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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柿宴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轮椅大佬


    12


    阿尔兰·瓦伦丁火速离开了这间公寓楼,回到楼下。他打了几个电话,随后很快有人下来接他,将他接回最近的一个办公地点。


    他在这个城市不仅有房地产开发公司,还有几个很近的医疗基地和人员轮换中心。虽然来得不勤,但他失联了好几天,正好趁这个机会去有电话和电子邮件的地方,处理一下他在全球范围内的所有事物。


    这几天之内,他的代理人们都很好地完成了工作,还剩一些大方向的事务需要决策。


    他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并吃了几根荆榕嘴里的“猫条”。


    当然,他也有度假公寓里的所有监控,不过他暂时没有打开看的想法——他出门前看到荆榕真的没有穿衣服。在办公室看裸|男睡觉,不会是个好主意。


    只不过他把铃兰花别在了袖口。


    *


    荆榕这一次睡眠质量很好,沾枕头就睡着,中途醒了醒,给自己补充了一点水分,随后回到床上继续休息。


    没什么特别着急要做的事的时候,执行官和626都是喜欢睡觉的。


    天幕由明亮转为昏暗,海风冲散了沙漠边缘地带的干燥热气,带来凉意的同时带来湿润。荆榕睡着的这间房干净整洁,外边有一个通往沙滩院子的玻璃阳台门,这道门为了通风,稍稍打开透了一点气,也将湿润的海风带入了房间内。


    阿尔兰·瓦伦丁在七个小时后归来。


    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他没有让其他人知道。他在本地的代理执行人原本执意相送,但是被他很果断地拒绝了,自己一个人上了楼。


    他放轻了自己的动作,先进门,就闻到浴室里还没消散的香氛味道。


    这间房间是他每次过来时的下榻之处,洗漱用品都用的是自己习惯的牌子,每次等到他离开后,工作人员会进来打扫,并帮他换成新的。橙花的味道,很清甜的香气,让人的神经也感到了放松。


    倦意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涌上了。


    阿尔兰·瓦伦丁将拐杖放在玄关边,轻手轻脚地进了屋。他先又拆了一根航天冻干条,吃掉后,去荆榕房门口看了看。


    这是他原来的房间,一张简单的铁艺单人床,有点窄。荆榕或许是太困了,睡前也没有关门,房间门大开着,在门口就能见到床上鼓起来的人形。


    阿利克西还在睡。


    且没有穿衣服。


    阿尔兰·瓦伦丁观察了片刻后,挪动轮椅去了隔壁房间,并在那之前贴心地为荆榕关好了门。


    这个家的房间的确很充足,不过只有一张床。但阿尔兰·瓦伦丁很快在另一件房间里找到了新的单人床垫,可以直接铺在地上对付一晚。他打算明天再让手下人送一张床来。


    不论如何,他今晚决定不引人注意地睡在这个房间里。虽然阿利克西的肉。体很美好,但他仍然觉得,和此人的关系要保持一些慎重的观念。


    阿尔兰·瓦伦丁把床垫放在地板上,随后又从储物柜里拿出了一个全新的枕头,一条毯子,全部扔在了床垫上,随后他悄无声息地进入洗手间,依靠自己的力量洗了个澡,还换上了睡衣。


    一切工作准备就绪,阿尔兰·瓦伦丁回到房门前,打算关上门。


    家里的灯都灭着,他的房门和荆榕的房门正好相对,就在他要把门关上的前一秒,荆榕的房门打开了,荆榕本人出现在了门口。


    执行官肉|体美好,睡眼惺忪,他已经睡了七个小时,身体的疲惫得到了充分的缓解。


    两人四目相对。


    荆榕愣了一下,先说:“回来了?”


    这个照面并不在阿尔兰·瓦伦丁的计划之内,不过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计划。


    阿尔兰·瓦伦丁保持了镇定:“是的,我已经洗漱完毕,正打算睡觉了。阿利克西先生,您休息得好吗?”


    “还行,打算出来找点东西吃,然后继续睡一会儿。”


    荆榕的视线停在他身上,阿尔兰·瓦伦丁不动声色地把门掩了掩:“冰箱里有一些我带回来的食物,祝您好梦,阿利克西先生,明天见。”


    他以没有起伏的AI一般的语调迅速说完了上面这段话,随后关上了门,并长出一口气。


    看来阿利克西还困着,并没有来得及进行一些老婆不老婆,或者一不一起睡觉之类的讨论。


    阿尔兰·瓦伦丁关上了灯,躺进了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了荆榕走到客厅,打开了冰箱的声音。


    冰箱里有阿尔兰·瓦伦丁提回来的一些速冻食品。他们吃了好几天莫迪蓝老人做的饭,在沙漠里只有压缩饼干和肉干,加大量的香辛料,他看见荆榕的嘴角有一点点的干裂,所以让代理人助理采购了一些冷冻蔬菜包和果酱面包。


    他听见荆榕撕开了果酱面包的包装,几分钟后,冰箱被关上,包装袋被扔进了垃圾桶,他还听见了洗手洗杯子的声音。


    荆榕脚步声很轻,几乎没有,阿尔兰·瓦伦丁全神贯注,屏息凝神,听见他的脚步声停在两扇门中间,随后还是回到了他睡觉的那一间房后,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


    阿尔兰·瓦伦丁开始睡觉。


    他的听觉很敏锐,即便是在半梦半醒之中,他也隐隐能听见窗外的风声起了变化。他这间房的窗外有一颗很高的金叶榆,树叶被风吹起,沙沙作响,渐渐地,有一些雨水开始打在窗户上。


    这很不常见。


    沙漠地带一年都不见得下一次雨。即便这个区域十分靠近海边,也只不过是空气湿度略微高于平常。


    阿尔兰·瓦伦丁睁开眼看了看,夜空中,透明的雨水的确开始划过窗户,有隐约的雷声响起来,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他又闭上了眼睛,把毯子裹得紧了一些,正要继续睡的时候,他忽而听见荆榕的房门又被打开了。


    阿尔兰·瓦伦丁闭着眼睛,但却迅速警惕了起来。


    两秒后,荆榕很轻地敲了敲门:“小猫,睡了吗?”


    睡了。


    阿尔兰·瓦伦丁在心中默默念道,并默默祈祷,企图用不出声的方式让阿利克西认识到,自己已经睡着,而他不可以随后打扰一个已经睡着的、身有残疾的企业家。


    但荆榕显然没有这么有礼貌,他的下一句话是:“睡了?”


    随后,房门被推开了。


    阿尔兰·瓦伦丁闭着双眼,面色平静,裹着毯子睡在床垫上一动不动。


    荆榕走过来,低头查看阿尔兰·瓦伦丁睡着的情况。


    626也还在休眠,无从判断阿尔兰·瓦伦丁有没有装睡,但荆榕伸出手,摸了摸他露在外边的手背。


    微凉。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被子,毯子是圣诞毯,毛茸茸的,却很薄。荆榕揉着眼睛站起身,没有关门,顺势去隔壁把自己那床被子拿了过来,给阿尔兰·瓦伦丁轻轻盖上。


    随后,他自己也十分自然地钻进了这个被窝。


    阿尔兰·瓦伦丁身体僵硬,一动不动。他错过了佯装被荆榕吵醒的最好机会,保持着平躺在床垫上的姿势,几乎没有什么变动。


    留给荆榕的位置也不多了。


    但这位前特工似乎并不介意。荆榕的位置小到几乎只能侧躺,他于是就侧躺着,靠近了阿尔兰·瓦伦丁,又凑过来,将头轻轻贴在他的头边,完全挤在他身边。


    并且相当自然地握住了他一只手。


    这辈子第一次和人同床共枕,还是和一个裸|男。


    阿尔兰·瓦伦丁浑身僵硬。荆榕似乎完全不觉得此举有任何问题,他侧躺着贴在他身边,已经没什么动作了,像是找到了一个舒适的抱枕,安静地睡着了。


    阿尔兰·瓦伦丁睁开眼,余光甚至能瞥见阿利克西修长的、漆黑的睫毛。


    这夜色也并不算完全的黑暗。


    被子更柔软,也更厚实,没有毛绒刺着肌肤,汹涌的暖流迅速地在被窝里升腾。


    窗外的雨开始下的大了,凉气从窗户缝往里透来,却和这个温暖的被窝毫无关系。


    阿尔兰·瓦伦丁在确信荆榕又重新睡着之后,往旁边挪了挪,给荆榕让出了一个身位。


    而荆榕像是有什么条件反射,他没有顺势平躺下来,反而阿尔兰·瓦伦丁往哪边挪,他就往哪边跟,最后阿尔兰·瓦伦丁出于善良,给荆榕让出的位置,都成为了把自己最后挤在了墙角的导火索。


    旁边就是墙壁,面前是荆榕的怀抱,阿尔兰·瓦伦丁终于察觉自己已经进入一个无法脱身之处,他急速的思考了一下,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不是很满意地将就着这么被挤在墙角,皱着眉头睡去了。


    第102章 轮椅大佬


    14


    13


    雷雨声阵阵,两人都不知道,这一场并不在预报之内的暴雨将持续一天一夜。只有到了早晨的时候,雷雨声会变小,乳白色的晨雾也缓缓生起。


    房间里透入青黛色的自然光,好像一场无声的硝烟。


    阿尔兰·瓦伦丁睁开眼,看见荆榕沉睡的面容,就在自己眼前。他把他完全抱在怀里,胳膊蜷曲着压了一夜,竟然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


    靠得太近了。


    阿尔兰·瓦伦丁注视着他。荆榕身上坚硬的肌肉就隔着一层睡衣贴着他,修长的指节贴着他的腰,抱得很自然。


    他想了想,暂时不知道怎么终止这个情况,不过现在他只想看一眼时间——床头的书柜空隙里就放着一个简易电子时钟,离他特别近,只不过它正好位于他背后,以及从阿利克西的怀里扭身挣脱这个过程,他完成得还是有几分艰难。


    阿尔兰·瓦伦丁艰难地看完时间,手刚刚撑在地面上歇口气,转瞬之间,他又被这双手拉进了被子里。


    荆榕醒了,他把阿尔兰·瓦伦丁重新捞进被窝,睡眼惺忪:“凌晨六点。先生,今天下大雨,还要忙吗?”


    阿尔兰·瓦伦丁再次尝试了一下挣脱,但是未果,于是平静下来回答他的问题:“九点我需要召集人开个会。我的事情还有很多,特工先生。”


    “那我们六点半起床好不好?”


    荆榕的眼底已经清醒了许多,带着舒适放松的笑意和慵懒,“我会给你做早饭。”


    阿尔兰·瓦伦丁思索了一下:“你还要睡半小时吗?”


    荆榕说:“不睡了。但我邀请您和我一起在床上浪费半小时。”


    浪费半小时。


    阿尔兰·瓦伦丁好像听见了什么从未听见的话,不太能理解地注视着他。


    荆榕说:“浪费就是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里,什么都不干。外边在下雨,屋内没有开灯,半小时后我会给你做沙拉和煎蛋,怎么样?”


    阿尔兰·瓦伦丁还没有明确地表示答应,但荆榕已经将被子掀了过来,把他裹得紧紧的,抱进了自己怀里。


    荆榕没穿衣服,阿尔兰·瓦伦丁的手伸出来一下,随后又往回缩了缩。他有点不知道手往哪里放,往哪里放都很奇怪,还是荆榕轻轻捉住他的手,合拢后放在胸前。


    阿尔兰·瓦伦丁还是面无表情。他虽然从来没有这么干过,但是他了解了荆榕想做的事。


    “要不要摸摸看?”荆榕握着他的指尖,带着很细微的笑意,语气很正常地询问他,“不要忘了你还有这项服务,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停滞思索了一秒后,视线往下看。


    阿利克西的腹肌线条在被子里若隐若现。


    荆榕随后放开了他的手,阿尔兰·瓦伦丁于是将自己的手指贴了上去。


    他的动作非常细微和轻,没什么侵略性,好像只是碰一碰,观察观察。过了几秒,他才将整个手掌贴在荆榕的腹肌上。


    626:“兄弟,你老婆好像在把你当暖手宝。”


    这是一个非常形象恰当的比喻,阿尔兰·瓦伦丁的体温的确比平常人低,抱着睡了一夜也不见暖和几分。


    贴了一会儿后,或许觉得手掌笔直地贴住的姿势有点累,阿尔兰·瓦伦丁收回手,重新放在荆榕胸前。


    他察觉荆榕的视线一直放在自己脸上。


    今早上阿利克西十分乖巧,没有老婆来老婆去,也没有任何越界的举动——如果把他按回被窝的这件事不算的话。


    阿尔兰·瓦伦丁予以回望,一双眼理智又冷静,等待着听这个人又想干嘛。


    不料荆榕没有说话。


    他看了他一会儿,随后轻轻地说:“你好漂亮。”


    阿尔兰·瓦伦丁注视着他。


    此情此景再无别人,荆榕侧躺在被窝里,抱着他,很认真地看着他。


    阿尔兰·瓦伦丁有一双稍暗的蓝眼睛,里边好像藏了深不见底的星光深海,发色偏灰,肤色极白,冰雪一般的一个人。唇线一般是抿得紧紧的,透着漠然冷静的高傲。


    他太擅长扮演其他的角色,不论是做生意还是传递情报,他可以圆滑周全,也可以平静淡漠,每一种样子都很吸引他,而他原本的样子最吸引他。


    荆榕继续低声说:“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仍然平静清醒,只有耳朵开始慢慢地、不受干扰地充血、变红,连带着四肢都开始泛红。


    荆榕伸手捏上他的耳垂,很自然地喃喃自语,又像是低声问他:“怎么会有这么聪明可爱的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没有回应,只是眼神开始往上飘,这一次也对他的称呼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阿利克西的骚话又开始了,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出声阻止。


    反正也阻止不了。这个男人实在是过分自由了。


    荆榕说到做到,半小时后,阿尔兰·瓦伦丁终于被放出了这个男人的怀抱。据他观察,荆榕根本也没有利用这个时间做什么,他只是清醒着躺在那里,抱着他而已。


    阿尔兰·瓦伦丁需要一些独自的洗漱时间。荆榕动作比他快,在他之后起床,不过五分钟之内就完成了洗漱,去厨房开始煎蛋了。


    时间已经到了正常的早晨时间,只不过雨还没有停,天空阴沉沉的,连带着屋子里也暗。


    他们没开灯,荆榕就站在立式厨房附近,一边等待着锅热,一边透过落地窗看另一侧灰蓝色的海浪。


    下过雨后的天还乌云密布,荆榕随手打开电台听了一下,这也是修兰地区百年难遇的一次特大暴雨。


    阿尔兰·瓦伦丁洗漱完毕,换好衣服,自己拄着拐杖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


    荆榕把做好的早餐装进盘子里,和柠檬咖啡一起端来给他。


    阿尔兰·瓦伦丁盘子里是一份煎蛋,一份香肠和一些过水后再炒干的蔬菜,底下铺着煎得脆脆的薄饼。


    他观察了一下,确定自己好像没见过这个搭配:“这是什么?”


