去,电话也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 “喂……”贺韵笙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 贺云舒道,“哥,是我。” “云舒?”贺韵笙的音调变高了一点,显然比之前激动了些,但说话的语速依旧很慢,就像是生锈的机器了,“太好了,你真的回来了。” “哥,你怎么了?”贺云舒微微皱起眉,觉得对方的状态有些不对,“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好。” 贺韵笙答道,“我没事、没事……只是稍微有些乏力,可能是感冒吧。” 感冒?贺云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医生怎么说?” “医生也说没事。”贺韵笙声音低哑地笑了笑,“云舒,你怎么也开始乱操心了?放心吧,我真没事。倒是音乐会只剩下不到一周了吧,你要好好准备,到时候我会过来看你……” 说到这里,电话突然挂断了。 贺云舒又拨了过去,却并没有再度接通。 片刻之后,贺云舒再度拨打电话。不是找贺韵笙了,而是找贺韵笙的私人助理。 “贺小少爷。”那私人助理在那边恭恭敬敬地表示,“贺老板这几天确实有些身体上的不适,但医生说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之前贺老板已经吃了药,现在睡下了。” 既然贺韵笙此时已经休息,贺云舒自然也不好再多做打扰。而后他又问了问自家哥哥这几天在生活上的细节,对方逐一回答。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确实只是生了一场小病而已。 贺云舒挂掉了这私人助理的电话,摇了摇头,认为只是自己想多了,便又回到了竖琴前。 可是他的状态还是不好,心中的不安仍在堆积,怎么也弹奏不出悦耳的音乐。 贺云舒无奈地离开了琴房,再度回到了大厅之中。 …… 清月还没有回来,烈恩正在客厅中看电视,段飞舟依旧将自己关在房中。 至于霍贝尔,此时仍在操心究竟要如何才能将这一行人的力量给联合在一起。他一会儿找贺云舒谈话,一会儿找烈恩谈话,一会儿又去敲段飞舟的房门。 但段飞舟从头到尾都没有开门。 自从今天回来之后,段飞舟就根本没有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过,也不知道究竟一个人在里面做些什么。 贺云舒走到段飞舟的门前,想要喊这小子出来吃点水果。 但刚一靠近,他便感到了眼前房中所传出的情绪,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片刻后,贺云舒叹了口气,低声对旁边的霍贝尔道,“不要敲门了,就让他一个人再安静地多呆一会吧。” 霍贝尔停下动作,诧异地问道,“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贺云舒微微摇了摇头,又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他并没有办法感知到对方具体的举动,但从房中汹涌溢出的强烈悲伤来看……八成是正在一个人蒙在被子里哭吧。 今天段飞舟从清月的伤口中确认了自己本命宝剑的下落,确认那柄剑其实一直都被向杉给拿在手中。这件事理所当然会对段飞舟造成打击,贺云舒之前却没有想到,打击竟然会这么大,竟然会让这个小子这么伤心。 霍贝尔不知道是否猜到了什么,没再多问,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贺云舒正准备同样转身离去,身后的房门却咔擦一响,段飞舟恰在这个时候从房里出来了。 这小子果然哭过,两个眼眶都是红红肿肿的。 “贺云舒,”他哑着嗓子,将贺云舒请进房中,“我有事情要对你说。” …… 等到贺云舒进房后,段飞舟反手关上房门,又取出来一本陈旧的书册,递到贺云舒的手中。 贺云舒好奇地接过这旧书册,下意识地翻动两页,发现上面每个字他都认识,但合起来就有些看不懂,“这是什么?” “是我修行的功法,”段飞舟严肃认真、一本正经地回答,“这只是炼气卷,是最基本的功法。无论剑修法修,按照上面所写的方法修行,三至五年便可以达到筑基。如果是天赋好的,甚至只需要半年。” 贺云舒手一哆嗦,嘴角一抽,立马将手中的书册又给塞了回去,“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要随便拿出来。” 段飞舟执着地摇了摇头,又再度将功法递给贺云舒,“贺小少爷,不是我不想给你其他的东西,但我现在身无长物,只能用这本功法作为报答了。” 报答?贺云舒哭笑不得,“你有什么需要报答我的?” “你收留我,给予我容身之处。” 贺云舒摇了摇头,“这只是举手之劳,不值得这么贵重的谢礼。” “你还帮我找到了本命宝剑的下落,”段飞舟咬了咬牙,语调越发坚定,“单这一件事,就值得这个谢礼。” “我也不是特意要告诉你宝剑的下落的,之所以叫你过去,主要是想治疗清月的伤势。”贺云舒叹道,“既然你已经帮清月治好了伤,就不需要再谈什么报答了。” 段飞舟的语调依旧坚定,“我还需要你帮我找回失去的记忆。” 贺云舒笑了笑,果然这件事情才是正题吧。说是谢礼,其实是预支的报酬。 “要想找回记忆,并不容易……” “总该试一试。”段飞舟扬起脑袋,神情无比倔强。 “好吧,那就先试一试。”贺云舒叹了口气,“但也不是想试就能试的。你需要先完全放开自己的思维,放松自己的戒备。” 对正常人而言,单这个前置条件就很难达到了,几乎没有人能够在清醒的时候完全放开自己的思维。而段飞舟作为一个修士,又偏偏是不睡觉的。 但段飞舟只是点了点头,便盘坐在自己床上,闭合了双眼,开始了冥想。 不过片刻之后,贺云舒便惊奇地发现,两人心灵间的隔阂变弱了,自己能感知到的内容又变得更加清晰了。 看来修士虽然不需要睡觉,却拥有可以更方便地敞开心灵的办法。 于是贺云舒倚靠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也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片刻之后,贺云舒只觉得视野中好似升起了一些白雾。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并非普通的入梦,也并非精神污染,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走入了对方的内心。 很快白雾散去,贺云舒看到了一个正在练剑的少年。 ……但不管过去了多久,这个少年依旧只是在那里练剑。 贺云舒又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始终没有办法看到更多的变化。 他只能无奈地又睁开双眼,对着段飞舟摇了摇头,“不行。” 段飞舟也睁开双眼,无措地看着他。 “我的能力暂时力有未遂,只能看到你此刻的内心,不能够看到更多的更深层的东西。”贺云舒叹道,“你想要利用我来找回记忆,怕是还需要再等待很久了。” 段飞舟不再说话,默默低下了头,显然十分失望。 贺云舒将那本功法重新还给他。 “……你拿着吧。”段飞舟重新抬起头,看着贺云舒道,“这本功法只是基础中的基础,不能让人走上真正的修仙之路,但强身健体非常有效,修到后期还可以辟谷,对你应该是十分有用的。” 很显然,他之所以拿出这本功法,虽然确实有预支报酬的想法,但更重要的,还是为了答谢贺云舒这段时间以来的好意。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段飞舟的眼眶红红的,让人十分心疼。 贺云舒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段飞舟的脑袋。 段飞舟稍微一愣,默默地看着他,却并未反抗。贺云舒轻柔的动作似乎有种独特的魔力,能够治愈人的内心。 “如果实在难受,就直接放声大哭出来吧。”贺云舒道,“不要相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之类的鬼话,哭出来真的会好受很多。” 段飞舟默默点了点头,眼眶更加红了,眼眸也更加湿润。 他突然扑进贺云舒的怀里,放声大哭。 贺云舒不再说话,沉默地轻轻拍着这个少年的后背。 时光在这一刻近乎静止了下来。 ……直到嘭咚一响,外面的庭院里突然落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清月扛着两个大衣柜,扯开嗓子喊道,“贺云舒,我把你的东西给拿回来了。” 话音戛然而止。 清月隔着段飞舟房间的玻璃窗,默默看着里面。 贺云舒正将段飞舟抱在怀里,一只手轻拍段飞舟的后背,另一只手还在揉着段飞舟的头发,默默地与清月四目相对。 第35章 心灵漫步 就像一层又一层的水幕。 贺云舒与清月两人就这么隔着窗户互相对视, 谁也没有说话,谁都没能做出什么反应。 安静,极致的安静。在这一刻, 似乎什么声响都消失了, 时间也仿佛彻底凝固,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被冻结了一样, 就连树梢上的叶片也不再随风颤动。 直到片刻后,被清月扛在肩膀上的两个大衣柜中的其中一个掉了下去,砸到地上, 发出沉重的响声。 于此同时,清月手一抖,把剩下那个也给捏破了, 小裙子撒了一地。 贺云舒回过神来,默默将怀里的段飞舟给推开。 段飞舟刚刚止住哭泣, 此时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们,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实话,别说他了, 就连贺云舒与清月两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分明并不是见不得人的场景, 为什么气氛会这么奇怪? 清月回头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小裙子,还有些懊恼, 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他连忙将自己捏碎的衣柜给修好,将这些小裙子给重新装进去,然后又伸手去捡掉到地上的那个。结果手劲一下子用大了,把地上的那个也给捏碎了。 贺云舒眼皮子跳了跳,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心疼自己的小裙子们。 就看着清月在那里手忙脚乱,好像一下子变得手脚都不协调了, 修好了这个把那个给弄破了,修好了那个又把这个给弄碎了,整整折腾了十好几分钟,忙得汗都出来了,才终于将两个完好的柜子都搁在了地上。 然后清月也没说什么,把两个衣柜摆在那里就打算离开了,临走之前还又隔着窗户看了房里的两人的一眼,流露出一种微妙的眼神。 贺云舒确定自己读懂了这个眼神——“原来你们是这样的关系。” 不是啊,什么关系都就没有啊!这是个天大的误会! 贺云舒赶在清月离开之前做出了反应,以极快的速度来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清月,你进来一下。” 清月反而往后退了一步,诧异无比地看着他,一副拒绝做电灯泡的模样,“我进去做什么?” “让你进来肯定有事,”贺云舒表示,“我们遇到了一点问题,你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在最开始说这句话的时候,贺云舒只是想要扯个理由让清月留下来,好解释解释之前发生的事情,免得过会儿就解释不清楚了。话一出口,贺云舒又愣了一下,猛然发现,清月或许还真的会有办法。 最近的相处已经让贺云舒几乎忘了对方最初的高深莫测,但稍一回想就能想起,他们第一次相见是在别人的梦里,而且清月还可以直接将人从梦境里直接踢出去。 很显然,清月应该在这方面有着十分特殊的能力。 贺云舒从窗户边走开,打算去给清月开门。 结果清月直接翻着窗户就进来了,还在窗棂上绊了一下,显得比以往更加笨手笨脚,好不容易站稳之后还显得有些无措,脸上的表情特别尴尬,“什么事?” 贺云舒便将段飞舟失忆的事情说了一遍,表示之前他正在为此而进行尝试。 在整个过程中,贺云舒一直十分自然地与段飞舟保持着距离,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们之间的关系十分纯洁,他只是受段飞舟所托过来尝试为对方找回记忆而已。 花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清月才终于听懂了这些暗示,明白自己之前的误会真的只是一个误会。 然后他又微妙地看了贺云舒一眼。 这个眼神贺云舒又看懂了——“这就是你把他抱在怀里的理由?” “我是在安抚他。”贺云舒轻轻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表示,“这能更进一步地消除他的心灵对我的隔阂,有利于让我看到更多东西。” 清月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这个解释,反正眼神依旧挺微妙的。 但之前段飞舟治疗了他的伤势,他对这个少年的印象也一直不错,此时见对方想要找回失去的记忆,自然愿意帮忙。 “我也不知道能帮上多少,”清月表示,“只能先试一试。” 于是段飞舟再一次盘坐在了床上,闭上双眼,再一次开始冥想。 清月和贺云舒并排坐在沙发上。 贺云舒阖眼,等待着自己的视野再一次被白雾所笼罩。又等到白雾散去,眼前却依旧只有少年不断练剑的画面,看似一切重演,和上一次根本没有丝毫变化。 但片刻之后,清月的身影缓缓出现,站在了贺云舒的身旁。 他打量着眼前的情景,又看了看贺云舒,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类似于惊讶或好奇的表情。 行走在他人的心灵之中,对清月而言似乎只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反倒是贺云舒觉得这画面有些新奇,“之前在别人的梦里看到你,果然不是偶然。你是怎么进来的,这是天生的能力吗?” 此时此刻,清月的周身气质甚至都和平时不一样,似乎更加虚无缥缈,更接近初见时的高深莫测。 “是天生的。”清月点了点头,又静静等待了一会儿,然后问他,“你为什么一直在这里?不是要找失去的记忆吗,停在这里怎么可能找得到。” “不是我想停在这里的啊。”贺云舒无奈地苦笑,“我只能看到这些,我有什么办法?” 清月重复,“只能看到这些?” “对啊。” 清月摇了摇头,“不该只能看到这些的,你再看得用力点。” 贺云舒抽了抽嘴角,“什么叫看得用力点?” 清月歪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发现这种问题用语言还真是难以回答,于是干脆伸出自己的手,突然拉住了贺云舒的胳膊。 贺云舒吓了一跳。 便听清月问他,“感觉到了吗?” “感觉什……”贺云舒一句疑问刚刚出口,突然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再度四周。还是那个少年不停练着剑的画面,但感觉确实已经不同了。 眼前仿佛不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场景,而是一层漂浮在水面上的浮光。 随后贺云舒心念一动,便觉得自己透过了这层水面上的浮光,慢慢沉入了水面的底下。 一层又一层,不断有浮光在他面前掠过。 有少年御剑飞行在天空之中,有少年剑锋含血与人对峙,有少年怀抱着灵石在集市中小心挑选……这一幕幕的画面,就像是一层层的水幕,不断在贺云舒的面前出现,又不断消失在他的脑后。 “停一停,”贺云舒开始觉得有些眼花了,“停一停!” “你自己停。”清月表示,“我现在没有动,是你自己在到处乱跑,我只是在跟着你。”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贺云舒有些听不太懂。 他以往虽然不止一次进入过别人的梦,但从来都是只能停留在最表层的那一个画面之中,还是第一次体验这不断在诸多画面中切换的感觉,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好在,仅仅片刻之后,贺云舒就有些适应了这种感觉。 他慢慢明白过来。这些画面全都是段飞舟心灵中的一部分,但都不是他想要找的那部分。而每当他想着“不是这个”的时候,画面就会马上跳到下一个。 于是贺云舒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不是这个”,改为拼命说服自己“就是这个”。 画面终于停止下来,不再胡乱跳跃。 贺云舒松了口气。 清月放开了他的胳膊,“掌握得很快。” “再不掌握,我头都要晕了。”贺云舒心有余悸,边观察着眼前的新画面,边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把你的能力借给我了吗?” 清月摇了摇脑袋,“我没借给你任何东西,只是传递了感觉。你既然能进入他人的心灵,自然就能在心灵之中漫步,没有只能停在原地的理由。” 所以你究竟传递了什么感觉?“不是这个”的感觉吗? 好吧,仔细想想,八成还真的是这样。说来只是简单的四个字,但并不是只要在心中默念就行,这感觉确实有些玄妙。 至于眼前这个终于停下来的画面……居然又是段飞舟一个人在练剑。 不同的是,眼前练剑的已经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个顶多十岁大的小孩。 “这一下子,足足跳到了几百年前的画面了啊。”贺云舒感慨。 “在心灵之中,根本没有时间和空间的区别。”清月在边上表示,“只有记忆深浅的区别。” “你知道的不少啊。”贺云舒问他,“你没事就会在别人的心灵里乱晃吗?” “是的。”清月承认了。 他竟然承认得如此理直气壮,反倒让贺云舒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对,“你不觉得有些不好吗……” “有什么不好?”清月十分诧异。 “现在也就算了,毕竟段飞舟邀请了我们。但在大多数时候,对方并没有邀请我们吧,是我们擅自跑到别人的心灵里去的。”贺云舒揉了揉额头,“你还在别人的心灵里到处乱跑,到处乱看,不觉得侵犯了别人的隐私吗?” “隐私是什么?”清月更加理直气壮地反问。 好吧,贺云舒真的无话可说了。 但看到清月的态度是如此的坦然,如此的理直气壮,说句老实话,贺云舒是非常羡慕的。 至于眼前的画面……虽然一下子跳了几百年,是个长足的进步,可段飞舟依旧只是在练剑而已,这真的和对方丢失的记忆有关系吗? 贺云舒正在思考要不要再换个画面的时候,儿时的段飞舟突然停下了动作。 这小孩儿回过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脸上马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而后段飞舟张开双手,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但画面中根本什么都没有,那个方向空荡荡的,贺云舒和清月都什么也没有看到。 段飞舟停在了一团空荡荡的空气前,抬头叫了一声什么,就连这声音也让人听不清楚。随后他稍稍地抬起了脑袋,两只眼睛惬意地眯成了一双月牙。 “有人在摸他的头。”清月突然说。 “什么?”贺云舒十分惊讶。画面中分明什么都没有,清月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之前我回来的时候,你就正在摸他的头。现在他给人的感觉,和当时十分相似,八成也正在被人抱在怀里吧。”清月回过头来,默默地看着贺云舒,“或许就是因为你之前做的事情,我们才这么容易在他的心灵中找到这个画面。” 怎么又提到之前的事情了? 贺云舒干笑两声,“我就说吧,我的安抚是有作用的。” 清月沉默,这沉默让贺云舒有些心虚。 可是我究竟为什么要心虚呢?贺云舒对此感到费解。 第36章 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的良心不会疼吗?…… 贺云舒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画面上, 期盼着能看到更多可喜的变化。 可惜他失望了。儿时的段飞舟仅仅只是在那儿与空气蹭蹭抱抱地亲昵了一阵子,便又再度回去练剑。 清月指着那团空气道,“这应该就是属于他丢失的记忆中的一部分。” “显而易见。”贺云舒叹了口气,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依旧不知道段飞舟究竟忘记了一些什么, 眼前的心灵画面还是太表层了, 他们还需要继续深入到更深处。 就在贺云舒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 眼前的一切便又成了一层水幕,急速从他眼前褪去。 一层又一层,无数的画面再度扑面而来, 仿佛历史重演。 贺云舒又开始有一些眼花了,但他终究已经比之前熟练了一点,这次很快就适应了过来, 开始集中注意力在这些画面中寻找可能的线索。 然而这些画面太乱了,没有条理, 理不清次序,甚至有些已经看过的画面仍旧在重复出现, 根本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心灵的更深一层。 清月道,“集中精神, 用力去感觉。” 又用力?所以究竟要怎么用力? 贺云舒无力吐槽, 只能按照前半句话说的那样,先集中精神。 冥冥之中, 感觉便又不一样了。那些杂乱无章的水幕般的画面,仿佛在突然之间有了联系,有了前后左右的位置。 这真的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仿佛他们正站在一个空荡荡的空间中,而那些画面则是漂浮在眼前的一个个肥皂泡。但无论是这个空荡荡的空间,还是那些肥皂泡, 在贺云舒的感知中都十分模糊,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直到清月又来到他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空间和肥皂泡一下子都变得清晰了,贺云舒感觉自己仿佛正站在某个中枢之中,眼前是一排又一排的屏幕。 “这……”贺云舒看着眼前这排肥皂泡般的屏幕,看到无数个画面中无数个段飞舟,看到这个少年从小到大的每一刻,真正的毫无秘密。 贺云舒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感到了毛骨悚然。 清月依旧镇定自若,拉着贺云舒的手便往前走,“这里都是最表层的,我们应该去看看更深的地方。” 贺云舒默默看着清月的背影,心中却在忍不住地琢磨着,这个家伙为什么如此熟练,他究竟已经将多少人给看得连底裤都不剩下了? 但他却能始终保持这种熊孩子一样的性格……想想还真是挺难得的。 片刻之后,清月突然在某个画面前停下了脚步。 贺云舒本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线索,仔细一看却并不是。眼前的这个画面之中,段飞舟已经挺大了,显然是已经失去记忆之后的年龄。而此时的段飞舟,正在与另一个少年坐在一起,一边研究着某种机关,一边聊着天。 清月指着段飞舟身边的那另一个少年问,“这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贺云舒嘴角一抽,能不眼熟吗,这就是向杉啊。 和在其他人梦境里见过的向杉相比,此时的向杉与他真正的模样更为相似,毕竟都是黑发黑瞳的东方面孔,也就是发型和衣着不一样。 画面中向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段飞舟笑了起来,笑得眼带桃花,很有几分甜蜜。 随后两人肩并肩靠在一起,神态亲昵。 贺云舒猛地在后面将清月给拉了一把,想要阻止他继续看下去。 虽然眼前的画面尚且十分健康,但那空气中的暧昧气氛已经快要溢出来了。想到现在向杉对段飞舟的伤害,想到这个少年如此的伤心难过,贺云舒十分为段飞舟不值。 再想想几乎所有人都有着同样被向杉欺骗的经历,眼前的画面就越发令人不爽了起来。 但此时清月已经也将向杉给认了出来,神情微妙,若有所思,“原来他们是这样的关系?” 贺云舒咳嗽一声,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拉着清月赶紧走。 结果他们如今像是走入了段飞舟心中专门存放这些伤心事的角落,前后左右的画面中全都有向杉,全都是段飞舟与向杉相处时的无数个细节。 清月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段飞舟问,“向杉的那把剑,是从他的手里偷的?” 贺云舒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清月眉头皱起,神情不解,“既然他们是这样的关系,他为什么还要偷他的剑?” 这个问题就让贺云舒感觉十分诧异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清月一脸茫然地反问。 还不等贺云舒回答,他们便又来到了另一个画面前。 在这个画面中,段飞舟依旧和向杉在一起。但画面中还有鲜红的血水流淌,段飞舟身上伤口无数,黑白两色的长袍依旧被染红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向杉伤势稍轻,但同样十分狼狈,身上脸上全都是泥土。 他们正在经历一场惨烈的追杀。段飞舟手中的飞剑已经饮了无数血液,但身后追兵无数,好像永远也杀不完,打不退,叫两人始终都在生死一线中徘徊。段飞舟朝后喊了一声什么,像是叫向杉快些逃跑,但向杉只是不断摇头。 清月突然伸出手指,在这个画面上点了一下。 转瞬之间,嘈杂的声响和刺鼻的血腥味都扑面而来,贺云舒猛然发现自己两人也突然置身于了这个战场之上。 但这只是段飞舟记忆中的画面,那些追兵对突然出来的两个人自然没有丝毫反应。而段飞舟正忙于交战,自然更没有功夫来注意到他们。 却见段飞舟且战且退,终于顺利拉着向杉脱离了包围,暂时得到了一分喘息之机。在这个过程中,这个少年的身上自然又被拉了好几道伤口,血液不断地往外流淌,又在衣服上自然凝结,段飞舟根本腾不出手来管自己身上的这些伤。 他带着向杉躲入一个山洞,“好好藏在这里,我去引开他们。放心吧,这些家伙都是来找我的。” 向杉抓着他,不断摇头,“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来找你的?万一是找我的呢?” “你?”段飞舟轻蔑地笑了笑,“你一个小乞丐,谁没事追杀你?” “那我也不能和你分开!”向杉执着道,“如果我们分开了,不刚好让他们逐个击破吗?就算他们不是找我的,也完全可以抓住我来威胁你。” 段飞舟呸了一声,“谁会被你威胁?我先说好了,你要是被抓了,我绝对不会管你的死活。” 向杉沉默下来,在那里将两只眼睛睁得老大,死死盯着段飞舟。 “总之你现在就先在这里待着,我把他们给解决了就回来,”段飞舟起身道,“会很快的。” 说完这句话,段飞舟又将自己的剑扔到了向杉边上,“保护好你自己。” 在这一个瞬间,向杉足足好一会儿没有做出反应,好似突然之间傻了片刻。 而段飞舟已经头也不回,径直冲出这个山洞,只在路上捡了一根树枝,附着上自己的灵气,好似这根树枝就是他的剑一样,毫不畏惧地迎面扑向那些追兵。 向杉慢慢将那柄剑捡起来,握在自己手中,像是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开什么玩笑……” 他朝着段飞舟追了两步,最后却停留下脚步,站在原地。 之后向杉还有些什么反应,贺云舒和清月两人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这只是段飞舟的记忆而已。在段飞舟冲出去之后,这个山洞就像是被浓厚的迷雾所覆盖,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但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贺云舒是知道的。 他暗暗叹出一口气,脸上的神情不太好看,心情十分糟糕。 但记忆毕竟是记忆,都是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结果是不会被改变的。 段飞舟浴血奋战,将自己的性命系于一根树枝之上,杀得昏天黑地。没有了本命飞剑,他比之前弱小了数倍不止,却远远比之前更加拼命,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足足厮杀了不知道多少个时辰,用一根树枝斩获了不止多少人的性命,段飞舟终于将这些追兵都引到了距离那个山洞十分遥远的地方,又终于找到机会逃出生天。 但还不等这个少年好好体会劫后余生的喜悦,他便两眼一黑,直接昏迷在了一个窄小的山隙之中。 又是好几个时辰后,段飞舟才转醒过来,一瘸一拐地走回之前那个山洞。 他已经是如此精疲力竭,步伐却不敢慢上半分,生怕让对方等得太久。 但当段飞舟终于用尽全力回到了那个地方,等待着他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山洞,空无一人。没有向杉,也没有他的剑。 “卫明?”少年的声音发颤了,在这一瞬间几乎被吓掉了魂,“卫明!” 在这个时候,他甚至还没有想过是不是向杉自己带着他剑跑掉了,只以为对方还是遇到了危险,整个人都快被吓疯了,只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不断寻找,不断寻找。 后来段飞舟究竟是怎么确认是向杉偷走了他的剑?贺云舒不得而知,但那必然会是一个十分惨烈的过程。 眼前的这段场景结束了,他和清月再度回到了那个充满了肥皂泡的空间。 清月的神情不断变化,不知道是悲是怒。他在他人的心灵之中时,会显得比平时更加成熟淡定,不再那么毛躁幼稚,毕竟心灵是他熟悉的领域,他已经对这个领域熟悉到不会轻易因为他人心灵中的事情而引动自己的情绪。但在此时此刻,或许因为关系到自己熟知的人,清月有些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起伏。 “怎么这样?”他喃喃自语,“这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 “小剑修让我们进来,不是让我们来看这些事情的。”贺云舒摇了摇头,拉着清月的手,继续往前走去,“我们是来找他失去的记忆的。” 清月沉默下来,明白贺云舒说的是正确的,但神情依旧十分愤慨。 其实贺云舒的内心也很不平静。 他虽然早就知道向杉曾经欺骗过所有人的感情,也曾经从所有人身边夺走过某一样重要的物品,但他还从来没想过,向杉拿走段飞舟的剑,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 就像清月所说的,这真的太过分了。 在这个过程中,向杉动摇过吗?为段飞舟考虑过吗?良知有没有一瞬间的疼痛? 或许是有过的吧,毕竟他们也看到了向杉当时的那点迟疑。但迟疑终究只是迟疑,向杉终究还是直接拿走了段飞舟的剑。 贺云舒忍不住回忆起当时与向杉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那仅仅只是一年之前的事情啊,那时候向杉分明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弟,有着普通人的悲伤与懦弱,也有着普通人的坚强和渴望,虽然一时轻生,但仍旧愿意努力生活。仅仅一年的时间,怎么就能够变成这样? 想着向杉的事情,贺云舒又看了身旁的清月一眼。 清月此时眉头紧皱,嘴里喃喃着,竟然也在考虑和贺云舒相同的问题,“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你怎么也这么意外的样子?”贺云舒抽了抽嘴角,“难道向杉没有欺骗过你的吗?难道他不是也从你这里骗走过什么东西吗?” 清月抬起头,因这个问题而愣了一下。 而贺云舒已经移开视线,心中略有些后悔。其实这样的问题他已经好奇很久了,但长久的教养让他一直没有去刨根问底,结果眼下竟然还是没有忍住。 便听清月回答道,“骗过,但没有这么过分。而且我一直知道他在骗我。” 贺云舒本已经不打算再继续问,闻言却又好奇起来,“怎么知道的?” “他的心灵告诉我的啊。”清月表示,“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他是有一点坏心眼,也藏着一些秘密,但本质上也不算是太坏,怎么现在竟然变成这样了?简直坏透了。” 心灵?贺云舒猛地停下脚步,“你能感知到他的心灵?” 清月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眼神飘忽了一下,但还是老实回答,“最开始能,后来不能了。” 这个答案乍听有些叫人费解,但贺云舒细细一想就发现了端倪。 一年前他也能清楚感知到向杉的内心,现在却不行了。贺云舒原本以为这是因为向杉被系统寄生、成为了特异点的关系,但如今看来,这个转折点并不是向杉被系统寄生的那一刻,而是向杉与清月相处时的某一刻。 “清月,”贺云舒感觉自己已经抓到了关键,“向杉从你拿走的,是什么东西?” 第37章 封印 家人,师门,或是自己? 听到贺云舒的话, 清月的眼神越发飘忽了。 他并不想老实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对他而言,竟然弄丢了那件东西, 真的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但是直接拒绝回答吧, 他又有点忧愁, 万一贺云舒再次自闭不理他了怎么办。 贺云舒看着他在那里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地纠结了好半晌, 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不想说就算了。” 反正就算清月不说,贺云舒也猜得出来。向杉如今之所以能屏蔽心灵的感知, 八成与清月遗失的那件东西是脱不开关系的。 而清月如蒙大赦,表情登时就恢复了明朗。 你至于这么高兴吗?真的就这么不愿意回答?贺云舒移开了视线,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痛快。 他突然发现, 关于清月的事情,他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无论是清月的身份与身世, 还是清月过去的经历,甚至清月和向杉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贺云舒一概不知道。 不过这也很正常,他们两个人认识不过几天而已, 如今还不知道能不能勉强算是朋友, 本来就不应该交浅言深。贺云舒早已经过了会计较这种事情的幼稚年龄,仅仅自我调节了片刻便压下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不爽, 面上一点也没有显露。 两人继续在段飞舟的心灵之中行走着,看到了更多的画面。 要说和失去的记忆有关的画面,倒还真的是看到了不少,但都如同最开始那个儿时的段飞舟练剑时的场景一样,只能看到段飞舟在和空气交流,却根本看不到那些失去的记忆究竟是什么。 他们只能深入, 继续深入。 直到两人的面前竟然出现了一堵墙。 不,更准确地说,那并不是一堵真正的墙,而是一个无形的屏障,圈住了段飞舟心灵深处的很大一片地方。 屏障没有实质,但贺云舒站在屏障之前,只觉得灵魂都像是被针扎一样生疼。 段飞舟的心灵里面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清月将贺云舒往后拉了一把,让贺云舒离那屏障更远了一些。他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忌惮之色,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曾经被剑刃划伤的肩头,“又是这种棘手的力量。” “什么力量?”贺云舒困惑地问他。 清月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贺云舒顿时有了答案,却只觉得愕然,“剑气?” 清月点了点头。 还真是剑气……可是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剑气?这里难道不是段飞舟的心灵空间吗,心灵里面也能有剑气? 好吧,这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毕竟剑气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特殊而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能够对心灵产生作用,并不是一件十分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么问题只剩下一个了——谁干的? 究竟是谁在段飞舟的心灵里面设下了这些剑气,究竟是谁将前方的那一大块空间给封起来了?段飞舟之所以会丢失那些记忆,就是因为那些记忆被剑气给封印了吗? 究竟是谁,又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封住段飞舟的记忆? “不管怎么样,我们今天就只能在这里止步了。”贺云舒叹了口气。 清月闷闷地点了点头,显然还心有遗憾,然而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眼前的剑气太过凶残,哪怕是他也无法靠近。 随后他们又试着绕过了这块被剑气封印的地方,试图从其他位置寻找被忽略的边角,却根本一点线索也找不到。 贺云舒与清月面面相觑,神情都很无奈。 “没有办法了,我们先出去吧。”清月说。 贺云舒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问问他本人,看看他自己有没有什么线索了。现在我们好歹知道,他之所以失忆,是因为记忆是被封印了,这也不是毫无收获。” 说完这些话后,贺云舒却仍旧站立在原地不动。 清月困惑地看着他。 又过了好一会儿,贺云舒尴尬地问道,“要怎么出去?” 清月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的烦闷似乎在这一瞬间被一扫而空,笑得颇为好看。 贺云舒越发尴尬了。 “你之前难道不是一个人进来的吗?”清月再次握住了贺云舒的手,“之前是怎么出去的?” 这个问题贺云舒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之前他只是在段飞舟心灵最表层的画面中,一睁眼便自然而然地脱离出去了。如今深入到心灵空间,一下子连睁眼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睁了,说起来还真是颇为丢脸。 好在清月仅是随口一问,也不需要贺云舒来回答。 贺云舒只觉得清月掌心与自己的手心相扣,然后眼前猛地白雾弥漫,意识便勾连回了自己的身体。 当贺云舒终于顺利睁开双眼,在现实世界中再度与清月四目相对,赫然发现清月的手仍旧扣在自己的掌心。 与在心灵空间中相比,此时的触感更为真切。柔软光滑,又带着微微的凉意。 清月方才是在现实中握住了贺云舒的掌心,以此来唤醒贺云舒的知觉。 此时见贺云舒已经醒来,他便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 贺云舒握了握空荡荡的手掌,感觉略有些奇怪。清月这么个气力奇大无比的家伙,手掌居然这么软,连一点茧都没有的吗…… 但现在并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段飞舟察觉到了他们的离开,此时已经同样地睁开双眼,略有期盼紧张地问道,“怎么样?” 贺云舒与清月互看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段飞舟的神情顿时失望了些许,但很快又重新振作精神,“没关系,谢谢你们的帮助,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办法的。” 贺云舒苦笑了一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段飞舟的神情中流露出困惑。 随着两人将剑气封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段飞舟的神情逐渐变得惊骇绝伦。 “剑气……封了我的记忆?”段飞舟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是什么流派的剑气?” 流派?这个问题真的是太深奥了,贺云舒实在无力回答,只能去看清月。 清月认真想了想,“和你的那把剑上所附着的力量非常相似。” 段飞舟闻言顿时并指成剑,释放出自己的剑气,“这样?” 清月点了点头,“就是同一种力量。” 换而言之,封掉段飞舟记忆的人,要么是他自己,要么也至少与他有着一脉相承的传承。 段飞舟的脸色接连变化了几下,情绪五味杂陈,心乱如麻。 “你的传承从何而来?”清月问他。 段飞舟摇了摇头,“我不太记得,这些功法一直就在我的身上,我忘了是从哪里拿到的。” “你没有一丁点曾经拜师学艺的记忆吗?”清月表示,“或许是你的师门封了你的记忆,也或许是你的家人。” 师门?家人?这些词汇都是段飞舟曾经畅想过,却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东西。段飞舟忍不住想着,难道他曾经拥有过这些,只是被封在了记忆深处?而封掉记忆的人就是他的师门或家人? 思绪到了这里,段飞舟的表情顿时越发痛苦了起来。这个少年忍不住用双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拼了命地想要回忆,但记忆深处始终还是一如既往的一片空白。 清月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贺云舒拉了他一下,对他摇了摇头。 这个少年需要时间来慢慢接受。 好一会儿,段飞舟才稍微缓过劲来,“谢谢你们。我找了自己的记忆这么久,如今终于知道原来这些记忆是被封印了……这样的大恩,我一定会记着。一旦有机会,我必然会报答你们。” “这本来就是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别说得这么见外。”贺云舒微笑道,“我们相隔两个世界,能在这里认识,这是极为难得的缘分。就冲着这缘分,我也应该帮忙。” 段飞舟点了点头,又轻轻说了声谢谢,嗓子却已经有些哑了。 贺云舒想到之前在心灵空间里所看到的的那些画面,内心有些感慨,这个少年真的是经历了太多事情。又想到之前还看到了段飞舟与向杉的过往,贺云舒顿时越发心疼了起来。 他看着段飞舟低垂的视线与发红的眼角,忍不住又伸出手,在对方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清月的视线顿时看了过来,盯着贺云舒的手。 贺云舒很快将手掌收了回来,结果清月开始盯着他的眼睛。 贺云舒只觉得莫名其妙——我这次又没有让他扑到怀里,只是摸摸脑袋而已,多么正常的举动,你做什么又用这么微妙的眼神看着我? 等到他们两个人与段飞舟告别,从那个房间里出来,清月依旧保持着那样微妙的神情,目光时不时地就往贺云舒这边看。 “怎么了?”贺云舒终于忍不住问他。 “……你为什么要摸别人的脑袋?”清月反问。 贺云舒嘴角一抽,“只是为了安慰他啊,我之前还抱过他呢。” “你在摸别人脑袋的时候,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清月却还不依不饶,接连追问,“你为什么会想要摸别人的脑袋?” 所以为什么这家伙在意的不是拥抱,而是摸脑袋? 贺云舒有些不耐烦道,“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觉得可爱就摸了啊。” 清月猛地又沉默了下来。 就当贺云舒以为他终于要放过这个话题的时候,清月突然再度开了口。 “今天早上,你摸过我的脑袋。”清月道。 贺云舒顿时愣了一下。 清月站在原地,点了点头,不知道确认了什么,脸上的神情好像开心了不少。 等到清月终于回到之前贺云舒安排给他的那间客房里的时候,贺云舒还站在走廊上,思维很有些混乱。 他发现自己好像造成了一个误会。 不是啊……我并没有想要说你可爱的意思…… 贺云舒抽了抽嘴角,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地,也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 贺云舒看着自己房间中的全身镜,突然发现,自己之前忽略了一件事。 他今天这么卖力打扮,但是清月回来之后,就好像没看到他这身打扮一样,不管语气神态都和贺云舒卸完妆穿西装的时候一模一样。既没有惊艳的目光,也没有当做对手的正视,根本没有任何一丁点的表示! 不行,明天要打扮得更美一点。 正当贺云舒如此暗自下定决心之时,他的电话突然又响了。 贺云舒一看来电,顿时有些疑惑地轻轻咦了一声 居然是贺韵笙的那个私人助理。平时不管有什么事,贺韵笙比必然都会亲自找他,这还是这位私人助理头一次主动联系过来。 “贺小少爷,”私人助理在那头显得有些不安,“我觉得贺老板有一些不对。左思右想,只能和你说了。” 贺云舒皱起眉头,“你刚才不是还说我哥只是一点小病,已经休息了吗?” “是啊,可是……”私人助理的声音发着颤,“可是他醒来之后,性格突然大变,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第38章 阻拦 真正的贺韵笙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 当贺云舒再次下楼的时候, 段飞舟和霍贝尔都正站在庭院之中。 段飞舟的情绪十分低落,还没有从之前的事情中调整过来。而霍贝尔正在数落他,嫌弃这个小子太过脆弱。 听到这些数落, 段飞舟显然更伤心了, 站在那里沉默着, 一言不发。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霍贝尔等了半晌, 居然没等到段飞舟和他呛声,顿时有些不安了起来。 段飞舟依旧沉默。 霍贝尔迟疑了一会儿,突然抬起手, 朝天放了一连串烟花。 对,放烟花……用魔法来干这种事情,还真的挺方便的。 “这世上的事情都和这烟花一眼, 再怎么美好也会稍纵即逝,哪里还有空闲成天纠结于曾经发生的事情?”霍贝尔板着脸道。 段飞舟抬起了头, 心情顿时变好了不少。 不不,他并没有听懂霍贝尔刚才究竟想说什么, 只觉得这烟花非常好看。 霍贝尔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毕竟是个不懂礼貌的莽夫。” 话说如此, 看见段飞舟脸上终于稍微露出了笑容, 霍贝尔还是持续往天上放了许多烟花。 直到贺云舒也来到庭院,十分不好意思地提醒他们, “这个城市不允许私放烟火。” 霍贝尔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手中魔法一变,贺云舒便觉得天空中绚烂的光彩顿时消失了。但段飞舟依旧抬着头,看得十分高兴。 “那么只要不让其他人看见就可以了。”霍贝尔表示。 也就是说,你开始放只有段飞舟一个人能看到的烟花了?贺云舒忍不住失笑。 但想到自己之前接的那通电话,贺云舒的心里又沉甸甸的, 笑不起来。 他回到客厅之中,让何婶将其他人都叫了过来。 …… “我要这里离开一阵子了。”贺云舒对着众人道,“这个别墅依旧开放,你们依旧可以暂住在这里。” 离开?众人神情各异,都有几分惊讶。 “小赵老王和小陈我要带走,何婶依旧留在这里,可以照顾你们的起居。”贺云舒又说。 “不能跟着你一起走吗?”段飞舟第一个表态,“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清月看了段飞舟一眼,眉头微皱,内心不知为何有点郁闷。 霍贝尔则问,“你要去哪里,为什么要走?” “回到我的家里去。”贺云舒回答道,“处理一点私事。” “你不用准备那个音乐会了吗?”霍贝尔问他,“不是就在接下来的几天了吗?” 贺云舒扯了扯嘴角,感觉有些微妙,对方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的音乐会了? “你这些天为了给这个音乐会做准备,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现在又想要为了别的私事而放弃音乐会。”只见霍贝尔深深皱起了眉头,“原来音乐会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吗?” 好吧……原来不满的地方在这里。 