    荆榕给自己那份挤上烧烤酱,随后卷起来,想了想说:“东国名菜。”


    阿尔兰·瓦伦丁:“?”


    荆榕说:“大饼夹一切。要是你想吃也可以夹你的小猫猫条。”


    阿尔兰·瓦伦丁并不能判断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他注视着荆榕把饼卷起来,很利索地开始吃,于是他也效仿他,往盘子里开始挤番茄酱,准备将饼卷起来。


    只不过这番茄酱被他以极其训练有素的手法,规律的间隔,一起挤了八泵。由于挤的时候格外自然,导致很容易忽略这件事。


    荆榕看了看他,得出了一个结论:“爱吃番茄酱。”


    阿尔兰·瓦伦丁瞥了瞥他。


    荆榕说:“烤小番茄爱吃吗?晚上给你做。”


    阿尔兰·瓦伦丁思索了一下,同意了:“好。”


    两个人平静地坐在一个沙发上用完了餐,荆榕把餐盘丢进洗碗机时,外边的暴雨还在下。


    他说:“待会儿公司司机来接你吗?”


    阿尔兰·瓦伦丁已经拿出了笔记本,开始低头看资料,他说:“是的,会有人来接我。”


    荆榕说:“不如我送你去,先生。雨天路滑,找个认识的人为你开车不是更安全吗?”


    阿尔兰·瓦伦丁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思考。


    荆榕只是随口一说。阿尔兰·瓦伦丁在这个地区的业务和工作,他并不熟悉,阿尔兰·瓦伦丁也没有更细致地跟他提过。


    不过到了这个份上,尽管他没有向其他人坦白自己正在做什么事的习惯,不过他确实衡量了一下荆榕的性价比。


    阿尔兰·瓦伦丁说:“可以,不过我上班时间不确定。”


    荆榕立刻说:“我随时等你,先生。”


    626:“兄弟,没眼看了,兄弟。”


    执行官仿佛一个完美应聘者,什么都可以做,而且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期待。626努力回忆执行官平常的样子,悲哀地发现已经有点想不起来了。


    荆榕还没完,他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主动靠向阿尔兰:“你是不是还需要一个保镖?小猫,我也提供全程保护服务哦。”


    阿尔兰·瓦伦丁看看他,不置可否,只说:“我今天去研发所看一看,那里是一些种植园,你不会感兴趣的。”


    荆榕坦然地看着他说:“怎么会?我对你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阿尔兰·瓦伦丁没说什么,他感觉到了阿利克西的确正在兴头上,而这件事也让他自己感到心情愉快,他没有拒绝,说:“可以。要是觉得无聊,我记得附近有一个商业贸易区。”


    阿尔兰·瓦伦丁打了一通电话,司机果然没来,只是提前把加满油的汽车开到了楼下。他们开回来的那辆车已经破破烂烂了,新车换了一辆越野车。


    外边雨特别大,行道树被风刮得弯了许多,荆榕把阿尔兰抱上后座,随后进入驾驶位置发动车辆,一面看地图一面往目的地行驶。


    暴雨天电闪雷鸣,路上时而空无一人,时而拥堵不堪,街边的人都在议论这一场大暴雨,还有许多小商贩趁着堵车,挤在路边敲车窗贩售自己的商品。


    本地商贩中夹杂着不少黑心商人,不买就挤着蹭着围在车边,以此阻碍车辆的行进。阿尔兰那边的车窗被荆榕关闭了,只有副驾驶边上的窗开着,小贩们于是只骚扰荆榕这边。


    最开始荆榕会耐心听一下,直到车流已经开始挪动,而商贩还扒在他窗口时,他略微动了动,一边面带微笑听着,一边从夹克里掏出一把消|音手|枪,放在了副驾驶。


    商贩的脸色火速发生了变化,他们原本你挤我我挤你地聚在窗前,现在立刻如鸟兽散去了。


    荆榕咳嗽了一下,叫住其中一个人:“等一下,你先别走。”


    那人是卖牛肉烤饼的,加大量的香辛料和辣椒粉,荆榕确实有点想买一个:“给我来三份。其中两份要番茄酱。”


    小贩警惕地看着他副驾驶上的枪,胡乱地给他包好三份牛肉饼,从窗口递进来,荆榕摸了摸外套,还没拿出钱包,阿尔兰·瓦伦丁就在后座数好了钞票,递了过去。


    小贩拿钱火速离去了,荆榕也顺利开出了这片拥堵路段。修兰区没有红绿灯,开到哪里,开多快,全凭本事,好在他们并不赶时间,荆榕多数情况下都让着人开。


    “尝尝吗?”荆榕拆开一个牛肉饼,往后座也递了一个,“它看起来很好吃。”


    色泽金黄,椒香浓郁,里边每一片肉都发生了完美的美拉德反应,配合迷迭香和辣椒粉,是非常有特色的当地小吃。


    阿尔兰·瓦伦丁接过来,不过此时他眼底带上了一点笑意:“我早上已经吃饱了。先不吃了,不过我想修兰区街边的这种小吃可能有一些食物消毒方面的问题,我其实也建议你少吃。我有一些同事中招过。”


    荆榕看了看手里的牛肉饼:“你说得对,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要是食物中毒了,请你把我送到医院。”


    阿尔安·瓦伦丁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他说:“好。”


    荆榕和626吃掉了另外两个饼。随后,他们抵达了阿尔兰·瓦伦丁在修兰本地的公司。


    626被震撼了:“卧槽,是这家公司,兄弟,这家公司是你老婆的?”


    荆榕对着那个百年后闻名世界的制药公司标识看了看,也低声赞叹了一下:“很伟大。”


    在这个世界中,他曾经听闻过这家医药公司的名字,后来他们在医学界的发现和贡献,足以点亮世界树上十个以上的科技点,比起这样的功勋,他们在战争中所做的那些事情,似乎都已经无足轻重了。


    “我们在测试一些植物在本地气候特征下的产物浓度。”阿尔兰·瓦伦丁由荆榕推着轮椅进入公司,他没有戴身份牌,但所有人都没有阻拦他,也没有过多的注视他,“修兰地区产一种白绿色浆果,其中的几种植物成分提取合成后,对一种病毒造成的躯体问题可能发挥作用,我会去办公室看一些他们最近几季度的生产报告,下午去实地看一下。”


    “我的身份是总裁助理。只有几位高层科学家知道我的身份。”阿尔兰·瓦伦丁熟练地刷员工卡进入内部电梯,和荆榕一起,“办公室还有一些书,你可以看。不过没有漫画。我让人送来。”


    他对他的态度完全像是对一个比较贪玩的小孩子,荆榕对此持保留意见。


    阿尔兰的办公室在二十四层,也是这个地区最高的建筑。办公室很宽敞洁净,不过设备还是赶不上时尔洛斯,没有计算机,大量的工作还是要靠文件和手动报告。


    分析报告和文件这件事,和分析情报也差不多,从各种信息中推测出事件可能的发展发向和需要提前做出的应对手段,这是阿尔兰·瓦伦丁最为擅长的事情。


    荆榕没有打扰他。办公桌很大,阿尔兰·瓦伦丁心无旁骛地处理着事情,身边是好大一摞送来的资料和文件,窗外狂风暴雨,昏暗一片,这样一个令人提不起劲的阴沉的天气里,阿尔兰·瓦伦丁还是一盏小台灯,一支原子笔,肩背笔挺地写着字。


    这个场景里特工和杀手都发挥不了什么作用,除了帮阿尔兰·瓦伦丁泡咖啡和去茶水间拿来一些饼干之外。


    荆榕找到一本这周的杂志,做完了上边的填字游戏,并且剪下来放入信封,贴上了邮票,准备寄给本地的报社——大奖是一支纯金钢笔。


    除此以外,还适合看的就只有一本植物科普书,看书皮,是内部装订的纪念品,里边还写了一些公司介绍和实验室设备科普,最末尾是总公司大老板的介绍——姓名为“坎特·艾思班”,经历是成功学传奇里最喜欢的——寂寂无名小职员遇贵人赏识后开创机遇的过程。


    626说:“照片是合成的,这段经历大概也是你老婆编的。他真的很会编故事,也知道投资人们爱听什么。要是他去写成功学故事,说不定还能骗到一大笔版税。”


    荆榕十分认同626这个观点。


    书翻到了末页,时间也已经来到下午一点半。阿尔兰·瓦伦丁食量少,午饭是一杯咖啡和一块饼干,只有荆榕拿了他的牌子去食堂里吃了一圈,随后又轻手轻脚地回来了。


    等他回来时,阿尔兰·瓦伦丁正好完成了一个阶段的工作,他正在拄着拐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这座被暴风雨洗礼的沙漠城市。


    他听见声音,问道:“午饭怎么样?”


    荆榕说:“吃到一种水煮的植物,他们告诉我这是一种迷幻植物的藤,吃了之后有概率看到幻觉。”


    “嗯,迷幻葛,这是公司里的保留菜品,给那些新奇想要尝试的客人。”阿尔兰·瓦伦丁说,“它致幻的概率很高,大约在92%,不过毒性很小。”


    “这么说你吃过?”荆榕问道,“会有什么样的幻觉?”


    “很遗憾,我是那8%。”阿尔兰·瓦伦丁说道,“之前试过几次,不过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是昏睡而已。”


    荆榕说:“这很好,我也想和你一样。”


    他这话恋爱脑到有些没有逻辑了,阿尔兰·瓦伦丁轻轻瞥了他一眼,却只见到阿利克西神色坦然,又坐到了他的对面,开始找东西看。


    “无聊吗?”阿尔兰·瓦伦丁倒了一杯新的咖啡,重新在办公桌前坐下,提议道,“我听他们说街对面新开了一家酒吧,里边有脱衣舞男。你要是感兴趣……”


    “不,我不想看任何脱衣舞男。”荆榕拒绝得义正辞严,他把填字游戏的信封递给他,“你帮我寄出这封信就好。”


    阿尔兰·瓦伦丁看了一眼。


    落款是瓦伦丁喵。


    那个表示“喵”的外来词“meow”还被写得格外飞扬。


    他没说什么,默默把信收下了:“嗯。”


    他继续工作。


    荆榕在他对面涂写着什么。阿历克西显然已经穷极无聊,但却没有要离开这里的打算,半小时后,荆榕停下了手中的笔,开始靠窗打盹。


    此时下午的助理也敲了敲门,进来送新的文件。


    看见办公室里有客人,助理女士放轻了脚步。她是一位聋哑人,用手语比了一下要表达的事情:“有几位客人的来访信到了,我为您送上来。”


    阿尔兰·瓦伦丁同样以手语回复:“多谢,请帮我寄出这几封信,还有这个。”


    助理女士结果信件,扫了一眼,这里边大多是非常正式的公函,随后,她有点诧异地看到了一张别开生面的地址和落款。


    “寄给昆图塔电视台娱乐频道-填字游戏结果,期待中奖!如若中奖,请寄回这个地址,发信人:瓦伦丁喵。”


    这是什么?


    瓦伦丁喵是什么?


    阿尔兰·瓦伦丁神情特别镇定:“也请转告电视台,我很需要他们对这次来信的回馈。”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好哇家人们!


    第103章 轮椅大佬


    14


    “不,算了。”阿尔兰·瓦伦丁在递出信封之后,很快又改变了主意,“普通地寄出就好。”


    阿利克西从来随心而动,这似乎是独属于他的一种浪漫主义,他和他是完全相反的人,他的结果主义往往会破坏这种浪漫。


    阿尔兰·瓦伦丁回到办公桌前。


    天色比上午还要昏暗,街市上缓缓亮起灯,灯火透入雨中,光亮如流水。


    时间实际上已经超过了阿尔兰·瓦伦丁原本预计去实验基地视察的时间,不过他也让助理取消了。他没有配其他的司机,于是就在这里,等待着阿利克西醒来。


    就像今天早晨一样,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他。


    阿利克西就趴在他对面,看起来多少还是受了一点迷幻葛的影响 ——也或许相对于那四天五夜的漫长车程,补觉一天还是不太够。


    阿尔兰·瓦伦丁把空调温度往上调高了一点,随后把工作台灯拧到最暗。他的本意是给阿利克西创造一个更好的休息环境,不过他没有等待很久。


    他正看着窗外的大雨和城市时,荆榕略微沙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在想什么?”


    阿尔兰·瓦伦丁回过头,看见荆榕揉了揉眼睛,托着下巴转头,和他一起看这座城市。


    阿尔兰·瓦伦丁平淡地说:“在想发电设施的事情。”


    一个毫不浪漫的回答。


    荆榕看着远处的灯光:“有遇到什么问题吗?”


    这片地区十年前的夜晚都是漆黑一片,修兰地区的人还在使用羊油点灯,而且羊油价格不菲。电力设施都是近几年来在友好国家和组织的援助下修建起来的,当中也出现了社会发展时必然会经历的种种事端。


    阿尔兰·瓦伦丁说:“近十年里,修兰的发电方式大部分都是煤炭发电,因为本地煤炭资源非常丰富,只不过煤炭资源掌控在本地的寡头和宗教人士手中。平民百姓用不起。”


    他扬起下巴示意荆榕往更远处的地方看,“往外的辐射地区不是沙漠,是生活水平更普通一般的平民区,他们仍然没有能力用电。”


    荆榕看了看,的确如此。他们所在的地区是这个城市主城最繁华富丽的地方,灯光汇聚成一片星海。


    荆榕说:“这地方适合太阳能发电。但要普及这个技术,必然要和本地的宗教势力和寡头冲突。”


    阿尔兰·瓦伦丁没有出声,他微微点头,但暗蓝的眼睛里透着冷静缜密的思考,“他们想靠煤矿发财,全世界也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们的矿场。如果可以跟这些人谈判是最好的。”


    荆榕听出了一些他遇到的情况:“他们供给的煤炭要价多少?”


    “一吨五百时尔洛斯币。每年都涨。”阿尔兰·瓦伦丁说,“当然,我们不是冤大头,我们旗下的几个友商已经进军煤矿代理了,价格会被压下来,他们如果不想两败俱伤,就必须让路。”


    荆榕想了想:“恐怕会很危险,修兰本地人民风彪悍,而且并不相信外来者。”


    “他们一旦出让本土资源给别国政权就麻烦了。”阿尔兰·瓦伦丁说,“他们的领导人对此情况没有控制能力,寡头都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除了煤矿,还有教育资源和劳动力,部分地区的青壮年必须遵从规定给本家服苦役,女儿和妻子也必须服从分配……说远了,现在出发吗?”


    阿尔兰·瓦伦丁说,“你还可以休息一会儿,今天不赶时间。”


    荆榕已经清醒了,他站起身,拿过椅子上的外套,说:“走吧,早去早休息。”


    阿尔兰·瓦伦丁见他没有异议,于是也不再坚持。


    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大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空荡荡的格外寂静。


    荆榕扶着他的轮椅下楼去往车库,来到车辆前时,先拿了一根探测仪把车辆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随后才把阿尔兰抱上副驾驶。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他的检测器:“哪里来的?”