贺云舒轻笑了一声,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不,音乐会确实很重要。” 霍贝尔沉默下来。 “实际上,直到现在我也在考虑,如果事情可以解决得很顺利,来回的路上也不耽搁,是不是依旧能够赶上这个音乐会。”贺云舒说得很轻很慢,却很坚定,“但就算真的错过了,也无所谓。现在我遇到的事情,比音乐会更加重要。” 小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妙地问他,“贺小少爷,是贺大公子的事情吗?” 贺云舒的目光顿时便看了过去,刺得小陈忍不住缩了一下。 “你收到了什么消息?”贺云舒问他。 小陈支支吾吾地道,“没、也没有什么。就是听说,贺大公子现在好像有点儿奇怪。” 这件事情刚刚发生不久,就连贺韵笙的私人助理也是刚刚才发现不对,小陈居然就已经知道了。不过小陈是异常能力研究所的人,消息灵通也不奇怪,只能证明这个研究所最近一直在关注贺家。 “贺大公子?”老王和小陈都慌了起来,“贺老板出什么事了?” “没事,真没事。”小陈呲了呲牙,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贺韵笙身上的事情说出去一般人都不会相信啊,“就是听说好像生了一场小病,可能是发烧了吧,人就变得有些奇奇怪怪的。” 贺云舒抬了抬手,让他们暂时停下讨论,“我已经决定回去了。有什么事情,都等见到了我哥本人再说。” “也不一定是那么糟糕的情况吧。”小陈低声嘀咕,“可能真的只是一时烧糊涂了。” 贺云舒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就算我哥只是发烧,难道我不该回去?” 理确实是这个理。不管贺韵笙是因为什么而表现得奇怪,贺云舒都有理由特地赶回去,谁都挑不出错。 霍贝尔沉默到了现在,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抱歉,我不该在了解情况之前随意开口,我为我的武断而感到愧疚。我希望能够跟着你一起回去,或许你会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贺云舒微笑地点了点头,“谢谢。” 聚集在这里的四个异界之人,已经有两个明确表示要和贺云舒一起离开了。 清月看了看段飞舟,又看了看霍贝尔,内心越发郁闷了,一点儿也不想从众。但他不跟着贺云舒又能干啥呢?他只是郁闷自己没有抢到第一个罢了,“那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吧。” 三个了……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唯一还没表态的烈恩身上。 烈恩却摇了摇头,轻笑道,“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留在这里挺好的。” 众人都很意外,没想到他会做唯一留下的那个人。 “说实话,我一直不喜欢跑来跑去的。要不是我自己的城堡塌了,我从最开始就不会出来。”烈恩笑着解释道。 合着这只吸血鬼还是个不喜欢出远门的宅? 众人抽了抽嘴角,神情都有些微妙,但都没人说什么。既然烈恩想留下,那让烈恩留下就是了,没有强行让人跟着的道理。 如此这般,这一行人就踏上了回到兰乌市的路途。 但问题又来了。贺云舒,小陈小赵老王,这是四个人,再加上清月段飞舟霍贝尔,总共有七个人。 “超载。”小陈幽幽地道。 段飞舟无语地看着小陈,现在他已经能明白超载这两个字的意思了,“我们直接飞过去就可以了,反正我们三个都能飞。” 然而三个都是客人,哪里有让客人跟在车子后面自己飞的道理? 贺云舒当场大手一挥,“不用这么麻烦,再买一辆车就行了。” 什么叫壕气?这就叫壕气!在场众人都被镇住了,除了清月——只有清月,明明已经在这个世界混了这些天了,却还不知道一辆车的价值。 但小陈还是幽幽提醒道,“刚买的新车,需要办不少手续,没有这么快能上路的。二手车能更快一点,但看车买车加过户也至少得好几个小时了。” 好吧……贺云舒尴尬地收回了自己刚刚伸出的大手。 最后三个人都蹲在了车顶。 反正他们都会隐身。 …… 连夜赶路。 当几个小时后,贺云舒再次回到兰乌市的时候,正是第二天的清晨。 小陈一路将车子开到了贺家的大院门口,可贺韵笙晚上根本就没有回来,一直都留在公司里面。贺云舒想将三名客人安排进贺家的客房,但三个人都摇头拒绝,继续隐身蹲在车顶。 而后小陈又一路将车子开到了贺氏大厦的门口。 贺云舒下了车,到了大厦里面,刚准备走进总裁专用的电梯,却居然被电梯边上的保镖给拦了下来。 “很抱歉。”那保镖道,“这个电梯只有总裁本人能用。” 贺云舒回过头,诧异无比地看着这个保镖,“你是新来的吗?” “我确实是新来的。”那保镖皱起了眉,“但总裁给了我这个职责,我必须拦下所有想要打扰总裁的人。” “你口中的总裁,是我的哥哥。”贺云舒直接表明了身份。 结果这个保镖竟然还是摇了摇头,“总裁特地说了,哪怕是朋友、家人,甚至是父母,也不能放进去。” 他们在这里僵持的片刻间,又有几个保镖打扮的人走过来,拦在这个电梯前,阻挡着贺云舒。 贺云舒一看,一个都不认识,竟然全都是新来的。 他暗自摇了摇头,不再多费口舌,竟然直接转身出去了。 “贺小少爷,”小陈趴在车窗上问他,“怎么样。” 贺云舒将事情一说,小陈顿时感到不可思议,“什么保镖敢拦着你,他疯了?” 站在车旁等候的老王与小赵也皱起了眉头,认为事情有些匪夷所思。老王当即也准备进去,“我去和他们说说。” 贺云舒拦住老王,摇了摇头,“别去了,没用的。他们连我都不认识,难道还能认识你吗?” 老王一下子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车顶上的空气中传来清月的声音,“你如果想见到你哥哥,我可以带你过去。他们总不至于能拦下我吧?” 贺云舒顿时笑了一下,这些个保镖八成还真拦不下清月。 但贺云舒还是摇了摇头,“没用的。我已经确认了,我哥哥身上果然出了问题。在搞清楚这个问题究竟要怎么解决之前,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说着,他又打了贺韵笙那个私人助理的电话,想要先确认一下情况。 片刻之后,电话倒是接通了。但对面的情况很不对,这个私人助理好像已经喝了不少酒,舌头都是弹的,“贺、贺小少爷……说来你可能不信,昨天给你打完电话之后,我就被老板给开除了……不,不止是我,好多人都被开除了……” 贺云舒一阵默然,想不到对方竟然做得那么绝,只能先安慰一番。 挂掉电话后,贺云舒再次坐进车里。 他敲了敲小陈的椅背,“去异常能力研究所。” “什么?”小陈脚一滑,差点把刹车和油门给踩反了。 “去异常能力研究所。”贺云舒重复了一遍,“研究所的总部也在兰乌市,不是吗?现在的事情,我或许需要和你们的所长商量一下。” 问题居然这么严重?小陈终于顺利再次启动了汽车,却还有些恍惚,“小少爷,贺大公子身上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你都没有见到他,怎么知道他肯定出了问题?” 贺云舒苦涩地笑了笑,“那或许已经不是我的哥哥了。” 众人惊骇。 “公司里那些新来的保镖,在拦住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贺云舒表示,“他说,贺总裁特地嘱咐过,任何人来都不能放行。无论是朋友、家人,甚至是父母。” 小陈和两个老王小赵都沉默了下来,后背上甚至默默竖起了寒毛。 他们都非常清楚,真正的贺韵笙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贺家的两个兄弟,早在三年前便失去了父母。 第39章 寄生者 这是一个族群。 汽车七拐八拐的, 最后驶入了一个平凡的老旧巷子之中。 贺云舒走下车,来到巷中某个门可罗雀的门前,抬头望了望上面挂着的那块“异常能力研究所”的霓虹灯招牌, 发现招牌上已经积了不少灰。 伸手拉开这扇玻璃大门, 门边甚至还能看到一个卖饮料的小冷柜。 再往里一点, 一个满脸胡子的四十多岁中年男人躺在沙发上, 脸上还盖着张报纸,正在呼呼大睡。 估计谁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十分接地气、处处充满落魄气息, 看起来像是一群不务正业人士聚会场所的地方,竟然会是个真正的实权部门…… 贺云舒神情自若,轻车熟路地拉开小冷柜, 拿出一罐冰啤酒,径直放在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脑门上。 对方登时打了个哆嗦, 多少瞌睡都被冰醒了。 他拿开脸上的报纸,正准备骂骂咧咧, 便看清了贺云舒的样貌。 “哟,美女!”中年男人一乐, 脸上笑容还没有绽开呢, 却又将贺云舒给看得更清楚了一点,表情顿时又塌了下去, “不对,你不是贺小少爷吗?” 贺云舒擒着轻柔的微笑,仪态优雅,“是我。” 下一刻,这个中年男人猛地跳下了沙发,离了八丈远。 ……我究竟当年给对方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贺云舒干笑了两声, 又不得不提醒一句,“我的能力效果足有百米。” 对方眨眼间都快退到门外面去了。 结果小陈进来了,又把这个中年男人给推了进来,“行了磊哥,贺小少爷是来找所长的。” 磊哥先是一惊,然后马上一喜,“找所长?唉,你早说嘛。” 说着他往外看了一眼。老王和小赵之前已经被贺云舒给放回了贺家大院,清月段飞舟霍贝尔通通隐身中,于是他什么也没看见,便以为外面没有人。 接着这磊哥便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拨了几个键,“等着,看看所长让不让你们进去。” 结果这几个键刚刚拨下去,还没开始等,便听到磕磕擦擦一阵响,小冰柜的侧边地板上裂开一个口,露出了向下的阶梯。 磊哥瞅了这阶梯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贺云舒,“看来所长很急着见你啊。” 贺云舒微微笑着,走到着阶梯前。 正准备下去,他却又回过头,看着小陈道,“你先留在外面吧,看着他们别出什么乱子。” 小陈原本归心似箭,闻言顿时不太乐意,“让他们一起进去不就行了。” “一起进去?”贺云舒呵呵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异常能力研究所是什么地方,一起进去好让你们一网打尽?” 小陈嘀咕着“你一点都不信任我们嘛”,满脸郁闷,却还是乖乖走出了门,守在汽车旁。 贺云舒又对着那汽车道,“如果我一个小时还没出来,你们再一起冲进来找我。” 磊哥在边上听得都惊呆了。 几个意思?这是外面还有人的意思?他看着空空如也的街面,只觉得冷风飕飕的。 而贺云舒交代完了这些事,终于觉得万无一失,抬着优雅的脚步,慢慢走下了阶梯。 …… 阶梯很长,足足走了半分钟才看到底下的亮光。 贺云舒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慢慢走入那光亮之中,来到一个偌大的地下空间,听到许多机器运转的声音。 可惜大多数位置都被门与墙壁隔绝在了贺云舒的视线之外,他只能看到一条长长的走廊。 而在走廊的起始处,最靠近楼梯的地方,有一个敞开的房门。门内有一个西装革履的成熟青年,正坐在办公桌的后面,看着贺云舒笑。 贺云舒也露出了笑意,转身走入这间办公室中,“所长先生,十年不见,你看起来还是这么年轻。” 突然,贺云舒的脚步和语句都顿了一顿。 在这个办公室中,所长的侧边,有着铺满了整整一面墙的硕大屏幕,被分割成好几个画面。其中的一个画面,此时正拍摄着外面那条小巷,能看到小陈与那辆汽车。 令人惊异的是,贺云舒居然还在这个画面中看到了已经隐身的段飞舟与霍贝尔,他们两人正双双站在汽车旁,严肃地打量着四周。只是与清晰可见的其他人相比,他们的身形稍显模糊。 贺云舒沉默片刻,挑起了眉,“下马威?” “贺小少爷,你言重了。”眼前的所长眯眼笑道,“这只是基本的安全措施。” 贺云舒轻轻地吸了口气,不想纠缠于这个话题。但是他的视线依旧不停往那块画面上看,因为他发现清月居然不在汽车旁边,居然不和另外几人在一起,清月在…… 好吧,他找到清月了。 清月蹲在巷子口,盯着花坛中的一只猫,正在与那只猫大眼瞪着小眼。 贺云舒抽了抽嘴角,强行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所长道,“所长先生,你这么轻易就让我进来,是否已经知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贺云舒,你还好意思问我吗?”所长表示,“是谁之前答应要加入我们,负责观察特异点的?结果现在特异点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你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答应过的事情?” 这事说起来还真有些尴尬。 但贺云舒也不甘示弱,“所长先生,你再好好想想,我真的答应过吗?” 所长沉默下来。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贺云舒当时虽然没有直说答应,却显然是默认了的——但这种事情,能算默认吗?没有直接答应,那就是没有答应。 “而且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我哥更只是个连异常能力都没有的普通人。”贺云舒又道,“保护我们这样的老百姓,难道不是你们的职责吗?” 所长吐出一口气,身体往靠背上一仰,终于放弃了与贺云舒辩论,也放松了自己的态度,“你果然是为了贺韵笙的事情来的。” 贺云舒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于我哥身上正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你又已经知道多少?”所长反问。 “我感觉现在的他,已经不是真正的他了。”贺云舒回答,“或许是被谁给替换了,也或许是被什么给附身了。” 所长点了点头,“很敏锐。” 话音刚落,那块大屏幕上的某个画面亮了起来。 贺云舒抬眼看去,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个新出现的画面,显示的是贺云舒很熟悉的一个场景。那是贺韵笙在贺氏大厦专用空间的内部,贺云舒以前常去的。 没想到眼前的研究所连这个地方都在监视…… “不要误会。”所长猜出了他的想法,解释道,“我们不会轻易对普通人做出过多的监管。这个监视器是在发现了贺韵笙的异常之后,才临时偷偷投放进去的。” 贺云舒点了点头,稍微松了口气,将视线更多集中在画面本身上。 背景虽然是熟悉的,画面中所发生的事情却是十分令人陌生的。 贺韵笙正躺在豪华松软的沙发上,怀中抱着一个肤色雪白的美女。不仅如此,周围还有更多各种各样的美人服侍,甚至还有俊俏的少年。 一位位的俊男美女,手中拿着一碗碗的山珍海味,正排着队,一勺勺地往贺韵笙嘴巴里面喂。 贺云舒看着这样的画面,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要跳出来了,“这绝对不是我哥。” “本来就不是。”所长说完这句话,考虑了一下,又严谨地纠正道,“准确来说,我们刚刚偷偷做了DNA检验,确认这还是你哥的身体。但控制着这具身体的人,已经不是他本人了。” 贺云舒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也就是说,不是替换,而是附身?” 所长表示,“更准确来说,这叫寄生。” 对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反倒是让贺云舒的内心放松了一些。异常能力研究所果然已经掌握了相关的准确信息,这一趟他是来对了。 “这个寄生在我哥哥身上的家伙,还能赶走吗?”贺云舒问道,“我的哥哥还能回来吗?” 所长沉思了一会,好似这个问题叫他有些为难。 好半晌后,这位所长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之前被向杉抓走……你从小陈手里拿到的那枚通讯器,最后是落到了向杉的手里面吗?” 贺云舒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我不能确定。但在那之前,我一直把通讯器拿在自己手里。之后通讯器不见了,八成确实应该是被向杉拿走了。” “是吗……”所长微微闭上双眼,有些不知名的感慨,“我曾经有机会直接和他对话……” 贺云舒莫名其妙,眼前这个所长对向杉的在意真的是过多了。 片刻之后,所长终于结束了这感慨,睁开双眼,看着贺云舒道,“你哥,能回来。” 贺云舒的眼睛顿时亮了。 “寄生者……和你这样的异常能力者不一样,并不是什么独特的东西,而是一个庞大的种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种族。”在决定要不要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所长非常迟疑。 但一经开口,他又显得特别熟练而流畅,“寄生之所以是寄生,就是因为他们不会刻意杀死宿主,一个死去的宿主根本无法为他们提供必要的东西。而所谓的寄生者,又可以分作好几个档次。其中第一种,可以毫无痕迹地潜入人的内心,叫宿主和宿主周围的人都难以察觉,让宿主无意识地为其提供养分,甚至无意识地做出他们想要的言语和行为。” 贺云舒看着屏幕中的贺韵笙,摇了摇头,“现在我哥身上的,显然不是这种。” “第二种寄生者,则有着完全不同的作风。”所长继续道,“他们完全不在意宿主和周围的人有没有察觉,不在意宿主的意志会不会反抗。他们会将宿主的意志彻底压制,彻底占据宿主的身体,然后利用宿主的身体肆意妄为。” “我哥身上的绝对就是这种。”贺云舒斩钉截铁。 所长笑了笑,“我也觉得应该是这种。你哥哥的运气不错,这种寄生者虽然表现夸张,对宿主的危害更为明显,但并非是最难解决的。当然,也不会很好解决。” 这让贺云舒彻底松下了心中的那口气,以至于有心情提出下一个问题,“还有第三种吗?” “有啊。”所长笑着,用一种微妙的神态道,“第三种寄生者,不会压制宿主自身的意志,也不会对宿主隐瞒自己的存在。正相反,他们会特意在宿主面前彰显存在感,利用自己的能力帮助宿主解决某些问题,然后用宿主内心深处的某些渴望作为引诱,以至于让宿主信任他们,依赖他们,甚至心甘情愿、自觉主动地为他们付出一切,帮助他们达成所有目的。” 贺云舒原本只是想长长见识,听到这里,神情却也微妙起来。 这第三种寄生者的特征,看起来怎么有点熟悉? 第40章 夺回战 最合适的人选。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时之间非常古怪。 对于这第三种寄生者, 两个人的内心似乎都有些揣测,但谁也没有将自己的揣测给说出口,毕竟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想法靠不靠谱。 片刻之后, 所长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还是让我们回到第二种寄生者上吧。” 贺云舒也集中了精神, 将之前的纷杂想法暂时放在脑后。 无论那第三种寄生者是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唯有怎样将自己的哥哥给救回来这一件事,才是他最应该关心的问题。 “他们会压制宿主的意志, 却又不能杀死宿主。”所长重复了一遍第二种寄生者的特征,又表示,“但我刚才说他们不在乎宿主会不会反抗——其实这句话并不准确。宿主的反抗当然会为他们带来困扰, 只不过他们的压制对大多数普通人而言都很有效,多数宿主根本无法主动反抗。” 贺云舒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如果有外界的帮助, 宿主的意志便可以反抗?” “所有的寄生者都一样,都会利用宿主本身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所长嘴角勾起微微笑意, “而这种所谓的第二种寄生者, 惯常爱用的手法就是,利用宿主内心的弱点营造一个美梦, 软化宿主的意志,进而将宿主的意志困在其中。” 贺云舒脸色微微变化,内心只有一句话——这不是巧了吗? “我想你应该知道要如何做了。”所长道,“说实话,如果没有你,我们也会尝试其他办法, 但未必不会对宿主本身造成损害。既然你的能力摆在这里,那自然就可以更安全更妥当了。” 贺云舒认真的思考了片刻,却又轻轻摇了摇头,“你想让我潜入我哥的梦里,将他从美梦中唤醒?不要说得好像很简单,这对我而言其实十分困难。” 所长忍不住笑了笑。 他当然知道,贺云舒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实际上已经打定了主意。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榨取更多的帮助。 所以他也不急,等着贺云舒自己开口。 他等得,贺云舒却等不得。双方这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贺云舒叹了口气,果然便忍不住先问道,“我要想将我哥唤醒,至少也得接近他才行。但他现在根本不让任何人靠近,这个问题应该怎么解决?” “简单。”所长伸手指了指屏幕,“他身边这不是还有很多其他人吗?” 贺云舒看着这一排排俊男美女,陷入沉默。 “这个寄生者的特征很明确,极为贪吃,又极为好色。”所长表示,“我们这边可以提供一个优秀的厨子,然后你这边再提供一两个帅哥美女,很容易就能混进去了。” 贺云舒嘴角直抽。 “其实你自己就很不错,可惜那是你哥。”所长将贺云舒给打量了一下,又透过屏幕看了看仍旧站在巷子里几个人,“还好你这边美人很多,而且他们都身手不凡,还能顺便保护你。” 贺云舒忍不住揉了揉额头,“那我得好好和他们商量一下。” “行,我等着你的回复。”所长说着又递上了一个新的通讯器,“商量好了之后直接联系我。” 贺云舒收好通讯器,离开了这个办公室。 踏上阶梯之前,所长的声音又从身后传了过来,“虽然这个寄生者看起来很愚蠢,但你最好还是快一点。要是再多耽搁一些时日,贺韵笙说不定会同时陷入肾虚与肥胖的困境。” 贺云舒回想着自家哥哥那曾经完美的气质,甚至有些想要捂住自己的脸。 …… 看到贺云舒从地下沿着阶梯走上来,门外等候的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用再隐身了。”贺云舒走到车边道,“底下的人已经知道你们在这儿了。” 话音刚落,段飞舟和霍贝尔两个人就现出了身形。 屋内顿时噼里啪啦一阵响,是那磊哥被吓得差点踢翻了茶几。 贺云舒也不管身后的这点动静,只是转动脑袋左右看了看,没找见清月的身影。 然后他轻轻走到巷子口的那个花坛边,看了眼仍旧趴在花坛里的猫,伸出手,一巴掌拍向身边的空气。 他很快拍到了什么东西,对方还明显在他手心中哆嗦了一下。 而后清月慢慢从边上的空气中显出身形,歪着脑袋看着贺云舒。银色的长发从他的肩膀上滑落,带着点被吓到了般的炸毛。 这个时候,身后的磊哥鼓起勇气,探出脑袋来看巷子中的情况,正好看到这一幕,惊吓之外却忍不住称赞出声,“又是个美人啊!” 贺云舒冷漠地看了这磊哥一眼,“也是男的。” 磊哥嘴角一抽,一句话也没多说,伤心欲绝地将脑袋给缩了回去。 贺云舒领着清月回到车中,让小陈将他们给载回了贺家大院。 一路上,贺云舒都十分沉默。 众人都以为他在为贺韵笙的事情痛苦,都十分担忧,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陪着他一起安安静静。 然而贺云舒只是在思考许多事情。 思考着贺韵笙,思考着寄生者,思考着自己能在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同时他还在思考着那位所长。 上次见面已经是十年前,如今这位所长看起来依旧十分靠谱,能轻松提供许多帮助。但贺云舒总觉得有些这个人似乎也有着微小的奇怪之处,相比十年前,这个人如今给贺云舒的感觉似乎不太一样。 毕竟已经十年了,对方又是个城府极深的对象,内心戒备森严,和以前相比不太一样也是正常的。 但贺云舒还是透过对方那戒备森严的内心感知到了一件事。 这位所长绝对在他面前有所隐瞒,而且是隐瞒了与对眼前情况相关的重要事情。 …… 直到汽车再次驶入了贺家大院之中,贺云舒才稍微调整了表情,让自己显得稍微松快了一点。 他想着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混到那个寄生者身边了,看了清月一眼,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大院里的下人们也出来迎接小少爷与几位客人,其中大半都在偷偷往清月身上打量。贺云舒本人的颜值他们已经习惯了,而能在颜值上与贺云舒相比较的人,可是非常难得的。 贺云舒的心情顿时更加微妙。 难道这家伙的脸真的就这么好看吗? 贺云舒怀着沉重的心情,将众人邀入二楼的一间书房,然后复述了之前和所长的那番对话。 “原来如此。”段飞舟点了点头,“是色|诱吗?”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这个小子竟然也特地转头看了清月一眼。 这一下让贺云舒的莫名不爽到了极点。 结果还不等贺云舒说话,霍贝尔竟然也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表示,“要色|诱的话,清月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贺云舒简直都要绷不住脸上优雅的微笑了。 但贺云舒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暗暗吸了一口气,“为什么这么说?” “当然因为他最……”霍贝尔说到这里,突然察觉了贺云舒笑容之中的僵硬,便顿了顿,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改了口道,“因为除了你,他最好看。” 很好,贺云舒顿时感觉心里舒坦多了。 可是尽管如此,贺云舒居然发现自己还是有点微妙的不爽。 “这件事不可能去找普通人,也不可能去找其他不相干的人,人选只能在我们之中。”就听霍贝尔继续分析道,“在这个前提下,你又是对方的兄弟,那么清月确实是最合适的了。” 他说的很有道理,但贺云舒仍旧道,“我和我哥虽然是兄弟,但这和寄生在我哥身上的寄生者并没有关系。我相信那个寄生者根本不认识我。” “但清月自身的身手很好,更加不害怕遇到危险。”霍贝尔驳斥了贺云舒的想法,“虽然我和段飞舟也能隐身在一旁保护,但保护总怕会有不及时,自己身手好的人选更叫人放心。” 贺云舒沉默了下来。 “而且你需要负责将你哥唤醒。”霍贝尔又表示,“已经有了一个职责,你还想要分心另外一个职责?” 话音一落,清月自己却抬起了头,流露出不认同的神情,“那贺云舒不是还得和我一起过去才行?这太危险了。就算贺云舒不去,仅仅只是将对方从美梦中唤醒,我也能办到。” 甚至会比我更好更熟练……贺云舒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 霍贝尔道,“但你要分心……” “在心灵的领域上,我完全可以分心。”清月昂起了头,这句话说得自信又傲慢。 贺云舒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还在想着怎么把清月给排除在外呢,结果清月居然在想着怎么把他给排除在外?贺云舒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太过幼稚,简直不可理喻。 “霍贝尔先生,我认同你的想法,清月在这件事上确实是最完美的人选。”贺云舒稍微偏着脑袋笑道,“我也认同清月或许可以替代我的工作……但那是我哥哥。潜入到我哥内心,将他唤醒这一步,我希望还是能由我亲自来办。” 书房内几人互看了一眼,都没有异议,纷纷点了点头。 贺云舒便掏出了兜里的通讯器,向那位所长说明了自己这边的安排。 …… 半个小时后,贺云舒与清月再度来到了贺氏大厦的门前。 这次开车的并不是小陈,而是被异常能力研究所派来的另外一个人。 同行的厨子在一旁笑道,“贺总裁之前已经看过了你们的照片,他对你们非常满意,一切安排都很顺利。” 贺云舒点了点头,没有心情说话,紧张而又忐忑。 他们走入大厦内部,这次再没有被人阻拦,轻而易举地进入了总裁专用电梯。 但是厨子中途就被人带走了。毕竟只是厨子嘛,寄生者喜欢吃山珍海味,难道还非得和厨子近距离面对面才行?厨子当然是直接拉到厨房里去了。 贺云舒嘴角微抽,发现自己被小坑了一下。 好吧,现在只剩下他们这边的人了。 这样也好,自家哥哥的事情,他也不希望被研究所插手太多。 贺云舒看了一眼身旁的清月,深吸入一口气,慢慢排解着自己的紧张与忐忑,让自己慢慢归于平静。 他知道段飞舟和霍贝尔其实也在一旁,只是没有让他看到身形。 很快,电梯在总裁专用楼层停止了下来。 电梯门打开,眼前是贺云舒十分熟悉的场景。在这个场景的最中央,在那个椭圆形的豪华沙发上,却坐着让贺云舒万分陌生的贺韵笙。【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0-50 第41章 兄长的美梦 被弟弟的女装给活活吓醒了…… 贺韵笙看着两个人, 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果然半分也没有认出贺云舒就是宿主的弟弟,“美人, 当真都是美人啊!” 随后这个寄生者招了招手, 让两人都走过去。 这样不庄重的言行, 让贺云舒深深皱起了眉头, 内心一阵阵不舒适的感觉翻滚,甚至想要呕吐。 很神奇的是,贺云舒可以清晰感受到这个寄生者的情绪, 他已经很明显地感到了对方心中所泛起的喜悦。与此同时,他也能感受到在对方心底之中,还有好像影子一样被压制的另一个心灵, 那是他真正的兄长。 而清月已经毫不迟疑地迈动了脚步,依照贺韵笙的指示, 走到了对方的身前。 贺韵笙脸上挂着叫人厌恶的笑容,朝清月伸出了手。 在这一瞬间, 贺云舒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虽然他之前已经在内心之中模拟过类似的场景,知道自己会对这样的场景有些反感, 但此时此刻还是觉得有些受不了。他下意识地快步往前, 试图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然后只见—— 清月伸出拳头,径直将贺韵笙的脑袋捶进了沙发里面。 这是多么干脆利落, 多么雷厉风行,又多么力大势沉的一拳啊!贺韵笙当时就没了声,连惨叫都没发出来。 贺云舒停下脚步,有点懵。 等等,这和他刚才想象的不一样,不是色|诱吗?难道对清月而言, 这就是所谓的色|诱? 周围的俊男美女们也全体傻了一瞬间,然后又陆续反应过来,纷纷尖叫着跑开。 原本隐身的段飞舟与霍贝尔同时显露出身形。一个散发出浑身剑气,将周围牢牢圈起,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或离开。一个洒出粉末,口中念念有词,让四周这些原本正在惊慌尖叫的俊男美女们纷纷无法反抗地失去意识,躺倒在地呼呼大睡。 这就是你们之前说好的暗中保护吗? 这完全是正面对决了好吧! 不,说是对决都太抬举对手了,这完全就是碾压啊! “你们……”贺韵笙身上的寄生者总算从之前那一拳的懵逼中回过神来,从沙发上挣扎而起,想要还击。 清月一掌伸出,扼住贺韵笙的喉咙,一下子又把他给摁倒在沙发上。 霍贝尔反手就是一个治愈术刷到了贺韵笙的身上,治好了这具身体方才被清月揍出的伤。 “快点!”然后他们开始催促贺云舒。 贺云舒吸了一口气,没空再管眼前的情况有多么混乱了,连忙开始自己的任务,试图潜入贺韵笙的内心中,以便将自家兄长唤醒。 老实讲,这个环节他其实并没有多大把握,毕竟他并没有太多主动使用自己能力的经验,原本还打算在与寄生者周旋的过程中慢慢尝试……谁知道自己的队友们效率这么高,他要是再磨磨蹭蹭一会儿,贺韵笙都快要被清月给直接掐死了! 好在这一次他的效率也不差。 仅仅半个呼吸之间,贺云舒就感觉眼前的迷雾散去,像是突破了一道隔阂。视野之中所看到的不再是这个总裁专用的休息空间,而是楼下的办公室。 他的意识已经脱离了现实,顺利进入到兄长的心灵之中了。 这是那个被寄生者营造出来的、用来困住贺韵笙自身意识的美梦吗? 在这个梦境之中,贺云舒很快找到贺韵笙的身影。 这位兄长端端正正地坐在办公桌的后面,正在伏案拼命工作。 贺云舒忍不住吐槽了,这难道不是一个用来软化宿主意志的美梦吗?为什么你在这样的美梦里竟然还在工作? 他并没有突兀地走上去,突兀地叫醒贺韵笙,而是隐藏在一旁观察,试图找出兄长之所以能被这样的梦境困住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起到最好的唤醒效果。 这并不会耽搁太多时间,梦境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并不相同,一切都只源于梦境主人自身的意识。 说实话,贺云舒本人也有些好奇,贺韵笙的心灵弱点究竟是什么,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被这样的梦境给困住的? 眼前的梦境很快有了变化。 一名员工走进办公室,递上一排文件,“贺经理,这是今天的财务报表。” 贺经理?贺云舒眉头微皱,再将眼前的贺韵笙仔细一打量,才发现自家兄长此时确实比现实还要更年轻几岁。 但除此以外,梦境中再没有更多叫人在意的事情了。 贺韵笙再度伏案工作,辛辛苦苦好几个小时,直到下班时间,才终于从办公桌上抬起了头。他好好活动了一下发麻的颈肩,又坐上了接送的车辆,回到贺家的老宅。 贺云舒百思不得其解,他真心没看懂这个美梦究竟美好在哪里。 然后他看着眼前熟悉的贺家大院,又在内心思考着,难道这个美梦让自家兄长回到了三年前父母还在的时候吗?是父母的死亡造就了兄长心灵之中最大的弱点吗? 但是并没有。大院之中只有保镖和佣人来来回回,丝毫看不到父母的身影,而且还处处充满了肃穆的气氛。贺云舒甚至还眼睁睁看着贺韵笙接了一个电话,是他们父母的一个世交打来的,对方开口就是,“老贺的事情,实在非常令人遗憾……” 这竟然是父母刚刚亡故的时候。 贺云舒记得这段时间。因为父亲与母亲的意外亡故,四周的亲戚们和集团的其他股东们都蠢蠢欲动,而贺韵笙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甚至被某些人当做了可以任意操纵的傀儡。还好父母留下了许多忠心耿耿的手下,贺韵笙自身的天赋与才能也十分令人惊叹,一路披荆斩棘,最后终于再度将整个财团都牢牢握在了贺家手中。 但贺云舒还是相信,这段时光对贺韵笙而言是场噩梦,根本没有丝毫值得回忆的地方。眼前的美梦居然是在这个时间点,着实是件十分令人费解的事情。 片刻之后,管家敲响了书房的门,告诉贺韵笙道,“小少爷从学校回来了。” 贺韵笙点了点头,从书房里走出去,并命令佣人们将准备好的饭菜给端入饭厅之中。 这又是一件很异常的事情了。在现实之中,因为惧怕贺云舒的能力,贺韵笙至少从四五年前开始就在对贺云舒刻意回避,从来没有主动共进过晚餐。 很快,贺云舒在贺韵笙的美梦之中看到了自己。 一个少年从玄关处走进屋内,头上的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是一席西装革履,面容十分英俊,同时又充满了青春的朝气。 贺韵笙看着这个少年,甚至露出了微笑,“云舒,你回来了。” 贺云舒的感觉更微妙了,他这个时候绝对不会这身打扮去上学的好不好,他至少从初中开始就发现了自己对小裙子的热爱。 难道贺韵笙内心最大的弱点,就是这个幼弟对小裙子的热爱? 只要弟弟不穿小裙子,他宁愿被一直被困在梦中不出去? 呃……贺云舒觉得应该不至于……吧…… 且不管真正的贺云舒有多么纠结,梦境中的贺云舒和贺韵笙显然兄弟关系极好,共进晚餐时有说有笑。 只是在提及贺氏集团的未来时,兄弟两人都沉默下来。 “没事的,云舒。”贺韵笙放下碗筷,“那些家伙就像是围在贺氏集团周围嗡嗡叫的苍蝇,以为我们的父母不在了,他们就能有机可乘,简直可笑。父亲和母亲能制住他们,难道我们就怕了他们?” 梦中的贺云舒忍不住笑了起来,“哥,你说得对。你有你的管理天赋,我也有我的经商才华,我们兄弟两个人只要一心,那些宵小之辈确实不足为惧。” ……等等,哥,你醒醒,你的弟弟根本不是这样的弟弟,经商才华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那些宵小之辈明明都是被你一个人打败的,你在想什么呢? 真正的贺云舒看到这一幕,甚至感觉有点胃疼。 却见梦中的贺云舒在说完这席话后,又低声叹了口气,“可是,哥,在打败了那些宵小之辈之后,我们又应该怎么办?” 贺韵笙沉默下来,将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忠叔今天和我谈过。”梦中的贺云舒道,“比起你,他似乎更支持我。” 贺韵笙终于有了回应,却只是微微一笑,“那又如何?” “毕竟父亲与母亲并没有留下遗嘱。我们兄弟两人,如果相互竞争,反而会将贺家的力量分散,不是吗?”梦中的贺云舒叹了口气,“我或许应该退出……”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贺韵笙斩钉截铁地表示,“你是我的弟弟,你天生就有与我竞争的资格,为什么要退出?我们的竞争是我们的事情,与那些宵小之辈无关。在顺利打败了他们之后,自有一场公平的竞争等待着我们。” 梦中的贺云舒听到这话,也像是落下了心口一块巨石一般,露出了由衷的微笑,“是啊,毕竟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嘛。” 这样兄友弟恭的场景,却让真正的贺云舒的内心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咸混在一起,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他好像明白了。 血脉相连,公平竞争……贺云舒之前怎样也没想到,这样的八个字,竟然是贺韵笙心中这么大的一根刺。 而在明白这一点之后,贺云舒又很快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贺韵笙之所以会这么在意这八个字,缘由正是很多年前的那件事吧。 贺云舒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往前踏出了一步。 在这一瞬间,那个正在饭桌上与贺韵笙愉快交谈的梦中的贺云舒,突然轻轻一颤,浑身都僵硬了一瞬间。 “云舒,”贺韵笙发现了这点异样,“你怎么了?” 然后他便听到自己的弟弟幽幽叹了口气。 贺云舒抬起头,用一种复杂难言的目光看了过去。与此同时,利落的短发生长了,变成了披肩长发。英俊的五官被柔美的妆容所覆盖,身上的西装革履也变成了优雅长裙。 贺韵笙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就像受是到某种极大的惊吓一样,几乎被身后的椅子给绊了个狗啃泥。 “哥,你误会了很多事情。”贺云舒道,“我穿成这样,不是为了避免与你竞争,只是因为我喜欢。” 贺韵笙脸上的表情惊恐绝伦,不断摇着脑袋。 “我从来不管集团的事务,也不是因为同情你,只是因为我不喜欢。”贺云舒又道。 “不……”贺韵笙不断往后退着,直到后背帖上了墙壁。 “还有一件事,哥。”贺云舒站起身来,步步逼近,“你不会以为我忘了吧?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那么小的时候,你曾经希望我死。” “不!”贺韵笙终于忍受不住,用力抓紧了自己的头发,惨叫出声。 四周的场景在一瞬之间接连变化,最后终于定格,映照出了那个多年前的画面。 小小的贺韵笙蹲坐在书房之内,手中抱着管理学的书籍,努力研读。他从来都是这么努力,因为他是贺家的长子,他将来要继承贺家的家业,他还要成为弟弟的榜样,将来要养活弟弟。 但手中的这本书籍过于艰涩,对不到十岁的贺韵笙而言实在有些困难。 他研读到一半,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抱着这本书籍,想要去请教自己的父母。 然而在父亲的书房前,他听到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在对话。 “韵笙又在读那本书了吗?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些太过头了,他就不能去和同龄人玩一玩吗。” “或许贺家长子这个身份带给他太多压力了吧……” “早知道我们还能生下云舒,当初或许就不会收养他了。现在韵笙这么努力,如果他将来成长得真的非常优秀,云舒又要怎么办?” “唉,或许对韵笙有些不公平,但这也没办法。我们是不可能将我们的亲生儿子放在一旁,反而将贺家交给一个养子的。” 啪!贺韵笙怀中的书本摔落到地上,就像是摔碎了他心里的什么东西。 “谁?”书房中的父亲听到了这个声音。 贺韵笙连忙捡起书本,逃命一样躲藏了起来。他在一个阴暗的角落蹲下来,浑身发颤,幼小还未成熟的脑中一片混乱。 养子?养子……自己并非云舒的亲生兄长,贺家将来是云舒的,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云舒会诞生在这个世上?如果没有云舒…… 突然之间,他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响动。 贺韵笙转过脑袋,看到一个摔在地上的小蛋糕,又在这个蛋糕边上看到了那个比他更为幼小的身影。 四岁的贺云舒懵懵懂懂,却已经可以听到人的内心,“哥,你希望我死吗?” “不!不!”贺韵笙状若疯癫,只知道不断摇头,不断抗拒,却又觉得好像什么都已经晚了,自己好像已经犯下了无可饶恕的大罪。 直到突然又有一只手,轻轻柔柔的落在他的头顶之上。 幼小的贺韵笙慢慢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弟弟长发披肩,犹如一个真正的女神。 “我并没有忘记过这件事情。”贺云舒道,“但是我没有怪过你,哥哥。” “云舒,云舒,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贺韵笙在一瞬间又回到了成年时的模样,不断道着歉,就像是想要得到救赎,“你不用这样,真的不用,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让贺家的其他人对你失望,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将贺家让给我……” “哥。”贺云舒痛心疾首,“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真的没想过那么多,我就是真心喜欢小裙子,难道喜欢小裙子有错吗?” “啊——!”贺韵笙顿时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随着这身惨叫,眼前的一切突然犹如镜子一样破碎。贺韵笙发现自己突然又回到了贺氏大厦,自己的脖子还不知为何被一个人狠狠掐着。 他终于被贺云舒的女装给活生生吓醒了。 第42章 太傻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任性吗。 在贺韵笙终于从梦中被唤醒的那一刻, 众人看到一团黑色的东西从他的脑袋顶上冒了出来,滚落在地。 这是什么? 众人惊疑之下定睛一看,只见那团黑影手脚俱全, 就像是个人类的剪影。 这就是寄生者吗? 清月第一个反应过来, 顿时就放开了原本一直掐在贺韵笙脖子上的手, 一拳锤了过去。 地面登时就被他给锤裂了, 但那黑影竟然毫发无损,滋溜一下从碎裂的地板上滑走,一路朝着窗户处逃去。 段飞舟抡起剑鞘, 一道剑气劈去,想要将这黑影拦下。 但他的攻击竟然也毫无效果,仅仅劈开了地面, 黑影照样滋溜一下便从这破开的地面上滑走。 霍贝尔也使出法术,口中念念有词, 但顶多能令黑影的速度慢上几分,丝毫没有办法将其困住或杀死。 黑影就这么顶着他们的攻击, 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一路滑到了窗外,沿着大厦的外墙滋溜滋溜地往下逃去, 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 段飞舟和霍贝尔顿时也跳出窗外, 纷纷追击而去。 清月原本也想追去,但他看了即将被单独留在这儿的贺云舒一眼, 又连忙停下了脚步,与贺云舒一起留了下来。 “怎么样?”清月问道。 贺云舒此时正用力按住自己的额头,脸色不是很好。或许是因为之前唤醒自家兄长,让他的精神承受了太大负担吧。片刻之后,贺云舒感觉自己稍微缓过来了一些,便摇了摇头, “没事了。” 清月瞧着他的脸色确实好了很多,便收回视线,又去看躺在沙发上的贺韵笙。 贺韵笙之前清醒了一瞬间,但刚一看清周遭的情况,看到自家弟弟贺云舒这身黑发长裙的漂亮打扮,便又脑袋一歪,用力闭上了双眼。 “你哥哥昏睡过去了。”清月表示。 贺云舒想着自己方才在兄长梦里见到的情形,干笑两声,“毕竟刚刚脱离寄生者的控制,或许需要休息一会儿吧。” 说着他又取出之前那位所长给他的通讯器,联系过去,通报了事情顺利解决的消息。 直到此时,贺氏大厦内部的保镖们才反应过来,纷纷冲上了这层总裁专用空间。他们看着这一地的狼藉和昏迷的贺韵笙,都吓了一跳,甚至想要将贺云舒与清月两人抓起来。 但很快,研究所的人也以警方的名义过来了,仅仅片刻便控制了局面。 …… 之前追击寄生者而去的段飞舟与霍贝尔两个人,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回来。但他们回来时的情绪都很低落,看到贺云舒与清月也只是摇了摇头,显然还是放跑了那个家伙。 好不容易将寄生者从贺韵笙的体内给逼了出来,结果却放跑了,这实在是一件可惜的事情。 “我们对这个种族太缺乏了解。”霍贝尔紧紧板着一张脸,“似乎所有的攻击手段都无法起到太好的效果。” 贺云舒倒是毫不在意,反而笑着安慰了他们,“这也仅仅只是有些遗憾而已,没必要太放在心上。你们帮助我顺利把我哥哥给救下来了,实在是非常感谢。” 霍贝尔坦然接受了他的谢意,思考了一会,却又问他,“你觉得,这个来自其他世界的寄生者,会不会也是和我们相同的人?” 贺云舒愣了一下。 同样来自于异世界……那个寄生者,同样也是曾经被向杉欺骗过的人,同样也是被向杉用某种方式召唤到这个世界中来的?这可能吗? 贺云舒有些不太想要相信会有这个可能,因为那个寄生者真的十分讨厌,丝毫不像周围的队友们一样招人喜欢。 但早在当初还在海明市的时候,他们也曾经遇到过两个有着同样遭遇的敌人。 所以贺云舒实在拿不准。 如果他们将来还有机会再找到这个寄生者,应该能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 贺韵笙醒来时,已经是大半天之后,窗户外面已经挂起了西斜的暖色夕阳。 他被人运回了贺家大院,正躺在自己的房间中,也早已经有医生过来看过他的身体状况。 “哥。”贺云舒正守在床边,见他醒来,连忙唤了一声。 贺韵笙脸颊抽动,似乎有一些什么话要说,情绪略显激动。但在片刻之后,他又合上了双眼,慢慢让自己回归了平静。 “云舒……”贺韵笙声音极轻、有些暗哑地道,“我之前做了一场噩梦。” 贺云舒不禁干笑了两声。 明明是寄生者为了软化宿主意志而特意营造出的美梦,最后却被贺韵笙认为是一场噩梦,这也不知道应该找谁说理去。 又是许久的沉默之后,贺韵笙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的交谈过了。” “因为哥哥你总是避着我啊。”贺云舒笑容之中透出几分无奈。 贺韵笙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点。他确实始终在特意避开这个弟弟,因为惧怕对方的能力…… 但直到在那场梦境的最后,贺韵笙才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他惧怕的实际上并不是贺云舒,而是他自己。 他珍惜与贺云舒之间的兄弟之情,但多年前的那件事,始终令他难以介怀。他竟然在一瞬间对自己的弟弟怀有那样的恶念,而且竟然还被弟弟给知道了。哪怕如今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每当想起那一个瞬间,贺韵笙心里还是会有数不尽的悔恨翻涌而上,将他淹没,令他窒息,以至于惶惶不可终日。 他不敢再与贺云舒相见,是因为他害怕自己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冒出什么恶念,然后又被对方知晓。 “云舒,”贺韵笙垂下视线,内心五味杂陈,“对不起。” 他认为自己只是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弟弟或许会疑惑他究竟在为了什么事情道歉吧。 但贺云舒听到之后,笑容中的无奈立马便扩大了几分,“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在这件事上,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贺韵笙倏然抬起了头,愕然对上对方的视线。 