    “吃午饭时跟保安聊了几句,从他们装备库拿的。”荆榕随手把探测器放在驾驶座中间,“请的是本地人安保?”


    阿尔兰·瓦伦丁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都是参加过独立战争的老兵。他们很好,知道世界仍然有人是来帮他们的,他们也愿意帮助我们。”


    “好。”


    荆榕发动车辆,对着地图看了一眼目标,打开车灯和雨刮器,“煤矿谈判,你要去吗?”


    “我会去,时间就在明天下午。”阿尔兰·瓦伦丁说,“我是主理人。”


    荆榕说:“好,我陪你去。”


    阿尔兰·瓦伦丁看了看他。


    荆榕的神情反而没有平常的那样散漫,他说:“修兰地区的煤矿寡头,当初我们曾有一支小队在那里失踪,当时他们答应借道留宿,后边就失去了所有联系。他们是有自己军火的私人武装。”


    “嗯,我知道。”阿尔兰·瓦伦丁停顿了一会儿,没有反对,他说,“就按你说的办。”


    “以前遇到过这种事吗?”荆榕看到路面前方出现了一个大坑,于是降低车速从旁边缓缓绕过,“尊敬的总裁先生。”


    “遇到过所有企业家会遇到的问题。”阿尔兰·瓦伦丁说,“第一次处理地产纠纷时,他们为了阻拦测绘,把所有的羊群放了出来,阻拦我们的安保人员和车队进入。”


    “他们刚刚独立归还平民房屋和土地时,在地上埋炸|弹。”阿尔兰·瓦伦丁声音照常平常淡漠,“一个车队,打头的是菲力森少尉,他家庭优渥,战争结束后就投身修兰区建设,他作为和平的代表第一个前去拜访,但反对派仍然想挑起战争。我们随后又花了一年时间,把他们赶到沙漠边缘。”


    “菲力森少尉后来怎样了?”


    荆榕问道。


    阿尔兰·瓦伦丁说:“双目失明,手臂被炸断一条,他后来回到时尔洛斯,和一名护士结婚了,并发誓再也不回修兰。”


    荆榕想了想:“那也很好。”


    “一般人会说‘为他心痛’。”阿尔兰·瓦伦丁说。


    荆榕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不是一般人。”


    他们这样的人,离理想和善良都很遥远,如果说有什么还在驱使他们行动,那么只不过是心中还想做的事。


    荆榕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小猫。”


    “回哪里?”阿尔兰·瓦伦丁暗蓝的眼睛看着他。


    荆榕说:“回你最常待的地方。从前我以为是时尔洛斯,现在发现你好像在每个地方都会呆很久。”


    阿尔兰·瓦伦丁进行了少许的思考。


    他说:“这几年在时尔洛斯比较多。”


    “你在哪里出生?”


    荆榕问道。


    “奥西莉奥州,一个牧师家庭。”阿尔兰·瓦伦丁回答得很平淡,“母亲和父亲都是很平常的人,母亲喜欢赌博和打牌,父亲喜欢去寡妇家传教,小姨一家住得很近,他们家生了六个男孩,每一个都身强体壮,有的当了农民,有的进了球队。”


    “然后你是个喜欢看书的小书呆子,却报名参了军?”


    荆榕带着很浅的笑意问道。


    阿尔兰·瓦伦丁淡淡地说:“很俗套的故事,不是吗?”


    荆榕说:“不俗套,这很厉害。”


    “我在书上读到过,奥西利奥州盛产一种极其聪慧的马儿,还有像紫宝石一样的葡萄。是真的吗?”


    荆榕问道。


    他纵然是执行官,但也不是每个世界的每个地方都去过,他仍然对世间每一个角落保持着好奇心。


    阿尔兰·瓦伦丁说:“奥西莉奥翻鬃马,和冰力山葡萄。现在这两样东西仍然在那里盛行,有机会的话,我可以请你去那儿看看。”


    荆榕说:“好。”


    他一只手稳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出来,勾起小指尖:“拉钩说定,先生。”


    不知道拉钩这件事是不是世界通用手势,但反正时尔洛斯人能看懂,阿尔兰·瓦伦丁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停顿了一秒,像是有些迟疑,也伸出自己的小指尖,跟他勾了一下。


    勾完就算是立誓了,阿尔兰·瓦伦丁不确定地又看了看他,半晌后说:“如果你之后有要去的地方,我也可以送你过去。”


    在他准备离开时。


    阿尔兰·瓦伦丁是有能力给荆榕找一个完全合法的新身份和新位置的,这件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荆榕听完挑了挑眉,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唇边勾起一丝笑意:“好啊。等我在你这里打完工,我很有合约精神,在你使用所有的服务之前,我是不会跑的。”


    阿利克西要跑,没人拿他有办法;同样,阿尔兰·瓦伦丁想要找人,也没人可以逃出他的天罗地网,他们保持着彼此不犯边界的默契。


    他们来的时间太晚,所有植物实验基地的大门都已经关闭,只有一部分夜间培育的实验室保持着灯光,只有少量的人员轮班。


    荆榕把车停好,随后和阿尔兰·瓦伦丁一起在车上换上隔离服装——这样做是为了避免衣物带来外来植物的孢子,影响实验室内部的培育。


    夜晚无人,他们正好慢慢看,荆榕要给阿尔兰·瓦伦丁放下轮椅,被他伸手拒绝了:“我想走一走。来之前我吃过止疼药了。”


    荆榕于是扶着他下车,把拐杖给他递过去。


    他墨色的眼睛看着他的脚步,当阿尔兰踏入地面的时候,荆榕就已经伸手扶住他,和之前一样,给他提供一大半的支持,“你的脊椎,医生是怎么说的?”


    “子弹已经取出了,外伤导致的神经放电异常。没有什么更好的治疗方式。”阿尔兰·瓦伦丁的口气轻描淡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有一部分已经损坏了,已经遗失在了战场上。”


    荆榕听完,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他只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往实验室走去。


    阿尔兰·瓦伦丁很快靠着拐杖在湿润柔软的泥土地面上站定了。


    今天他走路的感觉还不错,平常那种尖锐的放射疼痛没有出现,阿尔兰·瓦伦丁于是动了动,从荆榕的臂弯里放开手,自己慢慢地找到了平衡,虽然速度偏慢,但仍然有秩序地往前走去。


    荆榕站在他身边,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垂落,听他简单的对园区进行了介绍。


    “这里种植的是本地的一类多年生缠绕草本植物,原产地在东国,我们在测试中发现它对沙漠地块的耐受性良好。”


    阿尔兰·瓦伦丁说,“他们现在正在培育更多的杂交品种,选育根茎更大的品类,他们的报告上说惊恐患者服用它的提取物后,疗效非常好。”


    “在东国,人们说它可治百病,包括‘五劳七伤’。”阿尔兰·瓦伦丁以十分标准的播音语言念出了这个概念,连626都忍不住在后台笑了起来:“兄弟!你老婆好可爱!”


    荆榕也在笑,不过他的心思只分了一小半在这上面,就在阿尔兰·瓦伦丁转过头,要给他指另一边的水培作物时,他说:“不好意思,先生,我想打断一下。”


    阿尔兰·瓦伦丁回过头看他,灰蓝色的眼底有几分诧异。


    荆榕对他伸出空余的那只手,神情比平常凝重:“可以牵住它吗?先生。”


    第104章 轮椅大佬


    15


    他神色郑重得好像在邀请他谈论一笔大生意,阿尔兰·瓦伦丁看了一眼他的手,随后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荆榕握住他的手,扣在手心,和他一起在温室内驻足停留。


    温室比外边要热,湿度也更高,被握住的手也微微发热,会带出微微的汗水。


    阿尔兰·瓦伦丁对这边的每一种种植项目都了解详尽,他很会看实验报告,而且对信息和问题的掌握都要比别人快速。


    他们在这一片温室里待了大约四个小时。阿尔兰·瓦伦丁并不是一直站着,中间他会和荆榕一起坐在操作台旁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最后起身找了一个出口,慢慢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大雨已经减弱了,地上泥泞,但空气中飘着好闻的草叶香。他们还路过了一个番茄种植园。


    荆榕盯着里面的番茄看:“能摘一些回家吗?它们看起来比菜市场上卖的要新鲜。”


    阿尔兰·瓦伦丁没忍住笑了一下,还是牵着他的手,往回拽了拽:“不知道,不过还是不要摘了吧,或许是很珍贵的实验品。”


    荆榕驱车回家。


    深夜的修兰区,整个街道只有他们两人。巡街的政府警员只上到凌晨四点,而修兰区的大多数人都持严格的戒律,午夜之前必然会进入深眠。


    沙漠地带的星空离他们尤其近,好像就在头顶一样。荆榕打开了敞篷顶,关掉了车里的音乐,就让温暖湿润的夜风从他们头顶掠过。


    “这一场雨这么快就停了。”阿尔兰·瓦伦丁看着水洗的街道,说道。


    荆榕说:“是的,我想这沙漠地底的地下暗河里,已经存储了十几万次这样的雨。”


    回到家,荆榕先摸了摸阿尔兰·瓦伦丁的头,问他:“困吗?不困的话等我做饭。”


    阿尔兰·瓦伦丁摇摇头,他不困,而且荆榕看起来比他要困——每个人所需要的睡眠时间都不同,他仍然是只需要睡很短的时间就能够恢复精力。


    “不过家里没有番茄。”阿尔兰·瓦伦丁看着荆榕,说道。他今天忘了叫人上门送菜,也没有事先想到荆榕会跟着他一起去上班。


    荆榕笑了一下,打开冰箱,拿出一兜圆滚滚的、色泽鲜红发亮的小番茄:“家里有,我也会魔法。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注视着他。


    这个称呼实在算得上一个非常烂的梗,不过他现在……好像已经接受了。


    阿尔兰·瓦伦丁进行了略微的思考:“你吃午饭时订了菜吗?”


    荆榕说:“嗯,碰到了你的助理女士,我请她帮忙买一些蔬菜送到这里来。”


    阿尔兰·瓦伦丁注视着他:“你会手语?”


    荆榕说:“以前会,现在忘记得差不多了,我写在纸条上请她看的。”


    阿尔兰·瓦伦丁点了点头,随后说:“我先去洗澡。谢谢你帮忙做饭。”


    荆榕吹了声口哨表示收到。


    他把落地窗的玻璃往上抬了一点,让夜风和缓地流入房间中,他将锅烧热,把番茄分成两份,一份放在烤盘里,和其他调料配菜一起送进烤箱,另一份烧得浓稠,里边放上蝴蝶形的东国面片——一种出了国外后的改良植物。


    今天的饮料是枫糖牛奶,今晚所有的菜都没有浓烈的口味,摆上来都是酸甜可口的风味,吃下胃后也十分舒适。


    系统被馋上线了:“兄弟!!好香!”


    荆榕把蝴蝶面片和烤好的番茄牛排都端上桌,阿尔兰·瓦伦丁也洗好了,他换了睡袍,头发还是湿润的,他的睡衣是白色的,面料也比较薄,领口露出一点。面对荆榕时,他显然没有以前的严谨和一丝不苟,而是多了几分放心。


    荆榕把勺子递给他。家里的碗很少,都是送来的样品,昨天的还放在洗碗机里没收,今天只剩下一套家庭装的儿童餐盘,显然,阿尔兰·瓦伦丁对此毫无意见。


    他就用儿童餐盘和儿童餐具吃着这顿饭,小番茄一勺一个,表皮都已经烤软了,轻轻一挑,里边就是鲜香滚烫的果肉,配合恰到好处的香辛料,格外香甜。


    阿尔兰·瓦伦丁发现荆榕并不怎么吃,用眼神疑惑地看向他。


    荆榕只浅浅喝了点番茄汤以表敬意,他看见阿尔兰的视线,笑着说:“我正好不爱吃番茄,而且今晚不太饿,陪你吃点。晚上要是饿了就吃点你的猫条。”


    阿尔兰·瓦伦丁看了看面前的番茄汤,点了点头:“原来这样。”


    626:“哦!!!”


    626仔细回忆了过往的世界,终于领悟了这一点:“兄弟!原来是这样!难怪从没见你吃过番茄!也不怎么做!”


    荆榕之前倒是做过番茄火腿三明治,不过比起其他菜出现的频率,已经称得上是稀有了。在各种没得选的条件下,执行官一般不怎么记得自己对口味的坚持,不过有的选的情况下,荆榕不吃就是不吃。


    阿尔兰·瓦伦丁说:“以后可以做别的口味,我有番茄酱就可以,没有也可以。”


    荆榕看着他笑:“对于一个没事喜欢琢磨做饭的人来说,只要吃的人喜欢,那么一切都很快乐。”


    阿尔兰·瓦伦丁思考了一下后,没有犹豫地说:“我喜欢。”


    他确实喜欢。


    今天这顿全是番茄的饭里,阿尔兰·瓦伦丁吃得要比平常多许多,面片的汤底都刮干净了,足以证明他对番茄的热爱。


    荆榕冲他伸出手。


    阿尔兰·瓦伦丁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在一手叉起一枚烤制小番茄的同时,把另一只空余的手放进了他手里。


    随后,他就感到荆榕在他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


    很绅士的吻,蜻蜓点水,荆榕说:“十分荣幸,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的耳根又微微地红了。他把手收回去,沉默不语地啜饮手边的牛奶,沉思一会儿后,他郑重地说道:“今晚我有一个建议。”


    荆榕说:“你说。”


    阿尔兰·瓦伦丁说:“我要一个人睡觉。”


    他说得斩钉截铁,十分镇定,终于平静地表达了这个诉求。


    荆榕愣了一下,随后很快笑着答应了:“好,当然没问题,不过我们什么时候一起睡觉呢?”


    他真诚地看着他。


    阿尔兰·瓦伦丁显然还没来得及想这件事,他解释了一下:“我不是……呃,我没有别的意思,是一张床睡起来有一些拥挤。”


    而且多少有些影响睡觉的效率,会导致他走神。他提出这个条件并不是很容易,因为以他的语气和行事风格,大多数人都会把他的要求理解成更加强硬和冷漠的意思。


    阿尔兰·瓦伦丁注视着对方,态度上并无商量余地,只等待着阿利克西的答复。


    荆榕说:“没问题,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轻轻出了一口气,暗中握紧拳头,只不过红色开始从耳朵根往脖子和脸上蔓延。


    他终于可以独自度过一个没有美男裸|体的夜晚了。不用忍耐,他的大脑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息。这是他为自己争取到的雇主权利。


    荆榕喝了口牛奶,随后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可以在你醒来后找你吗?抱你半小时,就像今天早上这样。”


    可以是可以。


    阿尔兰·瓦伦丁显然又不能理解他的目的了:“为什么?”


    荆榕笑了笑,起身收餐盘:“充电,老婆。”


    事实上明天的安排只有矿场谈判,而且定在下午,他们只需要中午出发就好。


    阿尔兰·瓦伦丁若有所思。他本来已经计划好了明天的日程,凌晨五点半起床处理工作,八点接听一个电话会议,现在他在内心加入了八点到十二点之间的随机时段,用来给阿利克西抱抱。


    他相信人的各种需求就是十分麻烦。


    荆榕洗完了碗,阿尔兰·瓦伦丁先道了晚安,随后去了昨天的小房间睡觉,安心入眠。


    荆榕到这个点已经不困了,他也不着急,干脆给626烤起了小蛋糕。据626说,它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些正在执行任务的系统同事们,它带着执行官做的蛋糕去见他们,会很有面子。


    荆榕等着时间烤蛋糕,打发奶油,又将几种水果进行榨汁,好让奶油染上漂亮的颜色。


    奶油打发好了,他像平常一样尝了尝绵密程度和口感,随后皱起眉头。


    626还没见过这情况:“怎么了,奶油失败了?”


    “应该没失败,但尝起来和平常不一样。”荆榕挖了一小勺给626尝尝,“你觉得呢?”


    626仔细舔完所有的奶油,意犹未尽道:“兄弟,我吃着很完美啊。”


    荆榕皱着眉思考了一下。


    626:“这是什么世界BUG?为什么会这样?”


    荆榕又尝了一口,随后站起身,说出了一个让626瞳孔地震的答案:“可能生病了。”


    这个答案来得如此正常,又是如此的陌生。


    626整个系统震惊了:“什么!!生病!!!”


    荆榕用手背测了测自己额头的温度:“应该没发烧,不过最好不要是感冒。”


    626:“哥!你还会生病啊!”


    荆榕耸耸肩:“是有可能的。”


    他是执行官,作为人类时的躯体和能力都是自己选择的。为了不对世界线造成影响,许多大世界里拥有的东西不被允许流入小世界,某些能力物品也是,比如不老buff,在神魔世界和游戏世界可以使用,但在普通的世界里,人类身份是不可以使用的。


    荆榕每次进入新世界都不换身体,一般也不进行额外的buff加点,他喜欢体验。他去过很多个地方,身强力壮,也没有生过什么大病,但是对于许多小病,在没有见过、没有拥有抗体的前提下,还是很容易中招的。


    626已经开始火速翻阅这片地方的流行病:“这个季度高发夏季流感,还有疟疾,这个世界有大约四千种未收录过的细菌菌种,处理起来可能会有点麻烦,兄弟,希望你是单纯的感冒。”


    荆榕说:“好的,借你吉言。”


    既然如此,荆榕也就不着急做蛋糕了,他把奶油盆封好放回冰箱里,自己去药柜里找药。


    坏消息是没有找到任何感冒药物,里边是一些速效救心丸和药酒,好消息是药酒可以用来喷洒消毒,而且这个药酒挥发很快,不会留下气味。


    荆榕于是让626变成一个静音消毒喷雾,给家里全部消了一遍毒,在阿尔兰·瓦伦丁门前多喷了一点,随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上床睡觉。


    好在目前是正常的嗅觉味觉减弱,没有其他的不良表现。甚至荆榕毫无感觉,如果不是尝了尝奶油,发现味道不对的话。


    626没忍住八卦:“兄弟,你能不能告诉我,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想知道你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


    荆榕想了想:“不算生病,外伤比较多,有一次和变形金刚战斗,肩胛骨碎裂。”


    626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由衷的感叹:“真的很帅,兄弟。”


    荆榕躺在铁架小床上,无意复盘自己怎么生病的,他拉上被子,给626也放了个小枕头,进入了安眠。


    第二天,阿尔兰·瓦伦丁准时在自己计划的时间起床。


    只不过,今天一开门,他就看见了走廊对面荆榕房间上贴的纸条。


    他走过去,揭下纸条,看见上面写的是:


    “亲爱的阿尔兰·瓦伦丁先生:


    由于看漫画到清晨,感到需要长时间睡眠,所以今天想请假睡觉。下午我会赶去你的会议。p.s:冰箱里的奶油不要吃。”


    虽然稍感奇怪,但阿尔兰·瓦伦丁没有多想,阿利克西是干得出这种事的人。


    实际上,他也觉得阿利克西可能有点辛苦,而且不需要牺牲个人时间来陪他度过无趣的上班时光。


    阿尔兰·瓦伦丁想了想,用原子笔回复道:“好,公司有配备安保。”


    他也学着他的样子,把字条贴在了荆榕一开门就能看见的房门上。


    随后他打开冰箱,果然看见了一盆已经打发好的奶油,被保鲜膜裹着,看起来很完美。


    他没有过多的好奇心,想起阿利克西的叮嘱,于是没有碰这盆奶油,而是选择了两条航天冻干,和昨天剩余的枫糖牛奶一起吃下。


    十一点四十分,公司的车开到了楼下,阿尔兰·瓦伦丁拿着拐杖,自己驱动着轮椅,从电梯下楼。


    只用一瞬,他立刻切换回素日那个冷淡、雷厉风行的阿尔兰·瓦伦丁。


    “先生,其余三家收购公司本应都来参加这次的四方会谈,半分钟前达奚芬家说有事去不了了。”他一上车,助理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因为阿尔兰·瓦伦丁并不常在这边,助理还拿捏不好他的脾气,显得过于小心翼翼,“那边让转达对您的歉意,达奚芬先生说希望您能改期和改地点。”


    阿尔兰·瓦伦丁思索片刻,先伸手让司机熄火。


    发动机的声音停了下来,寂静无声的停在楼下。


    达奚芬是他的合作伙伴,也是他首个促成进场谈判的一方,他们的关系在时尔洛斯比较紧密,但由于彼此公务繁忙,而且他本人并不出席社交活动,对方一直以为他是个普通代理人。


    以他的情报分析,达奚芬信誉度一直排在前列,并不是会为了利益临时变卦的人,显然有什么信息发生了变化,导致对方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对方很可能是得到了什么危险的信息。而且也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改期。


    “不能改期,还有两个月修兰内阁大选。”阿尔兰·瓦伦丁简短回复了助理的电话,“就这么回。”


    这两件事之间跳跃得太过,导致没有人能反应过来,不过阿尔兰·瓦伦丁和以前一样,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们是否能在时限之前赶到并抢夺修兰地区煤矿资源的开采权利,也决定了各国、各组织对修兰整个地区的态度,同时也决定了修兰本土政权对他们这些外来者的态度,如果不能成功,那么以后他们的要价会越来越高,新的技术和生产方式无法进入这个地区,他们为修兰独立发展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废墟。


    这个情况下,阿利克西要是在场,还真能帮上忙。


    阿尔兰·瓦伦丁稍微想了想这件事。不过他没有打算上楼叫醒荆榕,他原本的计划里也并没有阿利克西。


    阿尔兰·瓦伦丁说:“走吧,开车。”


    *


    626的闹铃设置在中午十二点,清脆的铃声同时叫醒了一人一统。


    626很少见地在执行官之前恢复了清醒,它有气无力关掉自己的闹钟:“哥们……哥们,我好像梦见了电子人……仿生系统会梦见电子人吗……啊!哥们!哥们你醒醒!”


    荆榕勉强睁开眼,他的面色要比平常苍白许多,身上也冒着冷汗,他花费了一些力气才醒来,靠在床头揉了揉脸,感觉不太舒服。


    626十分惊恐:“我靠,兄弟,你这是真病了啊!”


    荆榕看了一眼时间,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随后在头脑的眩晕中勉强找回几分清醒。仅仅一夜时间,他的嗓子也哑了:“应该是从前没碰到过的细菌或者病毒,算了,没事。”


    唯一的疑惑是他怎么生病的。这几天他和阿尔兰同进同出,吃的东西也完全一样,这个病来得有些蹊跷。


    不过这个时代应该还没研究出基因病毒,科技点还没点到那。


    荆榕打起精神推开房门,看到了阿尔兰给他留下的字条。


    他看了一眼,随后揣在兜里。只过了几分钟,他去走廊另一侧往外看了看,阿尔兰·瓦伦丁的汽车应该刚走不久。


    这正合他意。


    626说:“走吗哥们?我们打车?你这个状态,我觉得你开车会有点危险。”


    荆榕说:“开车还是没问题的,我去弄一辆摩托车。”


    阿尔兰·瓦伦丁没有怀疑,自己先走了,这正合他意。荆榕还不知道自己是流感还是感染了什么病,在被送去医院之前,他要和他的魔法小猫保持距离。


    第105章 轮椅大佬


    16


    矿场谈判被安排在本地矿商的家中。


    多方会谈,时尔洛斯收购商这边除去没来的,一共是三家,实际上三家全部都听命于阿尔兰·瓦伦丁,在他的授意和控制下运作。


    他们要面对的本土矿商也有两家。都是本土的家族产业,一支家族姓氏是诺尔维奇,是修兰本地如雷贯耳的老派高门家族,他们的氏族势力盘根错节,甚至可以蔓延到内阁;另一家则是依附于诺尔维奇家的旁系家族,名叫耶岚。


    阿尔兰·瓦伦丁事先已对会出席的主理人有了了解,他和前来共事的几位谈判同事进行了简单的会面,随后一起深入偏僻崎岖的矿脉场地,先参观,随后谈判。


    刚下过一场大雨,矿场的土地十分泥泞,道路又狭窄,几乎是羊肠小道。


    “先生,没办法过去了。”前方,友谊公司的谈判团队有所犹豫,停了车,下车来找阿尔兰·瓦伦丁商量,他们指了指堆在路边的矿料和剩余石块,它们把本就狭窄的道路堵了一半,“我觉得我们不能再继续了,他们不派人来接应就算了,反而刻意设置障碍,他们根本不是诚心诚意来谈判!”


    阿尔兰·瓦伦丁拄拐下车,看了看路况。道路的确崎岖难行,路口的情况明晃晃显示着对方不合作的态度。


    阿尔兰·瓦伦丁笑了一下,问同行人:“带武器了吗?杰森。”


    杰森·蓝齐神色古怪,他给他展示了一下藏在西装里边的一把铳:“我听到过一些消息,先生。因为很危险,所以我们这边也做了一些准备。”


    虽说不至于动起手来,但还是有发生冲突的可能。本地人和外商合作的前例几乎没有,如果不是阿尔兰·瓦伦丁的号召力,他们也不敢真身前来。


    阿尔兰·瓦伦丁说:“把武器交给保镖,我们走进去。”


    “您疯了!”杰森·蓝齐的表情好像吞了一只苍蝇,“这是这些本地人设下的陷阱,他们就想看到我们出丑!我们的皮鞋可是手工缝制的,被泥水泡过后就会走形,这一双鞋的价钱够他们整个矿场一年的工资,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不欲多言,他没回答,先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枪交给安保人员,随后让人取下他的轮椅,坐进去后往里走去。


    他今天并未作更多的乔装打扮,就以代理人的本身面貌出席,面容年轻,眼神却清锐,甚至让人一时间难以判断他的年龄,这种无从琢磨也让人对他自发地产生敬意。


    阿尔兰·瓦伦丁先让人推着轮椅,让他从卡口中进入矿场,安保人员紧随其后,杰森·蓝齐纵然万般不愿意,但他更害怕得罪了顶头上司,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会面方奥古森·诺尔维奇,和让·耶岚,两位话事者看起来有亲缘关系,相貌都黝黑锋利,发色微卷,眉毛和眼睛凑得极近,压低了,更显得阴沉,透出一种隐于深处的防备和排外。


    他们的穿着都十分古朴,是本地民族服饰,裁剪宽大细密的褂袍和长裤、马靴,男性佩戴额饰、腰别马鞭,显出威严的姿态。明明是白天,但房间里的每一盏点灯都打开了,不知道是否在显示财力,或者显示他们发电的能力。


    杰森·蓝齐低声说:“他们是最固执保守的老一派……他们从未去过别的地方,连时尔洛斯也没有去过,他们自己坚信,也让自己的人民坚信,五瓦的电灯泡就已经是神赐,矿场的人到现在都还相信,政府迟早会把他们卖给反对党,被施以烤刑,他们的神主也会惩罚他们。这是一群根本说不通的人。”


    没人喜欢他们,独立军在时,他们也曾通过权势威压逼死独立军,因为他们认为发动冲突违背了神的旨意。


    阿尔兰·瓦伦丁先露出笑意,伸出手握手,用一种蹩脚的古修兰语的敬语礼貌说道:“您好,感谢邀请,我们十分荣幸能有机会同您商谈。”


    他的态度足够谦卑,而且神色自然,目光真诚,奥古森·诺尔维奇阴鸷的神色仿佛有所和缓。


    他说完了这句话后,翻译才走上前来,替他逐字翻译后面的话。


    “请先允许我展示我们对这次会面的重视程度和所做的准备。”阿尔兰·瓦伦丁说,随后示意助手捧来最新的无线电台和一套接收器,并装上天线,他的车队里随后走下了几个娱记模样的人,“全世界都为能共襄盛举而欢呼雀跃,这是来这里之前,他们对您,与整个修兰地区,修兰人的神灵们,所作的美好祈愿。”


    播放器和设备调试好了,工作人员插入录像带,里边是一段黑白的录像带,上面录下的是欢呼游走的人山人海,每个人都在以欣喜和崇拜的神情,他们手里拉着横幅,每条横幅上都写着诺尔维奇家族的名字。


    这对于常年幽居、封闭的古老本地家族来说,无疑是如同魔法一样的体验。


    奥古森原本充满阴森和冷漠的眼底,多出了一丝不可置信:“这里面的人,会动,声音,也是存在的?”


    “都是存在的,尊贵的大人。”阿尔兰·瓦伦丁的声音如同春风般和煦,他微靠近身体,很自然地靠近后,给他指每一个画面中出现的地理位置和功能性建筑,“这是时尔洛斯林荫小学的孩子们,他们正在为您和您的家人祈愿,他们都知道您把光亮带给了这片曾经黑暗的土地,在我来这之前,他们曾问我要去见的人以后会不会出现在修兰独立后的教科书上,我想,不论如何,您都会的,这是我们共同的祈愿。今天来到这里,也是想同您讨论这道光芒。”


    ……


    从未见过的电台声音来到了这个僻静偏幽之所,不论他们如何提前预防和准备,这第一场被包装后的侵入,已经由阿尔兰·瓦伦丁亲手送达。


    在遥远的另一个山头。


    626正不怀好意用自己圆滚滚的身体击打荆榕的脑壳:“兄弟,还好吗?我看看……我测出你体温三十八度二了!”


    这不能怪他,是执行官要求他在自己走神的时候敲打一下他。626根本不会承认,它其实对能够有机会敲执行官的头感到十分的兴奋。


    老天爷,这可是执行官的头!它出息了!它以前都只能在豪门狗血部门里用大喇叭播放悲情BGM!