这明明是刚才那场噩梦中所听到的语句,为什么…… “哥,你究竟还要将那件事给记到什么时候?”贺云舒夸张地叹出一口气,“你以为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还会在意你不到十岁时的一个一瞬间的想法?再说了,那根本不是你的错。” 贺韵笙没有说话,尴尬地沉默着。 “如果我是你,遇到同样的事,我的内心想法肯定不会比你更好,说不定还会冒出比你当时还要更加恶意的念头。这能截断我们之间的兄弟亲情吗?能证明我并没有将你当做值得敬爱的兄长吗?能抹消我们这么多年来的相处吗?显然不能。”贺云舒道,“我无法主动不使用我的能力,但这不意味着我不明白,每个人的内心都应该是私密的。真正能体现一个人本质的是一贯的言行,而不是某一个瞬间突然的念头。” 贺韵笙抿着嘴唇,低声地笑了笑,肩头上的重负似乎被卸去了一些。但这笑声仍旧显得压抑,仍旧还有心结尚未解开。 “你是我哥,你一直都保护着我,关心着我,我全部看在眼里。”贺云舒问他,“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是建立在这二十多年来的相处上的,不是吗?” “云舒,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贺韵笙露出苦涩的笑容,“你愿意原谅我,我真的很高兴。” 贺云舒摇了摇头,“善良?善良到愿意将整个贺氏集团都让给你?” 贺韵笙再次低下了视线,神色黯然。 果然,果然如此啊。这个傻哥哥的心结不仅仅来源于愧疚,还来源于自卑。 他之所以会被贺云舒的女装给吓得直接从梦中醒来,不是因为对方这身女装有多么可怕。贺云舒的女装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会可怕?贺韵笙之所以畏惧,是因为他将这身女装误认为是贺云舒主动将贺氏集团拱手相让的象征了。 “真是个傻哥哥,”贺云舒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简直是太傻了。” “你……”贺韵笙皱起了眉。 弟弟竟然说他傻,这令他很不服气。 却听贺云舒道,“你从小看着我长大,难道还不清楚我是一个多么任性的人吗?我是很喜欢那些善良美好的品质,也乐意表现得好像很完美一样,但我从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贺韵笙动了动嘴唇,没能说出任何反对意见。纵观弟弟从出生至今这二十多年来的表现,不得不承认,弟弟对自我的认知真的非常准确。 “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让我自己过得更开心啊。”贺云舒笑得实在厉害,肩头上的长发都在乱颤,“我有个哥哥,可以为我挡风遮雨,可以继承父母留下的家业,可以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则拥有全部的自由,可以天天穿着自己喜欢的小裙子,肆意追求自己喜欢的音乐,做自己喜欢的任何事,而不需要去操心什么家族、什么公司,我究竟为什么要和你去争?” 说完这长长的一席话,贺云舒抬起了头,嘴角勾着无比得意的笑容,“能拥有你这样一个哥哥,是我的幸运。” 贺韵笙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脸上终于也泛起了由衷的微笑。 这是一种拨开迷雾见青天的感觉。 他突然发觉,自己之前那么多年的纠结与自责竟然是如此的可笑。他们兄弟之间早就应该有一场这样面对面的交谈,他早该确认对方的想法,而不是任由自己去那个钻牛角尖。 “行了,哥,算我求求你,千万别再瞎想了。”贺云舒站起了身,“你先好好休息着,我还得去招待我的朋友们。” 贺韵笙点了点头,目送自己的弟弟离开房间,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被擦拭去了长久积累下来的尘埃,从未有过如此的轻松。 但在片刻之后,贺韵笙勾起的嘴角突然轻轻抽动了一下。 等等,弟弟刚才说什么,招待朋友? 这个一贯对他人冷淡疏离的弟弟,什么时候竟然拥有了能领到家里来的朋友? 是谁!什么时候认识的!多大年纪!男的女的! 贺韵笙顾不上休息了,连忙从床底下捞出自己的拖鞋,披着睡衣就走出了房间。 …… 走廊上,贺云舒正在和清月说话。 “你哥哥的情况什么样?”清月问。 “已经好多了,现在精神也变得不错了。”贺云舒边回答着,边看了清月一眼,却见这家伙不知道又去哪里打了滚,银白的头发上竟然沾了一片树叶。 他凑近两分,伸出手,轻轻将那片树叶取下。 这一瞬间,他听到身后哐当一响,像是门板狠狠撞在墙上的声音。 贺云舒愕然回过头,“哥,你不是应该好好休息吗,怎么跑出来了?” 贺韵笙的脸色此时就像是开了染坊一样精彩,好一会儿才勉强平静下来,表情却仍旧显得无比微妙,“这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怎么也不和我介绍一下?” 第43章 梦中的追踪 擅自行动的烈恩。 在贺韵笙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贺云舒刚好侧过身体,让贺韵笙看清了清月的容貌。 顿时贺韵笙就恍惚了一下。 不得不说,清月整个人都长得十分扎眼, 尤其是那头银白中带着钻石般璀璨光辉的头发。而在头发之外, 清月的五官也尤其精致漂亮, 让人不由得从内心感到赞叹。 贺韵笙将视线从清月身上移开, 看着贺云舒,神情顿时更加微妙。 贺云舒倒是非常坦然,“是我在海明市认识的朋友。” 海明市?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月啊。 贺韵笙神情微妙地问, “只是朋友?” “当然只是朋友啊。”贺云舒笑了起来,“你在想什么呢,哥。” 而贺韵笙已经走到清月身前, 仔仔细细将清月又打量了两遍,并且自我介绍道, “我是云舒的兄长。” 清月点了点头,“我知道你。” 然后他们互相对视着, 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清月总算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 恍然大悟一般伸出了手, “你好。” 贺韵笙与他握了手,“你好。” 在这个过程之中, 贺韵笙的表情始终微妙,“清月先生你今年多大年纪,出身如何,家里父母是否尚在?” 贺云舒顿时将自己的兄长往后一扯,试图将贺韵笙和清月分开。 而清月还浑然不觉,老实回答道, “父母在我出生前就不在了,我今年刚刚五十岁。” 五十? 这个答案让贺韵笙有点懵。 “行了,哥。”贺云舒已经将贺韵笙给推入了房中,省得这个兄长又关心些有的没的,“你先好好休息着吧。这次我们为了把你救回来,清月也是帮了不少忙的,你别一醒过来就问东问西。” “把我救回来?”这个措辞让贺韵笙感到困惑,他还以为自己只是感冒发烧。 贺云舒笑了笑,“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就在昨天晚上,你把你的手下们都给开除了。” 说完这些,贺云舒就再度离开了这房间,留下自己的兄长在那里一个人风中凌乱。 很快,贺韵笙开始给自己的部下们打电话。 在得知自己确实将他们都给开除了的事实之后,贺韵笙几乎再度昏迷过去。 贺韵笙只得又继续打了无数个电话,确认自己在失去意识的时候究竟都做了些什么,然后又焦头烂额的努力弥补,十分忙碌。 这么一忙碌起来了,他自然就无法再去关心自家弟弟带回来的那些朋友们了。 …… 贺云舒站在门外,看着自家兄长这无比忙碌的身影,耸了耸肩膀。 他原本并不想要这么残忍,是想先让贺韵笙好好休息一阵,再告诉对方这些一团乱麻的事实的,然而——嗯,这样也好。贺韵笙越早知道,弥补起来也就越容易。 贺云舒回过头,看着清月,又没忍住流露出一点笑意。 “笑什么?”清月莫名其妙。 “你今年刚刚五十?”贺云舒笑着表示,“你真的比段飞舟那个小子还要年轻啊。” 清月微微皱起眉头,“刚刚五十又怎么了,你不是只有二十多吗,我至少比你要成熟。” 这句话几乎让贺云舒乐不可支。 贺云舒又问他,“你父母还在的时候,活了多少年?” “……大概十万年吧。” 虽然贺云舒猜到清月的种族应该十分长寿,这个答案还是有些超出他的意料之外。十万年的寿命,这真的是太过夸张了。 而相比之下,清月的五十岁,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宝宝。 贺云舒忍不住又伸出手,默默清月的脑袋。 清月有些意外,瞪大着眼睛看着他。 贺云舒很快将手收回,那速度就像是突然被针给扎了一下似的,末了还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脸色微红。 虽然他曾经说过摸头是因为觉得对方可爱这类的话……但他发誓,他真的没有想要表达清月可爱的意思。 可清月显然并不这样认为。 清月甚至也伸出手,摸了摸贺云舒的脑袋。 贺云舒抬起头,震惊无比地看过去。 “贺云舒,”只听清月坦坦荡荡地说,“你也十分可爱。” 说完这句话,清月转身回头,心情十分愉悦地走到了客厅之中。 贺云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家伙究竟将摸头给当成了怎样的一种行为?猫咪之间互相舔毛那样吗? …… 当夜,就如同还在别墅里时那样,他们每个人都被安排进了单独的一个房间。 贺云舒早早的卸了妆,洗了脸,躺在床上,卸去了一天的疲惫。 熟睡之后,他十分难得的做了一场梦。并不是像之前那样莫名其妙跑到别人的梦里,而是做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美梦。 梦中,父母与兄长都在。 梦中有贺云舒所喜欢的一切。最喜欢的那件小裙子,最喜爱的竖琴,最喜欢的音乐,最美味的甜食,还有清月。 为什么会看到清月呢?梦中的贺云舒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十分高兴地走到了清月的身边。 清月温柔地笑着,伸手摸了摸贺云舒的脑袋。 贺云舒抓住了他的这只手,用力握住,一下子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贺云舒。”清月勾着嘴角微微地笑着,认真地看着他,轻声唤出他的名字。 不知为何,这个梦中的清月的笑容,有一种特别迷人的感觉,勾得人心中不由得弥漫出了一股痒意。 贺云舒站得更近了一下,将清月给拉过来,凑近了对方那雪白的脖颈…… 就在这一瞬间。 梦中的清月突然僵了片刻。 然后清月猛然抬起头,高声喊道,“贺云舒!” 贺云舒连忙往后跳了半步,一下子差点被吓醒了。 清月神色焦急,正准备说点什么,然后又注意到自己和贺云舒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神情中顿时泛起十二分的困惑,“你今天晚上在梦里梦到我了?你为什么拉着我的手,你准备在和我梦里做什么?” 贺云舒脸色发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汗。 他总算理解自家兄长之前被自己活生生从梦里吓醒时,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 本来好好的做着一个梦,梦中的人突然间就变成了真实的对方,还有比这更加可怕的事情吗? 还好清月并没有纠结之前的问题。既然贺云舒本来就正握着他的手,他便反手将贺云舒给握得更紧了一些,焦急地表示,“你快跟我过来。” “出什么事情了?”贺云舒此时彻底清醒过来,心情无比复杂地问他。 清月道,“我们这次和你一起过来,只有那个吸血鬼留下了。” 贺云舒疑惑,“烈恩先生出什么意外了吗?” “他并没有留在你的别墅里面,而是一直在私自行动。”清月脸色铁青地说,“我直到今天晚上,才在他的梦境里面发现了不对。” 烈恩的梦境? 贺云舒还没有理清楚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就感觉清月握着自己的手一用力,视野之中的景象顿时接连变化。 他就像是是被清月拽着飞翔,穿过了一层又一层幕布。 不同于之前他依靠自己的力量在段飞舟心中行走,此时此刻,贺云舒明显感觉到,这是单凭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清月拽着他,竟然不断在不同人的梦境之中跳跃。 不知道多久之后,清月终于停了下来。 贺云舒看到了那片熟悉的充满阳光的森林,以及那个熟悉的古堡。他被清月带领着,竟然真的再度来到了烈恩的梦中。而此时的烈恩距离他们,何止十万八千里? 做到这件事情之后,清月显然也有些疲惫,“这里是他的深层意识。我们要到他的表层意识中去,看到他目前的情况。” 既然清月已经这么累了,接下来自然只有贺云舒代劳。 贺云舒叹了口气,拉着清月,开始在烈恩本人不同层次的心灵画面之中跳跃。因为之前在段飞舟心灵中的经历,这类事情他已经做得十分熟练。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烈恩心中最表层的那个意识。 此时此刻烈恩是清醒的——烈恩此时所见到感受到的一切,都在这个最表层的意识之中。虽然相隔万里,但贺云舒和清月依旧可以用这种方式了解烈恩的遭遇。 烈恩此时正行走在一片戈壁之中,前方站立着一个人影。 在看清那个人影的瞬间,贺云舒的表情顿时变了。 是向杉。 向杉在月色下抬着头,神色冰冷,看着烈恩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烈恩笑了笑,“这并不困难。你之前使用过我的血之本源,不是吗?虽然之后你又用某种方式,将我的血之本源给藏了起来——但只要你在这个世界中使用过一次,我就能感觉到你在哪里。” “原来如此。”向杉道,“那你为什么不把我的下落告诉其他人?单独过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烈恩沉默了片刻,心情十分复杂,“我想劝你收手。” “收手?”向杉笑了起来。 “你从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拿走了某样东西……如今我们又全部都莫名来到了这个世界,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烈恩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可你只有一个人,真的要和我们这么多人为敌吗?” 向杉望着他,“现在的你,看起来并不恨我。” “我确实曾经愤恨过你的欺骗。”烈恩自嘲地道,“但你拿走了我的血之本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向杉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似哭似笑。 或者说,向杉人格中的一部分在哭。因为烈恩已经确确实实从那段可笑的感情中走了出来,确确实实不爱了。 但另外的那些部分在笑,“那么烈恩,你现在想要知道我的目的吗?” 第44章 再遇寄生者 还能跑到哪里去? “你的目的?”烈恩低声重复了这个问题, 并且往后面退了一步。 “我希望你们能在这个世界搞一些事情,谁知道你们居然全都这么安分。”向杉摇了摇头,“你们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 烈恩心中警兆突升, 整个人顿时便往后一跃。 他原本所站立的地方, 赫然已经插了一柄利刃。 “是你?”烈恩一眼就认出了这柄手术刀, 认出了这是曾经对战过的敌人。 说来可笑,上次他与这个敌人对战时,还是在海明市的别墅之中, 还是因为对方想要绑走向杉。如今则显而易见,当时的敌人已经与向杉搅合在了一起。 那个穿着一身白大褂的疯狂医生出现在向杉的身后,面颊酡红, 显然有着不正常的亢奋,毫不犹豫便朝着烈恩攻击过来。 而烈恩见状, 也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跑。 正藏在他心灵中观战的贺云舒与清月都愣了愣。他们刚刚还特别紧张,结果这是个什么发展? 总之烈恩跑得十分干脆, 十分果断。烈恩心里算得很清楚,他过来只是想试着劝一劝向杉, 能劝动自然好, 劝不动也就算了,如果把自己搭进去就划不来了。 更何况, 眼下这个疯狂医生在这里,之前和这个疯狂医生一起的驯兽师估计也在这里。那个驯兽师的力量十分克制烈恩,让烈恩感到非常棘手。 “跑?”向杉皱起了眉,显然也没预料到这个发展。 他当然不愿意看着烈恩就这样跑掉,但他也并不慌张,依旧优哉游哉地站在原地。 只见一道黑影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极快地朝着烈恩的影子扑去。 而烈恩一方面注意着已经露面的两个人,另一方面又警惕着很可能藏在暗处的驯兽师,根本没有注意到地上这突然冒出的黑影。 直到黑影触碰到了他的影子,与影子合为了一处。 烈恩感到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略微僵硬与迟缓,好似昏昏欲睡,顿时感到不妙。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什么,更别谈知晓如何反击了。 …… 在烈恩的心灵世界之中,一团黑色的影子慢慢冒了出来。 清月与贺云舒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黑影冒出来。黑影手脚俱全,看起来很有几分眼熟的样子。似乎大约可能,这就是不久之前刚刚从贺韵笙身上赶出去的那个寄生者。 当黑影终于探出了脑袋,看到眼前的两个人时,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般。 然后黑影默默地又缩了回去。 “想跑?”清月一声冷笑。之前放跑了这个家伙,他本来就不爽得很,眼下既然又遇到了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在外面捉不住,今儿他就要试试在这心灵世界里面,总不至于还是捉不住吧? 只见清月将手一抬,一连串爆鸣声顿时自烈恩的心灵内响起。 …… 在这一瞬间,烈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感觉精神一阵微妙的刺痛,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的脸色顿时大变,还以为自己又遭遇了什么未知的攻击。 向杉也皱起眉,不明白为什么寄生者已经成功寄生,但烈恩至今仍然能自由行动,甚至看不出一丝异常。 “难道……”向杉看着烈恩,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微变。 烈恩更是毫不犹豫,直接展开了蝙蝠一般的翅膀。 而后只见烈恩用这对翅膀将自己一裹,整个人顿时化身为一团黑暗。当这团黑暗散去,原地便变得空无一人。 …… 而在烈恩的心灵世界中,当清月开始对那寄生者出手的时候,贺云舒便稍微离远了一些,以免被殃及池鱼。 他看着事情的发展,松了口气,“烈恩似乎逃到安全的地方了。” “逃了?”清月原本正狂轰滥炸得开心,闻言顿时愕然。 他停了手,原地只剩下一团瘫软在地无法动弹的黑影。 清月将注意从这个寄生者身上移开,再度关注到烈恩的最表层意识,“他跑到哪里去了?向杉呢?” 此时烈恩竟然又出现在了一个城市之中,与之前遇到向杉的戈壁显然根本不是一个地方。 “看来吸血鬼有空间传送的能力,难怪他会托大单独行动了。”贺云舒表示,“刚才我还担心会出什么事,现在可以放心了,烈恩先生安全就好。” “可是向杉呢?好不容易找到他,现在又找不到了?”清月却开心不起来,“他们之前见面的地方究竟是在哪里?可恶,早知道我刚才就不管这个寄生者了,搞清楚他们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 贺云舒听到这里,心里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微妙,“清月,你难道就这么想要找到向杉吗?” 清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想来也是。想当初,为了能逼出向杉,清月还硬生生拿着贺云舒当了三天人质。 “你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向杉?”但贺云舒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为了你们当初相处的那些时光,还是……” 清月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追根究底了起来。 贺云舒换了一种问法,“找到向杉之后,你打算做些什么?” “当然是——”清月说了这三个字,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话语让他有些迟疑,“找回他当初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 “向杉究竟拿走了什么?”贺云舒继续追问。 清月还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贺云舒,你今天好奇怪。” 贺云舒沉默下来。 是啊,他也发觉了,他今天确实有些奇怪。 所有人都对向杉有种出奇的在意,这种事情他明明早就知道,清月自然也不会例外,事到如今他究竟又在纠结些什么呢? 仔细想来,或许他并不是今天才变得奇怪的。只不过在他已经好久没和清月谈论过向杉的事情,以至于他直到现在才发觉,清月对向杉的在意,竟然让他开始有些不舒服了。 “贺云舒,”清月见贺云舒沉默了这么久,还以为他又在和自己闹脾气,忍不住抓了抓脑袋,思考着究竟要怎样回答贺云舒之前所提出的问题,“向杉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怎么说呢,就是很重要的东西……是我的父辈留给我的……” 虽然这样的答案依旧模糊,但这是他第一次愿意与贺云舒谈论那件东西的事情。 而且不知道是否是贺云舒的错觉,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清月的神情看起来有一些黯然。 “你之前一直不愿意告诉我,不是因为向杉,”贺云舒问他,“而是那件东西本身,让你不想要提及?” 清月点了点头,“嗯。” 仅仅是确认了这个答案,贺云舒便觉得之前心里的那点不爽消散了不少。 既然只是因为那件东西本身,他自然可以等到清月愿意主动告诉他的那一天。 “不管怎么说,我们这次的收获还是挺大的。”贺云舒便笑着安慰道,“至少我们捉到了这个家伙。” 清月顺着贺云舒的指尖,看到仍旧瘫软在地的那个寄生者,脸色顿时也变得明亮了许多。 “至于之前烈恩与向杉见面的地方,”贺云舒道,“我们也可以直接从烈恩口中问出来。” 清月点了点头。 虽说等到他们找过去,向杉八成已经跑了,但这总归是个念想。 …… 如此这般,在精神世界里神游了接近一个小时之后,贺云舒终于又被清月领着,回到了自己的梦境之中。 贺云舒看着被清月提在手里的那团黑影,“这玩意怎么办?” “在找到在现实中将这家伙困住的办法之前,只能暂时困在心灵世界里了。”清月回答。 “放在我这?”贺云舒问。 清月摇了摇头,“虽然你应该不至于被他压制,但他如果醒来之后想跑,你八成也制不住。” 好吧。 贺云舒只能看着清月提着这团黑影,一起从自己的梦境之中消失了。 接下来月光正好,理应补眠,继续之前的美梦。 但贺云舒偏偏又睡不着了。 他干脆睁开双眼,从床上爬了起来。 终于抓住了寄生者,这明明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贺云舒总觉得有些不对。 他穿着睡衣,推开房门,走到了走廊之中。 “小少爷。”守夜的保镖与他打了一个招呼。 贺云舒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小陈呢?” 他突然想要再仔细聊聊异常能力研究所的事情。 结果保镖们却回答,“小陈自从今天上午离开之后,一直都没有回来。” 贺云舒有些惊讶。上午的时候,小陈确实回了异常能力研究所一趟,但明明说的是去去就回,怎么变成一去不回了? 很快,贺云舒又想到了之前和异常能力研究所的所长交谈的时候,他明显感到对方心里隐瞒了一些事情。这让贺云舒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个时候,清月突然又从隔壁房里冲了出来,“贺云舒!” “怎么了?”贺云舒问他,“你怎么这么慌张?” 清月抓耳挠腮,一下子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干脆抓着贺云舒的手,将他给拖进了自己的房里。 贺云舒一愣,还没做出什么反应,便发现自己再次陷入了心灵世界之中。 清月出现在他的眼前,手中依旧提着那个刚刚捉住的寄生者。 “这是?”贺云舒看清了这个寄生者的状态,顿时也是无比愕然。 只见这团黑影的颜色浅淡了不少,似乎正在被什么擦去一样。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变化。”清月的脸色难看,“靠我的力量完全无法阻止。” 仅仅两句话的时间里,黑影的颜色越发淡化,然后竟然就这样在他们的眼前,活生生的消失了。 贺云舒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这家伙去了哪里?” 清月摇了摇头,脸色比贺云舒还要更加难看。 这家伙可是他费了老大功夫才捉到的,眼下却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清月真是越想越觉得不爽。 …… 此时此刻。 异常能力研究所内,还有不少人正在加班。 一个研究所的成员过来向所长汇报工作,顺便问道,“小陈呢?我听说他上午回来了的,怎么没有看到,是又被派出去了吗?” 所长微微笑道,“是啊。” “真是不巧,就这样错过了。”那个成员感叹道,“我一个任务忙活了大半年,好不容易回来,还以为可以和他喝一杯呢。” 所长笑而不语。 对方将文件摆放好,看了眼所长的办公桌,突然又说了一句话,“所长,半年不见,你戒烟了吗?” 所长默默地看着他。 “半年之前,你的烟灰缸里还每晚都是满的,怎么现在变成空的了。”对方还在呵呵笑着,浑然不知道自己正在说些什么,“不愧是所长,正常人可戒不了这么快。” 所长脸上浮现出了微妙的表情,“那你再说说,和半年前相比,我还有哪些区别?” “区别?细看下来,区别还真不少。平常你晚上都喜欢开着空调的,现在居然不开了。还有你身上洗发水的味道,是换了牌子?你明明特别喜欢那个牌子,之前七八年都不换的……咦,所长,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所长似笑非笑,“你知道小陈今天是因为说了什么,才被我临时又给派出去的吗?” 对方顿时沉默下来。虽然不明所以,但微妙地有种不安。 所长道,“他说了你刚才说过的那些话。” 在这一个瞬间,这位所长先生的脸色,似乎显得特别暗沉。 第45章 黑暗之中 “你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 第二天上午, 当贺云舒再次去到异常能力研究所的时候,那位所长先生仍旧坐在办公桌的前面。 清月与段飞舟霍贝尔三个人依旧留在外面那条巷子里,预防着万一。 所长看着监视屏里的影像, 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们还真是一点也不信任我们啊。” “怎么会呢?你们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人了。”贺云舒微笑, “只是最近被卷入了太多危险, 导致我的精神有点敏感而已。” 所长不置可否,“贺大老板的情况还好吗?” “多谢所长先生上次的指导。我哥身上的寄生者已经被顺利赶走,现在一切正常。” 所长问他, “所以你今天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我已经一天都没有看到小陈了,有些想念。”贺云舒提出了这个疑惑, “难道你不准备把他再派到我的身边了吗?” 所长直接果断地承认道,“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你身怀怎样的一种特殊能力, 当然应该将他调离。你应该对你的杀伤力有点自觉,这是为了他的心理健康着想。” 好吧……贺云舒完全没办法反驳, “至少让我和他道个别吧?” “我已经将他派到别的岗位上面了。”所长道,“他现在正在努力为别的任务发光发热。” 这么急就又派出去了? 贺云舒皱起眉头, 觉得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但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异常能力研究所内部的岗位调换,他毕竟是无权置喙的。 “那真是太遗憾了。”最终贺云舒叹了口气, 又问道,“不过所长先生,我怎么觉得,你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 所长看着他,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着,空气中浮动的气氛逐渐沉凝下来, 好像一根细丝被绷紧拉长,似乎随时可能断裂。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贺云舒不由得泛起了一些鸡皮疙瘩,内心深处无法自控的紧张起来。 所长却又突然笑了起来。 “真拿你没办法。”所长表示,“我本来只是想你专心去处理贺韵笙的事情,打算等你顺利救回你的哥哥之后,才告诉你的。结果我正准备说,你就自己发现了。你这个能力啊,真是叫人头疼。” 贺云舒松了口气。 虽然他依旧能够从面前之人的内心中感知到些许隐瞒,但大部分是真话。 “究竟是什么事情?”贺云舒表示,“我感觉应该和我们现在所遭遇的事情有着很大关系。” “确实如此。”所长告诉他,“实际上,其他那些被向杉召唤过来的人中的其中一个,正在我们异常能力研究所之内。” 这也是一句大实话。 贺云舒深刻知道这是一条多么重要的信息,神情顿时严肃起来,“他在哪里?” 既然已经身处异常能力研究所之内,那么这个异界旅客就可以发展为队友。所有异界旅客都十分厉害,每发展一个这样的队友,都是对己方战力的极大补充。 在这么想着的同时,贺云舒又突然有些恍惚。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也变得开始这么认真地琢磨起己方战力的问题了? 大约是从刚刚得知贺韵笙出事的时候开始的吧……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发现了,如果他想要继续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继续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他就必须得解决向杉弄出的这些问题,绝对不能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所长站起了身,“你跟我过来吧,我带你去见他。” 贺云舒点了点头,跟在这位所长先生的身后。 ……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所长带着贺云舒穿过了地下这条长长的走廊,一路走入到异常能力研究所的深处,然后推开了一扇门。 门内的场景让贺云舒有些错觉,仿佛眼前并不是异常能力研究所的内部,而是一家医院。 墙面洁白,窗明几净,充满着消毒水的味道,以及仪器的滴滴嘟嘟声。 所长面无表情,没有往四周看上一眼,径直继续往深处走去。 然后他们来到了一个似乎是病房的房间前面。 所长推开了门。 门内的一张床上正躺着一个人,双眼紧闭,正在昏迷。这个人的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这是……”贺云舒看着对方脸上所露出的容貌,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 他感觉这个人似乎有点儿眼熟,但一时也不知道究竟在哪里见过。 “当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受了重伤,晕迷不醒。”所长告诉贺云舒道,“我们的人是在一个城市里的角落发现他的。如果没有马上被我们带回来救治,他或许就已经死在那里了。” 贺云舒的内心之中充满了问号,“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你没认出他吗?”所长忍不住笑了笑。 贺云舒愣了愣,他果然应该认识这个人的吗?但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他微微皱起眉头,将视线再度落在床上,认真努力地回想。 直到所长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你们前段时间分明还和他打过一架。” 贺云舒这才恍然大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是那个驯兽师!” 之前和他们对打的时候,这个驯兽师长时间都将自己的脸给隐藏在兜帽里面,整个人显得阴沉低落得不得了,以至于贺云舒一下子真的想不起来他的这张脸。 此时这么仔细一看,贺云舒却发现这个驯兽师其实长得非常俊俏,眉眼之间都有一种清秀的气质。 但他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 究竟为什么会在重伤近死的时候被异常能力研究所的人给捡到? 分明就在昨天,他们还在烈恩的意识里看到了那个疯狂医生,这个驯兽师曾经的队友。当时烈恩之所以跑得那么快,跑得那么坚决果断,正是因为他还防备着这个驯兽师,害怕这个驯兽师当时也正隐藏在一边。 结果驯兽师居然在这里?疯狂医生和向杉搅合在了一起,驯兽师却重伤近死? 这个事实似乎十分令人感到意味深长,也不知道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猜测他肯定掌握了一些重要的情报。”所长表示,“所以我们给他提供了最好的医疗条件,用尽全力想要将他治好。然而可惜的是,他的伤势虽然已经不再严重,他的意识却始终没有苏醒。虽然我们十分想要对他进行询问,在这种情况下,却没有丝毫办法。” 说完这些话,所长转过了脑袋,认认真真地看着贺云舒。 贺云舒耸了耸肩膀,笑了笑,“你看着我做什么?” 所长也不和他打哑谜,直接了当地表示道,“我们必须想办法得知他所掌握的一些情报,这对眼前的情况十分重要。贺云舒,在这件事上,你的能力可以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贺云舒叹了口气,果然又要他来劳心劳力了。 天知道,明明就在不久之前,他的能力还是一个只感知到对方当时情绪的读心器而已,为什么现在居然被弄出了这么多功能? 当时贺云舒并没有推迟。 他也知道对方可能带来的情报有多么重要,他也需要知晓那些情报。向杉搞出来的这些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正常生活,对此他责无旁贷。 贺云舒只道,“我需要先上去和我的队友们说一声。” 所长无奈地叹了口气,“免得你太久不上去,让你的那些队友们以为你出了事,直接打杀下来?” 贺云舒笑而不语。 其实吧,他更重要的目的,是将清月也给带下来。 有关心灵领域的事情,还是要留一个清月在身边,才更让人感到安心啊。 …… 片刻之后,贺云舒便回到了地面那条小巷之中。 “那个驯兽师?”段飞舟曾经与那驯兽师正面对打过,对这个人算是他们之中最熟悉的。猛然得知对方现在的情况,段飞舟真的十分震惊。 霍贝尔在一旁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他倒是记得,当时烈恩突然暴走,是直接将这位驯兽师给捅了个对穿的。但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且烈恩并没有伤到驯兽师的脑袋。 清月则挽起了袖子,跃跃欲试。 贺云舒笑着看向清月,这个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懂,“清月,你和我一起下去看看?” 清月连连点头,哪里还有不同意的道理。 …… 又是短短的片刻之后,贺云舒与清月再次回到了那个病房之内。 所长用微妙的视线看了清月一眼,重点看了看他那头无比璀璨的银发,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往后退了一步,让开病床前的位置。 清月也看了所长一眼,不知为何感觉这个人似乎有点奇怪,浑身上下有一种极为微妙的违和感。 但他很快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最该注意的地方,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病床上的那个人,“这就是那个驯兽师?” 所长点了点头,“就是他。” “真是奇怪。”清月嘀咕道,“他身上的伤虽然还没有完全愈合,但怎么看都已经不至于再继续陷于昏迷之中了,为什么居然还没醒?” “这是我们异常能力研究所也在困惑的问题。”所长表示,“也是我请求你们来提供帮助的原因。” 清月皱了皱眉,回头看向贺云舒,“那我们就开始吧。” 贺云舒点了点头,“开始吧。” 话音刚落,清月便握住了贺云舒的手。 而后紧紧过了片刻,贺云舒突然浑身一软,身体因意识的离去而开始往后躺倒。 所长见状,连忙伸出双手,想要搀扶住对方。 但边上很快伸出另一只胳膊,以极快地速度揽过贺云舒的肩,然后把贺云舒整个人都给搂在了自己怀里。 清月转过视线,以某种警告般的视线,看着这位所长。 所长收回自己的双手,感觉内心十分纳闷。 不是,我刚才就是想扶一下他而已,你这副“别碰我的东西”的警戒姿态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 此时此刻,贺云舒刚刚在那位驯兽师的心灵里面站稳脚跟。 清月很快出现在了他的身旁,抬头看了看四周的场景,“好黑啊。” “确实非常黑。”贺云舒微微皱起了眉,眼前的情况显然极不正常,很少有人的心灵世界中会是这样黑漆漆的。 这让他想起了当时被疯狂医生精神污染后所进入的血腥小镇,感觉十分不适。 幸好,驯兽师的梦境中并没有那种血腥的情况。 这里虽然非常黑,却黑得非常干净。 就像是为了防止两人走散一样,清月伸出了手,理所当然地握住了贺云舒的掌心。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在心灵世界中握住对方的手了。但不管是第几次,贺云舒都依旧会在意这种触碰到对方的掌心的感觉,在意那种光滑又柔软的触感,在意清月手心中的温热。 两人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手拉着手,静静地往前走着。 最开始,他们还在认真留意着四周的情况。 但仅仅在片刻之后,他们便发现,这这样无比黑暗又无比安静的环境之中,对方的存在感居然如此强烈。 手掌的温度,呼吸的声音,甚至脉搏轻微的跳动,都显得那样明显。 贺云舒甚至从清月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正常人之所以能发出香味,大多都是沐浴露或洗发水的味道,甚至是对方所喜爱的吃食的味道,但清月并不是。这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是属于清月本身的。 贺云舒嗅着这样的气味,忍不住轻声唤了对方的名字,“清月……” 然后他很快就闭了嘴。明明自以为是很轻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情况下,居然显得如此响亮。 清月显然被惊到了,握在贺云舒手上的掌心都紧了紧。 “怎么了?”清月问他。 贺云舒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随便喊一喊,尴尬地转移着话题,“这里为什么会这么黑呢?” “可能是因为对方正在昏迷之中吧。”清月表示,“我刚才已经尝试过是否能跳跃到其他更明亮的心灵画面里,但好像并不行。我们大约需要先找到对方的心灵核心,然后再尝试将对方的精神给唤醒一点。” 贺云舒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继续这样静静地拉着清月的手,静静地往前走着。 “贺云舒,”片刻之后,清月却突然又开了口,“你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闻起来非常舒服。” 贺云舒一愣,第一反应就是对方是不是得知了他刚才的想法,才会开这种玩笑。 正常人哪里能发出什么香味?除去洗发水和沐浴露,具体到贺云舒身上还得除去化妆品,剩下的如果还有味道,那就只能是异味而已。 但片刻之后,贺云舒的脸颊却微微红了。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江湖传说。 如果两个人的荷尔蒙彼此吸引,就会在对方身上嗅到香味。 第46章 驯兽师 正常人和疯子在一起真的很痛苦…… 贺云舒拉着清月的手, 两个人在黑暗中不知道走了多久。 他们既着急想要打破眼前的局面,又沉浸于眼前的气氛之中,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感觉。时间好像过得很快, 又好像过得很慢。 直到他们终于在这片黑暗之中终于看到了一个有色彩的东西。 是那个驯兽师的身影。 这个身影静静蹲在一片黑暗之中, 抱着自己的膝盖, 看起来非常自闭。 清月停下了脚步, 眉头微皱,“找到了。” 他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显得非常响亮,但那个身影依旧抱着膝盖蹲在那儿, 没有半点反应。 贺云舒仔细将这身影观察了一下,“所以他之所以还不醒来,是因为他的精神正在自我封闭之中?” “很有可能。”清月表示, “要想办法刺激一下。” 贺云舒点了点头,走向那个人影, 俯身低下,试图与对方对视, “你好。” 对方毫无反应。 “请问你就是那名驯兽师吗?”贺云舒继续,“你也是来自于别的世界的人吗?” 对方依旧毫无反应。 清月很不耐烦, 似乎觉得言语刺激太过磨磨唧唧, 干脆走上前去,一巴掌拍向对方的肩。 结果他的力气用得太大了, 或者说对方比他想象得要轻。 这一巴掌直接将对方呼到了地上。 贺云舒笑着摇了摇头,“你太暴力了,清月。” 清月正准备解释,却见四周的环境突然亮了两分。在这片黑暗之中,终于又出现了另一个画面。 “像你这样的刺激,居然真的有用?”贺云舒忙将视线移向了这个新出现的画面。 清月得意一笑, “那当然。” 结果等他们看清这个画面中的内容,顿时双双沉默下来。 画面之中,这个驯兽师的年纪还很幼小,模样更是非常瘦弱。他抱着脑袋,被一群差不多大的同龄人围在中间,正在接受拳打脚踢。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身上的服侍十分统一。 “校园暴力?”贺云舒皱紧了眉头。 清月不说话了。他那一巴掌竟然刺激对方想起了这样的画面,真是尴尬。 贺云舒叹了口气,再次回到那个抱着双膝的人影前,“为什么他们都欺负你?” 人影微微抬起了头,似乎终于有了更多的反应。 身旁的画面也渐渐有了声音。那些人边对着他拳打脚踢,边在口中啐道,“居然又和动物说话,真是太恶心了!” 孩子们的恶意,有时候就是来得这么不讲道理。 但这种对异类的恶意,似乎又是司空见惯的。 清月更是有些动容,“这个驯兽师看起来不是坏人。” 贺云舒笑了笑,“很多时候,人的好坏并没有那样明确的分界。” 可惜他们现在所需要的是有关向杉的信息,而并非对方内心深处的这些阴影。但看到了这些画面,总归能够帮助他们更多地刺激对方的意识。 接下来贺云舒又尝试了一些问题。 例如对方之后是如何摆脱这些困境的,又是如何成为驯兽师的,然而收效并不大。 究竟要如何做呢? 正当贺云舒如此认真思考的时候,清月突然走上前去,摸了摸这个驯兽师的脑袋。 贺云舒默默看着清月的手。 清月觉得他的目光有些奇怪,“怎么了?” 贺云舒撇开了视线。他也不能说清月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就是不知为何觉得心情有一些微妙。 但驯兽师竟然又有了反应。 又有新的画面在他的心灵之中出现了,像是他的世界中终于出现了一抹温柔。 一个人突然闯入了他的世界,微笑地拉住了他的手,对他温柔相待。 贺云舒与清月都皱起了眉。 果然不出所料,这个人就是向杉。向杉又一次选择了最容易的攻略方向,没花费多少心思就让眼前的这个驯兽师沦陷。 驯兽师甚至在向杉面前展示了自己最喜爱的宠物。那是一只看起来灰扑扑的、翅膀上却有着奇异花纹的蝴蝶。 贺云舒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他还记得这只蝴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他当初就是因为看了那蝴蝶翅膀一眼,就在眨眼间失去了意识,只能被向杉绑架进那个飞行小屋之中。 “向杉。”贺云舒沉下脸,慢慢说出这个名字。 然后身旁那位驯兽师竟然哆嗦了一下,将自己的膝盖给抱得更紧了。 贺云舒与清月互看一眼,内心都有些诧异。什么情况,为什么驯兽师对向杉这个名字竟然有些恐惧?他将向杉与那个曾经对他温柔相待的人分开看待了吗? 眨眼之间,周围那些画面风云突变,又出现了另外一个场景。 驯兽师与那名疯狂医生站在一起。而向杉站在他们对面,高高在上,手持一柄长剑,正冷淡地漠视着他们。 “这是……”贺云舒顿时愕然。 这是向杉真正的模样,是驯兽师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才看到的场景。他们终于能够看到想要的情报的吗? 但还不等贺云舒欣喜起来,便见那疯狂医生猛地朝向杉出手,驯兽师也快速往后一滑,召唤出自己的异兽在旁辅助。 两人联手,却被向杉逐一击破,向杉甚至毫发未损。 向杉真的这么强?贺云舒的脸色不禁一变再变。想到之前向杉曾经被这两个人绑架的事情,他只能感慨向杉真是太会演戏了。 清月倒是毫无意外,面无表情。向杉能一剑砍伤他的肩膀,这种强度是自然的。 但向杉并没有伤害这两个人。 向杉只是勾起了嘴角,望着这两个人笑,“为什么一看到我就喊打喊杀的?我特地过来找你们,你们却这样对我,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驯兽师浑身戒备,忍不住往后面一退再退,显然对向杉的话已经一个字都不信了。 但他身旁那个疯狂医生,此时竟然落下泪来。 驯兽师看到这幕,惊骇莫名,“弑?” “你特地回来找我?”疯狂医生问道,“你并没有忘记我吗,那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我的身边?” 向杉笑着走过来,伸手捧住这疯狂医生的脸,“当然为了让我们的感情经过考验,经过沉淀。只有经过了分别,这份感情才会变得更加美味、更加浓烈,不是吗?” 这是什么胡言乱语胡说八道!驯兽师显然和贺云舒清月一样震惊。 但疯狂医生竟然深受感动,脸带狂热,“确实如此!我能感觉到感情的发酵,这真是太美了,简直是艺术!” 驯兽师震惊得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向杉笑了笑,回头看着这个驯兽师,“你呢?” 驯兽师默默看了眼他,又默默看了眼身旁的同伴,暗自叹了一口气,臣服道,“你能回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 “那太好了。”向杉笑着问,“我现在遇到了一些麻烦,你们能够帮助我吗?” 驯兽师抿了抿嘴唇,看了看身旁已经感动得满脸发光的队友,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画面之外,旁观的贺云舒与清月忍不住互看了一眼。 “我能感受到一个正常人面对疯子的无奈。”贺云舒揉了揉脑门。 “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受伤。”清月则皱起眉头,来到驯兽师身旁问道,“你之后为什么会被伤成那样?” 画面便又是一转,显示出新的、不久之后的场景。 驯兽师操纵着无数老鼠虫豸,让它们不断地啃食着,啃着野外的植物,以及周边城市里存储的粮食,甚至是木制的房屋和家具。 这就是向杉希望他做的事情,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至于那位疯狂医生,则被向杉派出去宰杀野生动物。