    荆榕声音烧哑了,只比了个OK的手势,擦掉目镜上的水珠。


    雨是停了,但矿场附近的空气湿度很高,树木也很多,待了一会儿后狙击镜上就会出现不明原因的水雾,只能用手擦拭。


    荆榕明显今天才进入了症状期,他一直在发烧,比起平常的状态,更加头晕和想吐,虽然不至于完全失去行动力,但是还是对他的状态造成了一定影响。


    好在今天的任务没有上一次那样严苛。他们所在的这个矿场有许多隐秘掩体,荆榕开着摩托从山下负重翻上来的,他很轻易地就掌控了现在的局势信息。


    阿尔兰·瓦伦丁这边有一整个保镖团,目前被拦在场地外,所有人都荷枪实弹,神色有点紧张,也有些肃穆。


    626能远远地获取一些信息:“好像这一次谈判十分不容易,本该有四家到场,最后来的也只剩三家,你老婆还是主要的话事人。”


    荆榕用狙击镜大词小用地看着屋里,只见到不规律闪动的画面:“怎么,里边在看电视?”


    626说:“看起来是的,你老婆在半道上就下车了,给了对方最高礼遇,今天看起来打的是尊严牌。”


    荆榕熟悉这种修兰本地权贵,他们一生不曾离开故土,从小到大都依仗着血统和宗教带来的无上权威,然而面对地区发展落后、全世界都在日新月异的事实,他们不是没有感觉过危机感,但是他们自信拥有本土居民的管理权,他们只会与外人做出一些无伤大雅的交换,而决不允许任何让他们感到危险的人和事进入他们的领土。


    荆榕说:“自卫队和维和组织都在他们的矿区里消失过,修兰区独立八年了,八年里还没有任何外界的公司进入过他们的领域。”


    荆榕换了一张布将湿润的镜头擦干,随后继续静静地看着:“不过他的医疗公司能在本土活下来,阿尔兰·瓦伦丁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


    不如说,是过分厉害了。所有商界人士望而却步的绝境,交给阿尔兰·瓦伦丁,就一定行。


    十年前阿尔兰·瓦伦丁还不是一个善于扮演、左右逢源的执行人,他只是一个情报员,是战后的经历将他获得了现在这一切。


    荆榕持续观察着环境。


    他注意到有一队新的车队从卡口驶入,是过时的皮卡,明显是过去的军用捐助品,里边装着的都是本地修兰人。


    他们之间似乎拥有森严的等级制度,外来的人气势汹汹,面色中似乎填满愤怒,但是都只将汽车停在外围,不敢贸然进入。


    荆榕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每个人的神态,还有每个人的唇语。


    “下一级的本地贵族,他们听命于奥古森·诺尔维奇,但应该对今天的会议感到不满。”


    荆榕的声音很轻,连林间一只鸟儿都不会被惊动,“会议已经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他们开始感到不妙,毕竟最初我想本地人势力是完全的不合作状态,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阿尔兰·瓦伦丁有能力和对方交谈这么久,他们有点着急了。”


    626也举起了系统望远镜:“哥们,你能看懂这么多?”


    “修兰语发音口型比较好辨认。”荆榕还在注视这片人群,人群的背后,稍远处,有一个人戴着帽子,虽然阴天昏暗,但还是能看出那人微卷的灰发,“还来了一个时尔洛斯人,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东西。”


    626查看了一下距离,距离不够进,它没办法钻过去窃听,不过荆榕已经找好了位置,他同时观察着两边的情况。


    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必然也将迎来重头戏,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


    阿尔兰·瓦伦丁不能成功是最好的,事情会按照原本的那样进行,没有人会损失什么。这个世界何必要变得更好呢?保持原样才是最好的,那样就不会有人蒙受损失。


    这个人背后的雇主已经手握全球最好、最牛逼哄哄的医药公司了,他们还想做什么?


    “您愿意同我们合作,我们非常荣幸。”昏暗的小房间里,阿尔兰·瓦伦丁在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将属于奥古森·诺尔维奇的那一份文件递给对方,并进行双方的拍摄留档。


    “您真的可以进入历史,所有人都会知道您在为修兰区现代化建设的历程上出了什么样的力量。”阿尔兰·瓦伦丁平静地说道。


    极度自尊的修兰古贵族,在外来者面前的倨傲,也是一种极度的自卑,他们需要一些没有威胁的合作,而这一点被阿尔兰·瓦伦丁十分敏锐地预料和捕捉到了。


    这是真正的外交,一人一事,每个地区,甚至每一个不同的访谈对象,都有其特殊的针对方法,这也是阿尔兰·瓦伦丁无往不胜的秘诀。


    “你非常好,我非常喜欢你。”奥古斯作为长者,严肃的盯着阿尔兰·瓦伦丁,“你比任何时尔洛斯人更加谦逊,没有傲慢的态度,是我喜欢的合作者。”


    “非常荣幸,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再次鞠躬示意,他的态度不卑不亢,令人如沐春风,接下来的环节应该是共进晚餐,奥古斯·诺尔维奇表示自己需要换一套用餐时的祷告服,并让自己的手下前去开车,这一回要真正礼待他们,给他们品尝当地圣餐。


    就在这时,门外忽而传来一阵喧闹声,是卡口的那群人看见限制结束,冲了上来。


    “长辈,您是我们的大家长,不能听信那个时尔洛斯人的鬼话!外边的人都是骗子,他们只想掏空我们的矿场!”


    “我们在山下抓到一批形迹可疑的时尔洛斯人,他们亲口承认是他们带来的人,准备在您下山的路上铺设地|雷,以报当年他们的长官被炸死之仇!国仇家恨,他们能忘记吗?大家长,您请三思!我们不认外人的协定!”


    群情激奋,一时间冲上来许多人,堵在了会谈的小屋门前。


    跟在阿尔兰·瓦伦丁身边的保镖来不及涌上,已经被人流拦住,只有他的助手害怕地跟在他身边,和阿尔兰·瓦伦丁一起隐在门后。


    面对这样的情况,阿尔兰·瓦伦丁神色如常,他低声说:“非常抱歉,是我们的闯入令大家不得安宁。”


    他的态度再次令奥古森无比满意——可以说,现在的这个情况,和外边人所叫嚣的所有内容,甚至都已经在谈话时被提出了。


    阿尔兰·瓦伦丁说:“修兰人与时尔洛斯人没有国仇家恨,没有任何一方侵占任何一方的土地,即便掌权者曾有这样的意图,但和平与稳定终究靠普通人维护了下来。”


    “从前有许多方面都与修兰人发生过冲突,实则是因为对方都缺乏对这片土地的尊重和理解,也缺乏一个沟通者,我认为,我们可以在这件事上有所改进。”


    ……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不仅奥古森,所有在场的诺尔维奇和耶冈家族的人都已经晕头转向了。他们无条件信任和保护这个年轻人带来的合作。


    奥古森以一种威严的语调,命令外边的闹事者退下。


    显然,他的反应的确在现场的人预料之外,同时也切中了他们的猜想——他们的大家长果然被说动了。


    这是一件绝对不能发生的事情。


    昏乱中,激进的人们越逼越近,形式变得渐渐紧张起来,竟然有一点不能掌控局势了。


    今天来的人里,除了被阿尔兰的竞争方唆使收买的人以外,还有一大批代表了老部族矿场利益的的人,他们的反对是真心实意的——当最核心的利益被触动,平常最温顺的修兰人也会突然暴起,如同豺狼,这就是修兰人的尚武精神。


    阿尔兰·瓦伦丁迅速判断出了局势。


    他向场外的保镖示意不要动手,随后对身边的助理说:“保护奥古森先生,我想办法。”


    他的口吻森严冰冷,无可动摇,助理看了他一眼,随后迅速上前,护住奥古森·诺尔维奇。


    后者的眼神中增添了一种惊讶,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


    阿尔兰·瓦伦丁对他颔首致意:“这是您的地方,如何决断都在于您,我们没有权利干涉,也没有权利在您的土地上动武。”


    奥古森·诺尔维奇沉声说:“都拉出去,杀了!临死之前,给你们一分钟反悔的时间!”


    626:“卧槽兄弟!”


    荆榕擦掉额头上的冷汗,笑着说:“真令人眼前一黑。”


    具备威严和绝对权利的奥古森显然并不擅长平息民愤,修兰人习惯的方式只有杀,或者被杀,这句话一说出来,眼前的场景就会完全变成械|斗,死斗,甚至很可能他们一直以来都使用这样的办法解决问题。


    当上位者引发其他人的不满,那么要不是上位者被其他人联手绞杀,要不就是其他人被逐个击破。


    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谈判,它引发了一场冲突,一场政斗。


    “很危险,有人持枪。”系统迅速锁定了几个人的位置,“哥,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荆榕把摩托车的油门踩到最大,摩托车在泥地里以一种十分离谱的姿态闯入了人群,将人流直接撞开——这个过程中,他将手里两把枪的子弹全部打空,将外围所有持枪者和持弹者打伤。


    前方的人流看不见背后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了低沉的轰鸣声。荆榕戴着摩托车头盔,在撞死人前紧急刹车、跳车,顺手拎走最近的一个人手中的大弯|刀,反转刀柄,用刀背清出一片短暂的安全区域,把快要被人围住的阿尔兰·瓦伦丁拽走。


    轮椅没来得及要,阿尔兰·瓦伦丁的双腿没办法适应地面,被他拖着跪了下去,摔在了泥地里。


    626:“兄弟,你完了,兄弟。你老婆被你拽摔了。”


    荆榕说:“对不起,对不起。”他又把阿尔兰·瓦伦丁往旁边送了送,以战时的敏锐度告诉他:“往下滚,下面是一个安全的泥沟。”


    两个人现在都满身满脸是泥,阿尔兰·瓦伦丁爬不起来,但根本没有考虑荆榕的手法粗不粗暴的问题,他伸手勾住荆榕的衣领,差点给荆榕来了个锁喉:“保那个老头子,阿利克西,这是你的任务,快去。”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常,和小机器人一样的没有波澜起伏的声线,只是频率变得高了起来,表示这是魔法小猫现在的当务之急。


    荆榕咳嗽了两声:“好的小猫,这就去。”


    阿尔兰·瓦伦丁松开手,放任自己从泥沟中滚了下去。


    五秒后,荆榕又清空了一片区域,把奥古森老头也拎了出来。


    荆榕摘下头盔,他的眉骨处破了一道,有血慢慢地从他眉间往下流淌。他缓缓平息着气息——傍晚温度十二度左右,他的呼吸竟然烫得隐隐有水汽,他以古修兰语淡声问道:“还有谁想找死?我送他。”


    他今天战斗状态其实不好,身体机能的下降让他难以判断自己的发力程度,他只能下手比以前更狠,以此来保证胜利。


    他浑身上下都染满了血,周围七零八落倒满了人。


    他是一个人,来路不明,目的不明,但他的力量是绝对的碾压。


    “没人了?”荆榕扶着奥古斯·诺尔维奇,扫视周围一圈,护着他缓缓往门内走去。


    就在他背过身的这一瞬间,一道人影猛地扑向他的后背——但还没碰到荆榕,荆榕根本没回头,脑后长了眼睛似的,反手一刀,锋利的修兰弯刀直接捅穿了那个人的整个身体。


    这回所有人是真的不动了,还活着的人都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造次。


    傍晚的风中漂浮着浓浓的血腥味和雨水、泥土的气息。


    “你是谁?”奥古森满腹狐疑地问道,“阿尔兰·瓦伦丁的保镖吗?”


    “不是他的保镖,是他的朋友。”荆榕完全清楚如何帮助阿尔兰·瓦伦丁造势,“我以前是国际纵队的,与瓦伦丁先生约定今晚见一面,看他不在,就来找他了,正好遇到了他。”


    国际纵队,身手不凡。


    “阿尔兰·瓦伦丁先生的朋友真是遍布五湖四海。”奥古森仔细地打量他,荆榕的东国人外貌让这件事增添了无穷的可信度,“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盟友。”


    “正是如此。”


    荆榕说完,望见了奥古森的视线,于是跟着回头,浑身是泥的阿尔兰·瓦伦丁表情平静,面带微笑着出现在了门口:“先生,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遗憾。”奥古森这次反应更加即时,他说,“我的民众和部下做得十分不妥,恐怕晚宴无法如期举行了,我会让人送你们回去。”


    “不劳烦您了。”阿尔兰·瓦伦丁像是事先串过词似的,他抹了把脸上的泥水,笑了,“多亏了您,我遇到了我久未遇见的朋友,我想我可以搭乘他的摩托车回去。他的车技非常优秀,他是……”


    荆榕默默给他比了个手势,是国际纵队的信号手势。


    两名来自不同国家的情报人员在此刻展现了惊人的默契,阿尔兰说:“他是国际纵队的老朋友,开车一流。您请放心。”


    获得了奥古森掏心窝子的视线后,一行人告了别。


    阿尔兰带来的人里,助理受了轻伤——挨了一刀,伤口不深,但是需要立刻送医。阿尔兰将来时的汽车让给了伤患,和荆榕一起把摩托车从泥地里拉出来。


    “全是泥,魔法小猫。”荆榕捏着脖子上的皮肤说道。


    阿尔兰·瓦伦丁说:“我们两个现在已经全是泥了。你脖子怎么了?”


    荆榕用力咳嗽两声:“被一只无情的小猫锁喉了,快要死了。”


    阿尔兰·瓦伦丁:“。”


    第106章 轮椅大佬


    17


    阿尔兰·瓦伦丁当然不会任由荆榕妖言惑己,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条勉强算得上干净的手帕,递给荆榕:“擦一擦。”


    荆榕说:“已经全是泥了,回家洗。”


    “不是这个。”阿尔兰·瓦伦丁在这种时候格外的耐心,他见荆榕没领会,于是伸出手,替他擦了擦额头被刮破的伤痕。


    荆榕像是没感到疼,等他擦完,他看了看阿尔兰·瓦伦丁的手,笑着说:“还是那条丝巾?”


    阿尔兰·瓦伦丁表情冷漠,惜字如金:“只有它能擦一擦了。这里的水没有经过消毒,回家清洗吧。”


    “好,我给你叫一辆车。”荆榕说道。


    阿尔兰·瓦伦丁:“?”


    荆榕等他擦完,就火速站到了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神情特别镇定:“我觉得我们要保持一下距离,先生,因为我似乎得了流感,我不想传染给你。”


    阿尔兰·瓦伦丁:“?”


    这样一句话听起来和现在的情况毫无关系,而且十分突兀,他抬起眼睛,观察了一下荆榕的情况。


    眼前这人还是神采奕奕的,唇边甚至带着和平常一样的笑。但的确比平常看着要苍白一些,而且刚刚没注意,荆榕说话的嗓音也是比之前沙哑。


    阿尔兰·瓦伦丁说:“我看一看。”


    他有丰富的修兰区行医经验,这一瞬间脑子里已经把修兰区的大部分流行疾病过了一遍。有几样病的确凶险,但是发作很快,应该不会感染,还有一些寄生虫和细菌感染的风险。


    他往前走一步,荆榕对他举起手,又往后退了一步:“你先回去。”


    他并不想把这个病传染给阿尔兰·瓦伦丁,这位每天只吃冻干猫条的先生看起来经受不了什么病痛的摧折。


    阿尔兰·瓦伦丁的表情变得严肃,同时透着认真:“我想我在本地区近年的流行病经验比你丰富,你跟我开车回公司,我有专业的医生给你检查。”


    荆榕想了想:“我直接跟他们去趟医院就好了。”


    “他们去的医院也是我们公司开的私营医院,本地的医疗水平稍欠发达。”阿尔兰·瓦伦丁暗蓝的眸子盯住他,“走吧,先生。”


    “那你戴上口罩。”荆榕看着他,“你先打车回去,我们错开行走。”


    阿尔兰·瓦伦丁:“。”


    他说:“没有口罩,这地方也没有别的车。先生,请您放心,修兰地区已经三年不见恶性传染疾病了,不会有问题。”


    “真的吗?”荆榕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们走,小猫。”


    荆榕本想用摩托车载着阿尔兰·瓦伦丁回去,但阿尔兰·瓦伦丁回头找奥古森借了一辆车,他们的人送荆榕和阿尔兰·瓦伦丁回到了公司。


    顶层办公室的里间是一个十分宽大的休息室,里边配备淋雨和按摩浴缸,可以看出从来没有被使用过。


    两个人都浑身是泥,几乎抹的看不清脸,上去时还正好是晚餐时间,大厅和电梯入口都挤满了人,哪怕阿尔兰·瓦伦丁有单独的管理层通道,但还是免不了被人群投以惊讶和好奇的视线。


    阿尔兰·瓦伦丁目不斜视,荆榕则友好地对旁边的陌生人们报以微笑,并说:“我们的车陷进了水稻试验田里。”


    这个理由听起来十分令人信服。


    电梯开启,阿尔兰·瓦伦丁走进去,荆榕跟在他身后,笑了一下:“是不是在想,以后高层通道还是要建造得远一点?”


    阿尔兰·瓦伦丁说:“一般都比较远。不过这栋建筑接手时已经开发了一半,布局已成,所以没有再做大的改动。”


    荆榕点点头:“难怪如此。你的办公室比起时尔洛斯那个,要敞亮得过分了。”


    阿尔兰·瓦伦丁瞥瞥他,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揶揄,不过阿利克西看起来精神很好。这让他放心了一些。


    阿尔兰·瓦伦丁说:“你先去洗澡,简单冲一下,不要受凉,私人医生马上到。”


    荆榕听话进去了,用淋雨设备简单冲洗了一下,随后还简单打扫了一下。由于没有预备换洗衣服,他先推开门,露出一半身体,问道:“有衣服吗,先生?”


    “你等一下。”阿尔兰·瓦伦丁显然正在思考。他们回来仓促,还没想到这里,阿尔兰·瓦伦丁比荆榕要稍稍矮一些,但身材差距还是比较大的。他先站起来,给荆榕递了一件他最大的衬衣,半分钟后,荆榕披在身上走出来,给他指了指:“扣不上。”


    男人的腹肌和胸肌都格外清晰,挂着透明温热的水珠。并不是很夸张的肌肉,只是每一处线条都蕴藏着锋利好看的力量,十分养眼。


    尽管已经看过,甚至摸过了很多次,阿尔兰·瓦伦丁第一反应还是视线躲闪移开——虽然这一点也不完全,毕竟最开始为了保持镇定,他会平静地注视眼前这个人,不过现在他面对荆榕时的下意识反应已经渐渐变得自然。


    他给了荆榕一条毯子,正准备说点什么,办公室大门被人敲了敲,阿尔兰·瓦伦丁的助理带着他们的医生团队上门了。


    荆榕火速裹好毯子靠在沙发上。


    阿尔兰·瓦伦丁还浑身是泥,只把外套脱了下来,里边的衬衫不至于看上去狼狈。他没有立刻去洗澡,而是跟助理比了一些手语手势,就在旁边等着诊断结果。


    医生是个不苟言笑的时尔洛斯人,对荆榕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


    626说:“哥们,幸好他们没有拉你去照什么射线,不然他们会发现你的骨头是一种这个世界里没有的金属。”


    荆榕用意念回复道:“我想我老婆会拿我做研究,然后研发出一些新的医疗科技点。”


    医生对他进行了简单的问诊和听诊,随后抽了两管血拿去化验。


    “病人发烧三十八度五。还有别的不适吗?”


    荆榕很诚实地回答道:“真没有了,先生。”


    “您的身体素质很好,我相信您很快就能痊愈,不过根据目前的情况,我判断为食物中毒。”


    荆榕:“?”


    626:“!!!”


    荆榕想了想:“但我这两天都和阿尔兰先生吃同样的东西。”


    这个结论他已经提前考虑过了,只不过因为没有找到不同而被他否决。但阿尔兰·瓦伦丁几乎没有花费任何时间,就想起了这件事的开端:“下大暴雨那天,你开车时在路边买了三个牛肉饼。我没有吃。”


    荆榕:“。”


    系统也想起来这件事了,它发出了爆笑:“兄弟!你居然会有今天!”


    堂堂大世界执行官,钢铁一般的意志和抵抗力,竟然翻车于路边牛肉饼。


    阿尔兰·瓦伦丁说:“让他们再去买几份化验一下,不过一般来说不用化验了,我们的医院里躺着十个以上相同病因进来的同事。”


    医生在一边补充了一句:“至少每一个新同事都会尝试一次当地特色食品,不过每一个新同事都会中招。他们的食物常用一种植物叶片用来包裹食物,通常情况下这种植物需要全熟之后才可以被食用,不过本地人的食物里经常有做不熟的情况。一旦不熟,里边的成分会对身体产生强烈的刺激。”


    荆榕:“。”


    626掏出电子手帕擦着眼泪,同情地说道:“兄弟,辛苦你了。”


    虽然它也食用了一样的牛肉饼,但所有的营养物质都在瞬间被转化成了系统能量,包括有害物质。这件事最终只有执行官受到了伤害。


    荆榕不爱挂吊针,医生的治疗手段也偏保守,给他开了一些药,嘱咐他服药休养和大量喝水:“您的身体真是不错,竟然除了发烧没有其他不良反应,我认识的人一般都会在第二天昏迷。”


    荆榕:“。”


    阿尔兰·瓦伦丁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他在旁边低声说:“食欲不振是否也算?”


    荆榕偏头看他,阿尔兰·瓦伦丁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说:“昨天晚上你吃得也很少。”


    好像是有这回事。


    荆榕思考了一下,说:“有可能。”


    医生问道:“今天吃饭了吗?”


    荆榕说:“还没,没什么胃口,不过没关系。我会在适宜的时候补充能量。”


    医生见他状态十分良好,也赞同他自己的处理决定:“那好,我想没什么大问题,祝您早日康复。”


    他们站起身,又跟阿尔兰·瓦伦丁进行了问号和道别,随后才礼貌地离开。


    阿尔兰显然松了口气,他低下头,看着靠在沙发边的荆榕,想了想后,说:“祝你健康。”


    荆榕没忍住勾了勾唇角,他说:“谢谢你,小猫。”


    既然是普通食物中毒,不是流感或者其他流行病,荆榕也松了一口气。


    阿尔兰·瓦伦丁想了想:“今天你本来可以不过来,但是有你在,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这一点是你的功劳,阿利克西。”


    荆榕顺着沙发靠背往下躺:“嗯,那你要怎么奖励我?”


    阿尔兰·瓦伦丁停顿了一下。


    他正在脱衣服,将被泥浆挂住的衣服全部放进洗衣篮,他看向荆榕的时候,看见荆榕眼睛已经闭上了,眼尾略微带上一点在外人那里看不见的倦怠。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他,说:“一百万时尔洛斯币,外加一个洗白的身份。”


    荆榕说:“很好,您出手还是这么阔绰。我想在你这里睡一会儿,可以么?”


    阿尔兰·瓦伦丁点点头说:“好,可以。”


    阿利克西今天看起来疲惫至极,正常把人干倒的病,在他这里变成了普通的发烧,也难怪他平时看起来随意又吊儿郎当,这是有健康的本钱。


    阿尔兰·瓦伦丁是不太会照顾病人的。他花了一点时间把自己洗干净了,随后擦干身体出门换衣,看见外边的灯已经被阿利克西关掉了,只留了一盏小台灯。


    或许晃眼睛。


    阿尔兰·瓦伦丁走过去,把小台灯也关掉了。


    他的夜视能力很好,而且靠近浴室的地方,排气窗上会透进来一些微微的亮光,这一切足以让他行动自如。


    他看了一眼时间,他洗澡花了半个小时。


    半小时前阿利克西的体温是三十八度二,医生说病人最好隔半小时检查一次体温,如果明天天明前还没有退烧,或者有加重趋势,就需要提高警惕了。


    阿尔兰·瓦伦丁找了一下,没有找到体温计,最后他在荆榕的领口附近找到了它——大约是为了省事,荆榕睡着之前就夹着它入睡了。


    阿尔兰·瓦伦丁轻手轻脚,不发出任何声音,坐在沙发上,轻轻从荆榕怀里抽出体温计,在黯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办公室内辨认刻度。


    三十八点一。


    退了一点点。


    “你是哪里来的魔法小猫?”阿尔兰·瓦伦丁听见沙发上的人沙哑的声音,“怎么这么暗还能看刻度表。”


    阿尔兰·瓦伦丁发现他醒了,咳嗽了一下,一只手把体温计放到安全位置,另一只手微微握拳:“我的夜视能力比较好。你还在发烧,我去给你拿个冰袋。”


    “还没有那么难受,小猫。”荆榕说,“我怕凉,小猫,你脱了衣服贴贴我就好。”


    这其实算一句荤话,不过因为荆榕还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这句话变得十分没有侵占性和情|色意味,反而像是无聊时的逗趣,“亲亲我,小猫。”


    看不见的地方,阿尔兰·瓦伦丁的耳根已经开始发烫。


    夜色中,发着烧的阿利克西似乎褪去了平常的一种虚假的、让人容易误会的强大和随意,即便是在倦怠的时候,他的音调仍如平常一样淡而温柔。


    阿尔兰·瓦伦丁只停顿了一会儿,随后,他开始解开自己刚穿上的衬衫。


    荆榕也没有想到他真的开始脱衣服,他听见衣料的响声,随后身边微沉,一具微凉的身体贴了过来,靠近了他。


    荆榕给他让出沙发上一半空间,随后把他抱进怀里,额头抵在阿尔兰·瓦伦丁的颈侧。


    荆榕说:“我相信明天早上我的病就能好。”


    阿尔兰·瓦伦丁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传来,还是一样严谨:“祝你成功。”


    阿尔兰·瓦伦丁很难从理智上理解这回事,他的印象中,发烧生病的人如果睡觉时还抱着一个东西,大概率会睡得格外不舒服,他等着荆榕请他下去的时刻,但是等了一夜,直到他自己也睡去之后,阿利克西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抱着他。


    荆榕一觉睡了比较长的时间,第二天清晨五点半,他慢悠悠醒来。


    这边天亮的时间比较早,落地窗外的天已经变得微青了。荆榕睡梦中出了汗,发根有些湿,他睁开眼,望见自己身侧的人——阿尔兰·瓦伦丁正平躺在他身边,双眼聚精会神盯着天花板,看起来在思考要事。


    他没忍住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他:“卡机了?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这才察觉他醒了,他说:“早安,特工先生。恭喜你退烧了。”


    他递给他一根体温计。


    现在的光亮足够让人看清刻度,荆榕看见了自己的体温恢复了正常。


    阿尔兰·瓦伦丁还是被他箍在怀里,望着天花板:“三小时前你的体温到达了最高,数字是三十八点七,但后面开始迅速降温,一个小时前已经恢复到正常体温。”


    荆榕说:“真好,可是我的头脑还是有点昏沉,需要一百个亲亲才能治愈。”


    阿尔兰·瓦伦丁往外挪动了一点。


    荆榕倒是没动——他只是还把人扣在怀里,问道:“今天有工作吗,先生?”


    “没有工作了,特工先生,如果你没有不幸染病,那么我们今天早上就可以向东出发,从东国口岸进入,乘坐他们的国境铁道。最后坐轮渡回到时尔洛斯。”阿尔兰·瓦伦丁显然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返程的路线,并且已经接受了这条路线的变动。


    荆榕说:“好,没关系,我随时都可以出发。不必顾虑我,我的身体比世界上99.9的人都要好。”


    这一次出了状况纯粹是相当于被下了毒,下毒这件事谁来都扛不住。


    阿尔兰·瓦伦丁说:“你不用着急,近期的大事都已解决,你完全可以等到身体康复。”


    荆榕说:“我的身体已经康复了,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转过头和他对视,本来他似乎想要和他说些什么,但是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又往外挪了挪,挪动的幅度只有很小的一丁点。


    他对于不在计划之内的事情总有一种超乎人预料的本能反应,比如强行的镇定,和维持住的不动声色的表情。


    和不在预期之内的情|热。


    荆榕对他十分尊重和有礼貌,他在被子里轻轻牵住他一只手,轻轻地用指腹摩挲他的手指:“如果你想试试,就告诉我。不想也没有关系。”


    阿尔兰·瓦伦丁显然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个话题,他宕机了几秒,随后镇定地说:“我会有需要你的时候,特工先生。”


    荆榕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有喜欢的场景和时机的话,也可以告诉我。”


    阿尔兰·瓦伦丁重新把视线挪回天花板,他的神情平静而冷漠,但好像和发烫的耳根分家了,他决定忍耐:“好的,特工先生。”


    “那么,既然没有其他的工作。”荆榕靠近了一点,立刻消除了阿尔兰·瓦伦丁刚刚挪动的那几厘米微小的距离,他问得格外有礼貌,“您可以亲我吗?”


    这样的黏糊程度实在是有点超出阿尔兰·瓦伦丁的认知和预料。


    他当然知道人类的情侣是怎么一回事,但当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是十分令人震惊。


    两个人躺到早上八点,阿尔兰·瓦伦丁被迫亲了身边的裸男数下,终于换得荆榕的消停。


    他还是没想起来要衣服这件事,荆榕表示不介意,虽然衬衣穿不了,但他可以真空穿西装外套跟阿尔兰·瓦伦丁回家。不过这个提议被阿尔兰·瓦伦丁否决了。


    626说:“兄弟,你消停点,我都担心你老婆被你骚死。”


    荆榕:“。”


    最后荆榕获得了助理从他们的住所拿来的衣服,和阿尔兰·瓦伦丁一起回家了。


    家中的桌面上放着两张卧铺火车票,明早上九点半的——阿尔兰·瓦伦丁显然还为荆榕预留了一些睡懒觉的时间。


    荆榕确实感觉好了许多,他塞了一些食材进烤箱,倒水的时候看了看这两张票:“普通客卧?”