不仅宰杀,还就地解刨,将动物的尸体拆分得根本看不出原本样貌。然后向杉让他们将这些可怕的动物尸体扔到城市里去,惊吓那些无辜的市民。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驯兽师喃喃自语,感觉一切都太过诡异,背后忍不住一缕缕地冒着寒气。 可是那位疯狂医生乐在其中,丝毫感觉不到这一切有什么不对。 某天晚上,驯兽师终于忍不住对那疯狂医生道,“弑,你觉得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疯狂医生笑道。 “他太奇怪了,我根本看不透也的想法。”驯兽师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裹紧了一点,“我们还是找个机会远离这里吧。他不是什么善茬,一直在他的身边未必会有什么好事。” 疯狂医生笑得更加狂热,“他当然不会被你看透,这就是他的魅力啊。” “你……”驯兽师还想要继续劝说。 但身后突然响起的脚步,让他的脸色突变。 “弑,你回去花岗山看看,我们有没有把什么东西遗漏在那里。”向杉道。 疯狂医生一脸幸福地接受了命令,眨眼便离开了。 而后向杉站在已经一身冷汗的驯兽师面前,勾起嘴角,微微笑道,“你似乎对我很不信任。” 驯兽师往后退了一步,嘴唇蠕动,试图辩解。 但向杉已经抬起了手中的剑。 ……接下来的事情,便很容易想象了。 贺云舒与清月回过头,看着这个驯兽师仍旧抱膝蹲在那里的身影。 队友是个疯子,他又差点被曾经爱过的人活生生打死,难怪会自闭到这种地步,这么长时间都不愿意醒来。 “能被异常能力研究所救下来,保住一条命,真是运气好了。”贺云舒叹了口气。 说罢,他又走到驯兽师面前,询问道,“向杉口中的花岗山,是你们曾经躲藏过的地点吗?” 驯兽师慢慢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们总共躲藏在哪些地点过?”贺云舒问道。 …… 当贺云舒再次睁开双眼,看到病床内的场景时,他觉得之间突然有些头晕目眩,精神像被人撕扯着一样,十分疼痛。 他听到身旁那位所长先生松了口气,“看来一切顺利。” 清月松开了一直揽在贺云舒肩膀上的胳膊,将视线投向病床,“他醒过来了。” 贺云舒连忙也将视线投向病床,果真看到这个驯兽师的双眼已经睁开。虽然他还十分虚弱,双眼也只睁开了一条缝,但确确实实已经醒了。 “花、花岗山……”驯兽师蠕动嘴唇,以极细微的声音,艰难地回答着贺云舒之前的问题,“盐源洞、白鹿山……” 包括刚才就已经知晓的花岗山在内,总共五个地点。其中小半是贺云舒知道的,大半是贺云舒不知道的。 好在还有个所长在一旁。 所长命令周围的工作人员继续照顾好那位驯兽师,然后朝着两人一招手,将他们重新领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只见他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鼓捣了一下,侧边的大屏幕上便显示出一张偌大的地图。 驯兽师之前所说的地点,被他用红色的小圈标注了出来。 “这些地点相距不远,都差不多在这个范围之内。”随后所长又在地图上画了个大圈。 清月点了点头,转身便想拉着贺云舒离开。 “这么急着走啊?”所长笑了笑。 “我们必须赶紧找过去,”清月表示,“晚了说不定人就跑了。” “八成已经跑了。”所长表示。 “那也得试试。”清月说着就带着贺云舒一起离开了这个办公室。 所长看着他们的背影,没再多劝,只是默默祝福道,“希望你们能带来好消息。” …… 当两人从地下离开,再次回到街面上时。 “那个所长有点问题。”清月突然道,“他给人的感觉非常奇怪。” 贺云舒皱起眉头,有一些意外。如果连异常研究所的所长都出了问题,这个世界上还能有安全的地方吗? 但贺云舒却莫名没有因此而感到惊慌,似乎早有预感。 “之前我们潜入驯兽师内心的时候,他有没有机会对我们做点什么?”贺云舒问。 “没有。”清月道,“我不会像你那些失去操控自己身体的意识。” 也就是说,当清月进入他人心灵世界中的时候,相当于将自己的精神给又分出来一块,现实中的自身依旧可以保持完全的战斗力。 “那确实是不用害怕了。”贺云舒松了口气。 “而且我觉得,那个人虽然有问题,”清月表示,“但是好像没有什么恶意。” 第47章 小棉花 这个少年的记忆出了很大问题。…… “有问题, 但是没有恶意?”贺云舒重复了这句话。 清月之所以得出这样的判断,很显然只是源于这条小龙的直觉。 但贺云舒并没有反驳。 在眼前这种扑朔迷离的情况下,直觉, 或许反而是最为可信的东西。 可是在重新看见与霍贝尔站在一起的段飞舟后, 贺云舒心里突然又冒出一个问题。 向杉曾经用剑砍伤清月, 当时那柄剑上附着了剑气, 直接导致清月的伤口无法愈合。但在这一次,向杉将那位驯兽师给打成重伤,同样用的是那柄剑。 “驯兽师为什么能活到被异常能力研究所的人找到?”贺云舒将整个事情说了一遍, 然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段飞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还牵扯到了自己的剑。 他皱着眉头,思考一阵, 然后表示,“或许, 在砍伤他的时候,向杉并没有激发剑上的剑气?” 话一出口, 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没有激发剑气, 那不就等于是手下留情了吗?向杉究竟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段飞舟摇了摇头, 显然也觉得自己刚才的猜想有些荒谬,“也或许那个驯兽师身上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能力, 刚好克制了剑气吧。” …… 几个小时之后,他们一行人便来到了驯兽师所提供的地点。 这个地点其实离他们之前所在的兰乌市并不近,平时驾车至少需要一日多。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是用飞的。 为了提高效率,霍贝尔还在每个人的身上附着了帮助飞行的法术,让每个人的飞行都变得更加快速。 唯一的问题是…… 霍贝尔看了被清月提在手中的贺云舒一眼, “为什么我们要带着贺小少爷?” 清月将贺云舒又往上提了提,“不该带吗?” “太危险了。”霍贝尔皱着眉头表示,“我们待会儿或许会和向杉直接交战。” “霍贝尔先生,”贺云舒笑了笑,“你之前还指责我不愿承担自己的责任,现在却又嫌弃我不该跟来,怕我拖了你们的后腿?” “不是这样。”霍贝尔将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贺云舒点了点头,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霍贝尔只是担心他的安全而已,“放心吧,霍贝尔先生。我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也不会傻到自己冲进危险里去,肯定是保命为先。更何况,有些时候,我也能起到一些特殊的作用。” 霍贝尔不再说话了。 他们这个队伍是因为贺云舒才被聚合在一起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最起码,”贺云舒又笑道,“如果真的遇到了向杉,我应该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诱饵。” 霍贝尔移开了视线,终于彻底妥协了。 反倒是身后的清月又用力将贺云舒往上提了提,还左右摇晃了两下,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别晃,”贺云舒忙道,“我头晕。” 清月停了下来,神情却依旧非常不满,“早知道你会说这样的话,我就不带你过来了。” 贺云舒暗自笑了笑,说得好像当初想拿我当人质逼出向杉的家伙不是你一样。 …… 虽然讨论了这么多,最后他们却并没有找到向杉。 四人在驯兽师所说的地点全都翻找了一遍,只找出一些人类活动的痕迹,确认那个驯兽师所说的确实是事实,他们确实曾经在这里居住过。 但这些痕迹大半已经被清扫掩盖。此时还能找到的这些,压根无法让他们知道向杉现在又跑去了哪里。 白忙活一趟了吗?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甘心就这样打道回府。 “继续找一找,将周边也都找一遍。”霍贝尔表示。 其余人没有异议,连忙又忙活起来。 结果向杉没有找到,他们却找到了另外一个人。 …… 那是在一个铺满了柔软草堆的山洞之中。 众人满心警惕地走进去,本以为或许会找到什么重要的线索,结果却看到了一个头发松软的棕发少年。 少年的眼睛很圆,笑起来一对小酒窝,更像是被一个娇生惯养然后出来郊游的小朋友,与这野外的环境看起来格格不入。 面对众人如此突然地闯入,少年困惑地问道,“你们是谁?” 众人一下子都没有回答。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突然看到一个这样的少年,难免让他们有些惊疑不定,感觉十分古怪。 唯有贺云舒嘴角一抽,喊出了这个少年的名字,“小棉花?” 众人的视线顿时都看了过来,“你认识他?” 贺云舒点了点头,心情十分复杂。 之前遇到这个少年的时候,还是他被清月当做人质的时候。 直到现在,他还对这个少年的幸运印象深刻。 想当初,就是靠着跟在小棉花的身后乱走,贺云舒便顺利地找到了正确的道路,以至于顺利与霍贝尔会合。可惜因为半路上遇到的意外,他与这个少年走散了。 没想到啊,居然会在这里重新遇到。 只见小棉花也抬起头,颇为惊讶地看了过来,“你认识我?” 贺云舒一时无语。什么情况,这个少年这么快就不记得他了吗。 “你是谁?”小棉花问。 贺云舒回答,“我叫贺云舒。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说我是你的朋友。” “是吗?你是我的朋友吗?”小棉花顿时高兴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又惊又喜,“这真是太好了,朋友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 ……这么快就不认识了,还很重要? 这个山洞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默,其他几人也都十分无语。 只有小棉花还是那么高兴。 他掏出了一直携带的那个小笔记本,快速翻阅着,“贺云舒,贺云舒……” 片刻之后,小棉花突然一愣。 他抬起自己的脑袋,重新看了贺云舒一眼,然后慢慢往后面退去,神色之间流露出一种莫名的警惕。 “你不是贺云舒。”小棉花问,“你是谁?” 这场面实在太奇怪了,贺云舒也皱起了眉头,“我不是贺云舒,还能是谁?” “不对。”小棉花表示,“日记上写得清清楚楚,贺云舒,是一个好看的男人。” 空气变得越发安静了。 剩下三个人看看小棉花,又看了看贺云舒。 “噗……”段飞舟笑出了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让自己别笑得那么明显。 霍贝尔的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清月就更加不客气了,“哈哈哈哈哈!” 贺云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淡定,“我确实是个男人。” 小棉花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了好几遍,然后摇了摇头,目光中是满满的不相信。 “贺小少爷,”霍贝尔忍着笑意道,“你卸妆吧。” “……我没有带适合男装的衣服。” “没事,你不用换衣服。”清月终于不再放声大笑,眉眼却仍旧忍不住弯成了月牙,“贺云舒,你只要卸个妆就可以了。”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贺云舒觉得自己头上的青筋都快要冒出来了。 但此时此刻,他也知道什么叫做轻重缓急。小棉花出现在这里,实在很难说是不是一个巧合。如果取得小棉花的信任,或许会有重大的收获。 于是贺云舒没再挣扎犹豫,很快找到一条小溪,将自己脸上的妆容清洗干净。 等到他在再次回到那个山洞的时候,小棉花张开了嘴,愣得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好半晌,小棉花才默默点了点头,“对不起,我的朋友,是我之前误会你了。” 贺云舒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脸。 明明还是穿着一身小裙子,但只要卸了妆,就能被以前认为他是女性的人一眼看出真实性别,这种事情真是太糟心了。 而其余三人在笑过之后,神情也很快严肃下来。 方才的闹剧,初看虽然好笑,细思却恐极。眼前这个名为小棉花的少年,似乎在记忆上出了很大的问题,一直依靠日记来判断一切。 “小棉花,”贺云舒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果然,小棉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个少年之所以会一问三不知,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根本没有相关的记忆。绝大多数事情,都不会重要到能让他记在笔记上。 他对自己的大部分经历一无所知。 “但是我非常幸运。”小棉花又笑道,“既然我来到这里,那么这里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等待着被我们找到。” …… 此时此刻,在相距不远的另一个角落。 一个陌生的、贺云舒等人此前从未见过的人影,正细心地擦拭着自己的水晶球。 那是占卜的道具。 “九颗星星即将齐聚,”他道,“命运的大网即将收紧。” 第48章 占卜师 这不是神棍是什么? 众人跟在失忆少年小棉花的身后, 走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 终于,霍贝尔最先停下了脚步,皱起眉头, “我们真的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其余几人也暂停下来, 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前方领路的小棉花。并没有人出声附和霍贝尔, 但很显然,他们的内心也有着类似的困惑。 “你究竟想要带我们到哪里去?”霍贝尔问。 小棉花坦然答道,“我不知道呀。” 这个答案令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微妙, 却并不令他们感到意外,毕竟他们已经了解小棉花是个失忆人士,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正常的。所以他们最开始究竟为什么会跟着这个少年走呢?这真是个深奥的问题…… “虽然我不知道, 但是我很幸运。”小棉花笑了起来,“所以不要担心, 只要继续跟着我走,一定可以发现什么的。” “幸运, ”霍贝尔揉了揉额头,感觉自己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幸运?”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 比所谓幸运还要更加扑朔迷离? “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方向,”段飞舟开腔道, “不如再继续走着试一试?”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现在没有别的方向,我们从最开始就不会跟着他走。”霍贝尔的眉头没有任何舒展,“可是已经试了这么久了,一无所获,我们究竟还得试到什么时候?” 段飞舟小声嘀咕了两句,没再说什么。他本来也未必多么信任小棉花, 只是习惯性想要和霍贝尔唱两句反调而已。 最后还是贺云舒站出来打圆场,“上次我之所以能顺利和你们会合,就是多亏了小棉花,他的幸运我是相信的。他的幸运,值得让我们多付出一点耐心。” 霍贝尔沉默了片刻,又转头去问清月,“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这个家伙值不值得信。”清月看了眼小棉花,又将视线落在贺云舒身上,“但我相信他。” 霍贝尔迟疑了几秒钟,最后叹了口气,“好吧,我也相信贺云舒。” 一场争论就这么揭过了,几人再次开始往前行走。 在这整个过程中,小棉花的表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始终微微带笑,就好像被怀疑被质疑的人不是他一样,根本没有将这些争议给放在心上。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反正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何必在意呢?我只会把开心的事情给记在日记上。” 如此,一行人又走了接近两个小时。 …… 在几人的耐心即将再度耗尽之前,小棉花绕过眼前的一排树木,发现了一片空地。 他停了下来,神情中流露出某种疑惑。 空地里坐着一个人,打扮十分怪异,带着一个包裹,并且正在从包裹中往外掏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众人跟在小棉花的背后,纷纷止住脚步,用审视地目光看着突然冒出来这个家伙。 “这是你们要找的人吗?”小棉花问他们。 “不是,”霍贝尔危险地眯起了眼,“但……” “很可疑。”段飞舟补充道。 “我不认识,我们没有见过他。”清月继续补充。 这么一人一句的同时,几人已经挪动步伐,将这个可疑的家伙给包围了起来。 对方脸色微微变化了两遭,干笑道,“既然你们不认识我,为什么要把我给围起来?我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而已。” 众人没有说话,回头去看贺云舒。 对方也将一抹陈恳的视线落在贺云舒身上,“相信我,我真的只是个过路的。之所以在这里遇到你们,只是一个巧合。” 贺云舒叹了口气,“他在说谎。” 对方脸上的干笑很快变为了苦笑。 “好哇,果然在说谎,”段飞舟抬起了剑鞘,“敢骗我们?” 清月也亮出了爪子,“你究竟是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这儿是想做什么?” 只有霍贝尔比较淡定,往后退了一步,默默将四周的空间给封锁起来。 到这个时候,对方终于将包裹里面那个圆滚滚的东西给掏了出来,捧在手心,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就是命运啊。” 众人定睛一看,那东西居然是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实际上,我并没有说谎。”对方表示,“我完全没有阻碍你们、干涉你们的意图,确实只是刚好路过而已。” “你还在骗我们!”段飞舟道,“贺云舒说你说谎了,那你肯定就说谎了!” 对方笑而不语,只是默默看着贺云舒。 贺云舒的表情罕见地有些迟疑。 于是其他几人也迟疑了,难道贺云舒这次真的看错了? “其实我也很困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说谎?”那拿着水晶球的家伙道。 贺云舒迟疑了足足片刻,最后终于做出解释,“实际上,你说的话,很大一部分都是真话。你确实只是刚好出现在这里,刚好被我们撞上,但你隐瞒了很多。更重要的是,你本人似乎并不真心认为这是个巧合。”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对方笑着望了望手中的水晶球,“不是巧合?对吧,或许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巧合,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众人神情微妙地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一句话——这家伙是个神棍? 而清月就不一样,清月比较坦陈,直接便问出了口,“你是个神棍?” 贺云舒咳嗽了一声,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我不是神棍。”好在这个神棍并没有在意,“我是个占卜师。” 占卜师?和神棍有什么区别?清月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困惑。 贺云舒默默在身后拉了他一把,好歹没有让他再度说出什么不礼貌的话语。 毕竟贺云舒并没有眼前这个人身上感受到敌意。同时他也能判断出,这个人应该同身旁的几人一样,都是从异界穿越过来的。既然是异界之人,又没有敌意,那么很可能就是队友了。 “占卜师先生,你好。”于是贺云舒果断接过了沟通的任务,“不知道你来这个世界多久了?” 对方坦然指了指仍旧包围在四周的几个人,“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就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么久?”贺云舒微微皱眉,“你为什么不与我们会合?” 对方看着他,却并未回答,只是在那儿似笑非笑。 于是贺云舒反应过来,自己这问题提得有一些唐突,仅仅是他一厢情愿的想当然而已。对方究竟是否要与他们会合,当然是对方的自由,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考量。 贺云舒思考片刻,打算先确认清楚状况。 “你也是被向杉召唤到这个世界中来的吗?你也曾与向杉有一段过往?”贺云舒问,“对于向杉的所作所为,以及向杉最终的目的,你知道些什么,有些什么想法?”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占卜师看了眼手中的水晶球,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九颗星星已经齐聚了。”然后他道。 什么意思?贺云舒一脸茫然。 “九颗星星落在了幕布之上,黑夜中的月亮朝他们伸出了手,”占卜师慢慢悠悠地讲述出这么一段话,宛如在咏唱一段戏剧,“黑夜注视着太阳的光辉……但那光辉,又岂会那么容易让它得逞?” 贺云舒看了看四周的几人,发现大家全都是一脸茫然。 “你能不能……”片刻之后,贺云舒请求道,“说人话?” 占卜师笑了笑,“命运的启示从来都是晦涩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解读,我不想用我的解读来干扰你们的判断。” 好吧。贺云舒只能低下头来,认真思考着这句话中的深意。 而这占卜师已经捧着手中的水晶球,再度站起了身,试图离开这片空地。 段飞舟一个侧步,将他拦了下来,“你想去哪?” 霍贝尔却道,“让他走吧。” 段飞舟回过头,愕然地看着霍贝尔,“你在说什么?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走这个家伙!” “既然他没有与我们同行的打算,那就没必要强求。”霍贝尔边说着这句话,边轻轻动了动手指,就像是个无意识地举动。 段飞舟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又突然用视线在那占卜师的肩膀上看了看。 片刻之后,段飞舟转身让开了。 占卜师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慢慢朝着远方行去,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外。 而这个时候,贺云舒依旧在埋头思考着刚才那段莫名其妙的话语。 清月站在一旁,略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贺云舒隐约有种感觉,那句话其实并没有那么晦涩,每一个节点似乎都有着明确的指向。他只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将整个事情好好捋捋清楚。 但四周纷纷杂杂,让他很难静下心来。 段飞舟一路看着那占卜师最后消失的方向,直到确认对方已经离得足够远,才转头又对霍贝尔问,“你往他肩膀上粘了什么?” “巫师之眼。”霍贝尔道,“毕竟是个可疑的人。比起带在身旁一路同行,还是暗中监视比较好。” “你这个家伙……”段飞舟嘀咕了两句,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吐槽。 而后过了仅仅数分钟,霍贝尔又突然一皱眉。 “我的巫师之眼被破坏了。”他黑着脸,“大意了,那个神棍本身也是灵气很强的类型,之前只是装作没有发现那个巫师之眼。” “哈!”段飞舟毫不犹豫地嘲笑道,“让你总喜欢耍阴招,这下吃瘪了吧!” 霍贝尔本就心情极差,听到这嘲讽更是立马针锋相对,“总比某个没有脑子的家伙要好。” “啊,你说什么?”段飞舟挽起了袖子,“是不是想要打一架?” 贺云舒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脑门,“不要吵。” 他还在认真思考着眼前的事情,四周的吵闹实在叫他头疼。 于是段飞舟与霍贝尔互看了一眼,很给面子地互相退了一步,只是扭头发出一声冷哼。 但贺云舒并没有感到舒服多少。 毕竟真正吵闹的不是他们口中所发出的声音,而是众人内心中的声音。 “你难道还在想那个神棍的话?”段飞舟终于也发现贺云舒的脸色不太对,连忙关心道,“不要想了,那个神棍看起来这么可疑,鬼知道他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究竟有没有思考的价值。” 贺云舒揉着额头表示,“不,那个占卜师所说的话,至少九成是真话。而且是小棉花带我们找到他的,他应该有让我们认真对待的价值。” 小棉花?段飞舟侧过头,古怪地看着身后那个依旧笑脸嘻嘻的失忆少年。 “毕竟我很幸运啊。”小棉花笑道。 又是这扑朔迷离的幸运……霍贝尔忍不住道,“但归根结底,你本身也是非常可疑的。” 小棉花看着他,没有说话,但情绪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难过。 “别这样……”段飞舟插在两人之间,想要说一点什么。 “不要吵了!”贺云舒猛地拔高了声音。 众人都停下动作,愕然地看着他。 相比之前,他们此时此刻显然根本算不上是在吵,贺云舒这句话简直莫名其妙。而这种不理智地失态竟然出现在贺云舒身上,也是一件很叫人意外的事情。 而这么一看,众人才发现,贺云舒的脸色真的十分糟糕,皮肤都开始发白,额头上也渗出了汗。 吵、真的太吵了。 众人此时的惊疑不定,顿时显得比之前还要更吵几分。 “我……”贺云舒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两步,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却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眼前甚至开始一阵阵发黑,“我不是斥责你们,我……” 结果这么一退,他脚一软,竟然直接往后跌到了。 幸好清月就站在贺云舒的身后,及时将他接住,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 贺云舒看着清月,终于意识到自己如今的情况是多么糟糕,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有一些无措了。 清月皱着眉,很快做出诊断,“能力滥用过度了。” 什么?贺云舒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十分迷茫,“怎么办?” 其余几人也十分担忧,纷纷围了过来。 清月抬起头,看了这几人一眼,“他现在需要远离人群。” 几人的脚步连忙停了下来,然后又默默往后退。 结果他们误解了清月的意思,实际上清月根本没有要求他们退后的打算。 就在下一刻,只见清月一把将贺云舒扛了起来,冲天而起,直接带着贺云舒飞没了影子。 剩余几人留在原地,顿时感觉十分凌乱,“什么情况?” “清月带着贺云舒……突然去过二人世界了?” 第49章 九颗星星 九个异界之人? 不提被留在原处的几个人有多么凌乱。 在被清月带着飞到了天上之后, 贺云舒远离了人群,确实感到好受了很多。 现在只有清月一个人了。虽然贺云舒依旧可以听到清月的心声,但一则清月的心思本来就相对清澈单纯, 二则他对清月的心声一直感受得比较模糊——这或许是因为清月有着与他相似的、可以在梦境中潜行的能力——总之, 此时此刻, 贺云舒终于不再被吵得脑子里嗡嗡叫了, 心情舒适了许多。 但清月并不可能一直带他飞在天上。 甚至偶尔两人飞过某座城市,清月不慎飞得低了一些,贺云舒都会重新感觉不适、面色发白。 直到他们进入一片山林。 清月带着他飞到一个山崖的半中央, 停在一个山洞的洞口前面。 “这里是……”贺云舒看着洞口前方那一片凸出的平滑石台,感觉十二分眼熟。 再等清月领着他往里走了一些,贺云舒看到那四通八达的洞窟内部, 不禁面露笑容,“原来是这里啊。” 这就是当初他与清月初遇的地方。就是在这个山洞的洞口、在刚才所见的那块石台上, 清月足足逼迫他当了三天的人质。 但清月之所以带着他再度过来,并不是为了带他回忆当时的初遇。 “这个洞窟里面十分安静。”清月道, “不仅没有人,连动物都被我赶走了。你现在这种情况, 最适合在这种地方休息。” 贺云舒闻言便再度揉了揉自己的脑门。虽然确实已经舒服多了, 但之前所感受到的那种可怕的吵闹,似乎还残留在他的脑子里面。 清月将贺云舒带到一个较大的空间, 然后往四周一走,将该封锁的地方封锁了一下,免得又有什么不长眼的动物跑进来。 “清月,”贺云舒问他,“我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能力滥用过度。”清月还是这句话。 贺云舒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的能力分明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这样, 为什么会滥用过度?但片刻之后,他又合上了最,露出一丝苦笑。 说来还真是。他最近确实感觉,自己对他人心声的感觉似乎更加敏锐了。 而且他先是几次三番入了烈恩的梦,而后又为了尝试给段飞舟找回记忆而主动学会了如何在梦境中游走,接着又进入自家哥哥贺韵笙的梦里将寄生者给逼了出去,中途利用烈恩的潜意识阻止了向杉一次,最后又入了那驯兽师的梦…… 贺云舒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出乎意料,清月竟然摇了摇脑袋,“没有。” 贺云舒张着嘴,好半晌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说是能力滥用过度,其实只是你因为短期内多次使用能力,而导致能力的进步过于迅速。”清月解释道,“这个速度远远超出了你自身适应这种变化的速度,所以才会感觉难受。毕竟人类的身体十分脆弱。” 原来如此……贺云舒点了点头,“那我应该怎么办?” “休息。”清月抬起手,边说着这两个字,边搓了搓自己的两根手指,“短则两三天,多则两三个月,你应该就可以适应过来了。” 多则可能会需要两三个月啊?远离人群,只能待在这种地方,如果真的要花费这么久,似乎还挺寂寞的。 贺云舒笑了笑,看着清月,想说幸好还有你陪着我。 结果清月在解释完了这些话之后,直接又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那么你就好好休息吧,过会儿我再来找你。” “诶……”贺云舒感觉有些不妙,连忙想要伸手捞他回来。 可清月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退没了影子。 等一路退到了洞口外面,清月还觉得自己做得棒棒的。这种事情他真是太有经验了,唯有独自待着才是最舒服的。在完全适应好之前,哪怕身旁多一个人都会觉得吵闹。 洞窟里面,贺云舒只能一个人默默捶地。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虽然此时此刻确实非常安静,身旁还有一条水流在紧紧水流在静静流淌,感觉十分治愈,但这未免也太寂寞了! 哪怕会不够安静,他也想要清月留下来啊! 还好清月找这片空间的时候是用了心的,不仅有水,上头还有几个窟窿,能让阳光透进来,不至于太过黑暗。 临走之前,清月还在地上扔了个东西。 贺云舒走过来一看,却是那件久违的会自动清洁的羽毛毯。 将松软的羽毛毯抖开,铺在地上,贺云舒整个人仰面躺上去,舒服得长叹了一声,心中的郁闷顿时被排解了许多。 清月是真的在为他着想啊……贺云舒认命了,开始安下心来静静休息,嘴角甚至忍不住勾起了微微笑意。 在这种安静、寂寞、无所事事的休息中,贺云舒再度想起了之前说思考的事情,再度开始了捋清自己思路的进程。 没有什么比这种环境更加适合思考了。 “九颗星星落在了幕布之上,黑夜中的月亮朝他们伸出了手,黑夜注视着太阳的光辉……但那光辉,又岂会那么容易让它得逞?” 这句如诗歌、如絮语般的所谓“启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 贺云舒回忆着自己最近所遭遇的一切。 遇到向杉、遇到烈恩、遇到段飞舟、遇到霍贝尔、遇到驯兽师、遇到疯狂医生、遇到清月、遇到小棉花、遇到寄生者、遇到占卜师…… 贺云舒只觉得脑子里似乎闪过了一道光,猛地从毛毯上坐了起来。 回忆他最近所遇到的一切,不管那些曲折的过程,只老老实实数一数他所遇到的那些人,整整十个? 不,向杉是个异类,应该去掉向杉……那么刚好九个。 “九颗星星落在了幕布之上,”贺云舒默默念着,又想起了占卜师之前所说的那句话,“九颗星星已经齐聚。” 这是个巧合吗?抑或像那个占卜师所说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贺云舒笑了起来。无论如何,他相信自己的判断。那句看似晦涩的“启示”,其实是有着明确的指向的。所谓“九颗星星”,指的就是九个异界之人。 “九颗星星落在了幕布之上”,是指向杉总共将九个异界之人给召唤到了这个世界之上? 那么“九颗星星已经齐聚”,显然便是指他们已经遇到了所有的异界之人,那占卜师本人正是与他们相遇的最后一个。 想通了这句话,贺云舒顿时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所以之后的几句话又都是个什么鬼意思? 黑夜中的月亮朝他们伸出了手?黑夜注视着太阳的光辉?那光辉又岂会那么容易让它得逞? “黑夜”是指向杉吗?又或者“黑夜中的月亮”才是向杉?那么“太阳”又是个什么? 贺云舒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越想越觉得脑壳疼。 他不禁再度躺倒下去,蜷缩在了羽毛毯上,用双手抱紧自己的脑壳。 想着想着,贺云舒甚至有些开始怀疑自己对那第一句话的解读了。“九颗星星”真的是指九个异界之人吗?他真的已经遇到了所有的异界之人吗? 烈恩、段飞舟、霍贝尔、清月,这四个都是他的队友,都是丝毫没有疑问的异界之人。 驯兽师、疯狂医生,这是曾经打过一场的敌人,但驯兽师如今已经重伤,正躺在异常能力研究所的内部,而且还被贺云舒看过记忆。这两个也是毫无疑问的异界之人。 小棉花、占卜师,虽然有着重重谜团,但至少八成可能,也是和其他人同样境遇的异界之人。 寄生者……寄生者? 贺云舒的脸色逐渐微妙起来。在这样顺着捋了一通之后,他猛然发现,似乎这个寄生者,竟然才是所有人之中最古怪的那一个。 这并不是因为这个寄生者有多么强大玄妙、叫人琢磨不透,而是正相反,这个寄生者实在太low了,和其他几个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从一开始寄生贺韵笙的时候,这个寄生者就叫人感觉似乎没有什么脑子。之后向杉利用这个寄生者去对付烈恩,清月更是直接将这个寄生者给捉到了手里。 而无论是在哪个时候,这个寄生者都令人感觉没有理智、没有头脑、难以交流,几乎更像是一个只依靠本能的兽类。 落到清月手里之后,这个寄生者倒是以某种玄妙的手段突然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那突然的消失,细细想来,与其说是依靠了某种玄妙的手段,更像是……仿佛那些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异兽,因向杉的影响而出现,又因世界自身的修复而自然消失。 这就很叫人费解了。 如果这个寄生者并非和其他人一样的异界之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异兽,那么“九颗星星”岂不是差了一个? 贺云舒几乎要放弃之前的判断,否认之前的思路,承认自己的错误了。 强烈的不甘心让他的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 但片刻之后,紧皱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他之前的思路并没有错,反倒是现在想岔了,差点钻进了牛角尖。 “九颗星星”真的少了一个吗?不,就算那个寄生者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异兽,也根本不是问题。 他确确实实,已经刚刚好遇到了九个异界之人。 第50章 小小龙 “留下来,陪陪我。”…… 贺云舒在这无比安静的洞窟之内, 不断思考着,想清了许多事情。 有很多以前就该发觉、却一直没有留意到的东西,在此时此刻, 都无比明晰地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比如某个看似和整件事情没有什么关联的念头——为什么那位所长先生对寄生者的习性了解得这么详细?他不仅明明白白将寄生者分为三类, 而且还将每一类都说的清清楚楚。 这看似没什么可叫人疑惑的, 毕竟对方是异常能力研究所的所长。然而细细一想, 寄生者是来自异界的生物,而所长身为这个世界的人,就算是异常能力研究所的所长, 也没有理由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深思之下,贺云舒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一个以前一直没敢往这个方向想,如今却呼之欲出的结论。 如果他此时此刻的猜测是真的, 那么他之前所困惑的那一切,都能得到一个明确的解答。 贺云舒认为, 自己有必要与那位所长先生再见一面,更加深入地好好谈一谈了。 ……可惜的是, 他如今还处于必要的休息之中。 贺云舒叹了口气,思路无奈地卡在了这一个环节, 只能抬头望天, 又一次在这无比寂静的环境中体会到了汹涌而来的寂寞。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有人的时候嫌太吵, 没人的时候又嫌太寂寞。 清月刚才说“过会儿”再过来找他,那么这个“过会儿”,究竟还得等待多久? …… 贺云舒此时还不知道,清月原本是打算让他想安静地休息一天,等到明早的时候再来。 幸好,因为事发突然, 清月在将贺云舒安排进这个洞窟里的时候,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他竟然忘了给贺云舒留晚餐。 于是仅仅在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清月就拖着一头死不瞑目的山羊,再度踏入了这个洞窟。 贺云舒正在小憩。 就在清月刚刚靠近的那个刹那,贺云舒却猛地睁开了眼,一下子就从那条羽毛毯上坐起了身来。 清月停留在稍远的地方,有些纠结地迟疑了片刻,然后才拖着那头山羊继续走过去,抬手点燃一个火堆。 火光乍现的刹那,贺云舒笑了一笑。 “笑什么?”清月偏着脑袋问他。 贺云舒稍微挪了挪,坐到对方身旁,不答反问,“你怎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清月别过头,将火光点得更亮了一些,“我怕打扰到你。” 他边说着边撕下一条羊腿,试着烤着烤,“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还不错,”贺云舒回答道,“现在的情况虽然很复杂,但是我趁着刚才那会儿考虑了不少,倒也抓住了一些端倪。现在我有一条思路,就等着休息结束之后再去确认了。” 清月愣了愣,瞅着贺云舒看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两人的频道似乎没对上,连忙解释道,“我没问你这个,我是说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贺云舒笑,“也还不错,脑子里感觉舒坦多了。” 清月松了口气,回过头去继续认真烤肉,“看来你恢复得很快。我明天再试着带你去城市附近逛逛,争取尽早完全适应过来。” 他显然很想要将手中的肉给烤好,但他并不擅长做这种事情,这么一番对话之后,手中的肉已然有些焦了。 清月有些郁闷地嘟噜了两句,便打算将羊腿放下。 贺云舒接过羊腿,又见他作势欲走,连忙道,“别走哇,你还真打算一直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 清月停下脚步,略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你已经恢复到不会觉得我吵了吗?” “是挺吵。”贺云舒说。 清月嘴角一抽,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反应。 “但太清静了也不好,我还宁愿吵一点。”贺云舒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留下来,陪陪我。” 这句话就令清月十分意外了。 他伸着脖子,将贺云舒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就像是在审视着什么难以理解的稀罕货。 “做什么?”贺云舒不高兴了,“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还不允许我有点意见?” 清月这才收回视线,重新坐回在贺云舒身旁的那个位置上,“真奇怪,这种时候居然会想要人陪吗?我当初……” 他的目光有些出神,似乎在追溯着什么遥远的记忆。 “你当初?”贺云舒有些好奇,“我就说你怎么对这些事情一副很熟悉的样子。这么说,你曾经也有过同样的遭遇?” 清月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贺云舒问,“你虽然拥有能在梦境穿梭的能力,但是并不像我这样哪怕平时也可以直接听到他人的心声,怎么也会被他人的心声给逼疯呢?” “以前是可以听到的。”清月答道。 贺云舒正将那条羊腿切割成更容易烧烤的小块,并撒上随身携带的调料,听到这里,猛地停顿了一下。 他原本并没有指望清月会回答。如果他没有记错,这还是清月第一次提起自己过去的经历。 “那时候我可以听到很多东西,”清月坐在那儿,看着眼前跳跃的火光,想着那些遥远的事情,“我天生就可以听到很多东西,听到别人的内心,听到别人的期望。但那时候我还不懂,不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直到……” 说到这里,清月停顿了很久。 以他的种族而言,过去的那五十年只是一段很短很短的时光。但他此时回忆起来,那段时光却依旧显得那么遥远,就好像是隔了一世那样。 “直到向杉出现了?”贺云舒问他。 “准确来说,直到向杉从我这里拿走了那样东西。”清月略微有些自嘲,有些不想要提及这些事情,但最后还是说了,“一样……只要被拿走了,就可以让我暂时卸下那些责任的东西。老实讲,在向杉拿走那东西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但是……还是不行,我必须找回那件东西。”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目光收敛,陷入了深深地自责。 贺云舒能感受到,他在因自己过去的逃避而自责,自责自己没能很好地承担那些责任。但在自责的同时,还有着些许的惧怕,些许的悲哀,些许的留恋,些许的庆幸。贺云舒还是头一次从清月身上感受到这么复杂的情感。 自从相识以来,清月一直都是简单纯粹的,没有什么过多的思维,除了现在。贺云舒头一次知道原来他也可以如此复杂。 贺云舒突然伸出手,轻轻覆盖上了清月的手背。 清月猛地抬起头。 但贺云舒没有说话。天色已经完全暗了,火光在黑暗中圈出一个小小的空间,暖暖地跳动着,带来一种静怡的味道。 于是清月也没有说话,默默感受着贺云舒掌心的温度。 “哦,好了。”片刻后,贺云舒突然打破这寂静,并将另一只手中的腿肉递给了清月。 清月也不客气,张嘴就咬。 “真好吃,”清月边吃边说,声音含含糊糊的,“比你上次烤的还好吃。” “有调料和没调料,那当然不一样。”贺云舒表示,“我就是怕再遇到上次那种情况,才特地带的调料。” 不过片刻,清月便三下五去二地干掉了手中的肉,又眼巴巴地看着贺云舒。 “我烤得可没你吃得快,等着吧。”贺云舒笑眯眯道。 清月的内心深处不再能听到之前那些复杂的情绪了,重新变得清澈单纯,大约已经只剩下满脑子的烤肉。 不知道为什么,贺云舒感到有一些满足。 虽然他对清月过去的经历还有些好奇,还希望能听清月讲述更多,但他不喜欢清月身上刚才所散发出的那种沉甸甸的复杂感觉。相比之下,他更喜欢清月现在的模样。 数个小时后,两人终于吃饱喝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清月挪动得离贺云舒更近了一些。 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个人双双睡去。 …… 夜半时分,贺云舒模模糊糊睁开眼,感觉自己的脖子边上趴在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不重,小小的,大约巴掌大,就挤在贺云舒的颈窝。 贺云舒伸手戳了戳,摸到了细小的鳞片,光滑的翅膀,以及软软的尾巴。 又继续戳了戳,那小东西的尾巴便从贺云舒的掌心轻轻扫过,并且勾到了贺云舒的手指上。 贺云舒稍微起了身。小家伙失去了颈窝的支撑,吧唧一下趴在了羽毛毯上。但这小家伙还没有起床,在睡梦中模模糊糊的挣扎了一下,将他的手指给勾得更紧了一些。 当然的,那是一条白色的小龙。 虽然是白色,那些被月光直接照射到的部分却反射出钻石那样璀璨的光,和清月的头发一个模样。 贺云舒还记得,自己和清月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这条小龙缩在洞窟的角落,警惕着,甚至不让他靠近。 如今却睡在他的颈窝。 贺云舒忍不住又用另一只手去戳了戳。 小龙动了动翅膀,还是没醒。贺云舒轻轻将被尾巴缠绕住的手指抽了出来,结果尾巴很快又缠绕上他的另一根手指,就是不肯放开。 贺云舒笑了笑,轻轻捻了捻那小小的尾巴尖。 结果这次小龙醒了。 小龙抬起头,对上贺云舒的视线,然后僵在了那里。 下一刻,小龙猛地松开尾巴,扑腾到羽毛毯的边缘,并且将这毯子卷起,试图将自己给藏起来。 “清月。”贺云舒喊他。 小龙甩着脑袋,用全身的肢体动作强调着一句话——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是清月! “哟,”贺云舒乐了,“你还害羞?” 小龙将自己团成一团,挤在那毛毯卷起的部分,藏得更深了,只有尾巴尖还落在外面。【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0-60 第51章 山洞的夜 谁知道呢,或许是私奔了。…… 贺云舒看着眼前这条将自己整个都团在毛毯里面的小龙, 忍不住伸出手手指,戳了戳小龙落在外面的那截尾巴。 小龙一个激灵,连忙将尾巴也给收了回去, 羞耻得浑身都在哆嗦。 “清月。”贺云舒喊他的名字。 小龙不搭理, 说什么也拒绝承认自己就是清月。 “清月啊, ”贺云舒略显夸张地叹了口气, 佯装出一副伤心落寞的样子,“我还以为我们这段时间相处得不错,姑且也算是朋友了。结果是我自作多情, 你还是完全把我当做外人。” 小龙停止了哆嗦,从羽毛毯中探出了小小的脑袋,眼巴巴看着贺云舒。 “算了算了, 是我打扰你了……”贺云舒哀叹着站起身,准备走向另外一个角落。 结果裤脚处传来了微弱的力道。贺云舒低下头, 发现小龙伸出了爪子,轻轻勾住了他的衣服。因为他刚刚的走动, 小龙已经被扯到了羽毛毯的外面,露出了浑身细小的鳞片。 是一条十分璀璨漂亮的小钻石龙呢。 