    阿尔兰·瓦伦丁说:“嗯。直接到东国最东边的口岸,可以在口岸附近留几天,如果你需要的话。”


    荆榕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久远的地图路线,他说:“没问题,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挑起眉头:“你有其他想法吗?”


    不是质疑,而是询问,他看出者一刹那荆榕像是想到了别的,而他认为应该没有其他线路。


    “K-773号旅游列车,前独立国解体后还保留的一条跨境旅游铁道,现在铁道归属权分为三段,每一段都归属不同的独立区,所以中间会有三个大的停留时段,分别是一天、两天和两天半。”


    荆榕回忆着,说:“印象里是这样,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阿尔兰·瓦伦丁微微偏头:“我听说过这条线路,不过订购时没有看见,或许已经停运了。”


    荆榕点点头:“我想也是。我来收拾东西,小猫。”


    来时两手空空,等到要离开的时候,东西却突然多了起来。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荆榕往新行李箱里塞东西:干酪老人送他的酒,阿尔兰让人给他添置的衣物,没吃完的药品,还有体温计,冰箱里的奶油团,还有不知道从哪里薅来的膏药止痛贴。


    都是一些很平常的东西,琳琳琅琅塞满了,阿尔兰·瓦伦丁说:“你看起来是没什么行李的人。”


    荆榕说:“一个人的时候没什么行李,两个人的时候就需要多带一点了。”


    他今晚烤了香肠,挂起来准备风干后,第二天也带上路。毕竟接下来的火车也是很长的一段路途。阿尔兰·瓦伦丁甚至还看到他带了户外饭盒和便携式加热器。


    东国的这条路相当安全,荆榕把武器弹药扔进了海里——和摩托车一样,是他今天去二道贩子那里临时淘来的,性价比一般。


    等到他装完所有的东西,他行李箱中的内容已经足够支撑一个人不吃不喝户外生存二十天以上。


    “今夜可以一起睡吗?”荆榕收拾完已经很晚了,阿尔兰·瓦伦丁也没急着睡觉,他喝着红酒,在荆榕旁边翻阅着一本书。


    阿尔兰·瓦伦丁看了他一眼,随后许可了:“可以,特工先生。但不要把我挤在墙角了。”


    荆榕笑了起来,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好的,小猫。”


    是夜,荆榕和阿尔兰·瓦伦丁同床共枕,不过睡着后的荆榕并没有控制好自己——他习惯性地把阿尔兰·瓦伦丁带进了靠墙的角落,整个人将他圈住,这是这么多个世界以来他形成的睡觉习惯。


    明天就出发了,阿尔兰·瓦伦丁只好忍耐。


    第二天清晨,荆榕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平躺了回去,制造出自己并未压迫某人的假象。


    阿尔兰·瓦伦丁其实醒着,但他认为阿利克西知错就改,是一个很好的现象,而且人需要循序渐进地改掉坏习惯,于是他在起床后平静地假装这件事情没有发生。


    司机这一次将两人送到火车站。


    火车站毗邻三界,但在地理划分上属于修兰,也是修兰区唯一通往国外的火车站。所以进站后的检查流程变得十分繁琐,持枪的士兵威严地守着这一道关卡,防止有人想要偷|渡出境。


    火车票是不记名的,一张票价格十分昂贵,一张通往国外的车票甚至是一些修兰区人民工作一辈子都买不起的价格,但火车站门口还是挤了许多人。


    “基本是以贩售零食为借口,但是人一多会有人想要偷偷混上车。曾经有人藏在车顶上,最后被冻死。”


    荆榕看着外围的人们,阿尔兰·瓦伦丁在他身边淡淡地说。


    荆榕说:“很陌生。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说:“陌生是正常的,你没有见过独立后的修兰。”


    独立之前面临的问题是入侵、专治和民族的消亡问题,独立之后面临的是生存和发展的问题,世间的问题总是一环又一环地产生,并无别的捷径。


    有卖牛肉饼的篮子又被送到了荆榕面前,牛肉焦化后的香气扑鼻萦绕,荆榕这一次婉言谢绝了:“不用了,多谢。”


    他们检票完毕后进站候车。这个车站只有贵宾拥有像样的候车室,阿尔兰·瓦伦丁并不想引人注目,他和荆榕都买的普通票,荆榕推着他的轮椅。


    两人在不显眼的位置等待时刻表,阿尔兰·瓦伦丁戴着一个帽子,低头读报纸,忽而,他感到荆榕把他往后藏了藏,不动声色往前走了一步,将他挡住一半,另一半隐藏在柱子里。


    荆榕低声说:“有人。修兰反对党。”


    阿尔兰·瓦伦丁极快地抬头扫了一眼人流,很快找出了荆榕所说的人。


    他们是情报组织的人,对隐藏在人流中的敌人有天生的敏感性,阿尔兰·瓦伦丁毫不费力就辨认出了反对党的形态——他看起来面对前方,但视线一直在人流中移动,似乎在找人。


    荆榕低声问:“找我们的?”


    阿尔兰·瓦伦丁说:“不论是不是找我们的,我们不能乘坐这列火车了。我们要尽快离开,再做打算。”


    荆榕转身推起阿尔兰·瓦伦丁的轮椅,从侧道离开月台,回到了检票口,荆榕微笑着用生僻的修兰语说道:“买错票了,买错票了,我们要去发车最近的那趟列车,K……”


    “K-773?那你们可以被退两百时尔洛斯币的价钱,你们买的是高级卧铺。”检票员看了看他们,“发车只有五分钟了。”


    “K773?”荆榕似乎也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否是命运的巧合,他们还是遇到了这一趟列车。


    不过现在的时间容不下多想了,目的地正好相近,这趟列车是最好的。


    阿尔兰·瓦伦丁显然也和他想的一样,他当机立断,说:“车票给您,退的钱您拿着就好。我们现在赶过去。”


    阿尔兰·瓦伦丁在轮椅上被推的风驰电掣,荆榕顺着检票员指出的方向,迅速带他上了车。


    这辆车上的人很少。前独立国的遗土并没有强大兴盛的东国那样吸引游客和商人,甚至他们上的这一节卧铺车厢里,只坐满了百分之四十。


    车上有一个肥胖的列车员,车辆狭窄到轮椅通行有些勉强,荆榕换回通用语,说道:“请给我们一个安静的车厢,我的亲人需要一些帮助。”


    列车员皮肤极白,脸上布满了高原红和雀斑,他说:“随便您想坐哪儿,先生。这列车没有座位号,我们一向坐不满。”


    荆榕点了点头,道了声借过,顺手就敲开了最近的一个车厢的门。


    里边住着一家三口,他们正在分食奶酪。


    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青年男子,他们不由得有些警惕,但荆榕的外形和柔和的声音让他们很快放松了警惕。


    “一千时尔洛斯币,我的家人行动不便,可否麻烦几位另找位置?十分感谢。”


    这个开价相当的高,一家三口中的夫妇对视了一眼,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行李,抱着被子从门口离开了。


    荆榕数了钱,递给那家人中的妻子,随后将阿尔兰·瓦伦丁抱进铺位,轮椅折叠好放在上铺。


    “先生,会有点不干净。”荆榕说,“不过我带了消毒喷雾,待会儿可以让他们送新的被褥过来——新的也不一定会干净。”


    阿尔兰·瓦伦丁说:“没关系,可以不要,这个季节并不是很冷。”


    他坐在床铺旁边,看着荆榕把行李放上高处,说:“用钱开路,或许会引来不择手段的凶徒。”


    荆榕说:“一般情况下我不这样。不过现在有了一只小猫。”


    荆榕放完行李,在垃圾桶内找到一只儿童蜡笔,他看了看后,捡起来在手里抛了抛,出门在门边画了个复杂的标记。


    阿尔兰·瓦伦丁挪到正对门的这一侧,看他涂画。


    “那是什么?”


    “前独立国黑|帮的花纹信标。”荆榕说,“男人看到了,一般不会主动招惹。”


    他画完后,将蜡笔随手一抛,准确地抛回桌边的笔筒上,他笑了一下:“一些过时的伎俩,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他,等他画完回来,又挪回了背对门的床铺。


    他没有说话,不过此时此刻,他感到自己想说:并不过时。


    这件事十分迷人和优雅。


    纵然敌对许久,这也是阿尔兰·瓦伦丁第一次踏上穿越前独立国的列车,虽然这件事看起来完全是误打误撞。


    列车开动了,阿尔兰·瓦伦丁说:“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买票的时候没有出现这趟列车。”


    荆榕说:“我也不太明白。或许过几天能从别人那里问到。”


    他往窗外看了看。列车已经发出鸣笛的声音,开始缓缓开动,没有新的可疑人士踏上这列火车。


    阿尔兰·瓦伦丁抽出和笔筒放在一起的路段介绍。


    这是一张十分破旧的海报纸,已经发黄得很厉害了,并带着可疑的污渍。不过上面干脆利落地写明了每一段路程所需要的时间和所经过的路段,每一段路拼合成一个简略的地图。


    阿尔兰·瓦伦丁说:“那么,我们北上,去往溴特丹北境口岸,搭乘轮渡回时尔洛斯。这趟列车比我们原定的计划要晚四天到达口岸,我们可以将错就错避开他们的追踪。”


    荆榕说:“很完美的计划,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不出声了,他开始继续研究手里的地图。


    魔法小猫对一切他不了解的事物都十分感兴趣,并不在乎环境是否恶劣,或者周围人是否善良,他喜欢搜集统筹一切信息。


    对前独立国的一切了解,他都建立在自己的情报网和收到的图片中,除此以外,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已经和面前这个黑发黑眸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


    明日不更新!本章多写一点!感谢大家支持


    第107章 轮椅大佬


    18


    列车开动,摇摇晃晃。发车后半个小时,列车员开始上车查身份,不过查得并不算严格,只要行迹不可疑,列车员就能放过他们。


    “这辆车上会有商人吗?先生。”荆榕在列车员来到他们的车厢的时候,递过去一瓶随身写的携带的小瓶烈酒,“我想买些防身用品。”


    胖胖的列车员看着他,笑声像密林里的乌鸦:“您可以买到和石头一样硬的面包作为防身用品,先生,这辆车上卖东西的都是干巴的老太太和酒精中毒的赌鬼,要不就是教义戒律下奇怪的修兰人。”


    荆榕说:“我很久没有回来了,很久之前这趟列车上什么都卖。”


    “恐怕是以前了,先生。”列车员听出了他的一些熟悉的口音,口气稍稍软化,他说,“列车停靠的时间很久,您可以拿着票下车去买。前独立国境内什么都很便宜,枪械以废品价格回收。”


    荆榕点了点头,说:“好。多谢你。”


    荆榕合上简易的包厢拉门,回到阿尔兰·瓦伦丁对面,他看了看时间:“有点晚了,我待会儿出去找找吃的,先吃点我们带来的零食。”


    荆榕从行李箱里拿出几个纸袋,还有隔层放着冰块的奶油盒子,纸袋里是切好的小麦面包和一些饼干。


    阿尔兰·瓦伦丁说:“饼干和面包是什么时候买的?”


    “你去洗澡时我顺便烤的,第二天出发前装好。”荆榕说,“做好的奶油不可以浪费,既然蛋糕没做成,就先蘸饼干和面包吃。”


    阿尔兰·瓦伦丁拿着一个纸袋,抱在怀里,低头看了看。


    好闻的黄油和奶香飘了出来。


    阿利克西竟然还会烤饼干。


    不如说这位特工先生居然很会精细地做饭,这一点就让人十分意外。他以为阿利克西只在烤牛排这样的烹饪上天赋异禀。


    “尝尝看?”荆榕注视着他,唇角也勾起来,“家里原料不多,都是牛奶味的。”


    阿尔兰·瓦伦丁一只手抱着纸袋,低着头,眼睛微眯,正在仔细观察:“你做了很多形状。”


    “没有模具,我用刀切的。”荆榕松开靴子的系带,盘腿坐在他对面,还是笑眯眯的,“看看你能认出来吗?”


    阿尔兰·瓦伦丁先拿出一块,看过后说:“宝剑。”


    他又挑了几块出来,将一张干净的牛皮纸铺平,找到一块不一样的就放一个出来,他说得都很准确:“龙,齿轮,翅膀……嗯,这个是什么?太极?”


    荆榕一本正经告诉他:“不,是火锅。”


    阿尔兰·瓦伦丁注视着这堆奇形怪状的饼干,微偏头道:“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


    “因为吃火锅的时候第一次遇见你。”荆榕说,“所以它是我们的纪念物。”


    “那么,前几个形状呢?”阿尔兰·瓦伦丁还在研究那个机械齿轮翅膀,他显然觉得这个造型有些奇特,“也是纪念物吗?”


    荆榕说:“是的,宝宝。我想这些是我们前世的信物。”


    阿尔兰·瓦伦丁:“。”


    他倒是没有过多的在意,只是觉得这些饼干的形状很新奇。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一些造型饼干,不过大多数都比较常见,荆榕用刀切出来形状并不完美,有的还带着毛边,这些毛边显得非常可爱。


    荆榕看他蘸着奶油吃,忽而笑了一下,说:“等等我,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阿尔兰·瓦伦丁点点头,一边吃着饼干,一边看着他离开。


    第一块饼干已经解决完毕,阿尔兰·瓦伦丁本来不准备摄入过多的食物,以保证晚间的清醒,但奶香味萦绕在舌尖弥久不散,而且巨龙饼干的形状做得看起来口感很好。


    他于是又开始吃第二块饼干。


    荆榕回来时,就看见桌上的饼干已经没了一半,阿尔兰·瓦伦丁正掏出一本书看着,另一只手没有停着蘸奶油。


    他吃的速度甚至非常快,一块接一块没有停、


    荆榕都怕他噎着,他伸手递来一瓶罐装的饮料,还有几个新的牛皮纸袋,里边是一些辣酱和风干肉干。


    “菠萝汁,喝吗?前独立国产的,不是很甜,味道偏淡,会有点酸。”荆榕说,“我找到了几个卖本地货品的老奶奶,运气很好,还有一些剩下的。从前这些东西很难买,会被迅速地抢光,不过他们说现在没什么客人了。”


    他见阿尔兰手里没空,于是用湿手帕擦了手后,撕开牛肉干,蘸上辣酱后,越过桌板喂给他。


    阿尔兰得以在吃饼干的间隙里吃上一口牛肉干。


    很奇妙的味道。牛肉是煮熟后风干的,口感劲道浓郁,浸透辣酱后是一种特殊的爽口和回味。


    “辣吗?”荆榕又替他打开菠萝汁,为了方便,他跳过来坐到阿尔兰的同边,给他喂了一口。


    阿尔兰·瓦伦丁非常的忙,又要吃饼干,又要看报纸,还要把嘴里的牛肉干咽下,随后品尝菠萝汁,整个流程里没有用来评价的闲暇时间。


    喝完菠萝汁,阿尔兰·瓦伦丁低声说:“辣。”


    “辣酱辣么?”荆榕问道。


    阿尔兰·瓦伦丁微笑着摇摇头,他又拿了一块饼干,压制了一下嘴里的辣味,他指了指罐装菠萝汁,神情间有一些对于分享自我的保守:“这个,我尝起来是辣的。”


    “辣?看起来有点过敏。”荆榕把他的菠萝汁拿走,换了一瓶苹果汁,“喝这个。”


    阿尔兰·瓦伦丁获得了苹果汁。他也不看报纸了,抱着苹果汁的纸盒喝了起来。


    他说:“这是过敏吗?”