小钻石龙发出细弱的叫声, 有些焦急地想要解释什么, 但这声音就像是咿咿呀呀的婴儿学语一样,贺云舒听不懂。 片刻后, 小龙松开了自己的爪子,沮丧地回到羽毛毯里面,用毯子重新将严严实实地将自己浑身裹住。 在贺云舒的目光注视下,这一团羽毛毯轻轻颤抖了片刻,然后猛地涨大了。 清月变回人形,从羽毛毯中钻出脑袋, 对贺云舒说,“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是想要将你当做外人。” 贺云舒有些愕然地盯着他,仔细瞧了一会儿,忍不住轻笑出声。 清月顿时脸色微红,避开了视线。 “果然是你。”贺云舒回到他的身旁,抱怨道,“我刚才喊你的名字,你居然还不承认。既然不是将我当做外人,为什么要这么见外?” 清月沉默了好一会,从内心深处泄露出了某种极度羞耻的情绪。 好半晌后,他扯开羽毛毯,将这毯子放在一旁,解释道,“对我而言,人形大约等同于穿衣,本体大约等同于赤身。” 贺云舒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此时清月浑身的衣物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毕竟这些衣物本就是由鳞片变化而成的。他继续解释道,“所以我并不是想要疏远你,只是有些羞赧而已。” 贺云舒自己也羞赧起来,浑身燥热坐立不安,“我明白了,你不用解释了……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清月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贺云舒真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本体相当于赤身,他看到了清月的本体,所以他为什么要道歉?这个问题真是太深奥了。 他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我现在感觉比白天里舒服多了,或许要不了几天就能回到城市中去了。” “是吗?”清月果然忘掉了其他的事情,纯粹地高兴起来,“你适应得很快啊。” 贺云舒笑了笑,在熄灭的火堆旁坐下。 山洞中的夜晚有些凉,清月将羽毛毯递给贺云舒,一个响指重新点燃火堆,坐在贺云舒的身旁。 贺云舒垫着羽毛毯,浑身暖和起来,又觉得气氛正好,忍不住感慨道,“要是我的竖琴在这儿好了,真想弹上一曲。” 话音未落,便见清月伸手往虚空中一掏,竟然直接掏出了一把竖琴。 “你……”贺云舒十分吃惊。 “只是比照你原本的竖琴造了个虚物罢了。”清月将竖琴推到贺云舒身旁,“大约能够维持五分钟左右。” 贺云舒用指尖轻轻抚过琴弦,发现这和他原本的竖琴简直一模一样。 指尖跳动,婉转的音节从琴弦上倾泻而出。 清月原本还想说话,闻声顿时闭了嘴,生怕打扰了这美妙的乐曲。 这绝对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贺云舒弹奏竖琴,但不同于以往那长发白裙的女神形象,此时的贺云舒早就卸了满脸的妆容,氛围别有一种不同。 月光透过山洞顶部的天坑斜斜洒下,映着火堆摇曳的暖红,拉出两人长长的影子。 一曲终了,虚造的竖琴顿时崩解,化作片片雪花一般,从贺云舒手中散落。 清月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几乎屏住了呼吸。此时回过神来,他的心脏顿时跳得比平时快了几分。 却听贺云舒含着笑道,“好厉害。” 清月被抢了台词,鼓了鼓嘴巴,“你在夸你自己吗?” “怎么可能,你在想什么?”贺云舒笑容中透出一丝无奈,“我当然是在夸你啊。” 清月有些困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随后才反应过来,贺云舒大约是在说他虚空造物的本事。客观而言,这确实是个很厉害的本事,清月自己也知道。但在清月本人看来,还是贺云舒的演奏更加值得令人赞叹。 “清月,你究竟有多厉害啊,”贺云舒问他,“你还能做到多少事情?” “很多事情。”清月回答,“我以前——” 说到这里,清月卡了壳。虽然他如今已经对贺云舒敞开了许多心扉,但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说的。 清月稍稍歪过脑袋,对上贺云舒的视线,“我以前十分厉害,比现在厉害一百倍。” “是吗?”贺云舒十分惊讶,“那不是强得和神一样了?” 清月心情复杂,并未否认。 “现在没那么厉害,是因为被向杉拿走了重要的东西?”贺云舒又问。 清月稍微往后靠了靠,倚在墙壁上,“是啊……所以我必须要夺回那个东西,我有我必须承担的责任。” 在说着这话的时候,清月的内心持续泄露出某些极端晦暗难解的情绪。 贺云舒从中感受到了某种坚定,某种信念,却又有某种不舍,某种抗拒,甚至还有某种恐惧。恐惧?对向杉的恐惧?不,更像是对那个“必须要夺回的东西”的恐惧…… 在贺云舒还在努力分辨这些情绪的时候,清月突然身体一歪,靠在了贺云舒的身侧。 只见清月双眼半睁半闭,显然已经困得又要睡着了。 贺云舒将羽毛毯往上拉了拉,将清月给盖住。 “贺云舒……”清月犹如梦中絮语一般念叨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 贺云舒忍不住笑了笑,轻轻摸了摸清月的脸,“我也很开心。” 清月在半梦半醒间挣扎了一会,结果反而从贺云舒的肩膀上滑了下去,枕在了贺云舒的腿上。贺云舒轻轻将双手放在清月的肩膀上,安抚一般,轻轻拍着。清月很快安静下来,越来越安静,逐渐陷入沉睡。 在彻底进入梦乡之前,清月最后一句梦话般的絮语是,“贺云舒,我不想回去。” 贺云舒猛地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清月会这么说?贺云舒将手掌轻轻落在清月肩头,发现自己的心情突然变得很不平静。 清月会……回去? 对,清月是异界之人,最后当然会回去。当他们解决了一切之后,所有人都会回去。 烈恩也好,段飞舟也好,霍贝尔也好,清月也好,他们全都会回去,全都会离开这个世界,全都会离开贺云舒。 这分明是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贺云舒却仿佛刚刚意识到一般,内心深处泛起一股子难以忽视的不舍。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内心似乎有些纠疼了。 贺云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尽量理智地思考着。清月之所以说出这句话,自然是因为清月也舍不得这个世界,舍不得贺云舒。理智告诉贺云舒,他应该高兴。 但贺云舒高兴不起来。 如果这句话是其他人说的,比如烈恩、段飞舟、霍贝尔……他或许都会高兴。但听到清月说这句话,他高兴不起来。 在这个瞬间,贺云舒意识到了,他对清月的感情,与对其他人的感情有些不一样。 贺云舒沉默着,慢慢收紧了双臂,将熟睡中的清月搂在自己怀中。 …… 此时此刻,之前被他们丢在原地的几个人,自然不可能依旧留在原地,自然也展开了自己的行动。 段飞舟与霍贝尔一开始还真在原地等待了半晌,鬼知道清月拎着贺云舒就一去不复返了,真的左等右等都不回来了啊,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去了。他们倒是不担心贺云舒和清月在一起会遇到危险,就觉得这事简直像是两个人突然私奔了一样,令人无所适从。 到了天黑之后,他们不可能继续等下去,便回到了贺家。 顺便一起,那个自称自己非常幸运的少年小棉花,在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之后,突然又消失了,不见了,段飞舟和霍贝尔都说不清这个少年究竟是怎么不见的。 “不用管这个家伙。”霍贝尔板着脸道,“反正他很幸运,说不定是又去遇到什么好事了。” 一行五个人突然一下子只剩两个人了,段飞舟十分无奈。 结果回到贺家之后,还有更大的挑战在等待着他们。 只见贺韵笙满眼都是血丝,堵在门口质问道,“我弟弟呢?云舒呢!” “他们还有其他的事情……”霍贝尔解释。 “什么事情?”贺韵笙十分焦急,那神情简直就像是自家小孩突然走失的父母一样,“什么事情能让他半夜都不回来!你们究竟把我弟弟给拐到哪里去了!” 段飞舟不耐烦道,“反正他和清月在一起,安全绝对是没问题的。” 听到贺云舒的安全没问题,贺韵笙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他并不是只担心贺云舒的安全啊。一个像他弟弟一样这么漂亮的男人在外面,难道需要担心的就只是安全吗?显然不是啊!他还需要担心贺云舒的贞操啊! “那个清月,就是那个白头发的人?”贺韵笙警惕道,“他带走我弟弟,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霍贝尔与段飞舟异口同声,“谁知道呢,或许是私奔了。” “……” 贺韵笙几乎晕厥过去。 第52章 摊牌 “所长先生……不,是寄生者先生…… 贺云舒在那个安静的山洞内总共待了三天, 中途让清月回家去帮自己报了个平安。 从第二天开始,清月便尝试在白天时将他带去稍有人烟的地方,例如远离城市的郊外。嘈杂的人声起初依旧让贺云舒感到有些不适, 但他适应得很快。 到了第三天夜间的时候, 贺云舒便对清月说, 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适应好了, 可以回去做应该做的事情了。 “真的吗?”清月看着贺云舒的目光满是担忧。 虽然他当初确实说过,速度够快的话只需要两三天便能调整过来,但这只是最为理想的情况。通常而言, 哪怕调整一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算多的。 “你不要勉强自己。”清月说。 “我怎么会勉强我自己呢?”贺云舒笑着表示,“我这个人, 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勉强我自己了。” 清月瞅了贺云舒一会儿, 有些将信将疑。 贺云舒的性格中确实有不喜欢委屈吃亏的部分,这个清月是知道的。但清月也看得出来, 现在的贺云舒有一些着急。 最后清月还是点了点头,牵住贺云舒的手, 带着贺云舒往贺家飞。反正他会一直在贺云舒的身旁看着, 如果贺云舒真的只是在勉强自己,他会强迫贺云舒继续休息。 当两只手握住的时候, 贺云舒忍不住在内心微微一叹。清月的指尖有些微凉,十分细嫩,白玉一样。 自从意识到清月迟早会回到原本的世界后,贺云舒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在意清月了。 在飞回去的这一路上,贺云舒的视线甚至就没有从清月脸上挪开。 直到清月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贺云舒笑了笑,没有说话。 好在清月也没有太在意这个问题,清月也有着自己的心思。片刻之后,清月问他,“贺云舒,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难道你不着急?”贺云舒反问,“你不急着赶紧把向杉给揪出来?” 清月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确实,我也挺急的。我需要赶紧把向杉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抢回来,还需要……” 需要赶紧回到原来的世界。贺云舒默默在心里补上了清月没说完的那句话。 贺云舒发现自己有些不太开心。 很不开心。 明明贺云舒是一个十分追求快乐,也十分擅长令自己快乐的人,这种时候他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排解自己的郁闷了。越是不开心,他便越是急,急于想要快些到达最终的结果。 好在他已经有了新的思路。 最后到达兰乌市,回到贺家的时候,刚好是第四天的清晨。 段飞舟和霍贝尔都还留在贺家,看着他们两个人的眼神都很微妙,显然对两个人在这些天里究竟做了什么这个问题有着诸多猜疑。 贺云舒也不管他们怎么猜,只粗略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往宅子里上下一看,果然便瞅到了一个新面孔。 那是个贺家新请的司机,名叫小赵,是用来接任之前辞职的小陈的。当然,贺云舒十分清楚,贺云舒一眼就能看穿,这个小赵不仅表面上接任了小陈的司机工作,实际上也接任了小陈真正的工作。简单来说,这又是个被异常能力研究所给插进来的家伙。 换做平常时候,贺云舒对这些人都是比较客气的,不会一上来就拆穿,以免给对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可惜现在贺云舒没有那个心情。 贺云舒直接拍了拍这个新人的肩膀,微微笑道,“我有事要和你们所长说,带我去找他吧。” …… 半个小时后,再次将自己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贺云舒,便来到了异常能力研究所的门前。 小赵小心翼翼地帮他打开车门,又瑟瑟发抖地进去帮他通报,最后惶恐不安最后地回到车里,全程不敢再直视贺云舒的视线。 贺云舒瞥了这家伙一眼,有些无奈。他真的就这么可怕吗?明明他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将对方的所思所想全部都拆穿了出来而已。 要说的话,还是他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事情比较可怕。 贺云舒笑着摇了摇头,慢慢走下那个通往异常能力研究所内部的阶梯,神情渐渐平静。 实际上,贺云舒此时并没有多么镇定,毕竟他此行是很有可能遇到危险的。但在表面看来,贺云舒依旧神情自若,宛如闲庭信步一般。 他再一次进入那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走入紧挨着楼梯的那间办公室,看到了正坐在桌子后面的那个男人。依旧是那个西装革履的成熟青年,和上次见到的一样。 异常能力研究所的所长。 刚一进门,贺云舒就盯着对方,看了很久,心情十分复杂。细细一算,贺云舒和这个人也认识十几年了。然而不管从哪方面看,他们都谈不上熟悉。 “贺云舒,”所长问他,“你突然急匆匆过来找我,难道只是为了盯着我看吗?” 贺云舒慢慢在嘴角勾起一个微笑,“你猜猜我为什么来找你?” “我没空陪你猜谜。”所长往后倚靠在椅背上,伸手指了指桌上的一堆文件,“虽然你足够令人感到赏心悦目,但我很忙。” “你真的猜不到?”贺云舒笑着问他。 所长便歪着脑袋,也将他给仔细地瞅了瞅。 沉默在两人之中蔓延,空气似乎凝结成一根线,勒得人一点一点感到窒息。 最后还是所长先开了口,打破了这沉默,“你是一个人来的。” “是啊。”贺云舒松开了握紧了手,发现手心已经有汗。 “你上次过来的时候,尚且有另外三个人守在外面,”所长问他,“你最近一直在依靠他们保护,这次为什么一个人来?” 问出这种话,就表明此人已经对贺云舒的目的有所猜测,他在暗示此行的危险。 “毕竟清月他们还无法和整个异常能力研究所对抗,我也不想他们和这种‘有关部门’对抗。”贺云舒答道,“如果你想对我不利,我一个人,你不一定能对我做什么。但是如果他们在身旁保护我,和你起了冲突,异常能力研究所里的其他人不会听我们解释。” 所长笑了笑,“这话说得真奇怪。你一个人的时候,我为什么反而不能对你做什么?” “这只是一个猜测。”贺云舒表示,“根据你上次和我说的寄生者的特性所得来的猜测。” “寄生者”三个字一出口,所长的神情顿时有了微妙的变化。 “你上一次告诉我,寄生者是个族群,分为三个种类。”贺云舒抬起三根手指,又一根一根往回收,“一种是上次对我哥哥下手的那个,会毫无顾忌地压制宿主自身的意志,肆无忌惮。另外一种则会伪装成对宿主有利的东西,通过许诺好处来操纵宿主自发完成寄生者的目的。还剩下的一种……” 贺云舒将最后一根手指收回掌心,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所长,“会掩藏自身的存在,毫无痕迹地潜入人的内心,叫宿主和宿主周围的人都难以察觉,让宿主无意识地为其提供养分,甚至无意识地做出他们想要的言语和行为。” 在说出最后这段字句的时候,每说一个字,眼前所长的脸颊就会微微抽动一下。 当整段话说完,所长从桌子底下掏出了一杆枪。 黑洞洞的枪口笔直地对准贺云舒的脑门,随时可以扣动扳机。 “看,”贺云舒却依旧只是笑,“如果我把他们几个带过来了,遇到眼下这种情况,那可就糟了。” “你觉得我不会杀你?”所长冷着脸问。 “那你杀啊。”贺云舒摊了摊手,“杀人灭口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你以为我在吓唬你?” “不,你不需要吓唬我。老实讲,在想明白这件事的那一瞬间,我已经被你给吓了一跳,吓得汗都出来了。”贺云舒夸张地吸了口冷气,“居然有寄生者直接附在了异常能力者的所长身上,你也是胆子够大。再一想之前和我对话的其实都是个寄生者,这真是太吓人了。” 所长的手臂又抽动了一下,脸上神情微微狰狞,肢体不自然地开始颤动。 贺云舒说,“我觉得你应该先将枪放下,这样或许会比较好。” 所长深深看了他一眼,很快从善如流,将枪给收回了抽屉。然后他又闭上双眼,慢慢平复了一会儿,才渐渐止住了浑身的微颤。 片刻后,所长问他,“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开枪?” 贺云舒答道,“我只是觉得,就算你想开枪,你也不能开枪。” 所长睁开双眼,盯着他看,“为什么?” “你刚才浑身发颤,其实是在对抗宿主的意志吧?”贺云舒笑着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擦去了手心中刚刚冒出的汗,“你不是那种肆无忌惮的类型,没有彻底压制宿主的意识,所以你无法做出彻底违背宿主意愿的事情,这是个合理的猜测。” 所长好一会儿没有再说话,抬起双眼,将贺云舒给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贺云舒端庄大方,仍旧他看。反正他这么漂亮,早就习惯被人这么看了。 又过了好一会,所长才再度开口,“我是在哪里露出了马脚?” 贺云舒微微歪了歪脑袋,“硬要说的话,就是你之前向我介绍寄生者的情况时,说得有些太详细了吧。” “就这?”所长笑了,“这根本不算什么。以我的身份,就算没有被寄生,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 “还有一点。”贺云舒看着对方,“你对向杉的在意与执着,实在是有些过头了。” 所长沉默下来。 “当然,这些其实都谈不上什么马脚。但一旦有了‘我认识的人里是不是还混进了其他寄生者’的想法,很容易就会猜到你的头上,”贺云舒表示,“所以我过来找你确认一下。” 所长叹了口气,都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没办法再否认,“你的胆子够大。” “彼此彼此,我还没有你的胆子大。”贺云舒拖了把椅子,在桌前坐下,与对方隔着桌面对望,“既然我已经猜中了,你也已经承认了,那我们就开诚布公,好好谈一下吧。所长先生……不,是寄生者先生。” 第53章 交换情报 “我想要救一个人。”…… 此时坐在贺云舒眼前的人, 既是异常能力研究所的所长,也是寄生于所长身上的寄生者。眼前的寄生者并没有完全操控所长的意志,只是稍作引导而已。 “我希望你还是继续叫我所长, 而不是寄生者。”所长说, “虽然我可以误导宿主的思维, 让他遗忘我的存在, 但这对我而言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我希望我们接下来的谈话能够轻松一些。” 贺云舒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让你轻松呢?所长好歹也是我的熟人,你却寄生在他身上, 我为什么不能为你的顺利寄生制造一些阻碍呢?” 他每说完一句话,所长的眉梢都会轻轻跳上一跳,到最后整个眉头都皱紧起来, 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好半晌,这位寄生者才再度将所长本人的意志给安抚了下去。 “贺云舒, ”他有些无奈,“我不是你的敌人。” “是么?”贺云舒不置可否。 “你不用做出一副不相信我的样子。”寄生者说, “如果你真的不相信我,你就不可能一个人跑过来找我。” 贺云舒对此倒是没有反驳, 他只是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可我们究竟是不是敌人,还要看我们待会儿谈得怎么样。” 至此, 谈话的节奏完全掌握在了贺云舒的手中。 寄生者顺从地问道,“你想要谈什么?” “你的目的。”贺云舒说,“以及你知道的一切。” “我知道的一切……”寄生者低声重复了这句话,又抬眼看了过去,“那么贺云舒,关于这整件事情, 你又究竟知道多少?” “你怎么把问题给丢回来了?”贺云舒用手指将垂落在脸颊的额发拨到而后,短暂地思考了一会,“我知道的,大部分也都是你曾经告诉过我的。总而言之,整件事情的中心就是向杉这个人。” 在提及向杉时,眼前寄生者的神色稍稍动了动,但他并没有打断贺云舒的话语。 “向杉出身于我们这个世界,而后在一个系统的引导下,游历了其他许多世界,并招惹了其他许多人。”贺云舒继续说,“如今向杉又回到了我们这个世界,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被他招惹过的人也接二连三地来到这个世界。世界与世界的界限因此被混淆,其他世界的事物开始逐渐往我们世界侵蚀。这个问题如果长期不解决,我们的世界岌岌可危啊……” 寄生者轻轻一笑,“世界倒也没有你所以为的那么脆弱。” 贺云舒停下嘴,静静看着他。 “世界本身也是很强的,我们现在所身处的这个世界尤其强大。”寄生者告诉贺云舒,“区区这种程度的侵蚀,对盖亚而言,只能算是小事一桩。” “盖亚?”贺云舒注意到了这个新的名词。 “这是我们族群内部常用的叫法。”寄生者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脚下的大地,“简单来说,你认为世界本身是有意志的吗?” 贺云舒将眼睛稍稍睁大,“你既然这么问,想必就是有了。” 寄生者点了点头,“世界本身的意志,就叫做盖亚。” 这并不是什么新奇的玩意,不少文学作品中都有类似的概念。贺云舒还是感到十分讶异,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更加复杂了起来。 “理论上而言,每个世界都有一个盖亚意识。”寄生者道,“对我们而言,对我们这个族群而言,每一个盖亚意识,都是最至高无上的猎物。” “你……”贺云舒这下真正地吓了一跳。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对方口中的族群,指的自然就是寄生者这个族群,“盖亚意识,对你们而言,不是‘宿主’,而是‘猎物’?” “实际上,绝大多数盖亚意识,只是无意识的世界本能罢了。虽然它们都很强。”寄生者道,“无法成为宿主,只能趁其不备,彻底侵蚀,取而代之。” “你想要侵占我们这个世界的盖亚意识?”贺云舒话一出口,又赶紧自我否定掉,“不,不是你。有某个寄生者想要对我们这个世界的盖亚意识下手,但那不是你,否则你是绝对不可能告诉我的。” 对方点了点头,认可了贺云舒的判断。 “另一个寄生者……”贺云舒的头皮发起麻来。 眼前的寄生者叹道,“你似乎想到了。” 贺云舒确实已经想到了。眼前之人曾经向他阐述过寄生者的三种类别,其中两种他都已经见识过,至于剩下的哪一种——他们会特意在宿主面前彰显存在感,利用自己的能力帮助宿主解决某些问题,然后用宿主内心深处的某些渴望作为引诱,以至于让宿主信任他们,依赖他们,甚至心甘情愿、自觉主动地为他们付出一切,帮助他们达成所有目的——这不正是向杉身上的那个系统吗? “向杉。”贺云舒捏了捏眉心,感觉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向杉和他的系统,想要侵占这个世界的本能意识。他们想要取而代之,将这个世界据为己有。这段时间向杉之所以搞出种种事端,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这就是真相吗? “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吗?”贺云舒盯着眼前之人,“你所说的一切,真的是事实吗?” 对方轻轻摇了摇头,“你直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一件事。” “什么?” “我的身份。”对方指了指自己,“我是异常能力研究所的所长,不是吗?” “你……”贺云舒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这个寄生者,寄生到所长的身上,难道就真的以为自己是所长了? 却听对方进一步解释道,“我能在你面前所表现出的一切,都是所长本人的意志。” 好吧,从这个层面说,确实如此。 眼前的寄生者毕竟是个十分温和的类型,他与所长是共生的,融合的,两位一体的。从最开始到现在一直与贺云舒交流的这个人,既是寄生者,也是所长本人。就算寄生者可以一定程度上歪曲所长的认知,也绝对无法扭转所长想要保护这个世界的意志。 “那么,所长先生,”贺云舒退了一步,承认了对方的身份,“你现在为止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想而已。有什么能够证实的吗?” 所长抬起手指,在桌面轻轻一划,“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 话音刚落,他的背后便落下一块荧幕。屏幕上是一面地图,整个星球的地图。 随着所长的操作,地图上亮起了几个圆点。南北极点各有一个,另有一些散落在各个大陆之上。 “这是……”贺云舒仔细一寻思,发觉被圆点标出的位置大多都不同寻常。 除了地理位置上的重要磁点,还有人类史上的重要发祥地,甚至生物进化史上的重要化石采集点,等等等等。 “这些地点,与盖亚意识有关?”贺云舒问。 所长点头表示赞许,“你很聪明。盖亚意识基于这个世界,自然也有其跟脚。假如将这整个星球当做它的身体,图上所标出的这些,就是盖亚的经络穴位。” 贺云舒微微皱眉,“也就是说,向杉很可能在这些地方动手脚?” “实际上,他已经动过手脚。”所长又在桌面上轻轻一划,地图上的原点亮起数个,“这些地方的磁场,最近都出现了较为异常的波动。我派人去看过,找到了少许被人为破坏的痕迹。” “我明白了。”贺云舒记下这些位置,将整张地图给刻在了脑子里,“我们会去这些地方看看的——说不定会正好撞上向杉。” 说罢,他便草草结束了与所长的交流,急切地想要回去。 这一次摊牌,所得到的收获远比他原本所想象的要大。 “贺云舒,”在他离去前,所长又叫住了他,“如果你刚好撞上了向杉,你会怎么做?” 贺云舒脚步稍停,歪着脑袋稍稍思考一会,微笑道,“当热是阻止他。” “如何阻止?” 这个问题还真有些把贺云舒给问住了,“我会先试着劝他,如果劝不了……” “你一定劝不了。”所长斩钉截铁地打断了。 “好吧,确实不可否认,那我也不费工夫去劝了。”贺云舒无奈地笑了笑,“至于其他的,反正我也不会单独一个人去找向杉,其他人会比我更想要好好和向杉算账的。” 所长又问,“你们会杀了他吗?” 贺云舒沉默了好一阵。 他不答反问,“我突然想起,有一件事情,你还一直没有回答我。” “什么?” “你的目的。”贺云舒说,“我已经知道了所长的目的,他只是想要保护这个世界。但你的呢,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所长——此时更应该叫寄生者——轻轻地笑了一下,“我想要救一个人。” “你想救谁。” 寄生者幽幽一叹,“向杉。” 贺云舒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这个答案合情合理,丝毫都不令人意外,“你也爱他?” “谈不上爱。”寄生者的目光坦诚又复杂,“他被系统利用了,我想救他。” 第54章 搜寻 他梦寐以求,一直在找寻的剑。…… 对于某位寄生者声称向杉只是被系统利用, 自己想要救向杉的言论,贺云舒没有做出任何评价。 反正这些异界之人对向杉的情感,就是那么回事吧。太复杂了, 他实在评价不了。 贺云舒可以确定的是, 对方没有说谎。这是他根据自己所感知到的情绪所作出的判断, 不会有任何差错。 …… 离开异常能力研究所之后, 贺云舒便回到自己的贺家大宅,向一直等在宅子里的其他人分享了自己所得到的情报。 “那还等什么?”一听说又有向杉的新线索了,段飞舟立马急不可耐, “我们快去找!快去那些地方都看看!” 贺云舒正有此意,当即也不废话,补了妆便准备出行。 结果就在门口, 他被刚刚收到消息赶回家的贺蕴笙给堵了个正着。 “你准备出去的呀?”贺蕴笙的笑容很有些复杂,“刚刚回来, 就又要出去,你最近在外面玩得挺开心?” 他边说着这话, 边往客厅角落的清月望了一眼。清月压根就没感受到这视线,无辜得很。 贺云舒了然。之前他突兀地被清月给带走了三天, 在这个哥哥眼中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无奈之下, 贺云舒只能暂时停下焦急的脚步,先寻个房间进行一下兄弟间的交流, 解释解释自己这几天反常的行为。 解释起来其实也很容易,毕竟贺蕴笙是知道贺云舒身上的特殊之处的。 他因为能力异变,导致身体突然不适,于是被清月紧急带走,修整了三天。仅此而已,整件事情十分坦坦荡荡, 不需要有任何的敷衍与隐瞒。 “身体不适?”贺蕴笙听完忙问,“那现在好些了吗?” 贺云舒回答,“好多了,清月的帮助很有效,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贺蕴笙松了口气,随后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半晌,他有些纠结的问道,“所以你们两个单独相处了三天,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话中的语气还挺复杂,患得患失的。他一面总害怕弟弟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拐走了,一面又觉得弟弟对别人实在太疏离了,假如有个亲密的对象总是好事。 是男是女都无所谓,是个人就行。 “如果你和那个叫清月的人真的有什么关系,也不用顾虑什么,我肯定会支持你。”贺蕴笙道,“我们贺家不是什么保守的老古董……虽然那个人背景不明,看起来奇奇怪怪,连自己的家庭情况都说不清楚,还把头发给染得乱七八糟,一看就不是很靠谱……” 这说着说着怎么还嫌弃上了?贺云舒哭笑不得,“行了,哥,八字还没一撇呢。” 贺蕴笙止住话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压根没这回事,不要乱说”,而是“八字还没一撇”,贺蕴笙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区别,心情顿时更加复杂了。 “再说了,清月本来也不是什么寻常人。”贺云舒又道,“不要拿寻常人的标准来看待他啊。” 这句话又令贺蕴笙想起,自己的这个弟弟,和他这个凡人不一样,本身也是个极为特殊的人。 极为特殊的人,身旁自然也会出现其他极为特殊的人,这才是正常的。 贺蕴笙的情绪一下子有些低落。 “不过,哥。”贺云舒站起身,拍了拍自家哥哥的肩膀,笑得十分灿烂,“你能够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向我谈论你的想法,让我十分开心。” 贺蕴笙抬头与他对视,心情犹如拨开一层迷雾,不禁也笑了起来。 结束这段对话后,贺云舒回到客厅的脚步声非常轻快。 但当他与客厅中的几人汇合,重新走向门口的时候,脚步声又变得沉重。 他们还在找寻向杉的踪迹,或许这次就能揪出向杉的尾巴。接下来所面对的,或许就是一场硬仗,或许局面会十分艰难。 但他还有关心他的家人,这个世界有他的家。“保护世界”这种词汇听起来有些离谱,却是他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情。 …… 几人顺着所长给出的标记,找到盖亚意识的其中一处“穴位”,眼前所见令他们极为惊愕。 这是一处沙漠上的戈壁。就在他们脚下,一条至少数千米的裂痕横贯东西。 而且这裂痕一看就是新鲜的,不是原有的地貌,裂谷边缘的石土都还没经受风化。 “这么嚣张?这是向杉干的?”段飞舟沿着这道裂痕飞了一圈,越看越是瞠目结舌,“你们这儿没人管?” 贺云舒揉了揉额头,“理论上来说,应该有人管。” 虽然这片戈壁荒无人烟,但还在国家的范围之内,也就是处于异常能力研究所的管辖范围之内,那边应该能监控到这里的情况。之前与所长交流时,对方也确实提过向杉会在这些地方留下“少许人为破坏的痕迹”。 ……他们管眼前这情况叫“少许”?贺云舒都无语了。 霍贝尔则关心更实际些的问题,“你有没有看到向杉的踪迹?” “这不就是向杉的踪迹?这么大呢。”段飞舟指着脚下的裂痕,飞了回来,“但是没看到人,或许已经离开了。” “这样粗略一看,怎么能确定他有没有离开?”霍贝尔皱起眉头,“就算他在这儿,现在肯定也躲起来了,不会那么容易找到。” “你懂什么,我都用神识扫过了!”段飞舟跳脚,“我的神识都找不到,那就是找不到!有本事你来找啊!” 眼看两个人又要互怼起来,贺云舒连忙在其中调解,“小段不要生气,霍贝尔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我知道你的神识很厉害,但向杉也不是个简单的家伙,单单他从你们身上骗去的东西就有一大堆,万一其中有什么办法能避过你的神识呢?” 段飞舟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了一下,嘟噜道,“如果他真的能避过我的神识,你们八成更没有办法。” 霍贝尔抬眼瞅他,“照你这么说,就算向杉真的在这儿,我们也只能擦肩而过?” “不然呢?”段飞舟瞅回去,“你有什么好办法?” 气氛一下子有些僵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清月有所发现,“这道裂口似乎在逐渐变小。” 众人连忙止住纷争,围在裂痕边缘认真观察。 这变化几乎是肉眼不可见的。最后清月带着贺云舒落到地上,两人站在裂口的最边缘,让鞋底的边缘与之对其。等到大约一刻钟后,鞋底外又出现大约一指的土地。众人这才确信,裂谷是真的在逐渐缩小。 “如果一直按照这个速度,大约一周时间左右,这道裂谷就会消失。”霍贝尔得出结论。 贺云舒思索原因,“这大概就是盖亚意识的自我修复了。” “盖亚意识……”清月咀嚼了一个这个词汇,倒是很快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盖亚就是世界之灵。向杉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是为了耗损盖亚的力量。” 耗损盖亚的力量?从这个角度来思考,向杉的许多行为确实都有了解释。 向杉被那个所谓的系统利用,想要狩猎这个世界的盖亚意识。他在各地造成影响,做出破坏,都是为了耗损盖亚的力量。 甚至于,之所以会有这么多异界之人突然来到这个世界,或许也仅仅是因为向杉想要耗损盖亚的力量。 想到这里,贺云舒不禁抬起头,看了清月一眼。 “怎么了?”清月迎上他的视线。 “如果解决了向杉的事情,你是不是就要回到原本的世界了。”贺云舒问,“你想要回去吗?” “当然。”清月点头,毫不迟疑,甚至疑惑贺云舒为什么要问这种废话。 呵,当然……前些天的那个夜晚是谁枕在他的腿上说什么“不想回去”,又是谁盘在他的脖子上依依不舍地蹭?现在却在他面前说什么“当然”? 贺云舒内心腹诽了一串,面上却丝毫不显,将自己的情绪遮掩得严严实实,“回去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做我原本就应该做的那些事。”清月认认真真回答,“虽然不是很乐意做,但那是我的责任。” “比如?”贺云舒破天荒地追问了。 清月想了半天,“比如回应信徒的祈祷?他们一般都会希望风调雨顺啦,不过有时候也会有些奇怪的愿望。” 贺云舒愕然,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你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啊? 可惜,虽然清月如此坦诚,现在却不是闲聊的好时机。段飞舟刚刚在一旁插嘴,“我回去之后要继续找回我的记忆,这次终于有线索了……”,就被霍贝尔在背后给猛拍了一巴掌。 “聊什么?”霍贝尔眉头皱得深深地,不满得很,“不赶紧想个办法把向杉找出来?” 段飞舟反问,“你有办法?” “那也必须得找。”霍贝尔指着裂谷,“既然这个裂谷会缩小,那么眼下它这么大,证明向杉肯定刚走不久。最多不会超过一周,甚至可能就在刚才。哪怕找不到向杉的人,也要找出更多的线索。” “行行行,”段飞舟摆了摆手,“那就分头找吧。如果他真的躲着,这次我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挖出来。” 说罢,段飞舟寻了个方向,就要离开。 “等等。”贺云舒连忙把人叫住,“还是不要分头,一个人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段飞舟撂下这句话,就飞没了影。 霍贝尔这次竟然十分赞同段飞舟的话。他寻了一个另外的方向,临走之前还百般嘱咐,“贺云舒,你千万不要离开清月的身旁。” “行了,我明白。”贺云舒汗颜。 反正这群人里他最弱。 等到霍贝尔走后,清月也道,“如果向杉此时真的正在一旁虎视眈眈,他最大的目标应该是你。” 贺云舒摇着头笑,“何况他们两个都很强?” 清月点头,“尤其是段飞舟。就算是我,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对付得了他。向杉并不比我强。” 话虽然是这样没错,贺云舒心里却还有不安。 但两个人都已经离开了,他们也只能一起去找。 四个人,三个方向,就这么以那道裂谷为中心,辐射向外搜寻。 搜了一阵子之后,几人便离裂谷越来越远。等到贺云舒和清月寻到几个沙丘,突然有了意料之外的发现。 一只黑色的小蝙蝠从他们眼前飞了过去。 清月伸手一捞,那小蝙蝠便化作一滩黑烟,从他手指缝里飘出去,一路飘往沙丘后面。 这蝙蝠很眼熟啊!贺云舒想到一个人,连忙同清月一起追了过去。 就在这个沙丘的后面,他们竟然发现了一条被挖出来的地道。 吸血鬼烈恩,就藏着这个地道中,正朝着他们挥手打招呼。 “烈恩先生……”久别重逢,贺云舒站在地道入口处,很有些费解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烈日炎炎的大白天,一只吸血鬼跑到沙漠中,这不是作死吗? “我也不想跑到这种鬼地方啊,麻烦极了!就算在地道里面也热得厉害!”烈恩抱怨了一通,又问他们,“你们又怎么会在这里,找向杉的?” 贺云舒与清月对视一眼,内心都有了预感。 果然,烈恩接下来就回答道,“我之所以会跑到这种鬼地方,也是因为向杉。” 向杉曾经从烈恩身上拿走过血之本源,而后又在这个世界用过一次,导致烈恩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到向杉的位置……这是贺云舒之前就知道的事情。可惜烈恩并不想要将这个信息与众人分享,反而想要劝阻向杉,迄今为止一直是单独行动。 贺云舒将眉梢一挑,轻柔笑道,“向杉此时,是否就在附近?” 烈恩自从上次劝阻向杉失败,反而差点被宰了之后,就感觉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此时他见反正也瞒不住,便叹了口气,“是啊。” “在哪?”清月在旁焦急地追问。 “不是很近,毕竟我也不敢离得太近,怕被他发现。”烈恩指了个方向,“大概在那边,大约五千米左右的距离。” 两人顺着方向一看,都是一惊。 那方向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正是那道大裂谷的方向。向杉果然一直在,一直藏着,一直窥视着他们,虎视眈眈? 此时四人分为三处,向杉却没有跟着贺云舒,他究竟想做什么。 “动了。”烈恩突然又朝旁一指,“朝那边去了。” 贺云舒心中一凛,那是段飞舟所搜寻的方向。 …… 此时此刻,段飞舟已经降落到地面,正沿着沙粒,一寸一寸的搜寻。 神识深深探入地下,真真正正地掘地三尺。 有一件事情,他并没有让众人知道。他在这儿感知到了自己那把本命宝剑的气息,那道骇人的大裂谷正是用他的剑劈开的。而脚下的这个位置,正是剑的气息最浓烈的地方。 段飞舟站在原地,心情焦躁,几乎在用脚刨沙。 又扑空了,这地方什么都没有。幸好他没有把其他人也给带过来,否则肯定会被嘲笑。段飞舟烦闷地叹了口气,正准备收拾心情,继续去搜寻其他地方,却感知到身后突然有人靠近。 他连忙转过身,戒备刚刚提起,便看到来人是贺云舒。 段飞舟将戒备放下了,迎过去道,“贺云舒,你怎么跑这边来了,清月呢?” “清月有了发现,正盯着,我过来通知你们。”贺云舒在风沙中一步一步靠近了,一边走一边抬手往背后指,“你跟我来,我带你过去。” “什么发现?”段飞舟眨眼就飞到贺云舒身旁,伸长脖子沿着贺云舒的手指看,“他在哪儿?” 话语未落,心口突然一疼。段飞舟错愕地低下头,只见一柄剑从他胸口刺了进去,锋锐至极,几乎毫无阻隔地刺了个对穿,冰冷彻骨。 那把……他梦寐以求,一直在找寻的剑。 再看眼前的人,哪里还是贺云舒?那张脸就仿佛融化一般,眨眼就变成了另外一张面容,带着凉薄的笑。 第55章 你是不是傻 我不会让你得逞。 在长剑入体的那一刹那, 段飞舟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仿佛被拉得无限长,又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凝结成了一个极小的点。 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向杉……” 眼前之人的面容向后蜷曲脱落,露出面具之后那张凉薄的脸, 不是向杉又是谁? “你一直在骗我……”段飞舟将手搭在仍扎着自己胸口的剑刃上, 声音中带着颤抖, “我的剑在你手上, 你从来都没有将它弄丢过,你一直在骗我……甚至在这个时候,你还想杀我。” 向杉冷笑着, 神情冰冷犹如刀锋,“你总算变得聪明了一点。” 段飞舟看着他,一时无言。哪怕有再多的质问, 这种时候也说不出口了,一切都仿佛没有意义。 向杉却对这沉默不满, “你怎么了?我扎了你一剑,你却只知道站在那看着我?这一剑应该还不至于把你彻底弄傻吧。” 段飞舟却仍然不说话, 任由自己的血液从伤口处不断往下流淌。 向杉皱了皱眉头,打算将剑拔出去。但是他失败了, 段飞舟用伤口将这把剑用力夹住, 剑身无法挪动分毫。 “你找死吗?”向杉问,“你在想什么, 还不赶紧疗伤?” “我在想你的目的。”段飞舟抿了抿嘴唇,露出有些委屈的神情,“我刚刚又想到,或许你不是真的想杀我,这对你没有好处。” 向杉的眉头皱得更深。 “你从头到尾都把我当成工具,你不在乎我, 自然也不会特地来杀我。你只想达成你的目的。”段飞舟有些伤心地说,“贺云舒已经跟我们说过了,你的目的是要夺取这个世界的盖亚意识。你需要我们来帮你消耗这个世界的力量。你希望我疗伤,你希望我吸收这个世界的天地之力,你希望我气得想要杀死你,你希望我与你争斗。” “那又如何?”向杉提高了声音,“再不疗伤你会死。” 段飞舟仍旧分毫不动,仍旧握着扎在自己胸口上的那柄剑,“我不会让你得逞。” “你是不是傻!”向杉几乎咆哮起来。 “我当然傻,我不傻怎么会被你欺骗?怎么会被你骗这么久,怎么会相信你?”段飞舟的手用力地握着剑刃,整把剑身上都沾满了他的血,“我太愚蠢,愚蠢的人就该付出代价。” 向杉感到有些不对,试图更用力地将这把剑身抽出去。 但他的反应有些迟了,这柄剑已经开始发出暗淡的光辉。 “我不会让你得逞。”段飞舟最后又重复了这句话。 一句话说完,剑上的光芒猛地一盛,又猛地全部收敛回去,再看那剑身,哪里还有半点剑修本命宝剑的锋锐模样?竟是已经暗沉得犹如凡铁一般。 段飞舟也整个人往前俯去,双眼紧闭。 向杉再次抽剑,这次便很轻易就将剑给抽了出去。剑刃依旧是锋利异常,却再也没有一丝剑气附着,只能算是一把普通的利剑而已。 这把剑被封印了。 就在被剑身被抽离的一瞬间,段飞舟绵软无力地跪坐在地,虽然上身也扑倒在地面上,整个人再无一丝意识。分明是应该自救疗伤的时候,他却选择榨取自己仅剩的力量,将那把寻找了无数时日的本命宝剑封印起来。 向杉显然没有料到这发展,看着倒在地上的段飞舟,和手中被封印的剑,脑子嗡嗡的。 “怎么会这样?”他发起抖来,一半是气的。 这把宝剑原本是难得的宝贝,向杉想在这个世界搅风搅雨,少不得这把剑的帮助。段飞舟这样的举动,无异与断他臂膀。 但他之所以会发抖,另外一半,却也是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分明是希望段飞舟疗伤的,但这么一来,段飞舟可能真的会死…… 为什么非得关心这个小剑修的死活不可?因为他大脑的一部分,他人格的一部分,正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嘶吼叫嚣,几乎要将他的思维撕裂。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为什么非得要不断伤害他!伤他一次还不够,为什么现在还要再伤害他!救救他、必须救救他,他不能死在这里!” “闭嘴、闭嘴!”向杉皱眉摁住自己的脑袋,气息不匀,话音几乎接近于咬牙切齿,“不要试图干扰我,我是向杉,我只是向杉。” 向杉的手发着颤,那把剑掉在了地上,他也没心情去捡了,就这么摁着自己的脑门,摇摇晃晃地试图离开。他知道和段飞舟同行的一行人就在附近,贺云舒也在,随时都可能过来,他必须赶紧离开。 但段飞舟还躺倒在那儿,他人格中的一部分被刺激得太厉害了,声音在脑中不断叫嚣,显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持续不断地撕扯着他的思维。 他必须想办法消除这些多余的人格—— 【宿主,请安心完成最后的任务。】系统适时地告诉他,【只需要完成最后的任务,你所有的愿望都会被实现,再也不会有任何烦恼和忧愁。】 “闭嘴!你这骗子!”向杉嘶吼。 但也就一瞬间,向杉便仿佛人格切换一样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回复道,“我一定会完成好任务的……最后的任务。” 他似乎终于调整好了状态,稳住了发颤的手,向着离开的方向潜行而去。 但向杉脚步尚未来得及抬起,一个人影已经飞到了眼前。 霍贝尔赶到了。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段飞舟,眼皮子一跳,再一看顺便正遁走的向杉,顿时将手一抬,一连串咒语流畅地咏唱而出。 一圈火焰升腾而起,将向杉包围在了其中。 “就凭你?”向杉冷笑。 尽管段飞舟的宝剑已经被封印,他失去了最强的武器,但毕竟穿梭过这么多世界,他还不至于连这点办法都没有。 只见一团烟雾散开,向杉整个人化作无数蝙蝠,从火焰的包围中飞了出去。 这自然是从烈恩身上获得的血之本源的作用,蝙蝠群速度极快,一下子就成了远方的一团黑点。向杉仍旧想离开,他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 霍贝尔一边担忧段飞舟的情况,一边又不能眼看着向杉就这么逃掉,连忙咏唱起另一端咒语。 比霍贝尔的咒语更快的,是一段光束。 这段光束径直打在四散而逃的蝙蝠群中,一瞬间几乎燃起了一股焦糊味。向杉被打出一声惨叫,恢复人形,落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狼狈不堪。 他抬起头,看向空中飞来的人影,脸色极为难看。 清月赶到了。 就算是拿着宝剑的时候,向杉都不太能对付得了清月,何况现在剑被封印了。 向杉一边皱着眉头打量眼前的对手,一边又忍不住在想:霍贝尔和清月都赶到了这里,那么贺云舒在哪里? 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反而就是贺云舒。 他不想让贺云舒看到自己现在这种狼狈的样子。 但事与愿违。清月既然到了,贺云舒自然也到了。 贺云舒被清月放在了安全的距离之外,正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段飞舟。 感知到向杉的视线扫了过来,贺云舒抬起了眼,正对上向杉的目光。向杉悲哀地发现,贺云舒此时的神情,厌恶、警惕,是完完全全看敌人的神情。 第56章 夺回 “这不是你当初舍弃过的东西吗?…… 贺云舒查看着段飞舟的情况, 心情犹如沉了一块石头。 对方的伤口十分可怖,血倒是已经被止住了,这或许是由于修真者优秀的体质。但修真者的体质并没能让段飞舟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他的呼吸十分微弱, 甚至就连脉搏也弱得几乎叫人察觉不到。 换成个凡人, 这已经是性命垂危、一只脚踏入了棺材板。修真者会好一些吗?贺云舒不知道, 他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知识,只能暗自着急。 那边的战斗仍旧在继续。 向杉毕竟随着系统穿梭过许多世界,不知道窃取了多少人的多少宝贝, 某种意义上强得可怕,很是不好对付。 幸好清月还要更胜一筹,占据明显的上风。 两人的战斗随着时间越来越激烈, 霍贝尔逐渐发现自己插不上手。他退到段飞舟的身侧,也俯身检查了一下段飞舟的情况, 然后对正在那儿皱着眉头的贺云舒摇了摇头,“不好办。” “怎么说?”贺云舒忙问。 “我试图用法术治疗他, 但是被他体内的力量给阻拦了。”霍贝尔说,“如今他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体内的一股力量却十分强势, 还有很强的攻击性,不允许任何外界力量的进入。哪怕我是想救他。” “那一定就是他所修炼出的真元了。”贺云舒松了口气, “毕竟是个剑修……真元还这么活跃的话,应该没事吧?他应该是可以自己修复自己的身体的……” 霍贝尔却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这股力量虽然确实有修补他身体的意图,但此时此刻的环境,恐怕不足以让他转危为安。” “这……”贺云舒顿时重新皱起眉头。 他一听就明白。真元想要修复剑修的身体,需要周围有充沛的灵气。如今他们所处的这个环境, 灵气确实稀薄了些。 “我们得想办法给他找个更适合的环境。”贺云舒说。 霍贝尔又摇了摇头,“在这个世界,不管是哪,恐怕都谈不上什么适合的环境。”他说到这儿停顿了片刻,转头又去看那边正在交战的两人,“除非……” “除非让段飞舟回到他原本的世界。”贺云舒明白了。 虽有不舍,但在此时此刻,想要保住这个小剑修的生命,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向杉将这些异界之人从原本的世界召唤了过来,一定也有将他们给送回去的办法。贺云舒直接高声问道,“刚刚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向杉!” 话音未落,向杉身型一顿,顿时又被清月的攻势给擦了一下,擦出一串血花,发出一声惊叫。 他果然听到了,他当然会听到。从头到尾,他都一直在关注那边的对话。 清月也不和向杉客气,抓住他每一点分神的时机,在他身上制造了好几道伤口。 而向杉求生欲极强,宝物众多,每次都险之又险地避开最要害的地方,让清月久攻不下。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向杉也显而易见疲惫了下来。刚刚贺云舒的问话,更是又在他的心里激起了极大的震动。 “你究竟有没有办法?”贺云舒又一声责问,十分响亮,“难道你真的想看段飞舟死吗!” 向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差。他人格中的一部分又在闹了,撕扯着他的灵魂,让他的灵魂感到一阵阵撕裂般的痛苦。这令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又停滞了一瞬。 清月的攻势照着他的面门而去。在这最关键的时刻,龙的利爪却稍稍一偏,擦过向杉的脖颈,只留下一道血痕。 不是因为清月想饶向杉一命,而是因为他们此时确实还需要向杉活着。 系统还藏在向杉的背后。在杀死向杉之前,他们需要从向杉口中得知的东西还有很多。 霍贝尔悄无声息地又摸了过来,堵住向杉的后路。清月和他配合,将向杉所有能躲避的方向都封锁起来。 他们并不指望能让向杉束手就擒,他们知道向杉肯定还有后手。他们必须逼出那个后手。 贺云舒严阵以待地看着这一幕。 关于要如何探知向杉隐藏在心中的那些秘密,在来时的路上,他和清月是有所讨论的。 “我的力量或许就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吧。”当时贺云舒是这样说的,“想要一点点问出他心中的秘密,总不能指望他自己配合,何况他背后的那个系统也一定会阻挠。如果我能侵入他的内心,这件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清月对此的第一反应是,“这太危险了。” “你们与他战斗,难道就不危险吗?”贺云舒反问,“我们现在所守护的,是我的世界。我武力不济,只能在后面被你们保护,这也就算了。但面对有我能做的事情,怎么可能因为一句‘太危险’,就让我继续躲躲藏藏呢?没有这样的道理。” 清月沉默下来。 “可惜,想要做到这件事情,也没那么简单。”贺云舒继续说,“从这整个故事开始,从我在那个树林里遇到向杉开始,我就没有顺利探知到过他心中的任何声音。那不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能力,也不是因为系统在背后赋予他的能力。而是某种另外的东西,阻拦了我对他的探知,是吗?” 清月的沉默持续着,但清月心中的声音并不平静。他的心灵在挣扎,在迷茫,在留恋,而在这挣扎之中,又有一道声音特别坚定。 “清月,”贺云舒问他,“对于这件事,你知道什么,对吗?” 清月闭了闭眼睛,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是如何隔绝我们对他心灵的探知的……那个东西,只要我将那个东西给夺了回来,你想做的事情,就会变得十分轻易。” “那太好了。”贺云舒笑了起来。 清月抬头看了看远方,“我也确实需要夺回那个东西。我必须夺回那个东西。”他心中的挣扎随着这句话而平复下来,被那一缕坚定完全盖过,但留恋与不舍又变得明显起来。 “一切结束之后,我们都会回到我们各自原本的地方吧。”清月看了贺云舒一眼。 贺云舒一愣。 确实是这样没错,清月只是说了一句理所当然的话。 贺云舒的心中却因为这句话而泛起了许多涟漪。然而在此时此刻,世界的危机就在眼前。他或许需要从自己的心里将那些引发涟漪的东西给抓出来,但那不是在这种时候。 至于以后——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一切都是来得及的。 时间回到此时,向杉与清月霍贝尔的对峙扔在继续。 向杉的脸色很难看,他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断喝骂,斥责着他灵魂中的一部分,“闭嘴闭嘴闭嘴!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我!闭嘴!” 他的表情一面狰狞着,一面勾起嘴角在笑,一面又落下泪来,看起来疯癫得很。 清月与霍贝尔都不与他对话,只是封锁住他的退路,用法术与能量将他团团围住。 “你们以为这样就拦得住我吗?你们以为这样就抓得住我?”向杉抬起头,咬牙看着清月。 随着时间的推移,另外几道气息也出现在了这附近。随着夜幕的降临,一切蝙蝠的影子也开始从盘旋在不远处。 向杉原本还有一个帮手,但那人直到此时都没有来,恐怕也是被其他人给困住了。向杉明白,时间如果继续推移下来,他只会越来越不利。 但对向杉而言,就算其他人全都聚拢过来,最麻烦的敌人,仍旧是清月。 向杉恨恨地看着清月,“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拦我?这个世界又不关你的事情,你也不是被我叫来的,你究竟来做什么!你回去原来的地方好好睡觉不行吗!” “我必须拿回我的东西。”清月说。 这句在别人听来都理所应当的一句话,却让向杉足足愣了好一会。片刻之后,向杉发出了一阵狂笑。 “天呐,你在说什么,你认真的吗?你居然想要拿回那个东西?”向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难道不是你当初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吗!如果不是你根本就不想要那玩意,我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将它拿走!” 清月沉默下来,没有否认。 “你现在怎么了,怎么又想要它了?”向杉问,“当初我将它拿走的时候,你分明是松了一口气,开心得不得了吧?” “……那是我的东西。”清月说,“无论如何,那也是我必须拿回来的东西。我不能没有它。” 向杉笑得更加疯狂,“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天呐,真是笑死我了。” “清月,”贺云舒听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要与他多话。” 这居然却让向杉又一挑眉,“清月?天呐,你又叫回清月了?你连这个名字都捡回来了?” 清月叹了口气,表情却很坦然,“是啊。” “是吗……这样的话,我明白了。”向杉的表情扭曲起来,变得比之前还要更狰狞几分,“看来你还真的是很想要拿回这玩意啊。” 说着,他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仿佛光团一样的东西。光芒却显得有些暗淡,看起来已经萎靡了很久。 “它也确实一直都很想回到你那里。”向杉笑着说,“它不让我好好用它。如今看来,你们倒是双向奔赴了。” 这光团一被拿出来,周围的贺云舒霍贝尔等人就泛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那不像是属于凡间的什么东西,或者说,那不像是和他们平级的什么东西。只是看着那暗淡的光芒,就令人难以克制地从内心感到畏惧。 就连系统也被吓得吱哇乱叫,【宿主,你在做什么!快将它收好!】 “清月之神,”向杉问,“准备好拿回你的神格了吗?” 第57章 融合 到你的回合了。 神格——显而易见, 这就是当初向杉从清月手上拿走的东西。 仅仅只需要这两个字,不需要任何更多的注释与解读,就可以知晓这究竟是种怎样的物质。甚至就连“物质”二字, 用来形容此物, 都显得格调有些低了。 贺云舒忍不住看了清月一眼。 这条小小的, 以种族的平均年龄而言稚嫩得有些过分的, 仅仅巴掌一样大的水晶龙,在他原本的世界里,是有过神的位格的。 此时清月的神情, 在那团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看不太清。他盯着自己的神格,一时间没有动。 【宿主, 不要冲动!快将此物收好!】系统急得几乎快要显出形来。 向杉却只顾对着清月冷笑,“怎么, 清月之神,你不敢吗?神格近在眼前, 你却不敢将它拿回去吗?” 在这一瞬间,向杉心中的得意到达了顶峰, “你果然不敢!我就知道你不敢!” 在这一瞬间, 贺云舒发现自己能读懂向杉心中所想了。 是啊,就和两人之前所推断的一样。贺云舒之前之所以读不出向杉心中的情绪, 完全是因为他从清月手中拿走的这个东西,完全是因为清月的神格。如今神格取出,阻隔便好像从未存在过。 向杉对着一切浑然不觉,继续对着清月叫嚣,“你当然不敢,这个东西困了你这么久, 你做梦都想摆脱它,最后是我帮你拿走了它!是我帮了你!记住,我是你的恩人!”说到这里向杉开始咬牙切齿,“而你还跑来阻挠我?你究竟想怎么样?你分明可以自由自在,却跑来和我说你想拿回这个玩意,别开玩笑了,难道你还真的想要变回那个清月之神不成?你根本就不喜欢那样的……啊!” 这次清月只容他叫嚣到一半,便抬手放出一道气刃,径直切了向杉的手。 “你……啊————!!”向杉躲避不及,手腕几乎被切下一半。关键时刻有什么光华一闪,帮他挡了一下,没能切断他的骨头。但无论如何,短时间内,这只手已经无法再用了。 向杉第一时间甚至没有去管自己的伤势,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你竟然……” 清月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甚至连眼神都吝啬,仅仅只是抬起了自己的手。 那团光芒没了向杉的钳制,就犹如归巢的鸟儿一样,欢呼雀跃地扑向清月手中。 【不——】系统化作一道黑烟,紧追在神格化作的光芒背后。 在这团光芒接触到清月掌心的一瞬间,黑烟便被猛地弹开,甚至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你会后悔的……”向杉咬牙。 清月没有看向杉一眼,也没有去看被弹飞的系统的一眼。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神格所化的光团通过他的掌心,一点点地与他融合。清月的位格随着这一过程不断攀升。 位格,这一看似虚无缥缈的词汇,所带来的变化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 清月仿佛在短短的时间里变得无限地高、无限地远。只是定睛看去,清月还在那里。 清月在看贺云舒。 那是很轻很淡的一眼,只传递了一个非常简单的事实:到你的回合了。 就和他们之前所商量的一样。清月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同时也扫清了之前一直拦在向杉思维之海的面前的阻碍。再加上向杉的情绪十分激动,此时向杉的意识对贺云舒暴露无遗。探究秘密、找出后手,让向杉无法再藏,眼下都是最好的机会。 贺云舒对上清月的视线,点了点头。 此时清月手中的光芒与他本人已经融合过半。贺云舒可以很明确地感受到,清月整个人都正在变得不一样。但那是清月自己的选择。既然清月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那么贺云舒也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向杉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仍旧有些不可置信,神情恍惚,毫不设防。 下一刻,贺云舒的躯体因为失去意识而倾倒,就好像突然晕迷那样。 “你……学长?!”向杉吓坏了,一下子连手上的伤都不顾了,整个人恨不得马上扑向贺云舒。 清月脚步一错,挡在了他的面前。 此时系统化作的黑烟也躲藏回了向杉的体内。 “可惜……”清月看着那黑烟,低低叹了一句。此时的他,想要解决掉这个所谓的系统,其实已经不需要太过麻烦。可惜……他已经不能出手。 随着他与神格的融合,一股庞然的压力正逐级被施加在他的身上。那压力的来源不是别的,正是这个世界本身。 越是更接近于完整的清月之神,这个世界就越容不下他。毕竟清月之神的力量太强,强到已经可以完全激起世界之灵的应激反应。相比起真正不怀好意的系统,世界之灵会优先对付清月。 “……我对此方世界并无恶意,没有丝毫取而代之的打算……也不打算做丝毫的干涉……”清月试图与世界之灵商量。但地球之灵并没有诞生真正的自主意识,自然也不可能对他有丝毫回应,依旧一意孤行地对他施加着压力,试图将他驱逐出境。 幸好,在融合真正完成之前,这样的排斥并不会到达顶峰。 清月垂眸看下贺云舒留下的躯体,“既然如此……就让我守到他顺利回来为止吧。” …… 此时贺云舒已经顺利潜入了向杉的意识海洋之中,并没有引起向杉本体的丝毫察觉。 但眼前所见,令贺云舒感到颇为棘手——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古怪的意识海。 混乱,破碎,难以形容。 如果说正常人的意识,都是一片海洋中有几块陆地和岛屿,那么向杉的意识海洋中,就只有一地的碎饼干渣。任何一个海浪打过去,都能让本就稀碎的碎片碎得更加彻底。 “这……”贺云舒已经无法说服自己这是个正常人的意识了。 他一边盘算着向杉这病名究竟要怎么写、和普通的精神分裂患者是不是一回事,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那些海浪。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到了好几个向杉。 有优雅的血族向杉、有金发碧眼的十级美颜向杉、有……还不等贺云舒辨认明白,那金发碧眼的向杉不知怎么的瞅见了他,竟然直接提着刀朝他切了过来。 比这刀更快的,是一双脚。 “滚!”这一脚把那金发碧眼的提刀美颜向杉给踢飞的,也是一个向杉。提着一把剑,穿着一身古装,头发高高竖起。眼眶还红红的,看起来哭过不久。 太混乱了……贺云舒不禁感叹。 “初次见面,客人你好。”这个向杉收回脚之后居然还朝贺云舒自我介绍,“我叫卫明。” 贺云舒觉得这场面真的太怪了,“倒也谈不上初次见面。” 自称卫明的向杉非常坚持,“我确实是初次见你,你也是第一次见我。至于那些……”他指了指其他的向杉,“都是另外的家伙。你看看,那个是米歇尔,那个是邱迪,那个是……” “不,”贺云舒表示不想再认识更多向杉了,“我的意思是,我以前在段飞舟的记忆里见过你。” “……”卫明沉默了。 “我看到你拿了段飞舟的剑之后就消失了。”贺云舒说,“而他将剑给你,是因为希望你能够自保。” 卫明倒也没有否认,“是的,那是我。既然如此,就不需要更多的前情提要了。跟我来吧。” “去哪里?我才刚来,还有些分不清方向。” 卫明根本不理他。 既然如此,贺云舒也不急。随随便便挑了个方向走着,反正沿路总会看到些东西。 卫明孤零零飞了一会儿,发现贺云舒根本不跟着他,只能无奈又回来。 “你不是要救那个小子吗?你不是要救段飞舟吗?快点,没多少时间了。”转回来的卫明显得有些焦急,“时间长了,可能会被系统发现。” 贺云舒正在看一个记忆气泡。 好巧不巧,那正是向杉在清月的世界里完成任务的一段记忆。贺云舒没从清月口中得知当年这事的详情,结果却是在向杉这里看到了。 看完之后,贺云舒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清月不怎么愿意详细说这件事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详细的空间。这个记忆气泡里的清月和贺云舒认识的清月看起来根本不是一回事,孤冷高傲得不得了。向杉为了完成任务,化名米歇尔,顶替侍从的身份进入清月的宫殿,然后开始和清月尬聊,尬聊,尬聊,学会了拿走神格的方法,然后拿走了清月的神格。 是的,贺云舒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看漏什么步骤。直到拿走神格的那一天,清月都没怎么搭理过向杉,只能看出清月当时是真的不太想要这个神格。 但向杉似乎不这么认为。毕竟当年的清月真的是太高冷了,最后勉强搭理的那几下,似乎让向杉以为自己的攻略成功了。这倒霉孩子就没见过清月真正愿意搭理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并且贺云舒判断了一下,在清月的世界做的这个任务,似乎大概就是向杉的第一次任务。这就导致向杉拿走神格之后还蛮看不开的,情绪低落了很长时间,好大会儿都不太愿意进行下一轮任务。 系统认为这极大的影响了向杉的任务效率,便教了向杉一个能够快速从过去的任务中走出来的办法。 “……”贺云舒感觉自己预料到了什么,忍不住沉默了。 这个系统,果然很是造孽。 第58章 否认 “你总是将我当做救命稻草。”……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和贺云舒猜测的相差不远。 为了让向杉能够从过去的任务中顺利走出,更好的完成之后的任务,系统教给了他一个非常简单粗暴的办法:切割——将那些任务过程中所产生的赘余影响, 比如多余的情感和宿主性情上的变化等等, 统统切割下来。 系统表示, 这不仅有助于任务, 还能保护宿主人格的纯洁性,确保宿主不会因为多次完成任务而造成人格上的过多转变。 当然,按照现在所看到的情况, 有助于任务是真,保护人格什么的全是鬼话。切割下来的部分并不会消失,而是形成了副人格一样的东西。在经历了这么多次的切割之后, 向杉现在和一个神经病也差不了多少了。 “看完了吗?快跟我走,时间不多了。”那边卫明有些焦虑地催促着。作为被切割下来的一部分, 他脸上有些挂不住。 贺云舒转而问他,“你知道系统在害你吗?” 卫明抬起头, 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知道。”说完顿了一顿, 又补充道, “我们都知道。” 所有的向杉都知道。 “都被系统害成这个样子了,我们又不傻。”卫明一边继续飞在前方引路, 一边对贺云舒说,“看来你是想要劝我们和系统为敌,但……系统把我们弄成这个样子,不就是害怕我们会反抗它吗?它成功了,尽管我恨它,甚至其他人也恨它, 可我们无法发出统一的声音。那个被切剩下的躯壳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听谁的,根本无法凭借我们的意志摆脱它的控制。” 说完他指了指海中那些汹涌翻滚、恨不得拍碎每一块地面的海浪。海浪中的一部分已经被染得有些发黑了,这便是系统对向杉意识侵蚀的具现。 贺云舒见状,也没着急,他知道肯定还有后话,“然后呢,真的毫无反抗的办法了吗?那你也不会这么急着为我引路了吧。” “是啊,总会有办法的。”卫明笑了笑,“毕竟你来了。” 贺云舒问,“我又能带来什么变化?” 这次卫明没有回答。边上传来另一个惊喜万分地声音道,“学长,你果然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贺云舒循声看去,只见一片稀碎的意识海中出现了一块稍大的岛屿。一层白光笼罩在上面,为其遮挡着那些汹涌的风浪。白光之中站立着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当然也是向杉了。和外面这群奇装异服的不同,岛屿白光中的向杉是贺云舒非常眼熟的模样,就连衣服也十分眼熟。贺云舒仔细回想,当年在学校天台第一次见面时,向杉好像就穿着这身衣服。 “你真的来救我了,我就知道,只有你能救我。”白光中的向杉十分激动,满脸都是欣喜,甚至连眼眶都是红的,“从当年遇到你的那一个瞬间开始,我就知道,你会是我一生的救赎。” 贺云舒停下了脚步。很显然,这里就是卫明想要领他过来的地方。 “这是……这是向杉,”边上的卫明想了想要怎么为他介绍,“最初的向杉。” “最初的?”贺云舒困惑。 卫明刚想开口回答,白光里的向杉就打断道,“够了,这里的没你的事了。接下来就由我来对学长解释吧。” 随后他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学长,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多少有些厌恶,我确实做了一些过分的事情。但那都不是我的本意,我……我一点都不希望被你当做敌人,我也不想伤害这个世界……都是系统害我……” 眼看着向杉说得如此委屈,贺云舒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没必要说这些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是更重要的。你认为我能救你,那么我要怎么救你?” “学长,我就知道,你就是这么善良的人。”向杉无比感动,“哪怕我做了这么多错事,你也是不会怪我的。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你永远都是这么地圣洁又美丽,就好像发着光一样。” 被向杉如此看重的第一次见面,对贺云舒而言,不过是几年前一次不至于被太放在心上的偶遇,记忆中的情景已经十分模糊了。只依稀记得,当时向杉从他的边上擦身而过,本来两人并没有更多交集,是贺云舒追了上去。因为贺云舒从向杉当时的情绪中知道了这个人想做什么。 他一路追到了天台,正如他所料,向杉打算轻生。 “当时的我失去了人生了意义,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究竟还有什么盼头。是学长你在那个时候出现,就像一道光一样照亮了我的人生,是你带给了我新的意义。从那时起我就发誓,哪怕是为了你,我也得好好活下去。” 向杉述说着这些事情,岛屿上白光流转,显出了一片书页的形状。 书页上迷迷糊糊印着一个人影,像是贺云舒当年的穿着。再仔细辨认,这人影下方还真写着“贺云舒”三个小字。 “那次相遇被我永远刻在了心里,和学长你一起,在我心里扎了根。”向杉说,“如果不是学长你,我恐怕早就不再记得我自己究竟是谁了。” 贺云舒看着这书页,沉默了一阵。 他从这书页上感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这也是你从那些人手上拿走的东西吗?” 向杉被问得有些尴尬,“是……这书页原本的主人记忆力不太好,总是忘掉很多东西,所以会把自己遇到的一切都记在本子上。其中的这一页,只能拿来记录最重要的东西,一旦记下就绝对不会再忘掉。不过截止我将它拿走,他都没在这一页纸上写过任何东西。” 记忆力不大好,总是把遇到的事情记在本子上。贺云舒确实遇到过这样一个男孩。 “所以你将我记在了这页纸上。”贺云舒微微皱起眉头,“为了……不忘掉你自己是谁?” “是!”向杉非常激动地肯定着这一点,“系统指望着可以将我的人格切碎得七零八落,从而彻底地控制住我,但它并没有取得最后的成功!只要还记得学长你,我就始终还是我!学长,你就是我的根源,你就是我的锚点!” “这样真的好吗?”贺云舒说,“虽然这书页并不是你的东西,但你既然借用这书页来维持自己最初的人格,进而借此反抗系统的控制,难道不应该在上面记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学长,你值得!”向杉激动得脸都红了,“你就是最重要的!” 哦,这贺云舒倒是没什么反对意见,他确实值得,毕竟他就是这么优秀的崽。 “我一直用这样的方式保有着我最初的人格,我能感受这是正确的做法,我正在努力积攒出可以反抗系统的力量,只是差一点,还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能从系统手中夺回自己的控制权了,偏偏只差这么一点!”向杉说到这里,却不见丝毫沮丧,两只眼睛都仿佛放着光,“我知道,这一定是因为我对学长你还不够了解,因为我与你的距离还太过遥远,因为刻在我心里的这个影像还不够清晰。只要我能够更靠近你,我就能把你留在我心中的这个刻痕给刻得更深,一切的问题就都不会再是问题!” 贺云舒站在那里,好一会没有说话。 他尝试地捋了捋向杉的逻辑。简单来说,为了能让向杉有足够的力量去反抗系统,他们的关系需要更亲密? 果然,就在下一秒,向杉万分激动地朝贺云舒伸出了手,“学长,和我在一起,拯救这个世界吧!” 贺云舒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困扰无奈的神情看着他,皱了好一会儿眉头。 向杉尴尬地将手悬在半空之中,蠕动嘴唇,小心翼翼地询问,“学长?” 贺云舒将视线移到他僵硬伸出的手上,叹了口气,又抬起头重新看了着对方的脸。最后贺云舒在岛屿边缘寻了个地方坐下,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你究竟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可能答应这样的事情呢?” 向杉脸上的神情一点点裂开,整个人都是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 “为什么!”向杉颤抖着嘶喊着,几乎快要疯掉,“为什么事到如今你都不愿意接纳我!为什么你不肯继续拯救我!就算你真的讨厌我,难道你想看着这个世界给我陪葬吗!” 他知道,贺云舒不喜欢他,他或许永远也无法得到贺云舒的心。但他怎样都想不到,在眼前这样的情况下,贺云舒竟然连骗他一下都不愿意! “你以为你们现在能打败系统吗?你以为仅凭你们就能保住这个世界了吗?是,那条龙是很强,何况现在他还拿回了神格,但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们都不是!过强的力量只会让世界将他们驱逐出去!他们打不败系统,只有我能够从系统手中救下这个世界!”向杉就连双眼都通红了,“你只要给我一点希望!你甚至都不需要真的做什么,只要给我一点希望,我拼尽全力也会毁掉系统的算盘!为什么就连这点希望都不给我!” 贺云舒静静地看着他发疯。这样平静地眼神让向杉不由得更疯了。 向杉开始痛哭流涕,他的绝望席卷着他的整个内心世界,一股股黑浪裹挟着系统的力量侵蚀而来,威势看起来要将这仅剩的小岛也给撕裂。至于那道原本保护着小岛的由书页所散发的白光,也在向杉的绝望之下显得越来越弱。书页上贺云舒的身影已经淡得几乎叫人看不清。 但哪怕岌岌可危,这道白光始终都没有破碎,始终努力在系统的侵蚀下维持着这最后一块净土。毕竟白光一旦破碎,向杉就真的完了。 贺云舒终于开了口,用一句话解答向杉之前的那一连串质问,“因为我无法欺瞒自己的内心。” 向杉看着他,眼神中不再有纯粹的向往钦慕和渴望,带上了怨与恨。 “何况,虽然我拒绝了,”贺云舒笑了一下,“难道你现在不是在拼尽全力地阻止系统吗?” “……什么意思?”向杉咬牙切齿。 “你需要对抗系统,这与我无关。无论我是接受你还是拒绝你,你都得对抗系统,你都会对抗系统。”贺云舒看着书页上那残留着的已经极为模糊的自己的身影,叹息着,“只是你做错了一件事。在这个书页上,在这样重要的东西上,你只该刻上你唯一重要的东西。你需要在你内心深处所记住的唯一的东西,不应该是我,不可能应该是我。” “这就是你连这点希望都不给我的理由吗!”向杉愤怒地吼叫着,“我心里最重要的东西,凭什么不能是你!” “因为那得是你自己。” “……” 向杉的哭泣和吼叫一下都停止了,愤怒绝望的表情也凝固了,仿佛被按下暂停键。贺云舒所说的这句话,仿佛完全是在他认知之外的东西。 “我不太清楚你曾经的经历,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想不通这件事。就像我到现在也不太清楚你当初为什么想要自尽。”贺云舒依旧是平静的语气,说着在自己看来理所当然的话,“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于一个真正想要寻死的人来说,是不可能仅仅因为一个突然在临死前出现的人就活下来的。” 向杉颤抖着嘴唇,“你要……你要连这件事情都否认吗……不……你怎么能否定你对我的意义……” “刚才的场景和当初是多么相似啊,你一直把我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贺云舒说,“你自己绷不住了,就想要来抓紧我,现在是,当初也是。但是如果当时追你上天台的是另一个人呢?如果是另一个人呢,发现你想自尽,冲上去告诉你不要做傻事,人生还长,你还会获得很多美好的经历与希望——我当初也仅仅只是说了些诸如此类的话而已——你会被劝下来吗?” “我……可是……当初让我活下来的人,就只有你啊……”向杉这话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也基本上承认了,如果当初劝他活下来的是另一个人,他也同样会放弃寻死。 “这不是还有你自己吗。”贺云舒便毫不客气地伸出了手,指着向杉的鼻头,“你失去了人生的意义,这不意味着你真的很想死——你只是需要一根能够抓住的稻草。我在那个时候出现了,这就是我成为这根稻草的全部理由。” 向杉摇着头,还想否认。 “本来我不想拆穿你。我自己也有些特殊的经历,如果没有必要,我并不想拆穿任何人。反正我的魅力一直很大,迷上我的人这么多,再多你一个也不算什么。”贺云舒叹了口气,“可是现在不行了。既然这张书页只能记下唯一的一个最重要的东西,为了切实有效地让你真正能够对抗系统,我就有必要拆穿你了。” “不是,不是这样……”向杉害怕起来,几乎声嘶力竭地否认着,“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凭什么高高在上断定这一切——!”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如果我对你真的那么重要,你就不会直到现在才发现,真正的我和你心中一直憧憬的那个我其实根本是两个人。”贺云舒也拔高了声音,“向杉!承认自己想要活下来,就是出于本心地想要活下来,真的这么难吗?” 第59章 回归 这个转身多少有些决绝。 贺云舒说话的时候, 系统对向杉内心的侵袭越演越烈。 只见向杉内心世界里黑色的波涛一浪接着一浪,犹如天罚一般撕扯着仅存的小岛。向杉抱头痛哭,挣扎嘶吼, 整个人就快要崩溃, 却又始终没有崩溃。他的求生欲让他坚持了下来。 求生欲, 分明是人类最基础最本能的欲望。但是…… 承认自己想要活下来, 就是出于本心地想要活下来,真的这么难吗——这句话像尖刀一样刺在向杉内心,翻搅出许多自以为早已埋葬的过往。 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家庭, 一个口口声声“你这种人唯一的价值就是伺候我”的父亲,一些拼尽全力讨好着这样的父亲的童年。不可以提出自己想要什么,那是自私, 不可以多吃一口自己喜欢的食物,那是自私, 不可以在被父亲殴打的时候喊疼,那也是自私。他只有在父亲难得开心满意, 对他露出微乎其微的一点笑容的时候,才能觉得自己终于是个好孩子了, 才能感受到自己的人生确实还有着一丁点的意义。 就是这些乏善可陈的东西, 组成了向杉乏善可陈的过去。 父亲再婚了,年轻的后妈生下了年幼的弟弟, 向杉第一次发现原来父亲竟然是一个会露出那么多笑容的人。新的家庭幸福美满,父亲对他连一点眼神都吝啬了。向杉发现自己竟然宁愿父亲继续对他拳打脚踢,但是没有了,连打骂都不再有了,他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人。 于是向杉走上了天台,想要结束自己毫无意义毫无价值的人生。却就是在那里, 他遇到了贺云舒,他找到了人生新的意义,他的一切又有了新的价值,他的人生又有了新的驱动力可以往前了——他原本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但是! 向杉真的快碎了,却又始终坚持着没有碎。 …… 系统的侵袭逐渐让这片海洋中没有立足之地,贺云舒避开那些黑色海浪,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他最后看了那个风浪中心的小岛一眼。 保护小岛的白光依旧脆弱得仿佛随时都要破碎,向杉蜷缩在白光笼罩之中,颤抖悲泣。一切仿佛都已经无可挽回。 却就在贺云舒离去之前的一个刹那,那片幻化为白光的书页忽闪了一下。原本映照其上的贺云舒的身影消失了,一个新的身影被勾勒描绘出来,逐渐清晰。 是向杉自己的身影。 诸多被切割下来的人格仿佛受到招呼一般,纷纷朝小岛中心这最初的向杉聚拢。 …… 贺云舒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刚刚睁眼,就看见清月正站在他的身旁,整个人仿佛发着柔柔的光,在黑暗中显得特别显眼。 黑暗?贺云舒一惊,这才发现,天空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遮蔽得一点不剩,四周暗得仿佛已经入了夜。但是人在内心世界行走时,时间的流速是很慢的,之前和向杉的那一通交流说来挺长,换算到外界也才几分钟,天怎么这么快就黑了? 他一抬头,发现遮蔽太阳的正是厚厚的云层,漆黑的云层中还不时有电光闪过,看起来随时都会降下雷来,多少有些恐怖。 “你回来了。”清月淡淡的对他说。 贺云舒点了点头,想要问问眼前究竟是什么情况,“这怎么……” 话音还未落,清月转了身。 这一转身多少有些决绝。就随着他这一转身,他整个人的身影迅速地淡去了,不过刹那,就只留下一个泛着柔光的虚影。 贺云舒一愣,下意识伸手去捞,但手还没伸到,就连这点余光也消失了。 “清月?”贺云舒站起来,只看到虚空中仿佛有一道小小的缝隙,仅仅一瞬间就合拢。 原地只剩下一点细微的光亮还在闪烁,贺云舒捡起来一看,是一枚细小的七彩鳞片。除此以外再无他物,清月消失了。 短短的几个呼吸之后,贺云舒回过神来,开始环顾四周,去看其他人的状态。 段飞舟依旧躺在那块地上,双目紧闭,没有半点能够醒来的迹象。霍贝尔站在段飞舟身前不远处守着,手中魔法含而未发,正皱眉观察着另一边的景象。就连烈恩也趁着黑暗飞了过来,化作小蝙蝠在空中盘旋。 而在他们视线所关注的中心点,向杉似乎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与意志,正抱着头蜷缩在地上。这一幕似乎和贺云舒在向杉内心世界里看到的一样,但又有所不同。在回到现实之前,贺云舒所看到的向杉一直在崩溃哭泣,此时的向杉却好像正咬着牙挣扎着对抗着什么。 与此同时,天上笼罩着太阳的厚厚黑云,也随着清月的离去,正在逐渐散开。 日光再一次照亮了周围,众人的视野明亮起来。 只有向杉的周围还被丝丝缕缕的黑雾所萦绕,那是系统所散发出的力量。系统已经察觉到向杉想要挣脱自己的束缚,正在重新试图将他压制。 霍贝尔一边静观其变,一边对贺云舒说,“如果他还是对抗不了系统,就只能杀掉了。” 贺云舒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毕竟向杉虽然是被系统利用,却也实打实地因为自己私心而做下了那些恶事。别说眼前这种情况了,就算是在其他的无论什么时候,眼前这些受害者想要弄死向杉都是合情合理的。当然,作为一个本性善良的人,至少贺云舒自己觉得自己真的很善良,他还是希望向杉能扛过眼前这一波。 双方僵持着,黑色雾气在阳光的照耀下也开始逐渐变淡了,显然向杉反抗的力量突然强得出乎了系统的意料。 【这不可能!发生了什么!】 系统感到难以置信,分明在此之前他都可以轻易压制向杉的意志,甚至将向杉的意志玩弄于股掌之中,为什么突然之间,向杉的意志竟然变得如此强烈? 【是因为那书页?可笑!你又不是第一天得到那书页了,之前反抗不了,难道现在突然就能够反抗我了?】 系统见自己迟迟取得不了优势,也是发了狠,力量化作的黑色雾气一层又一层缠绕覆盖住向杉的口鼻,宁愿在这关键时刻将向杉的精神彻底吞噬,也决不能允许他真的挣脱。 可两方相争,一旦东方压制不住西风,西风就会反过来压倒东方。 换而言之,吞噬一旦开始,就有被反噬的风险。 向杉之前终于找到了自己内心真正的锚点,又有那张书页的力量来帮助坚定自己的意志,再加上系统之前还在清月手中受了伤,非但没有在系统的猛攻中败下阵来,还伸出手一把扯住了那些黑雾,将那些黑雾塞入口中,用牙齿狠狠咬住。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惨叫声中,系统所化为的雾气变得更淡。直至雾气彻底消失,那令人牙酸的惨叫声也止息了。 “吃、吃了?”贺云舒在边上看着有些瞠目结舌。 他是想过向杉可以反过来打败系统,却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那些雾气只是系统的力量外显所带来的错觉,并不能真的就这样直接塞进嘴里吃掉。”霍贝尔解释道,“实际上,雾气之所以会消失,是系统在精神层面被反噬了。” ……那不还是吃掉了?贺云舒有些无语。 而霍贝尔一边解释着,一边手中又捏出一个更大的法术,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甚至比之前还更要如临大敌。原本在天空盘旋的烈恩也在被太阳照射到之前躲了起来,血红的瞳孔从岩石的缝隙中往外幽幽注视着。 在反噬了系统后,现在的向杉会做些什么,还是未知数。 只见向杉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了,咳嗽了两声,又深吸一口气,原本苍白的脸色呈现出一股子大补之后的酡红。他神情有些复杂的看了看贺云舒,接着转头去看那边的霍贝尔和段飞舟。察觉到霍贝尔的敌意,向杉倒也干脆,伸手不知从哪掏出一个房屋的模型,直接朝着霍贝尔丢了过去。 霍贝尔连忙将原本将要出手的魔法一收,招来一股风,将那小屋子托到了自己手里。 贺云舒定睛一看,这屋子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当初向杉绑架他的时候,好像就是把他关在了被放大后的这个小屋子里?仔细瞅瞅,上面还有被清月给轰出来的大洞呢。 霍贝尔也看到了屋子上的那个大洞,脸色顿时一黑,“我家怎么变成了这样?” 向杉咳嗽一声,举起手来,“我投降,和你们为敌并不是我的本意。之前我确实做了很多错事,也不求你们原谅,但是现在也不是能让你们打我一顿的场合。不如直接停战吧,我把东西都还给你们,你们不是也都想回去吗。” “我在问你,我家怎么变成了这样。”霍贝尔脸更黑了。 “现在不是纠结这种小事情的时候吧,是时候让你们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小事情你妈……”霍贝尔彻底火了。 但是赶在一发火球直接招呼到向杉脸上之前,向杉伸出了手,指尖冒出几缕黑气,组合成剪刀的样子。他将这剪刀往空气中一剪,咔嚓一声。随着这清脆的一声,一股猛烈的吸力传来,将霍贝尔连着那火球一起给拉走了。 霍贝尔在错愕间,下意识伸手抓向仍旧晕迷在地上的段飞舟。然后两个人一起被这突然出现的时空缝隙给吸走了。 “啊……”向杉显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连忙试图去把人抢回来又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段飞舟被带走,“算了……魔法的世界也有充足的灵气,应该救得活吧。” 随后他又去看还躲在石头缝里的小蝙蝠。 烈恩连忙说,“我不要血之本源。” “行。”向杉也不废话,剪刀又是咔嚓一剪,小蝙蝠也被时空缝隙给带走了,“再见。” 贺云舒眯起眼睛,静静看着这一切。不管是霍贝尔与段飞舟消失的时候,还是烈恩消失的时候,他都清楚注意到了那些时空缝隙的突然出现。就是这样的小缝隙,和清月消失的时候一模一样。 所以清月当时也是回去了吗……连句再见都没说啊……贺云舒的心情有些复杂。 之后向杉又虚空剪了一下。虽然没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随着这一剪,应该又有某个正处于他们视野范围的人物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 做完这一切,向杉长舒了一口气,挥挥手散开了指尖的剪刀。 “就这么简单,真的能顺利送他们回到原本的世界吗?”贺云舒问。 “他们都是在自己原本的世界中处于核心的人物,原本世界与他们的联系十分紧密。是我利用他们的贴身之物强行设置连接,才勉强让他们在这个世界停留了。”向杉回答,“一旦我切断之前设置的连接,他们自然就会被吸回去了。” “原来如此。”贺云舒点了点头,正准备再问问清月的事情,却见向杉的表情有些古怪。 向杉正看着他,似笑非笑地,压低了声音,“学长,现在这里,又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那我还真是很害怕呢。”贺云舒说着还打了个寒战。 “你怕什么?”向杉轻笑,“你不是刚刚才努力让我自己也相信,其实我根本没有那么喜欢你吗?” 贺云舒表示,“你没那么喜欢我,不代表你不会继续想要对我图谋不轨。毕竟我的魅力就是这么大啊,有时候真没办法。” 向杉无语。 片刻之后,向杉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失去滤镜,还真有点不适应,我之前究竟是怎么忽略你身上那么多让我不喜欢的部分的?” “这不是挺好的吗?”贺云舒笑,“比起一个滤镜里的偶像,难道不是一个不那么让人喜欢但活生生的人更好吗?” 向杉沉默了,神情复杂地看着贺云舒。果然,学长确实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 “何况我本来就很迷人。”贺云舒自豪地说。 “……”向杉再次撤回一个滤镜。 第60章 贺云舒的需求 “就当你是去物归原主的…… 向杉神情复杂地看了贺云舒好一会, 只觉得这滤镜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好半晌终于叹了口气,抬手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算了, 虽然发生了许多事情, 但那些总归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这个懒腰伸完, 向杉便像是整个人都释然了,脸上的神情轻松得和之前判若两人,“过去对你的那些纠缠, 我很抱歉,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以后天高海阔,我们彼此都只是过客, 再见面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贺云舒当即表示,“别说得好像我们两清了。你可给我找了不少麻烦, 而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两次。” “是, 你的恩情我自然不会忘记。”向杉有些诧异地看过来,他非常惊讶贺云舒竟然是个会主动提及恩情的人, “那你希望我怎么报答?” 贺云舒问, “你现在能够穿梭时空吗?” “我吞噬了系统,吸收了它很大一部分力量, 当然可以。” “那就麻烦你带我去找清月吧。” 向杉更惊讶了,“找他?为什么?” 为什么……这三个字让贺云舒没来由一阵烦躁,忍不住皱起眉头,“他走的时候没有道别,我不开心。” 向杉就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上下打量了贺云舒好一阵。他真的觉得这十分离奇, 虽然他以前对贺云舒的印象多为滤镜吧,但就算取下滤镜,他也认为贺云舒是一个举止优雅、风轻云淡、情绪稳定、很少因他人滞怀的人。这样的贺云舒,此时却做出这样的表现,仿佛是对清月有了不同寻常的执念。 想到这里,向杉的脸色变了,“你看上那条龙了?” 贺云舒仍旧皱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学长,你……竟然……”向杉本以为自己已经释怀,此时却受到一万点暴击,神情都扭曲起来,“别开玩笑了,怎么能是那条龙!你怎么可以看上他!” 贺云舒被这样质问,姿态倒是又平静下来,平和地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你!那条龙!他!”向杉莫名其妙气恼了一阵,然后又突然狂笑起来,边笑边咬着牙说,“对呀,为什么不可以,我气什么气,看到你也竟然也到了为情所困的时候,我真是幸灾乐祸得很。你了解那条龙吗,你就看上他了?” 贺云舒歪了歪脑袋,“他很难了解吗?” 向杉回忆当初在向杉的世界做任务时处处碰壁的过往,冷笑道,“你以为你很了解,然而你见过的只是他失去神核后的样子。失去了神核的他,可不是真正的他。” “哦。”贺云舒表示不想继续和向杉讨论这个话题。 “我知道你以为他是个天真的小可爱,他自己也喜欢当一个天真的小可爱,这就是他一度不想要神核的原因。”向杉却不依不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最后又想要神核了,但只要你见过真正的清月之神,你就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无心无情。” “所以你究竟能不能带我去找他?办不到直说,你如果不行,我还能去找别人。” “我怎么可能不行!”向杉拔高了声音,“只要定位了时空坐标,跨越时空找人这种事情轻轻松松!只要你能拿出他的贴身之物,我就能定位他的坐标!” 贺云舒沉思,“贴身之物?” “拿不出来?”向杉笃定贺云舒这条情感之路必然翻车,顿时幸灾乐祸,“那可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话音没落,贺云舒掏出一块鳞片。这鳞片七彩绚丽,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犹如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石,正是清月离开时所遗留下的那块,“这个算贴身之物吗?” 向杉扫了一眼,眼珠子都瞪圆了,“这、这!你手上怎么会这东西?” “也许是他走得太急,不小心在地上给蹭掉了吧,毕竟只是鳞片。” 向杉一句“放屁”含在嘴里,强忍着没骂出声,憋得脸都紫了。这可不是普通的鳞片,这是清月之神的鳞片。虽然抵不上神格的逼格,但这枚鳞片里蕴含的能量不可小觑。单从这蕴含的能量看,就不可能是自然脱落的,必然是清月特地拔下来的,拔下来的过程八成还挺疼。 好半晌,向杉终于平静下来,心情复杂地看着贺云舒,“要我帮你,可以,但你也得帮我。” 贺云舒似笑非笑地提醒,“我救过你两次。” “好吧,就算你的恩情足够让我送你过去一次。”向杉表示,“那你去了还回不回来?如果你回来,得有个人去接你吧?我要的也不多,我知道你和官方那边有些门路,帮我周旋周旋就可以了,你很擅长这种事情,不是吗。” 贺云舒沉思,“你怕官方抓你?” “多多少少吧,毕竟我确实没干好事。” “可是这个我帮不了你。” “别急着拒绝,这也不是一竿子买卖。”向杉试图说服,“虽然我之前确实做了错事,但我已经痛改前非,以后对你只会有帮助。只要你愿意帮我遮掩行踪,我就可以持续和你联系,持续地帮助你。你看就像你现在想要去找清月这么简单的事,如果没有我,是不是就挺不方便的。” 贺云舒叹气,“真不是我不想帮你,是真的已经帮不了你了。” “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呃……等等……”向杉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狐疑地看向贺云舒,“已经?” “是啊,就在五分钟前,我还是能帮你的。”贺云舒歪头。 贺云舒拥有能够听到他人心声的能力,自然一早就发现了其他人的靠近。在他和向杉这东拉西扯的五分钟内,对方一直在噗呲噗呲地布置包围圈。 向杉的表情逐渐从狐疑变得空白,而后是震惊、费解、不可置信,最后大声骂了句“操”,转身就跑。 他一跑,周围的石头后面顿时“砰”了一声,一个拳头大小的子弹被射到空中,散成一片大网,直直朝向杉笼罩而去。 向杉躲过了这一发。但四周紧随着又是砰砰砰数声,数不清的罗网朝他罩来。 向杉见势不妙,连忙并拢两指,朝边上一划,拉出一个时空裂缝。 他正准备往时空裂缝里跳,脚下却是一僵。 只见一个人慢悠悠地从向杉刚刚划出的时空裂缝里走了出来。 向杉退路被堵,再也找不到任何周旋的余地,顿时被天空散下的大网们给压了一层又一层,仿佛被罩成了一个蚕茧。 而那刚从时空裂缝里走出来的人,正微笑地朝着贺云舒打招呼,“辛苦了。” 贺云舒好奇地看着他,“所长先生,你怎么会从这里出来?” “时空隧道的入口,不正是守株待兔最好的地方吗?”所长微笑地点了点头,又回头去看被罗网压得严严实实的向杉,“没想到吧,时空隧道这种东西,你们能用,我也能用。只不过这本来是用来抓他的手段,没想到他居然被你给吞噬了。” 向杉被这突然的剧变打击得话都说不清了,在罗网底下骂骂咧咧。 “还要多亏你在这里周旋,替我们争取了这么多时间来做准备,不然这家伙恐怕还真不好抓。”所长又回头对贺云舒微笑。 “虽然是拖延时间,但我也是真心和他说那些话的。”贺云舒叹气,“现在他被你们抓了,我的需求还能达成吗?” 所长打了个响指,“简单。你这么配合我们,帮了大忙,我们自然不会对你吝啬,回头我就替你给上头打个申请书,自然有人带你去使用时空隧道。我这儿可是正规渠道,不知道比这些乱七八糟的野路子稳妥多少倍呢。” 向杉听到这里,骂骂咧咧得更大声了。 好半晌他才缓过劲来,瞪着所长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贺云舒很惊奇,“你们不认识?” 所长先回了贺云舒,“我认识他,毕竟他这个案子是我亲自跟的,他确实不认识我。”随后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觉得他认识我?” 之后他又回头看着向杉,笑着自我介绍道,“幸会,我是异常能力研究所的所长。不过想必你更想知道的是我体内的这个寄生者——幸会,我是时空管理局一级特派员,是因为你们这个案子而特地追来这个世界的。” 贺云舒很惭愧,原来他一直误会了这个人和向杉的关系,他还一直以为这个人也是被向杉攻略过的几个人之一呢。 向杉很震惊,“时空管理局?还真有这种东西?” “有能够穿梭时空的家伙,自然就需要有管理时空的机构。”所长回答,“实际上,曾经被你称为‘系统’的那个家伙,曾经是我的同事。惭愧,我们没能及时发现他的背叛,不然你也不至于被他利用这么久。” “那我是受害者啊!”向杉连忙叫到,“你也知道我是受害者,你为什么抓我!” “你究竟是有罪还是无罪,将在时空法庭受到公正的裁决,而我仅仅负责将你带过去。” 随后好几个人一拥而上,将仍旧在骂骂咧咧的向杉给包在网里拖走了。 贺云舒目送他们远去。 “那我也差不多该告别了。”所长——不,应该是所长体内的时空管理局一级特派员,低头对贺云舒说。 “我的申请单……” “怎么这么急呢。放心,会给你写的,就这几天的事情,你就在家等几天,好了之后我手下第一时间就去接你。哦,对了,你要使用时空隧道,还得找个借口。”说着他看了眼贺云舒手上的鳞片,“就当你是去物归原主的吧。以及这次的事件还有许多尾声需要处理,你作为重要参与者,很可能也需要参与到后续的处理之中。你不会有意见吧?” “我可以有意见吗?” “事关你所认识过的那些人。他们被这么简单粗暴地送回来原本世界,这可谈不上什么妥善的处理。你确定不愿意参与其中?” 贺云舒很想干脆利落地拒绝继续忙活,但终究放不下那些人,最后叹着气点了点头。 “这么一来,我们以后还有不少见面的机会。”特派员笑,“再见。”【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0-67 第61章 后续与重逢 永远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贺…… 距离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尘埃落定, 向衫被捕,已经过去了数日。 贺云舒回到了兰乌市的贺家大宅,一边应对着自家哥哥紧张兮兮的担忧追问, 一边关注着整个世界在那起事件之后的变化。 地球意志的自我修复一如既往给力, 向衫刻意造成的那么多破坏也好、其他世界的诸多入侵也好, 都在这自我修复之下逐渐消弭于无形。这么一桩几乎让整个世界被篡夺的大事, 在仅仅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就几乎再也留不下一丁点痕迹了。 除了有限的数人之外,再没人知道贺云舒拯救过世界。 幸好贺云舒不太在意这一点。从始至终, 他想要的仅仅是度过一段轻松快乐的人生,并不太在意普通人的目光。这个世界总只有少数人是真正具有影响力的,而他们都不可能忽视贺云舒的贡献。 那位所长先生自然就是其中之一。 这几日内, 所长已经找过贺云舒交谈了不止一次。 曾经寄宿在所长体内的时空管理局特派员已经离去,于是所长又恢复了一些不太好的习惯。贺云舒盯着所长面前被塞满的烟灰缸, 不禁感慨,一旦知道了所长曾经被寄宿过的事实, 就能发现两者的差别其实还挺明显的。 所长一边将新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一边谈论着那位寄生者, “所以根据你的判断, 那家伙真的对我们的世界没有一点想法?” “关于那位的想法,所长先生,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贺云舒微笑,“毕竟根据他的说法,他的意志必然与你自身的意志有着极大的重合,与他对话就约等于与你本人对话,否则他不可能在你的身体里行动自如。而我很确认他没有说谎。” “嗯……”所长回忆过去那段时间的奇妙经历,确认这确实是个事实。 他甚至还有点小遗憾, “可惜那家伙离开得太干脆了。平行世界、时空管理局——这个世界有着太多奥秘,我终于亲身体验到了其中一角,如果能够进一步接触就好了。” 贺云舒笑而不语,不置可否。 他心想着,既然世界和世界本是分割开来的,既然我们的世界之灵如此排斥来自异界的力量,那么自然不再继续接触才是最好的。但这话没必要说出口,眼前之人比他更清楚这样的事实。然而不管于公于私,他们都无法当做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 贺云舒一边与所长默契地绕开了这个话题,一边运用自己的谈判技巧,以自己在这次事件中所起的贡献,来为贺氏集团今后的发展争取更多的方便。对此所长先生自然不会小气,双方都十分满意。 相比之下,还是自家哥哥的追问更令人头疼。 或许是因为曾经与那些异界之人有过不少的接触,贺韵笙也成了不会因为地球意志的修复而失去记忆的人们之一的。自然的,他的追问也离不开这些。 “你的那些朋友呢,怎么一个个全都离开了,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尤其是那个、那个把头发染得很闪亮的人呢?” “他叫清月。”贺云舒很无奈。 “你还记得他的名字!他却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贺韵笙问,“你把他甩了?” 至于有没有可能是清月把贺云舒给甩了这种事情,贺韵笙一点都不考虑,完全不考虑。他的弟弟是这么优秀这么完美,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 贺云舒扶额,不禁失笑。 “八字还没一撇呢。”他还是这句话。 贺韵笙一听这话就焦虑,“你看起来很想有一撇啊。” “我确实很想。”贺云舒坦坦荡荡,一双眼睛里全是光亮,直勾勾地看到人的最深处,“你了解我,我是不会让这件事始终处于现在这个状态的。不用担心,我和他迟早会有个着落。” 如此应付完自己的哥哥之后,此方世界还剩下最后一件另贺云舒颇为头疼的事情。 在最初的最初,在遇到那群人之前,他全心全意所做的那件事——那场即将举办的音乐会。 事到如今,那已经不是即将举办的音乐会,而是已经举办过的音乐会了。好巧不巧,这场音乐会举办的当天,贺云舒正因为自己的能力滥用过度痛苦万分,进而被清月带到了远离人群的山洞中,切断了一切与文明世界的联系。音乐会举办者胡老先生联系不上他,只能反复给他的哥哥贺韵笙打了无数通电话。 贺韵笙不愿意因为这样的事情去打扰显然已经十分疲惫的弟弟,于是贺云舒直到现在才知道。 那场演唱会缺了他的压轴,只能让一个备选赶鸭子上架,最终的演出效果自然谈不上完美。 想到这场演唱会,贺云舒恍如隔世。 他连忙给胡老先生打了个电话,深切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胡老先生在电话那头给气得吹胡子瞪眼。贺云舒不仅放了那场极重要的音乐会的鸽子,更是时隔这些日子才联系过来,真是欺人太甚!幸好,这位胡老先生和贺云舒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交情了,早在贺云舒刚刚接触音乐之时,胡老先生还当过他一段时间的老师。在贺云舒一叠声的歉意之下,胡老先生终于消了脾气。 “小贺啊,你这个娃娃我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你肯定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怎么样,你那边的问题解决了没有,有没有我们这些老家伙能够帮忙的?” “仅仅留有一些尾巴,大体是解决了。”贺云舒轻笑道,“也不是大事,就是去拯救了一下世界。” “还搁着给我开玩笑呢!”胡老先生气得重新吹起了胡子,“我可没有那么容易原谅你!就因为你放了我们的鸽子,音乐会的演出效果大打折扣,观众们都很不满意,好些个嚷嚷着退票啊!老子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丢脸的事情!” 贺云舒连忙继续一叠声地道歉。 末了,胡老先生话音一转,“我们没有办法,只得答应再办一场音乐会,还是你来压轴。这次你可千万不能再放我们的鸽子了!” 贺云舒愣住,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发展。 而胡老先生已经把新的音乐会的时间地点通过邮件发了过来,“咯,安排就是这样。你可别再掉链子了!给我们挣把脸!” 贺云舒愣了好一会,突然用手掩住眼睛,低低笑道,“嗯,当然。” 他强烈地感受到了名为感动的情绪。直到挂断这通电话,这股情绪依旧萦绕在他的心间,久久不能忘怀。 他抱起自己的竖琴,来到阳台,放空自己的思绪,将指尖放置在琴弦上,奏响一段悠扬的曲目。 宅内所有的人,都在听到这美妙的乐声时忍不住驻足。就连天空盘旋的倦鸟,也忍不住停歇在附近。贺云舒自身,更是在由自己的心灵所迸发出的音乐中梳理了一切,明白了一切。 哪怕经历的这么多的事件,他也从未变过。 热爱音乐,热爱小裙子,热爱轻松愉快的生活,热爱人类美好的品质,自信,任性,永远不勉强自己,永远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贺小少爷。 …… 时空管理局的效率不尽如人意。当那位特派员所写申请书通过了审核,派来帮助贺云舒使用时空通道的手下终于到达,距离向衫被捕已经整整一周。 贺云舒刚刚一曲奏毕,从竖琴上取下轻抚的手,对着墙面突然冒出的浅淡影子轻轻笑道,“我可等待了许久。” 那浅淡影子向他行了一礼,十分客气,“贺先生,探长已经和我说过您的情况。请随我来,时空通道的入口需要开在不容易被旁人看到的地方……” “就在这里。”贺云舒说。 “额……”那影子愣了一下,以为贺云舒没有听清楚,“时空通道的入口需要开在……” “就在这里。”贺云舒重复,并解释,“我已经和家人交代过,这几日内,除非我主动呼唤,否则绝对不会有人进入。”为了避免自己的话语过于生硬,他轻柔地笑了笑,“毕竟这里是最让我有安全感的地方。虽然我相信时空管理局不会害我,但毕竟之前经历了不少危险,又是第一次进行时空旅行,总会有些害怕。请不要拒绝我这小小的请求,好不好?” 影子被贺云舒的笑容晃了一下神,虽然很快回神,却也感受到了对方话语中的不容置疑。最后他妥协了,点了点头,开始在贺云舒的房间里就地布置。 一个时空裂缝出现在了贺云舒的床头,然后不规则的裂缝边缘逐渐平滑,最终成为一个稳定的椭圆。 “成了。”影子介绍,“通道已经十分稳固,随时可以进入。” 贺云舒身穿着自己最喜爱最满意的衣裙,顶着最精致的妆容,一步踏入,只觉得脚下升起一阵微风。 微风载着他向前,穿过通道内的黑暗,通往设定好的目标。 影子跟在他的后面。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眼前逐渐出现一颗新的星球,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那是一颗洁白的星球,带着神圣的气息,遥遥看去仿佛正在散发着柔软的光芒。 等到距离更近了,贺云舒赫然发现,组成这颗白色星球的居然是一架架龙骨。巨大的,洁白的,神圣的,一架又一架,互相层层叠叠,团成了星球的形状。 等到它更大更近,便再也看不出龙骨的形状了,只有似乎平平无奇的岩石和土壤。但贺云舒知道,所有的岩石都是龙骨,所有的土壤只是龙骨上的附着物。 这些龙骨,就是这颗星球的骨骼,星球的大地。 他们终于站在了这片奇异的土地上。时空通道的出口,在一个无人居住的废屋之中。 贺云舒从废屋之中走出,看到了不少这个生活在世界中的人。 他们在外表上地球上的人类无异,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袍,有一点类似古希腊的风格。幸好贺云舒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长裙,走在人群中也不算特别突兀。但服饰上那些过于精致的部分,还是引得路上的人们频频回头看他。 贺云舒完全不在意他人的视线,只是不断地观察四周。他很快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高耸入云的建筑。大街上有不少人,都会走着走着就突然跪下来,朝着那个方向反复祈祷,散发出虔诚的思绪。 朝那个方向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长长的阶梯,然后随着阶梯抬头,直到把脖子都抬酸了,才能看到那华美庞大的神殿。 贺云舒便朝着那方向走去。不需要过多考虑,他就能知道,他想找的人必定在那。 “贺先生。”影子在背后提醒他,“这个时间通道只能维持一天左右。超过了一天,就需要重新建立新的通道。” 贺云舒笑,“放心吧,时间足够了。” 不多时他就走到了那长长的阶梯前面,但抬头望去,最艰难的部分显然还没开始。 他皱眉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不挑战自己的体力极限了,转而去问周围的原住民,“不好意思,请问一下,这里的楼梯实在太长了,有什么更快捷的方式可以上楼吗?” 原住民愣了愣,好一会才明白贺云舒的意思,顿时怒不可遏,“你竟敢对清月之神如此不敬!如此轻易就能拜见神明,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你还想要什么捷径!不敬!大不敬!” 贺云舒本该赶紧道歉,但对方是如此战战兢兢地提到清月的名字,让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事就大了,周围本来还在围观的几个原住民顿时也怒不可遏起来,挥舞着木棍就想要打他。就连本来已经撑着木棍在楼梯上挣扎攀登的几人,也恨不得转头冲下来揍他。 贺云舒当然不然眼看着自己真的被打。千钧一发之刻,他掏出了信物——那枚鳞片。 “啊!圣物!是圣物!”原住民们顿时惊呼,噼里啪啦跪倒一片。 这荒诞剧般的一幕幕,险些让贺云舒又笑出了声。但强压下笑意之余,他自然明白,这些在他眼中滑稽荒诞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中,都是真实并且足够严肃的。 这些人都是清月的信徒,他们是如此虔诚。正是这样的虔诚,让清月承受不住、想要逃离,最后却又无法真的弃之不顾。 于是他找回了神格,于是他回到了这里。 贺云舒抬起头,望着云层后的神殿。仿佛有一双冷清的眼睛,正在神殿的边缘处,隔着这云层,望着下方这一切。虽然自己看不到,但贺云舒坚信,这样的一双眼睛,一定就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抬起了腿,默默攀登上这台阶。 五分钟后,这台阶甚至还没被他攀到百分之一,贺云舒却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了。再不休息他就得累出汗了,累出汗了脸上的妆就会花。妆花了怎么行,必须休息。 又是五分钟后,贺云舒终于再度迈出了优雅的步伐。 但新的步子还没迈开,什么东西忽然一闪。周围仍在努力攀登的其他人赫然发现,刚刚还站在那里的优雅美女居然消失了。 贺云舒只觉得眼前一花,眨了眨眼,便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神殿里。 他抬起头,看着神殿边缘那道洁白的身影。对方背对着他,仍旧看着那长长下方的阶梯,璀璨的银发还是那么耀眼。 神殿里没有另外的人了。贺云舒左看右看,确认了这个事实,于是问道,“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清月终于回过头,沉默地看向了他。 果然是和想象中一样冷清的眼睛,几乎可以在夏天凝结出雪花。符合想象,却和贺云舒曾经在清月脸上看到的神清完全不同。 拿回了神格的清月之神,和失去了神格的清月,果然是完全不同的……吗? 贺云舒仿佛丝毫没感觉到冷,笑吟吟地与这样的清月对视。 谁也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好半晌,清月说,“你不该高估你的体力,这些阶梯,你爬不上来。哪怕是那些虔诚的信徒,也三五年才能上来一个。” “我没想爬上来呀。”贺云舒笑,“你能接我上来,我为什么要自己爬?” “……我只是心血来潮,随手为之。实际上,我不接你的几率,远远大于接你的几率。” “哼?”贺云舒不置可否,走进几步,逼近了清月的双眼,“你不辞而别,只留下一片不知道什么意思的鳞片,现在我过来找你了,你难道不应该和我讲一些别的什么吗?” 清月凝视着他,没有放弃之前的话题,“如果我不接你呢?” “那我当然是转身下楼,打道回府。” “……” 清月第一次错开了目光。 “我以为你是特地来见我的。”他说。 贺云舒伸出手,掐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了回来,强迫他再度对上自己的双眼,“我当然是特地来见你的。你不会不知道这有多麻烦,我废了多大的劲才能见到你吧?” 清月没有说话,目光中一闪而过一抹错愕,又很快收敛了这点神清。 而这转瞬即逝的一抹错愕,是直到现在为止,贺云舒唯一从清月身上感知到的情绪。当然的,清月拿回了自己的神格,贺云舒无法再通过自己的能力感知到清月的内心了。这个人在他面前仿佛成了一团迷。 又或者是庙里陈放着的石像,又或者是雪地里的冰雕。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泄露出一点活气。 “很意外?”贺云舒心里压着一团无名火,丝毫没打算和清月客气,“你在意外什么,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我是来特地见你的——因为我觉得你想见我。如果你不想见我,我当然扭头就走!” 清月张了张嘴,又合上。他没说自己不想见,也没说自己想见。 “说话。”贺云舒逼视着他,“别在这儿装哑巴。既然你是个活的,那就说出你的想法,说出你的欲望。” 第62章 互通心意 就像在敲一颗蛋。 清月觉得自己或许应该闭上双眼,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贺云舒的逼问。 欲望……神应当有欲望吗?他曾经有欲望,否则他不会追求自由,但那是个错误, 于是他改正了自己的错误。现在他当然也有欲望。但他真的应当有吗? 然而贺云舒是这样看着他。双眼明亮, 直勾勾地看着他, 仿佛能够看到他的最深处, 看透他的一切。 这是没有道理的,此时的贺云舒应该看不透他,但清月还是觉得自己仿佛被看透了。 于是清月同样直勾勾地看了过去, 回应着对方的注视。 难捱的沉默在两人之中蔓延。 谁会先退缩呢?亦或是让这沉默无限地在两人之间蔓延下去?如果能那样也是好的,清月心想,如果这就是最后一面了的话, 这样的僵持能够长一点也是好的。 不知多久之后,贺云舒突然笑了一声, 带这些复杂的意味。 清月感觉卡在自己下颚处的力道渐渐松了。贺云舒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为什么不回答?”沉默被打破,贺云舒垂着头, 声音很轻很低,听起来甚至似乎有些难过, “难道我们之间真的缘分已尽, 我特地跑来一趟,结果全是自作多情?” 清月敛下了目光, 睫毛微颤,嘴唇轻抖,一句对不起几乎就含在嘴边。 结果贺云舒话音一转,又用更复杂的语气说,“可是你的肢体语言不是这么说的。” “……” 清月顺着贺云舒的的目光往下,瞧见自己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扯住了贺云舒的裙摆, 正捏得紧紧的。 “这是作弊,”贺云舒义正辞严地控诉道,“这是犯规!” 清月被自己潜意识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连忙松手。 眼看着他想要将这手给缩回去,贺云舒反手就给他逮住了,反过来握在手心,还举了起来,怼在他的面前,仿佛在陈列一件罪证,“你知道你这样对我有多过分吗?” 清月明显有些慌乱了,“对不起,我……” “别说这个。”贺云舒表示,“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 是的,清月知道贺云舒想听什么。 他的想法,他的……欲望。 “我想见你。”清月终于道,“能看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嗯哼?”贺云舒并不满足于这理所当然的答案,他捏着清月的手,又往前了几步,更紧密地逼近了过去,“还有呢?” 清月下意识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了神殿边缘的石柱上。 而贺云舒还在往前,不留下任何躲闪的空间。他就像是在敲一颗蛋,壳子上已经有一道缝了,不需要太大的力道,只需要小心别让蛋跑掉,就能等到黏滑美味的内里自己流淌出来。 很快他们就靠得过于近了,胸膛紧贴着胸膛,对方的温度合着心跳声一起,清晰无比地传了过来。 清月所有的视野都被贺云舒给占满了。无比熟悉的精致美丽的脸庞,此时清晰得就连睫毛都根根分明,一双眼睛更是亮得惊人,深黑的眼底深处似乎燃着一团火焰,灼得人仿佛浑身都发起热来,就像是一种蛊惑。 在这蛊惑之下,清月身上的壳子碎了一点,又碎了一点。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也分不清这究竟是清月的心跳还是贺云舒的心跳。两个人的心跳声重叠着,似乎产生了某种共振,在这空旷无人的神殿中越跳越响。 “我不想和你分开。”清月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简短的一句话,却像是花费了许多力气,清月背后的汗都出来了。 “很好。”贺云舒终于又笑了起来,心满意足地,像是在生日当天得到了最喜爱的礼物的孩童。 他伸出空余的那只手,摸了摸清月的脑袋顶,“乖孩子。” 清月用力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轻柔的抚摸,身体却轻颤着,“可是我不能,我办不到……” “没有什么不能。你甚至还没有尝试,为什么就说办不到?” “我尝试过放弃我的责任……” “但你没有尝试过和我在一起。”贺云舒说,“为什么不试试呢?你想和我在一起,我也想和你在一起,说不定我们两个天生就是应该在一起的。” 这真是迷人的话语。清月再次抬起头,对上贺云舒的双眼。 贺云舒并没有将他放开,依旧将他困在神殿石柱前这片小小的空间之中。当然的,贺云舒困不住他,可是他起不了一点想要挣脱的心思。他沉迷了,享受着这一切,贺云舒的一切都让他着迷。 “或许这真的会很困难,但是有困难就应该解决,而不是直接放弃。毕竟,清月,我喜欢你,所以不愿意轻言放弃。”贺云舒笑着问他,“我们先在一起,别的稍后再谈,好不好?” 这是何等级别的蛊惑啊。 清月点了点头,“好。” “好。”贺云舒同样应了这一个字。 他调整了紧握着清月的那只手,用力地与对方十指相扣。 …… 接下来的事情,稍微有一点失控。 起初只是一个并不激烈的吻,这个吻的力度甚至称得上纯洁。清月的嘴唇上稍微沾了贺云舒的口红。 然后清月伸出舌尖,像是有些不舍,将嘴唇上的口红一点一点舔了下来。 这一幕狠狠地撩拨了贺云舒的心。他突然燃起一股冲动,想要将这口红的印记印到更多的地方,印满清月白皙的身躯,从脸颊开始,到脖颈,到锁骨,到肩膀……就这样一路往下,直到脚踝,就像打上一个个标签,然后再让清月将这些印记一个个再全部舔掉。 想象中的画面像一团火,燃烧着理智。 …… 再等到两个人冷静下自己的身心,重新回到可以思考的状态,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天色都开始黑了。 两人都裹着清月那条专用的小毛毯。 清月趴在贺云舒的肩膀上,懒懒地不太想动,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 贺云舒将他尾巴捞过来,用手指把玩了一下尾巴的尖端,突然好奇起来一件事,“你好像说过,对你们种族而言,人形类似穿衣,本体类似于赤身,那你现在这是属于……衣衫半褪?” 清月思考了一下,决定不去纠结这个复杂的问题,转而问道,“喜欢吗?” “喜欢,以后能不能都这样?” “没别人的时候可以。” 贺云舒十分满意这个答案。 他拍了一下清月生长尾巴的地方,“好了,那我们该谈正事了。究竟是什么天大的困难,让你不辞而别不说,看到我特地找来,还对我爱理不理那么半天?” 清月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这要从我的职责说起……” 简单来说,清月的神格,是血脉继承制。他的父辈是守护这个世界的神,他的祖辈是守护这个世界的神,他往上的每一辈都是守护这个世界的神。因此他从出生开始,准确来说,从他还是一颗蛋开始,他就已经身负守护这个世界的职责了。 从来没有人教导他怎么当一个神,但他天生拥有整个世界的信徒。信徒们每天都会向他祷告,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信徒在祷告,他要做的就是倾听这些祷告,然后给与适当的引导与满足。 “每时每刻!密密麻麻!”清月用了这铿锵有力的八个字来描述自己的艰辛。 其中最基本的是祈祷风调雨顺,祈祷天灾不要降临。也有很多更加细碎更加私人的,什么出入平安、喜得佳人、早生贵子、步步高升、健康长寿、财运亨通、扭到脚了希望快点好、等等等等。当然清月并不会每个愿望都去搭理,他又不是什么许愿机,但每个愿望都会被他接收,进而从中挑选出那些需要搭理的部分。 知道的知道清月是这个世界的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007打工人。 虽然他的工作还算有回报,他的信徒确实非常虔诚,但是他痛苦呀,这样的日子真是太痛苦了。 于是他放任向衫偷走了自己的神格,耳根子从此终于清净了,再也没有什么祷告需要去倾听,再也没有什么心愿需要去回应。 他终于潇洒自在。 但他的信徒无力抵御灾祸。 “我失去神格大约有三十多年吧。”清月告诉贺云舒。各个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因此虽然向衫在地球上只失踪了一年,其他世界却过了很久。 贺云舒默默一算,清月失去神格的时间比拥有神格的时间还长。而他当初做出抛弃神格的这个决定时,刚刚从蛋壳里出来十几年,哪怕以人类的年龄来说都很年轻了,何况是条能活几十万年的龙。 “最开始的真的很开心,我喜欢自由。”清月叹息了一声,“然后……我离开神殿在外面逛了逛,这才知道有一座火山喷发了,死了上百万个信徒……我什么都做不到,没有信徒们的祷告,我甚至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中间的十年,是清月当一个缩头乌龟的十年。台风、海啸、暴雨、干旱……他的信徒们经历种种,他一概不知,一概不管。他觉得这种事情再继续下去,信徒迟早会抛弃他,然后这片土地或许就会在信徒们的祈祷下诞生新的神明。 但信徒们依旧虔诚。 “他们觉得是我在生他们的气。他们觉得他们之所以经历那一切,是因为他们没有供奉好我。”清月苦笑,“他们甚至比三十年前更虔诚了。” 于是清月又花费十年时间,定位了自己的神格,算出了自己神格将会出现的坐标,搜寻打通时空隧道去往地球的方法,找回自己的神格,重新成为清月之神。 这就是清月过去的所有故事。 贺云舒摸了摸清月的脑袋,安慰了一下这条小小龙。 然后他陷入沉思,“你确实很辛苦……但是我觉得这个,和我们两个想要在一起,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 “你不懂!”清月焦虑地拍起了地板,“我不想干活!我一点都不想干活!本来我还能强迫自己干活,但是一看到你,我就什么都不想干了!” 贺云舒懂了,这是一个因为恋爱会误工所以选择断情绝爱的小朋友。 “也不用这么极端……”贺云舒思考,“你可以先,嗯,比如一周给自己放一天假,然后在这一天和我见面,其他时候干活?” “我不!”清月贴贴,抱着贺云舒用力贴贴,“我想见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周一次太残忍了!” “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贺云舒将手伸到神殿外面,对着底下的信徒们,做出一个切菜的手势,面无表情道,“别惯着这群巨婴。” “嗯?”清月面露惊疑。 “就像过去的三十年那样,其实挺好的,”贺云舒表示,“当然你需要保有你的神格,你需要你的力量,来确保你可以在关键的时刻做到关键的事情。但在更多的时候,放手并不是坏事。” “是吗?”清月的大脑有些宕机,“但是信徒真的死了很多啊?” 贺云舒点了点头,满脸都是理所当然。 火山?地震?山洪?海啸?我们地球人都是自己顶的好吧!什么世界啊这么好命居然真的能有神来帮忙抵御这一切,真是活生生养出一帮子巨婴! “你的信徒们之所以在天灾下牺牲这么大,主要是因为他们没有掌握抵御天灾的办法。如果你继续帮助他们抵御天灾,他们就永远学不会自己去抵御。”贺云舒循循善诱,“我家乡有句老话,叫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比起继续帮助他们抵御天灾,你更应该教导他们正确抵御天灾的办法。这样就算依旧难以避免牺牲,牺牲的人也可以少好几个数量级。正好,我们地球人这方面的经验非常丰富,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好好学习一下独立自主的人类都是怎么做的,才能真正地、更好地帮助你的信徒们……” 清月点了点头,感觉似乎非常有道理,“你说得对。不过既然我需要保有我的神格,那么信徒的信仰还是挺重要的。等到他们都学会了地球人的经验,他们什么都可以自己做了,是不是就不会再当我的信徒了?” “不会。”贺云舒对此毫无疑问,“就算你什么都不做,该虔诚信仰你的依旧会虔诚信仰你。” “真的吗?”清月感觉幸福来得非常突然。 “你当神的经验还是太少了。”贺云舒拍了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我房里有一本《圣经》,你可以到我屋子里好好看看这本书,好好学习一下怎么当神。” 清月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贺云舒就这样敲定了两个人一起回家的行程,扣紧清月的手,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他看着清月脸上依旧懵懵懂懂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说起来,我本来还一直在想,你拿回了神格之后,和你没有神格的时候究竟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会有人说拥有神格的你无心无情。” 清月也对这话题有些好奇,“结论呢?” “是演技和滤镜,神格添加了演技和滤镜。”贺云舒一本正经地总结,“你从一个一眼就能看透的小笨蛋,变成了一个打了柔光的看起来有点聪明的小笨蛋。” 清月张开嘴,露出属于龙的尖牙,“贺云舒,你今天这一整天都特别嚣张啊,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贺云舒将眉梢一挑,丝毫不惧,溢出独属于贺小少爷的傲慢味道,“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清月磨了磨牙,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痒痒的。 贺云舒抬手揉他的头发,“好了,休息吧。明天早上我起床补个妆,就带你一起回家。” 清月点头,又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还有句话忘了回应。 他在贺云舒脸上亲了一口,“我也喜欢你,我非常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我知道。”贺云舒睁开双眼,眼里全是笑意。 第63章 “主角”与“结局” 我很特殊,不是吗…… 第二天清晨, 起床后,清月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神格从怀里又掏了出来。 贺云舒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安安静静地看着。 “虽然紧急情况下也可以进行比较粗暴的分离与融合, 但那样多少会有伤害和损耗。”清月一边如此仔细地做着这件事, 一边解释道, “一个完整而细致的分离过程, 大约需要半个小时。” 等到最后几根连接着清月心口的细密光丝也从神格上脱落,这条小龙终于长舒一口气,“完成了。” 贺云舒闻言凑近过来。 刚刚从清月身上脱离的神格还在缓慢地跳动着, 就像是另一颗心脏,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所以上次紧急融合的时候,你受伤了?”贺云舒问。 清月有些尴尬的扭捏了一下, 最后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一点点。” 贺云舒摸了摸他的脑袋, “辛苦了。” 于是清月又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委委屈屈的表示, “你的母星不喜欢我。” 怎么说的好像婆媳矛盾一样?贺云舒无奈的笑了笑,“毕竟地球的盖亚意识没有主观能动性, 就让让它吧。它也不是不喜欢你, 它就是这么个防御机制。” 正因为如此,清月才需要辛辛苦苦的又把神格给拆卸下来。 但就算做到这个地步, 想到要和贺云舒一起回地球,清月还是有点近乡情怯般的紧张,“这样就可以了吗?应该没问题的吧?” “你又不是第一次过去了……” “这不一样!这次可是正式拜访!” 贺云舒笑着揉乱了他的头发,“放心吧放心吧,我们清月肯定没问题的。” 清月跳了起来,连忙又把自己的头发给重新整理好。 此时神格的缓慢跳动已经停止, 清月的气息被逐渐剥离,温暖的光芒也淡去了,成了一种无机质的冷光,却依旧带着高高在上的莫测意味。 清月将这团神格小心封存,然后看向贺云舒,“那我就在这里打开时空隧道了?” “那倒是不必。”贺云舒摇了摇头,“我来的时候,是时空管理局的人开了个隧道带我来的,现在那人还在隧道的出入口守着,原路回去就行了。” “时空管理局?”清月显然也是知道这机构的存在的,顿时皱了皱眉头,“那群家伙很烦的,总是叽叽喳喳逼逼赖赖。我之前去地球的时候,他们就十万个不乐意,看我要找神格才没拦着我。现在我要和你一起回去,他们保准又要磨磨唧唧地不高兴老半天。” 贺云舒笑,“我倒是觉得不一定。可以先试试他们的态度。” …… 当贺云舒带着清月回到那个藏着时空隧道出入口的小废墟时,那时空管理局的小职员着实被吓了一跳,黑色的面部几乎泛出了一层绿光,“这这这,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我只是负责接送你的!他、他他他,不能走!” 清月耸了耸肩膀,露出不出所料的神情,“看吧。” 说罢他也不理这人,直接一抬手,就要当场再开一个时空隧道出来。 “等等等等……”时空管理局的小职员无力阻止,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倒是贺云舒把清月按了一下。 “怎么?”清月停下动作,好奇地看他。 只听贺云舒笑着对那小职员说,“我们只是借个道,保证不会在那边找麻烦。毕竟地球是我的母星,我肯定不会做伤害母星的事情。还请麻烦您上报一下,看看您的上级是否愿意给我们这个面子?” 那小职员见可以甩锅上级,如蒙大赦,连忙就在一旁上报去了。 片刻之后,这小职员带着不可置信的微妙神色回来了,“二位这边请,这边请……” 很明显,时空管理局的上级答应了他们这个请求,给了贺云舒这个面子。 “这么好说话?”清月在踏入这条时光隧道时,还觉得这事有些无法理解。 但很快,他就被隧道那头的景象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隧道的另一头,正是贺云舒的房间。 迎面就是一整排的衣柜,然后是贺云舒的床,贺云舒的书桌,上面摆放着之前贺云舒曾经提过的几本书…… 还不等清月好好参观,房门就被人一把拉开,然后是女佣的一声惊叫,“小少爷!你可算回来了!老板都快急死了!” 贺云舒下意识看了眼时钟。 因为时间流速的不同,贺云舒虽然在那边世界与清月一同呆了一整晚,在地球上其实却仅仅过了不到一个小时。 再加上离去前自己还特地嘱咐过下人不要打扰,他本以为已经万无一失。但很显然,就在这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贺韵笙已经发现了贺云舒的消失,正组织贺府上下翻天覆地的寻找…… 还不等贺云舒对此发出什么感慨,房门又被人推了个大开,贺韵笙已经出现在他们眼前。 “云舒,你……”贺韵笙刚说出这几个字,猛然看到和贺云舒站在一起的清月,舌头都仿佛瞬间打了结。 此情此景,已经足够这位当哥哥的脑补出一大堆了。 当然,事实也和他脑补出的情况差不多,甚至比他脑补出的更加刺激。 而清月也在贺韵笙愣神的时间里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地道了声,“哥哥好。” 此情此景,这样的三个字无疑又是一个暴击。 “你……云舒……我……”贺韵笙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捋顺了打结的舌头,摆正了脸色,朝着刚刚对他打招呼的清月点了点头,“清月先生,是吧?不知你现在是否有空与我好好聊聊?” 清月下意识回头去看贺云舒。 贺云舒只是笑。 “请务必赏光。”贺韵笙一字一顿,话虽然客气,却显而易见带着磨牙的声音。 “去吧。”贺云舒揉揉清月的脑袋,“也该让我哥放心放心。” 这样亲昵的举动,显然更加证明了两人的关系。 清月便跟着贺韵笙去了会客室。 贺云舒看着两人的背影,并无丝毫担心。 贺韵笙虽然反应过度,但这只是因为事发突然,一时半会难以缓过来。以贺云舒对这个哥哥的了解,在两人关系已经明了的现在,贺韵笙断然没有为难清月的可能,只是急于想要更多的了解罢了。 清月就更加不需要担心了,小龙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至于此时,贺云舒一个人留在卧室内,再次支走了下人后,他需要烦心的是另一件事。 随着房中这个临时时空隧道的消失,一个影像出现在了贺云舒书桌背后的墙面上。 影像中出现一个陌生的房间背景,房中却有一个熟悉的影子。这影子通体漆黑,呈现的正是那位所长先生的剪影。当然,眼前此人并非那位所长先生,他只是这样的方式表明自己的身份,表明他是曾附身过那位所长的人。 “特派员先生,好久不见,你好。”贺云舒客客气气地与他打招呼,“今天你们能给我这么一个面子,让我和清月可以顺利回来,真是感激不尽。” 剪影笑了笑,“以那位半神的能力,就算我们不同意,你们也能两个人轻易回到地球。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做这个顺手人情呢?” “半神?” “他还拥有□□的束缚,所以是半神。”特派员解释道,“等到他脱离了□□束缚那一天,就会与那方世界的世界之灵融为一体,和他的祖辈们一样,成为那方世界的盖亚意识的一部分。当然,那一天的到来,对你和他都不是好事。” 贺云舒理解了对方所说,苦笑了一下,“还好他寿命足够长,距离那一天还有很远。那么,特派员先生,您特地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事呢?” “为了一些你曾经承诺过的事情。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要帮我们将这些事情给收尾的。” 说着,屏幕边上又分出了一个小窗口,显示出一些文字和几个坐标。 贺云舒扫了一眼,那些文字是关于几个世界的大体介绍。 “有的世界的世界线已经开始晃动了,得赶紧了。”特派员点了点其中一个坐标。 贺云舒认真读了读这个世界线的介绍,看到了诸如“法师塔”“巫师协会”之类的字眼。保守估计,至少八成可能是霍贝尔所在的世界。 “确实得赶紧了。”贺云舒记下坐标,“但在那之前,我还有一点疑问未解。” “什么疑问?” “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事到如今,来问这个吗……” “因为我思考这个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思考,我总能得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结论,但又觉得总不是最终的答案。” “怎么说?” “我很特殊,不是吗?”贺云舒笑,“表面看起来,是因为向杉执着于我,于是我被迫与诸多异界之人结识,被迫卷入了事件的中心,甚至于现在还得帮助你们进行一部分善后工作。但实际上,这说不通。我与诸多异界之人的相遇都充满了巧合,我因此被卷入事件中心也谈不上多么合理。甚至于你们时空管理局——对我也有些过于客气了。你们究竟有什么理由一定需要我的帮忙,乃至于愿意给我这么大的面子呢?” “……”短暂的沉默后,特派员笑了一笑,“所以,你们在分明有能力两个人直接回地球的情况下,还特地找我们讨要那个面子,是个试探?” “试探这个词有点严重了,我只是想对自己的特殊之处有更加清晰的认知而已。”贺云舒说,“很显然,我的特殊不仅在于向杉对我的执念,不仅在于我的经历与我做过的事,更不会在于我微不足道的读心能力。而是在一些更本质的地方……” “有什么在更本质的地方选中了你。”特派员肯定了这个说法,然后又抛出一个问题,“那么,你觉得那些曾被招来地球的异界之人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这是贺云舒曾经思考过的问题,他没太迟疑就回答道,“他们的经历往往比同世界的其他人更丰富。如果将他们的世界比作一本书,他们都像是书中的‘主角’。” “气运所钟之人。对这样的人而言,‘主角’确实是个恰如其分的称呼。”特派员笑着说,“那你觉得,地球上是否也该有个‘主角’呢?” “……”贺云舒面露沉思,而后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特派员点了点头。 “你们需要我来收尾,是因为我是‘主角’?” “毕竟发生在地球上的这个事件还没有结束,只有主角才能将故事继续书写。” “还没有结束?都这样了,却还没有结束吗?”贺云舒因为这句话陷入了新的思考,“那么究竟还需要什么,它才会真正结束?” “显而易见。”特派员伸出手,点了点贺云舒书桌上的书本,“一个‘结局’。” 第64章 主角霍贝尔 所谓世界之子,自然有着坎…… 初到新世界, 映入眼帘的是大理石铺成的道路,两旁中世纪风格的房屋,沿着道路方向继续往前看, 视线边缘处立着一座高高的尖塔。 遥遥看去, 尖塔周围很是绚烂, 一会儿冒出一道红光, 一会儿冒出一道蓝光,一会儿金光四射。 “这是正打着?魔法战斗?”贺云舒扫了一眼,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着急, 手上还拿着块屏幕,正在细看时空管理局那边给他发来的任务概要。 清月则给两个人套上了一层隐身,又将贺云舒安排到一个安全的树荫下, 自己飞去看了一圈。 片刻后清月回来,自信满满地表示“我已经完全掌握了这边人类的衣着风格”, 说完打了两个响指,第一声令两人身上的衣服变成了两套长袍, 第二声将隐身术卸下。 新衣服是深蓝色的,绘着月亮的花纹, 还散发着淡淡的蓝色柔光, 一看就很神秘。 贺云舒也收起了手中的屏幕,转身在道路周围寻找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根据时空管理局的调查, 这个世界此时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皇权夺位之战。战争的中心正是霍贝尔。 霍贝尔身为这个世界被选中的世界之子,也就是所谓“主角”,身世极为坎坷复杂。他本是前任皇帝之子,但还在娘胎时父皇便不幸身亡。母亲好不容易将他诞下,又遭到现任皇帝、他的叔父、他爹亲弟弟的追杀,香消玉殒。幸好母亲身旁还有一名忠仆, 带着他逃出皇宫,隐姓埋名将他抚养成人。 作为一个故事,这真是极经典的主角身世,可这又偏偏不仅仅是个故事。 贺云舒默默将这个故事中人与自己熟悉的霍贝尔合二为一,只觉得心情异常复杂,但又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这种心情。说心疼吧,霍贝尔着实是个不需要被心疼的人。贺云舒只能默默叹息一声。 之后的故事到是没有那么经典套路。 霍贝尔成为了魔法学院的优秀学员,靠着天赋过关斩将,一路攀升,加入了皇家魔法院,成为大魔法师,正在前途光明之时,养父去世了。这名忠仆在弥留之际告知了霍贝尔他的身世,要求霍贝尔想办法加入皇家护卫队,在最靠近现任皇帝的时候出手暗杀,为父母报仇。 霍贝尔却摇摇头,细数这些年生活中的种种细节,表示自己早就在蛛丝马迹中发现了自己的身世,因此心中早就有数,也不可能选择暗杀这种高风险低回报的路,您就安心在另一个世界看着吧,他自有安排。 养父走后,霍贝尔继续着自己的步调,在帝国中上下周旋打点,逐步成为皇家魔法院的实权人物,开始将各个魔法院中的各个关键位置都逐步替换为自己人,同时也接触帝国中的各种官员,进行各种利益交换……如果不出意外,等到十年后,他将全面掌控这个帝国从经济到军事各个层面,到时候再主动披露自己的身世,对皇帝倒戈相向,带着自己人稳稳逼宫,不比暗杀靠谱? 意外就是霍贝尔被向杉拉去了地球,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段飞舟。 段飞舟之前被向杉所伤,在意识的最后时刻封印了向杉拿在手上的剑,也使得自己无力再治疗自己的伤势。但那只是因为地球灵气稀薄。而被霍贝尔带来的这个魔法世界,灵气虽然抵不过段飞舟原本的世界那么充足,比地球还是强多了,足矣让段飞舟体内的灵气自行运转起来,令他的伤势自愈。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段飞舟就转醒过来。 而霍贝尔在这段时间里也不太好过。因为两边时间流速不一致,霍贝尔在地球虽然呆了不到一年,魔法世界已经是三年过去,他之前的诸多安排都不再那么稳妥,在皇家魔法院里的地位受到威胁,一些嚣张的贵族子弟开始蹬鼻子上脸。 这些嚣张的贵族子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霍贝尔带段飞舟回来的事情,看段飞舟长得细皮嫩肉,还以为是霍贝尔养的小情人,直接上门嘲讽侮辱,还想要动手动脚。段飞舟是什么人,他怎么受得了这种气?当场把这群人打了个半死。 于是这篇神奇的魔法世界政斗故事就转了画风。 本来按照霍贝尔原本的打算,他虽然确实想要夺位,却不至于发起什么大型的战争,就算发生也不至于这么早。 但魔法世界贵族的地位非常高,段飞舟动了手,那些贵族就不依不饶,要求霍贝尔交出段飞舟,要将这个“以下犯上”的“平民”处以极刑。 不说霍贝尔有没有可能真的交出段飞舟,段飞舟也不听他的啊。看着这群贵族恨不得把唾沫星子喷到霍贝尔脸上的样子,段飞舟越发气恼,当场又把一群人打了个半死,还不小心真打死了两个。 这下更是不得了,皇帝甚至派出了军队来收拾他。 霍贝尔一看,这很不妙,他怎么能让段飞舟真的和军队打起来,军队里有他自己人啊。 军队里的自己人此时也是很犯难的,他们虽然和霍贝尔有不少交情,但段飞舟这事挑战了所有贵族的权威,他们总不能因为这事违抗皇帝的命令。 没办法了,再这样下去只会越亏越大。霍贝尔转念一想,段飞舟这小子来都来了,与其让他持续制造麻烦,不如让他成为一个助力。在这时候全面开战,虽然没有他原本的设想那么稳妥,但段飞舟战斗力不俗,总体来说还是赚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霍贝尔掏出父皇的遗物,公开自己身世,表示段飞舟打死嚣张贵族并不是以下犯上,而是为了先帝遗孤吹响了向皇位上的反贼宣战的号角! 如此占了大义,霍贝尔多年来布下的势力应声而动,夺位之战轰轰烈烈。 至于这场战争现在究竟打得怎么样,贺云舒并不知道,时空管理局给的调查资料里没写。 他在四周转了一圈,目之所及的建筑统统门窗紧闭,显然平民们在战争之下都很珍惜生命,没有一个敢探头看热闹的。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在屋子外面的,对方一看两人身上的月纹长袍就吓得瑟瑟发抖,“法、法爷,二位法爷有什么事?我可是良民啊……” “不要这么紧张。”贺云舒轻轻笑了一下,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我们两个刚从外地回来,就是想打听一下,那边正在打着热闹的是什么情况?” 那平民情绪刚有缓和,顺着贺云舒的手指一看高塔那边的绚烂光芒,又吓得结巴起来,“大、大人们的事情,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哦。”贺云舒点了点头。这人在说谎。 但没关系,贺云舒的读心术如今已经修炼纯熟,只要问题问出来了,他根本不在乎对方嘴上说什么。 甚至还很惊喜,敢在这种时候待在外面的平民果然不会是什么普通平民。这人其实是个通讯兵,正在给霍贝尔的势力办事。 贺云舒也不难为人,当场放这人走了,然后转了方向,直接带着清月往霍贝尔的营地走去。 两个人刚一靠近营地,营地里的人就都紧张起来,纷纷竖起盾牌,打开防护罩。贺云舒站在原地,让清月撤了两人衣服上伪装的月纹长袍。两套奇装异服出现,营地里的人更紧张了。僵持片刻后,霍贝尔匆匆从营地里出来,才让这些人撤下防护,让贺云舒和清月进去。 “听完他们的描述,我就猜会不会是你们两个。”霍贝尔看到他们,心里很是高兴,表面上却还保持镇定,“你们怎么来了?还穿着月纹长袍过来。” “月纹长袍怎么了?”清月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弄出了乌龙。 “月纹长袍是皇家魔法院的标志。”霍贝尔说,“虽然我以前也是穿这身的,但既然打起来了,我就让我的人都换了身衣服,免得打得天花乱坠的时候误伤自己人。” 说着他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长袍,素色的,没有月纹。 “所以现在只要是穿着月纹长袍的,都是我们的敌人,都可以直接打。但是他们不能直接打我们,因为只有地位够高的魔法师才能穿月纹,其他人和我们穿的一样。”霍贝尔又笑着说,“庆幸段飞舟现在不在这里吧。那小子性子急,说不定一看到你们就一剑劈过去了。” 话音未落,天空中就遥遥传来一声反驳,“不要说得我好像瞎了一样,我视力好得很,看得清他们的脸!” 说着段飞舟就从云层中降落下来,右手提着剑,左手捂着右边的胳膊。 霍贝尔扫了他一眼,“受伤了?不该啊,谁干的?” 段飞舟正高兴着,被这一句话问得黑了脸,“那群家伙一通狂轰滥炸,瞎猫碰到死耗子,硬是被炸到了一下。也是倒霉,本来该躲开的,突然一下子灵气运转不畅,就晚了那么一点。” 霍贝尔表示,“你最近灵气运转不畅的时候有点多啊,是不是之前的伤势还没好利索?” “不至于,和之前的伤没关系,怪得很。”段飞舟啧了一声,越说脸色越差,又看了贺云舒和清月一眼脸色才好起来,“不说这些糟心事了。你们怎么来了?” “之前匆匆分别,也不知道你们变成了什么状况,总得想办法确认一下。”贺云舒回答,“顺便帮时空管理局进行一些收尾的工作。” 时空管理局?霍贝尔和段飞舟一听到这五个字就脸色微妙,显然已经打过了照面。 “那些麻烦的家伙。”段飞舟不爽道,“管天管地,还想管我在哪里打架,管得着吗他们?” 贺云舒笑道,“他们是很麻烦,罗里吧嗦的,但也是为了各个世界自身的稳定。你们还记得之前地球发生的事情吧?世界是有自身意识的,会排斥异界之物。你刚刚说灵气会莫名其妙运转不畅,可能就是世界意识在从中作梗。” “那我也不能丢下这边的事情直接回去呀。”段飞舟有些委屈地问,“贺云舒,你们好不容易过来,就是为了给时空管理局当说客的吗?” “那不是。”贺云舒摇了摇头,“和时空管理局比起来,我当时是更站在你们这边。我不在乎时空管理局的目的,我只在乎怎么做才对你们最好。” 这样的话一说,霍贝尔和段飞舟的心里都愉快不少,对这个话题也不再那么排斥。 “你和时空管理局说的事情,其实我也在考虑。”霍贝尔说,“但是我们在这个时候开战,本来就不稳妥,如果再不允许段飞舟出手,风险实在是太大。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希望世界意识能理解我的选择了。” “就是。”段飞舟也道,“之所以现在开战,本来就是我的原因,我怎么能撒手不管?” 清月在边上一寻思,“那要不我也和你们一起吧,把对面全灭了就不需要再打了。” “好呀好呀。”段飞舟特别高兴。 就连霍贝尔也道,“只要速度够快,说不定世界意识反应不过来。” 贺云舒汗都下来了。 第65章 主角段飞舟 人之所以后悔,是对过去的…… 眼看着面前三个人一拍即合, 就要轰轰烈烈杀去皇宫,贺云舒赶紧拦了一下。 “等会等会,这太莽了, 你们等会!别忘了, 如果你们一口气造成的影响太大, 搞不好会伤及世界意识本身啊。” 三人都很给贺云舒面子, 都停下了脚步。 但问题还是那个问题。虽然世界意识很重要,但如果延续之前时空管理局提出的方案,维护世界意识的代价便是让霍贝尔陷入危险, 三人都不可能答应。 贺云舒自己自然也不可能答应。他笑着说,“世界意识虽然会抗拒异界之人的影响,却不会限制本世界之人。换句话说, 你们两个不能出手,但霍贝尔出手是没问题的。” 三个人愣愣地看着贺云舒。 是啊, 道理当然是这个道理,他们三个都知道哇, 问题这不是霍贝尔一个人有可能打不过吗。 贺云舒暗示,“本来霍贝尔打不过的人, 有了你们两个人的指导, 或许就能打过了。” 指导?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段飞舟激动道,“我有一招灌顶之法, 只需要付出一半的修为,就能帮他往上提升一个大境界!” 清月还在茫然,听段飞舟这么一说,顿时也是恍然大悟,“这样的手段,我也会略施一二。” “你们给我等会。”这下换霍贝尔额头冒汗了, “你们把你们的修为灌给我,这难道不算是你们造成的影响吗?” “算,但是世界意识也没有那么严苛。”清月打开思路,表示自己对世界意识这玩意其实很有发言权,“只要我们对你不怀有恶意,稍微在你身上施加一些影响,世界意识不一定会反对。毕竟说白了,世界意识也只是想要守护本世界的生灵而已。” “可是我有我自己的魔法体系。”霍贝尔说出了自己反对这个主意的真正原因,“你们的力量灌进来,我一时片刻不一定会用不说,说不定还会影响我之后的成长。” 段飞舟咋舌,“我们要把修为给你,你还嫌弃上了。那这样吧。我不直接把修为和你自身的力量融合,而是存在你那里,你要用的时候自己取,用完了还给我,行了吧?” “这……”霍贝尔初听觉得荒谬,细想眼前一亮,“好像真的可以。” 魔法师不比修真者,他们并不直接使用体内的法力攻击敌人,而是使用体内的法力沟通元素,使用元素的力量攻击。一旦周围元素之力用尽,或是变得不够亲和,魔法师便会无以为继。因此,一个可以随时调用、储存了大量元素之力的元素库,自然会极大地提升魔法师的战斗力。而所谓元素,其实就是修真者口中的灵气。 说定主意,霍贝尔便取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暗红色水晶。 “这么小的东西,分分钟给你灌满。”段飞舟摩拳擦掌,信誓旦旦。 结果差点把自己给榨干,“可恶,怎么还没满,这玩意是用什么做的?” 霍贝尔看着这块暗红色水晶越来越亮,乐得嘴角都快压不住了,“这是龙晶,是我祖辈开始用的东西……也是我亲生父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这还是因为几百年下来里面的力量给用得差不多了,才能落到我的手里。想不到我还能看到它亮起来的这一天。” 直到夜幕落下,霍贝尔看了看天色,“没有月亮,正是个突袭的好时候。” 说完他便领了一些亲信,趁着夜黑风高,径直朝皇宫摸去。临走前他苦笑着回头看了眼,“我居然要去打一场没有十足把握的战了。和你们混久了,我也变得莽撞了起来。” 段飞舟和清月说好了不会出手,只能目送他离开,留在营地里和贺云舒一起等着。 贺云舒多少有些担心,频频往外面看。 清月也是心里没底,“这家伙没有问题吧?这个世界应该没有能威胁到他的高手吧?” 段飞舟倒是轻轻松松地笑着,“你们还不了解他?放心吧,没点把握,他敢去吗,他会去吗?他说没有十足把握,那就是有九成把握的意思。”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漫天的火光。 “哟。”段飞舟依旧没有半分紧张,只探头去看向皇宫的方向,“烧起来了。” 接着又是轰隆隆一连串的响动,半边天空都被接连不断的五光十色映得绚烂多彩。 等到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一两个小时的时候,天空中的绚烂色彩逐渐消停,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被霍贝尔一起带去皇宫的亲信风尘仆仆地回来了,“陛下正在打扫战场,交代我来告诉你们,一切都很顺利。天亮他就会让人来接你们。” 这就叫上陛下了? 再看这人眼中满满的崇拜之情,想必霍贝尔在这一战的表现十分强势。 “看看,我说什么?果然没问题的吧!那小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段飞舟直接起身,哪里等得到天亮,匆匆就朝着皇宫的方向飞过去了。 贺云舒和清月对视一眼,也果断跟上。 踏过被战火洗刷过一遍的宫门,就看到霍贝尔站在广场的正中央。他一边指挥着手下们清理打扫,一边时不时仰头去望仍旧冒着零星火光的宫殿,脸上神情似喜悦似唏嘘,复杂难言。 见到他们过来,霍贝尔这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拿出那块龙晶,递给段飞舟,“还你了。” “怎么?”段飞舟不客气地拿过龙晶,直接整个揣进兜里,“不咋开心啊?” “开心自然是开心的,多年夙愿总算是达成了。只是以这种方式达成,是我之前没有想过的事情。”霍贝尔感慨道,“本以为是孤注一掷,没想到这么轻松。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至少还得努力十年。” “这就是交朋友的重要性!我们是朋友,当然会帮你。”段飞舟得意。 霍贝尔点了点头,看着他们,“如果你们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也义不容辞。” 这就是暗示他们赶紧提要求了。几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段飞舟身上,他们都多多少少知道段飞舟正在找寻记忆的事情。既然眼下霍贝尔的问题已经解决,接下来自然该轮到段飞舟了。 只见段飞舟仰着头思索了一下,“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也不会客气。可惜!还真没想出有什么事情是要人帮忙的。” “是吗?”霍贝尔意外。 “我在我的世界虽然有几个敌家,但是都已经被我打趴得差不多了。”段飞舟说,“你们也知道我打架多厉害吧?何况我的剑也找回来了,就算还剩下什么仇人,也抵不了我一剑。” 霍贝尔没有答话,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 贺云舒笑着打破了这尴尬,“我倒是有一个事,非常需要你的帮忙。” 几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等贺云舒说出了自己的需要,霍贝尔当即摆了摆手,“这算是什么帮忙?这都是应该的。只要时间定下了,我一定应约。” “我自然也要应约。”段飞舟也十分开心。 “时空管理局那边又要叽叽歪歪不乐意半天了吧。”清月啧啧两声。 “又不会麻烦他们。”贺云舒眯眼笑,“我相信他们明白‘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的道理。” 约定好了之后,三人便挥手与霍贝尔告别。 贺云舒与清月该送段飞舟回到他原本的世界了。此别虽然匆匆,但谁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是最理所当然的发展,也是最恰当的时机。接下来霍贝尔会陷入一段很长时间的忙碌,而段飞舟总不可能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待上太久。 那个修真世界才是段飞舟真正的归属之地。 …… 话虽如此,当三人走入时空隧道,又从隧道另一头走出时,段飞舟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久久都没有言语。 这是在一座高耸山峰的顶端,低头就可以看到厚厚的云层,却丝毫不会给人缺氧的感觉。充沛的灵气如有实质,带给身体明显的舒适之感。放眼望去一片洁净,偶有其余山峰从云层底下露出头来,鹤鸟飞行于山峦之间,仿佛能将人的心也给洗净了。 多好的地方啊。 本应欢喜雀跃向两人介绍家乡美景的段飞舟,却好半晌才露出一抹苦笑,“我回来了。” 贺云舒叹了口气。 “你怎么……啊……”清月虽然没有很高的情商,却在人类的心灵领域有着不浅的造诣。再加上和贺云舒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情商也就紧急上线了。 清月憋了一会儿,看看沉默不语的段飞舟,又看看沉默不语的贺云舒,然后走到段飞舟的身旁,学着贺云舒以前做过的那样,伸手摸了摸段飞舟的脑袋,低声说,“想哭就哭吧。” 段飞舟果然顿时就红了眼眶,扑到了清月怀中,发出了压抑的一声泣音,还想忍耐一会,却终究没有忍住,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 清月手足无措,用眼神拼命向贺云舒求救。 贺云舒摊了摊手:你都让他哭了,那就好好让他哭一阵吧。 好一会儿后,段飞舟才缓过来,退后两步,用手擦了擦眼睛,“对不起……我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没事的没事的。”清月连忙安慰,“本来也不需要忍的——不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之前还好好的。霍贝尔问你要不要帮忙,你也不说。” “本来也用不着那家伙帮忙。”段飞舟撇了撇嘴,“要是在那家伙面前忍不住哭了,怕他笑话我。” “他怎么会笑话你?你刚帮了他的。” “就是因为我刚帮过他。”段飞舟仰起头,“我的形象刚刚在他眼里高大起来,怎么能再轻易矮下去!” 好吧,男人的面子问题大过天。 贺云舒问道,“所以你之前就——在你和他告别之前,你就恢复记忆了?” 段飞舟搓了搓自己的双手,有点尴尬,有点不好意思,“嗯,本来在那边醒来之后,我就模模糊糊想起来一点。不过那个时候那家伙遇到很大的麻烦,隔三差五就有烦人的人找上门,我打架都打不过来,都没多少时间想自己的事情。本来我还以为这些事情可以就这样过去了,结果回到这里,一下子很多事情涌上心头,居然没有忍住。” 果然如此。贺云舒没有很意外,他之前确实多多少少感受到段飞舟的心绪不是那么稳定。 清月也恍然大悟。虽然找回记忆在他看来是好事,但看段飞舟现在的样子,就连清月也明白,段飞舟那段记忆中的内容一定令他非常难过。 至于为什么段飞舟会突然找回记忆,两人也有自己的推测。两人之前去段飞舟的内心世界看过,确认段飞舟的记忆其实是被封印了,而封印记忆所用的力量与段飞舟本人的力量是同源的。他们猜测,这记忆如果不是被段飞舟师门的人给封印了,就是被他本人给封印了。 如今看来,记忆应当就是被段飞舟本人给封印的。之前段飞舟身受重伤,又用最后的力量封印宝剑,就连自己身上的伤势都无法治愈,封印记忆的力量自然也松动了。后来为了帮助霍贝尔,段飞舟又一口气把自己的灵力几乎全部灌到了龙晶里,体内力量对记忆的封印自然更加难以为继。 “就在刚刚,”段飞舟怅然道,“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既然是他亲自封印的记忆,其内容自然是他难以承受的。 “如果早就知道是这个样子,我或许就不会天天想着要恢复自己的记忆了。”段飞舟的心情很复杂,有很多难以言说的感慨,“明明是我自己不想要的记忆,失去之后我却拼命想要再找回来,我可真是……哎……我究竟是应该后悔自己找回记忆,还是说,我最开始就不该选择将记忆封印?” “记忆对一个人的意义,本来就是这样的。”贺云舒开解道,“不想要记忆的是你,想要记忆的也是你,不同的选择来源于不同的视野与心境,也带给你不同的处境与经历。人之所以后悔,是因为对过去的自己太过苛责。但人为什么要苛责过去的自己呢?过去的你又不会预知未来,你只是做了当时的认知下最好的选择罢了。” “你这心境,真的不考虑来修仙吗?修仙就需要这样的心境啊。”段飞舟半开着玩笑,看起来心情果然好了不少。 看到气氛逐渐好转起来,清月也松了口气,询问道,“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段飞舟歪了歪脑袋,思索了一阵,“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剑也回来了,记忆也回来了,我的目标都已经达成了。” 说完,他见两人依旧满脸担忧地看着他,回过神来,“哦,你们在担忧我封印记忆的原因吗?那个也没事,那个其实已经被解决了,我只是……看不太开……” “介意和我们说说吗?”贺云舒问。 第66章 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 那些事情, 段飞舟其实是不太愿意告诉别人的。 但贺云舒和清月并不是别人。段飞舟微微叹了口气,甚至没有太多迟疑,便将自己找回的记忆娓娓道来。 “这件事要从两百多年前开始说。”他道。 贺云舒默默看了一眼清月, 又默默看了眼段飞舟, 心想果然这小子才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人啊。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的天真程度好像和年龄呈反比了。 段飞舟接下来的讲述, 让贺云舒失去了继续吐槽的心思。 “我的家族长久以来偏安一偶,守着一本功法过日子。可惜功法艰深,家族里能看懂的不多, 只能靠着一些浅薄的认识,偶尔出一两个筑基,勉强保证家族的延续。”段飞舟说, “本来我们家虽然出不了什么能人,倒也是安居乐业……直到后来突然有一天, 一群人杀进了我们家族,杀死了我的父亲与母亲, 杀死了他们所能看见的所有人,抢走了那本功法。” 有了霍贝尔的故事在前, 段飞舟的故事并不是那么令人意外。但这终究并不只是故事啊。贺云舒和清月都沉默着, 久久无言。 “我侥幸活了下来。是父亲拼着最后的力气,将我给送了出去。”段飞舟闭了闭眼, “那一年我大概,五岁?又或者只有三岁?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到处都是红色的光。我被父亲送出去后,吓得不行,想找回去也不知道往哪里找,想跑也不知道往哪里跑, 只趴在原地哭啊哭啊,也是可笑,竟然哭睡着了。等我醒来,就发现我在另一间窗明几净的屋子里,边上站着个我当时还不认识的男人。他是……我的师父。他说是在路边捡的我,见我天赋不错,就收我当个徒弟。” 说到这里,段飞舟又沉默了一会儿,表情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痛苦,但显然也还没有那么容易走出来。 “抱歉……”贺云舒说,“如果实在难过的话,就……” “不,请让我说完吧。”段飞舟摇了摇头,“说来也怪,虽然说的时候确实挺难受,但真说出了口,心里竟然莫名轻松了一些。这些事情估计也找不到别人去说了,就拜托你们听我说完吧。” 既然如此,贺云舒便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就老大的不乐意,哭着喊着说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家找我的爸爸妈妈。”段飞舟苦笑了一下,“师父那时候也是脾气好,竟然没有把我丢出去,而是告诉我,我已经没有家了,爸爸妈妈都死了,都被杀了。我那时候哪里懂这些啊,也不识字,就是之前被爸妈带着看过几场戏,于是学着戏里演的那样说我要报仇,我要给家里人报仇。师父听了脸色大变,过来就捂住我的嘴,说这种话不能让别人听到。师父告诉我,我的仇人是大坏人,大恶棍,非常非常强的大恶棍。像我这样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一旦被仇人知道我想报仇,他们就会跑过来把我也给杀了。我只有先忘记报仇的事情,好好跟着师父修仙,等到以后更强大了,才有报仇的希望。” “所以你的记忆,”清月听到关键字,自以为好像明白了,“是被你的师父……” 贺云舒却摇了摇头。他从段飞舟的语气中感觉到,事情并不像清月所想的那样。 果然,段飞舟说,“如果真是师父当初就封了我的记忆,一切到是简单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做了会儿心理准备,然后叹了口气,“我带你们去我的师门看看吧。” 然后段飞舟便乘上自己的剑,清月提溜着贺云舒跟在后面。 片刻后,三人在稍远处的另一座山头上落下。这里有绵延的三座山峰,山体间云雾缭绕,显得更加犹如仙人之境。毫无疑问,这是一处灵气更好的地方。 “这在当初也是好大的一个宗门。这块风水宝地如今也……哦,被人占了。” 说话间就见另外几处山峰有几个黑影往这边过来。段飞舟迎了上去,与来人说了几句话。那些人看起来是认识段飞舟,说起话也挺客气,几句之后就又飞走了,留三人在原地随意参观。 “这么久没回来了,没想到我还挺有名的。”段飞舟感慨道,“想当初我在别的地方被一群人当成野狗一样追杀。啧,要是他们知道我在这地儿的名声,肯定不敢像那样追我。当然,要是我还记得我在这儿做过什么事,我也不会跑了。” 贺云舒记得那段记忆,他在段飞舟的脑海中看过。当时段飞舟和向杉一起逃命,为了保护向杉,让向杉带着自己的剑躲在山洞中,独自出去应敌。那场战斗,段飞舟在失去本命宝剑的情况下视死如归,与对方拼杀了许久,最终虽然狼狈却性命无忧——现在想来,他确实是因为失忆而误判了自己的实力。 “我去带你们看看师父的洞府。” 片刻后,段飞舟带他们来到一个山泉旁,泉边依山傍水地坐落着一间屋子。屋子看着不大,里面到是整洁宽敞,只是长时间无人居住,又没有阵法保护,落了一层厚厚的浮灰。 段飞舟挽起袖子,下意识想要清理一下,却又默默地停下动作,看着屋内的摆设发愣。 “所以你在这儿做过的事情……”贺云舒看他又要陷入回忆,不免出声提醒。 段飞舟回过神来,苦笑一声,“当然是复仇啊。” “你的师门!”清月显然没有料到这种事情,惊呼出声,然后又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想要找补,却又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找补,“你、你……这,你之前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是呀。我找回了失去的记忆,想起了我父母双亡的仇,但这份仇恨本身不是什么问题,因为我已经解决了。”段飞舟走出屋子,“我亲自,就用我的这双手,将我的仇人们,一个个的,全都杀死了。” 贺云舒和清月都陷入了沉默。 “包括我那个看起来很慈祥的师祖,我那个永远很严厉的师叔……还有我的师父。”段飞舟说到这里,情绪已经完全平稳下来,“他们一定很后悔吧,后悔没有斩草除根。他们一定想不到,虽然他们夺取了我家的功法,却压根没有修炼的资质不说,还无意中让我也看到了那本功法。而我的家族,明明这么多代都一无所成的家族,居然偏偏在我这一代,出了个能看懂那本功法的人,而且偏偏就是我。” 虽然情绪已经平稳,说到最后,段飞舟还是难以掩饰自己的痛苦。 可以想象,他在当初得知真相的时候,一定像是天塌了一样。 但在停顿了片刻后,段飞舟又轻轻笑了,“还好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在当初做完了我的选择。我做完了所有我应该做的事情,又觉得自己承受不住,于是自己把自己的记忆给封印了……然后我又拼命把记忆找回来了……我真是……” “段飞舟,”贺云舒在这个时候开了口,“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段飞舟看向他。 “一切都是有意义的。”贺云舒重复了这句话,“哪怕兜兜转转,哪怕周而复始,你也会因为你的每一个选择,走入每一条不同的道路,经历不同的风景。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现在你找回了记忆,但一切已经和你最开始封印这段记忆时不一样了,不是吗?” 清月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现在你有我们这些朋友了。” 段飞舟听到贺云舒的话,刚开始还是有点茫然的,直到清月把话讲明白了,他忍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贺小少爷啊,你大可以和清月一样坦率。” 贺云舒轻咳一声。 “不过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段飞舟这次的笑容中便少了很多阴霾,显得开心了不少,“我兜兜转转了一圈,但是这一圈让我经历了很多,也让我认识了你们,这确实是件很有意义、而且值得开心的事情。” 说着段飞舟伸了个懒腰,“好啦,我这边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我们下一站去哪?” 如果让时空管理局的人听到这句话,怕不是要当场把嘴里的水给喷出来:什么?你们还打算去下一站?你们还想擅自跑去哪里? 但在场的三个人都不会管那么多。 在贺云舒看来,既然是时空管理局的人拜托他收尾的,那么无论他去哪里,做什么,都是时空管理局的人已经允许过了的嘛。 反正他们也不会惹出什么大乱子,只是去看看朋友们罢了。 …… 于是,片刻之后,随着清月的一通操作,他们又来到了一片原始丛林之中。 这是多么眼熟的一片树林啊!林书仪忍不住感慨万千。 “这里简直就像是一切的开始。” 段飞舟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真怀恋啊,我就是在这个树林子里面遇到你的。也不知道那只蝙蝠现在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他们便停下了脚步。 眼前出现了一座城堡……的废墟。 一个看起来十分优雅的贵族男子,正在这里卖力的……搬砖。 “烈恩,好久不见。”贺云舒直接打了声招呼。 努力搬砖的吸血鬼回过头,看到他们,满眼都是哀怨。 第67章 逐一确认 只有这样才算原样奉还。 面对烈恩这如此哀怨的眼神, 贺云舒和清月都十分淡定。 只有段飞舟非常心虚。 他打了两声哈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搓了搓手, 小跑着过去帮烈恩一起搬砖。 毕竟说起这栋城堡, 实在是充满了回忆。 回忆往昔, 简单来说, 这座城堡之所以会变成一片废墟,都是被段飞舟给打成这样的。 然而他们两个,一只是享受人生的吸血鬼, 一个是杀伐果决的剑修,打架虽然在行,建筑却是一窍不通。 哥们两人忙活了许久, 废墟依旧是废墟。好不容易堆起一面墙,一不小心手一歪, 墙又塌了。 烈恩表情扭曲地看着又一次铺了一地的砖块,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 仰面躺在了砖块上,开始摆烂。 段飞舟一看, 他摆烂了, 自己一个人忙活也不是个事,于是干脆躺在烈恩边上, 和他一起摆烂。 贺云舒和清月在边上看着,都挺无语的。 “真的不考虑再换一座城堡吗?”贺云舒忍不住问。 “怎么换?这里可是充满了我的回忆啊!回忆!”烈恩絮絮叨叨地埋怨了一会儿,总算想起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没有问,“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贺云舒回答,“来看看朋友,顺便帮时空管理局的人跑腿。” 烈恩顿时十分感动, “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把我当做朋友,甚至特地过来看我……” “什么话?”仍旧躺在砖块上的段飞舟不乐意了,“难道你以前都不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话当然不能这么说。”烈恩回头看他,“如果我不觉得你是朋友,我能在你毁掉了我的城堡之后,还这么好声好气地和你说话吗?” 提到毁掉城堡的事情,段飞舟顿时又犹如被捆住嘴巴的鸟的一样,说不出话了。 “如果你这么执着这个城堡的话,为什么不花钱去请会修城堡的人过来修呢?”贺云舒又问,“森林外面有人类的城市,对吧?” 烈恩愣了片刻,然后猛地一敲掌,“对诶!” 贺云舒:…… 段飞舟:? 这倒也不能怪烈恩,他之所以没有想到可以请人来修,主要是因为他常年居住个那个树林里,轻易并不会见到人类,自然也就不会往这方面想了。也不知道他这个开朗外向的吸血鬼这么多年都是怎么忍受寂寞的。 如今他们打定的主意,自然一同离开了森林,进入了周边的城市。 还是由清月施展障眼法,为几个外来者穿上了合适的衣服。这次由烈恩这个土著在旁提供参考意见,总算没有再出任何岔子。 他们很快在城里找到了一个工程队,烈恩掏出自己的私房钱,请动了这些人,他的城堡总算有救了。 随后烈恩却没有很快回到森林中,而是又转了转城里面的墓园。 他在一处墓碑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又清理了一下墓碑周围的灰尘。做完这一切,他却没有和墓中的人打一声招呼、说一句话,而是就这么默默又走掉了。 贺云舒曾经进过烈恩的梦境,他知道这个墓碑里的就是那个曾经被烈恩当做妹妹的女孩。 但烈恩不是段飞舟,烈恩是个成年人了,他更倾向于将那些不好的回忆都藏在心底,不与任何人讲述,那么贺云舒自然尊重他的选择,只当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里并没有说段飞舟不是成年人的意思。 总之,随着工程队的认真工作,烈恩的城堡终于一天天变好。 烈恩十分开心。 贺云舒他们却又要与他告别了。 “这么急着走呀,多可惜呀,”烈恩热情地挽留他们,“你帮我想到了这么好的主意,我还没有感激你呢。” 贺云舒笑了笑,“我们只是过来看一看,知道老朋友没事,也就放心了。至于你想感激我的……我这儿到是真的有一件事儿,需要你来捧场。” “哦?” 等到贺云舒说完自己的请求后,烈恩的反应与之前霍贝尔一模一样,“这算什么帮忙啊?放心吧,我到时候肯定到场!” …… 随后,贺云舒三人又去了另外几个世界,看了看另外三个人。 具体来说,就是那个曾经被他们救治过的驯兽师,那个神秘兮兮的占卜家,以及永远在失忆的幸运男孩小棉花。 这几位他们都不是很熟悉,因此只是姑且帮时空管理局确认一下世界之子们回归后的状态。 尤其是那个驯兽师,在被向杉强行送回来的时候,他可是还在异常能力研究所里养伤的。 幸好,此时再次见到,他的状态挺不错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比还在地球上时精神了不少。想来也是,地球对他们而言毕竟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养伤的效率自然没法和他们原本的世界相比。 驯兽师是个内向的人,他看到贺云舒等人时还有些紧张,随后表达了自己的感激和愧疚,并旁敲侧击的询问究竟要怎么才能才见到那只奇异的蝙蝠…… 幸好烈恩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过来。 贺云舒微笑着,将这个问题敷衍了过去,并询问对方是否要接受自己的邀请。 驯兽师欣然接受。 …… 之后来到占卜师的世界,贺云舒同样发出了自己的邀请。 占卜师这个人就外向多了,接受得非常开心,“没想到就连我也能收到这样的邀请,哎呀,明明我都没有和你们说过几句话,根本就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嘛。” “是吗?”贺云舒微笑,“在我看来,你可是功不可没。要不是被你点醒,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真相。你在必要的时刻出现在必要的地点,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无论如何,我都得感激你。” 占卜师微笑,“一切都是命运的指引罢了。” 贺云舒一句“真的吗”溜到了嘴边,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要知道,一个身怀贺云舒这样的异能的人,如果还摊上了喜欢追根问底的毛病,是活不到现在的。 何况纵使不问,也并不代表一无所知。对方心中的情绪明确告诉他,这个人并没有丝毫恶意,并且确实对所谓的命运启示深信不疑。至于究竟是真的出于巧合才出现在那里,还是为了自己的目的特地找上门来做出提示,亦或是从最开始就和时空管理层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合作,在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之时,都已经不重要了。 一个在关键时刻出现的善意引导者,仅此而已。 …… 最后他们来到了小棉花的世界。 说到小棉花,就不得不说到他的那本日记了。向杉从那本日记中偷出的那一页纸,可是向杉最终能反杀系统的最关键道具。 如今系统已经被向杉吞噬,向杉被时空管理局逮捕,向杉的人格分裂问题自有时空管理局去处理,那页日记自然也要物归原主。 此时贺云舒来看小棉花,顺便就被时空管理局托付了这个工作。 他揣着这页日记,身后跟着向杉,也跟着看热闹的段飞舟与烈恩,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入一个高门大院。 院中的仆人看到了他们,过来询问他们的来意。 “我们来找人。”贺云舒回答,“他自称小棉花。” 那仆人愣了片刻,“哦,你们是来找家主的吧,他又在外面交到新朋友了?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他。” 路上,这人还为他们介绍道,“大家一般都称呼家主为眠公子。” 段飞舟在后面好奇问道,“你都不问我们的身份,就不怕我们不是好人,害你们家主陷入危险吗?” “客人说笑了。”这仆人笑道,“家主怎么可能陷入危险?” 想来也是,就小棉花那超绝幸运体质,确实和危险二字无缘,周围的人完全不需要对他的安危有丝毫担心。 或许正因如此,在小棉花流落地球这么久之后,这里依旧平静祥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棉花正在一个院落里面,和一众少男少女一起无忧无虑地玩耍。 他看到贺云舒走来,翻看了一下自己的日记,而后绽放出天真烂漫的喜悦笑容,“是你,我的朋友!” 贺云舒点了点头。 看到这个失忆少年还是和以往一般无二的样子,他就放心了。 他取出那页日记,“我过来看看你,顺便将这个东西归还给你。” 这页日记经过向杉的手,曾经被画上过贺云舒的样貌,而后又修正为了向杉的样貌,现在却是一片空白,上面的所有内容都被时空管理局擦去了。 只有这样,才算原样奉还。 小棉花伸出手,将这张干干净净的空白书页给接了过去。 却就在接触到书页的一瞬间,小棉花的动作猛地顿住。 贺云舒敏锐地察觉到,小棉花的心绪变了。 不再是天真烂漫,而变得复杂难明。就像是一汪清可见底的泉水,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深潭。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深潭似乎还在变得越来越深。 小棉花的双眼在一瞬间流转出许多情绪,喜怒哀乐应有尽有,最后又全都化为平静,只留下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第68章 剧终 第68章 剧终 最后一幕。 好半晌, 小棉花才笑着招待道,“哎呀,你们远道而来, 别总站着, 快过来坐, 尝尝这里的特产, 好吃得很。” 看起来像是又恢复了原状。 但贺云舒已经将他方才的变化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其他人也同样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站在了原地。 “怎么啦?”小棉花笑着问道,“为什么都这样看着我?” “从你这儿拿走这张书页的人曾经告诉我, 你从未在这张书页上留下过任何内容。”贺云舒凝视着他手上那张干干净净的空白书页,“现在看来……这张书页上的内容其实不少。” “是呀。”小棉花非常坦荡,“这上面有很多内容, 只不过都被擦去了,你们看不到。但我是它的主人, 我能看到。” 哪怕擦去,亦能看到…… 也就是说这张看上去干干净净的空白纸张, 实际上很可能已经层层叠叠地记载了无数的内容,其中自然也包括向杉拿走它之后所画上去的贺云舒的画像, 以及向杉本人的画像。 而看小棉花的表现, 他或许甚至不只是能看到那些曾经被擦去的画像,他或许能通过那些画像看到更多。 想到这里, 贺云舒抬起头,正对上小棉花戏谑的双眼。 “真是一段精彩的经历,不是吗?”小棉花嘴角绽放出浓烈的笑意,“实在太有趣了。” 他拿起那张书页,露出品味美食般的享受神情,然后将书页收在怀中。 尽管收好, 却收得不甚谨慎,漏出的书页一角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可能掉到地上被风吹走。小棉花对此毫不在意,甚至看起来隐约有些期待。 贺云舒意识到,就如同清月实际上是故意让向杉偷走神格那样,小棉花实际也并不是什么单纯的受害者,他很可能是故意让向杉拿走这张书页的。毕竟这个少年是如此幸运,他身边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必然对他有利,自然也包括这张书页迟早会回到他的手中。 看似猎物,实则猎人。 品味记忆的猎人。 贺云舒也笑了起来。这个故事确实有趣,而且这并不影响小棉花是他的朋友。 “除了物归原主之外,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邀请。”贺云舒道,“或许需要你在不远的将来,再去地球上坐一坐客。” “好呀好呀!”小棉花特别高兴。 …… 如此,所有来过地球的异界之人的现状已经全部确认。 当然实际上还差一个,也就是当初曾经对贺云舒造成过精神污染的疯狂医生。但那个家伙对贺云舒很不友善,自然不会让贺云舒去跑。 正好对向杉的审判结果也出来了。他虽然是被系统利用的受害者,但也实实在在做了那些恶事,于是最终的刑罚为——成为996打工人,没有工资的那种。从此他便被时空管理局收编,以戴罪立功为名,加入了这个血汗工厂。这最后一个漏网之鱼,也就顺便交给他去处理了。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不过不管发生什么,都是向杉的咎由自取罢了。 贺云舒则开始一心一意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 很快,约定的日子就到来了。 时空管理局的人们急得团团转:如果他们早知道贺云舒打的是这个主意,早知道!他们……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在一个黄道吉日,这些曾经将地球扰得一团乱的各方世界命运之子们,又一次齐聚在了地球上。 无论是相熟的几人,还是不相熟的几人,在这个时候都是其乐融融。他们一边寒暄着,一边介绍着彼此这段时间的经历。 话题中心的人物是霍贝尔——魔法师造反成功登记为王,哪怕是在这堆命运之子中,也是相当新鲜的故事。当皇帝的感觉怎么样?日常要处理的事务多不多?造反成功的后续处理如何?大伙儿都是相当关心的。 众人的关注让霍贝尔本人有些无所适从,他这个阴暗老狐狸的性格可不适合这种场合啊。幸好他这段时间习惯了在各方势力间周旋,性格也足够沉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早就已经修炼到位,应付这种小场面总归是轻轻松松。 只是在满足完众人的好奇心之后,霍贝尔忍不住暗自抹了一把汗。 段飞舟在边上幸灾乐祸,“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还真怕你忙得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了。怎么,看起来这段时间过得还不错?” “我经营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过上这样的生活,当然过得不错。何况再怎么忙,贺云舒的邀请总是要应约的,老朋友也总是该见见的。”霍贝尔瞥他一眼,“倒是你……听说你上次和他们一起回你的故乡之后,你哭鼻子了?” 段飞舟没想到他突然提这茬,有些尴尬,“都是一些旧事罢了,旧事。” “管他新事旧事,我又不会笑话你。”霍贝尔认真地说,“不过具体是因为什么事,他们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打算问他们。你的事情,你如果想说,你会自己告诉我的,不是吗?” 段飞舟闻言有些触动,“你想知道吗?” 霍贝尔点了点头,又露出由衷的笑意,“你可以趁着给我讲故事的时候,再去我那边做做客,顺便帮我接触一些漏网之鱼里的硬茬子。” “合着你打这个主意呢?”段飞舟一阵无语,又忍不住笑,“可以呀,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新本事。” 至于时空管理局那边,这点小事肯定会答应的,应该。 这两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其他人也没闲着,都在相互交流。 那驯兽师早已觊觎烈恩许久,但烈恩现在是个人的样子,他也不好做出太放肆的举动,只能在边上眼巴巴地看着,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上前询问,“你、你……能不能变成蝙蝠,然后让我稍微摸一下你的翅膀?” 烈恩笑,“那么你可以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代、代价?” “例如给我当牛做马一辈子什么的。”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那驯兽师兴奋起来,“当然可以!哪里?我们去哪里完成这个约定?” “啊?”烈恩脑袋上面飘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不是,这和他想的不一样,这家伙怎么答应了? 另外一边,小棉花正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四处不停地问来问去。 那占卜师一如既往神秘莫测,摆出个神棍模样,于是就被小棉花给缠上了,问了一圈又一圈,问题一个箩筐接一个箩筐,被问得是满头大汗,恨不得赶紧跑路。 陆陆续续地,也有其他人逐一进场,向这么一群奇奇怪怪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让众人收敛了彼此的交谈,转而将目光投向前方的舞台。 贺云舒之所以邀请他们,他们之所以应邀前来,为的正是这场演出。 作为场上的观众,倾听这一场音乐的盛宴。 片刻之后,偌大的会场就几乎被坐满了。 随着灯光渐暗,一曲悠扬的乐声从舞台传来,如慕如诉。 如泉水叮咚,如空谷回音。 帷幕拉开,贺云舒一席洁白长裙,如纤纤花枝一般立在舞台正中,手中的竖琴就像是最温驯的鸟儿,随着他的每一个拨弄,流淌出最为空灵婉转的音符。 台下观众们听得如痴如醉,心神都被这些美妙的旋律牵绊。乐声稍歇,便有如雷的掌声传来。 但此曲还未结束。在稍显轻快灵动的序幕之后,曲调悠悠扬扬又转向高处,犹如揭开另一重故事。 在所有灯光映照之处,贺云舒的身姿秀丽而挺拔,将一切的心神都投入进手中的演奏。 那似乎已经不是单纯的一个个旋律,而仿佛是一幕幕的故事。 有笑有泪,有欢快有悲伤,有激战有温情,有阴暗的背叛也有含情脉脉的执手相望。 观众席再度安静下来,侧耳倾听,全神贯注。 乐曲声渐渐步入激烈的高处,故事也步入了最精彩宏大的部分。 “这是……”段飞舟听出来了,刚忍不住低语出声就连忙在安静的观众席上捂住了嘴,用眼神投向身边的众人。霍贝尔烈恩等人都点了点头,回应了他的想法。 虽然他们都对音乐没有那么深刻的研究,没法做出什么清晰明确的解析,但他们都隐隐有这样的感觉:贺云舒此时所演奏的,正是他们之前一起所经历的那些故事。 用音乐来演绎,难免含蓄,却别样动人。 激昂的高调之后,乐声再度回落,变得再度婉转优柔,似乎将人引入温暖的故乡。 已是终曲,观众席上的众人却还沉浸其中,如痴如醉不可自拔。在这里落座的除了那几名世界之子外,全都是地球上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他们并不知道那些具体的故事,但也都仿佛随着乐声经历了那些跌宕起伏的壮阔。 当贺云舒演奏出最后几个音符,雷鸣般的掌声再度传来,久久不息。 举办这场音乐会的小老头在后台激动不已,恨不得热泪盈眶。不枉他费尽心思也要给贺云舒这样一个舞台,这一切实在精彩。 台上,贺云舒正在躬身致敬,忽然一个影子划过了舞台。众人惊觉,那是一条龙的影子。 演出还在继续?观众席的诸人都睁大了眼睛,只觉得这影子是一个精美的特效。 龙的影子也确实只是一个特效。龙影扫过,一个白衣白发的青年步入舞台,执起了贺云舒的手。然后仅仅只是一个眨眼——又或者连眨眼都没有,观众席的众人仿佛什么都没看清——这白衣白发的青年便带着贺云舒一起消失在了舞台之上。 贺云舒原本所立之处,只留下的星星点点的粉尘飘扬而落下,仿佛星辉。 会场中的众人先是凝神震惊,然后爆发出了比之前更加热烈的掌声,一波接着一波,掌声不绝于耳。 “真是有创意的谢幕!” 只有坐在前排的几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什么情况?清月又带着贺云舒私奔了?” 是不是私奔,逮到人问问就知道了。几人离开音乐会场,贺家的车子已经在门外等待着他们。 贺韵笙也与他们同行,毕竟这场演奏会贺韵笙当然是会来听的。一路上,这个贺家家主都显得十分吵闹,不停地赞颂着刚刚的演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弟弟表现有多么好。 回到贺家老宅,丰盛的宴席早已备好,酒水与美食香味扑鼻。 “都来啦?快坐快坐,今天我们好不容易聚聚,千万都别客气。”贺云舒已经坐在桌前,一手拿着一本正在看的书,另一手举起酒杯,喜滋滋地迎接众人。 清月在他的边上,更是毫不客气,“你们太慢了!” “我们哪像你们啊,直接飞过来当然快。”其他人揶揄着,“就你们刚刚在舞台上那表现,我们还真怕来得太快会打扰到你们。” “舞台效果罢了。”贺云舒笑,“谢谢你们一同参加我的演出。只有这样,才算圆满。” 他一边起身招待着众人,一边轻轻将手中的书本翻过一页。 书的末页,写着最后两个字。 剧终。【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