    他思索片刻后,又点了点头:“有道理,你说的很对,这是过敏。只是不像一般人那样严重发作。”


    前独立国产的这些饮料都有些自然的果酸味道,比起外边的饮料口味,都是偏淡的。前独立国位于温带,物产集中在林野和渔业,自然生产的部分很少,所有的食物都呈现出一种未经加工的粗犷。


    阿尔兰·瓦伦丁察觉,荆榕在喝着他刚喝过的菠萝汁,一边看他一边笑。


    他不解地看过去。


    “怎么有小猫自己对菠萝汁过敏,都不知道。”荆榕像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以前喝菠萝汁也觉得辣么?”


    阿尔兰·瓦伦丁说:“很小的时候。学校外的商品店流行一种混合果汁饮料,同龄人都很喜欢买,我跟着他们一直喝,但我会觉得有点辣。我以为那是为了追求刺激感的一种正常口味,你懂的,那时候有很多马斯缇莉人来时尔洛斯经商,他们会在马蹄芹菜水里加辣椒粉。我的母亲很爱买那一款饮料。我以为菠萝就是辣味的。”


    “这么说,你到刚刚这一刻才知道自己过敏吗?”荆榕问道。


    阿尔兰·瓦伦丁说:“是的。”


    他不太明白荆榕为什么笑意变深了,而且之后的几分钟一直都在笑,不过他看得出里边没有什么嘲笑的神情。


    荆榕说:“你很可爱。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人。”


    阿尔兰·瓦伦丁的指尖收了收。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他都不太能应对阿利克西自然流露的言语,不过好在是开始慢慢习惯了。


    他专心捧着饼干和牛肉干的袋子,慢慢咀嚼。速度很慢,列车行进得也一样慢。


    窗外荒无人烟,他们已经离开了最后一站人烟丰沛的地方,直到真正进入前独立国国境第一站,也就是如今的科琴拉尔之前,他们一路都会和荒野、沼泽相伴。


    荆榕坐在靠门的位置,靠着墙壁往外看,熟悉的风景掠过,一些已经粉碎在精神体深处的画面被似有似无地拼合在一起,记忆深处的大门闯入一道凛冽的风。


    “枫林白山,姑娘笑眼弯弯。”


    荆榕用指节很轻地打着拍子,“白山溪谷下,小伙子说,八月之前来还。”


    一样的旋律,这是个开头,阿尔兰·瓦伦丁也忍不住转过头看他。


    “突然想起一首歌。”荆榕说,“扬卡溪边的枫叶林。我以前很喜欢这首歌。我会用口琴吹奏它。”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他,指尖又收了收。


    他说:“我知道。”


    停顿了一会儿,阿尔兰·瓦伦丁说:“你的口琴吹奏得很好。”


    “是吗?”荆榕说,“你跟我回家,我吹给你听。”


    第108章 轮椅大佬


    19


    “你的家在哪里?”阿尔兰·瓦伦丁顺着他的话题问道。


    荆榕说:“还远,我们最后才会到那里。”


    东国和前独立国的交界处,就是他的家了。


    阿尔兰·瓦伦丁很认真听着,他也把荆榕的话当了真:“那里……还在吗?”


    荆榕想了想说:“或许还在,也或许不在了。”


    阿尔兰·瓦伦丁的直觉很敏锐,他像是在这一瞬间察觉了什么:“你离开那里很久了吗,但你好像已经记不清很多事情了。”


    荆榕说:“是的,我离开太久,已经记不清很多事情了。”


    包括爱,包括恨,包括那枚被封在暂停的世界时间线中的枫叶花纹子弹。只有《扬卡溪边的枫叶林》的旋律,串起了这段时间线。


    荆榕靠着列车卧铺的墙壁,想起了一些更多的事情:“我没有去过扬卡,我的大学在梅林洛夫空军基地念的,主要帮‘枫’的预备成员进行空军培训。”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他:“所以你原来会开飞机?”


    “比不上那些优秀的前辈,不过会开。”荆榕说,“狙击手要了解自己所面对的一切,包括敌人的一切,敌人自然包括空中的。那时我们和时尔洛斯的军|备|竞|赛十分火热,武器的精密化和数字控制程度越来越高,大家都在比拼单兵作战能力,所以每一种技术的入门成本也变得高了起来,许多高官贵族的后代都上了战场,因为他们文化程度高,会看比书还要厚的操作图。”


    阿尔兰·瓦伦丁说:“瓦格琴-10。”


    荆榕看着他。


    阿尔兰·瓦伦丁微笑着说:“前独立国最好的单人战斗机,听说全世界可以熟练驾驶的人不超过十个,其中一个驾驶员曾经一己之力歼灭六个时尔洛斯机群,而且顺利离开,这架飞机从此也成了时尔洛斯士兵的噩梦。”


    荆榕说:“我很希望我会开,不过遗憾的是我没有驾驶它的机会。驾驶他的是我的老师。”


    阿尔兰·瓦伦丁仍然保持着神秘的微笑,说:“我有一架。”


    荆榕:“?”


    626也从后台惊醒:“什么!什!么!”


    626:“你老婆是在说他有一架五年前最先进的战斗机是吗!”


    虽然知道执行官老婆很牛逼,不过在这里,626还是被结结实实的震惊了一把。执行官老婆已经无法无天到这个程度了吗!


    荆榕挑眉看他,阿尔兰·瓦伦丁说:“前独立国解体之前,已经有人开始向别国走私原来的武器,其中包括阵列舰和大量的战斗机,买下这架飞机只花了三亿时尔洛斯币。当时有其他国家都在竞价,我用了点别的手段胜出。”


    626:“三……亿……”


    它是一个贫穷且没出息的小系统,它不像执行官那样视钱财如空气,626发出了没有见过失眠的喟叹。


    “兄弟,哪怕是在豪门狗血世界,这样的大手笔都是很少的。”626说道。


    荆榕也为这巨量的财富沉默了半秒,半秒后,他诚实地说:“你能把我买下吗?我很好养活,每天只吃火锅就可以。”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他,明明不是多好笑的俏皮话,他还是眼神躲闪了一下,头也微低了一下,片刻后才镇定地说:“我已经买下你了。我们的合同还没有到期。”


    “我们还有合同?”荆榕回忆着这件事,“什么时候到期?”


    阿尔兰·瓦伦丁的确在最开始给他签过什么东西,不过他也没有细看,两人之间保持着对于契约的默契,只要有一方不主动退出,合约就会延续。


    阿尔兰·瓦伦丁说:“你的报名表里也带一份合同……不过看样子你完全没有看。”


    荆榕诚恳道歉:“对不起,下次我会仔细看的。先生,你没有要开除我吧?”


    他又凑得近了一些,眼底带笑,态度完全诚恳,肢体语言完全亲近:“我家里还有一只小黑猫,加上它,我们吃的也不多,不如让我给你打工一辈子?”


    太近了。


    这卧铺的床本来就狭窄,不要说容纳两个大男人。荆榕原本和他错身坐在靠门一侧的床头,此时起身凑过来,呼吸都要把他贴住了。


    阿尔兰·瓦伦丁再次被他挤在墙角,他抽出一只沾了点奶油的手抵住荆榕的胸膛,头也往里偏了偏,他在荆榕和车窗壁的夹击中进行了艰难的思考:“不要突然靠近,阿利克西。我是做情报工作的,我对突然的袭击十分敏感。”


    荆榕低声说:“那提前说了,可以接受吗?”


    阿尔兰·瓦伦丁又艰难地思考了一下,他的声音相当冷酷:“我会视情况进行判定。”


    “那我现在要亲你了。”荆榕轻轻说,“批准吗?”


    “批……呃,批准。”阿尔兰·瓦伦丁脸又红了,而且下意识想要用报纸挡住脸,不过荆榕轻轻地握住他手腕,把他抵在了窗边,很轻柔地吻他。


    奶油和饼干的味道弥漫在唇舌间。


    荆榕尝到甜味,低声说:“有只小猫,怎么越熟悉越害羞。”


    第一天见面时可不是这样的。


    阿尔兰·瓦伦丁稍抬起眼,荆榕的吻又覆了下来,一下一下,刚抬起来,等他睁眼看他时,就又亲下去,好像在逗他玩一样,让他根本来不及回答。


    或许也不用回答,以阿尔兰·瓦伦丁向来严谨、沉肃的大脑来说,他已经从阿利克西这里学到了,什么是情话。


    列车滚滚向前,外边是大片的荒野和秋日里干枯的桦树林,很长时间才会看到一些聚在一起的小镇灯光,袅袅而起又袅袅而去,或许只有觅水的乌鸦会看见这列呼啸的列车,还有尾部车厢里靠着窗户玻璃亲吻的一对情侣。


    他们亲了很久,直到车门被人敲了敲,荆榕终于抬起身,先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对阿尔兰·瓦伦丁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好像因为这中途的停止而感到抱歉似的:“我去看看。”


    阿尔兰·瓦伦丁迅速抓起报纸遮住脸。


    敲门的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性,她有一头侧编的浅金色大麻花辫,标准的前独立国女性长相,穿的虽然不算精致,但十分妥帖整齐。


    “先生,您之前是不是问有没有人卖毯子?我向他们打听到了您,他们说您出手阔绰,想要购买干净的毯子。”


    女人说话速度很快,神情动作也相当利索,“我卖扬卡编织彩毯,您想看一眼吗?它或许不那么保暖,但它足够大。是我们自己家养的羊的羊毛,所有的颜料也是我们自己染的。”


    荆榕说:“可以看看,您请进来一些坐。”


    女人并不坐,她只顺着荆榕的话稍微往里了一点,并把篮子里叠好的布料掀开展示。前独立国的审美倾向十分突出,花纹爱好选用菱形和方块,配色多用苍色和红色。


    “很好的布料。”荆榕挑了两样花色,随后让阿尔兰·瓦伦丁也挑选了一下,阿尔兰·瓦伦丁在一条薄绿色的毯子和一条天青色之间犹豫了一下,荆榕于是说:“这几样我们都要了。”


    这一张毯子很大,因为是羊毛编织,造价也比较昂贵,女人露出了有些惊讶的神色,随后说:“您真的出手阔绰,先生。”


    荆榕对她笑了笑,随后付了钱,将包厢门拉上。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可以入睡的时间点,他于是将一柄黄油刀随手别在门把手上,回来给阿尔兰·瓦伦丁铺毯子。


    “这些毯子是干净的。”荆榕把阿尔兰·瓦伦丁扶到另一边坐下,开始替他整理床铺,一张毯子垫在床上,一张毯子叠好变成枕头,剩下用来盖在身上。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他,说:“你出手很阔绰。这么多条毯子,能带出去吗?”


    “手工品,从东国走交税会低一些。”荆榕仔细地把毯子压进床铺和火车的缝隙,“四条毯子很有用的,它可以陪我们一辈子。”


    阿尔兰·瓦伦丁有些疑惑,他问道:“怎样用一辈子?”


    “一条对折后缝入内胆,给你冬天时搭在腿上。”荆榕很随意就说出了好几条用途,“春天绿色的做沙发布,颜色深的当餐桌布,要是缩水起皱了,可以给小黑猫做衣服穿——如果它愿意穿的话。这个花色还可以给你做领带——当然,如果你愿意戴。”


    阿尔兰·瓦伦丁面对着这个构想,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这样的生活离他无比遥远,可以说是太过遥远了。


    阿尔兰·瓦伦丁说:“我没有固定的居所,已经很久了。或许会有点浪费。”


    “没关系,我很会整理东西和搬家。”荆榕说。“去哪里都可以。小时候,你的妈妈会给你织毯子吗?”


    阿尔兰·瓦伦丁很轻微地摇头:“不会,她晚上的时间用来赌博。我只见过小姨织毯子,也会织毛线袜子给她的孩子们。”


    荆榕说:“我在的孤儿院有手工大赛。我很会编织东西和做饭,我的老师曾经想送我去手工学校。”


    阿尔兰·瓦伦丁从未听说过手工学校这种东西:“还有这样的学校吗?”


    “有的,那时手工学校背后就是国家纺织部,所有的轻工业商品都由人工制作,免费发放给全国,多余的部分作为出口产品。”


    荆榕说:“那时我很抢手,先生。”


    他笑吟吟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如果可以和一个又会做饭,又会织毯子,又会整理家务的男士结婚,会是多么轻松方便的一件事。对吗,先生?我都会哦。”


    第109章 轮椅大佬


    20


    “你结过婚吗?”阿尔兰·瓦伦丁问道。他的神情很平静,透着点兴趣和好奇,“我听说前独立国的优秀青年都是分配婚姻的。”


    626:“送命题,兄弟。送命题!”


    实在是不好回答。如实回答的话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而执行官又没有欺骗他老婆的习惯。


    荆榕说:“遇见你之前没有想结婚的对象。”


    阿尔兰·瓦伦丁看他。


    荆榕对他笑:“不论如何分配,我都有办法过自己想要的人生,这一点你可以相信。”


    “嗯。”阿尔兰·瓦伦丁转过脸想了想,点点头说,“我相信。”


    这一点他和他一样。


    他们没有过多地讨论男性之间怎么结婚的事情,也没有讨论更多关于现实的细节,他们都是战火的遗孤,婚姻这个词代表了更多的东西。


    夜深了,车上的喧闹声也渐渐消失,每一节车厢都设有一个饮水处,刚好在他们所在车厢的末尾,荆榕等人差不多都休息之后,很快地去打了热水回来,两人清洗擦身后,各自睡下。


    阿尔兰·瓦伦丁脱了外套,换上了荆榕给他带的丝绸睡衣,躺进了一侧的卧铺。


    一切都已经很妥帖了,但荆榕又从行李箱里掏出了一叠防水布,围着栏杆打了一个精密的活结,给他围出一个更加私人和遮光的空间。


    “过了午夜会很冷。”荆榕说,“不要太过相信旧时代的供热。”


    阿尔兰·瓦伦丁平躺在床铺上,看着他为他扎了透气孔,又带着一点歉意地对他笑了笑:“我睡得可能有些晚,先不关灯可以吗?这个亮度合适吗?”


    其实防水布一罩上,几乎就黑得密不透风了。


    阿尔兰·瓦伦丁想了想,问道:“你要做什么?”


    荆榕说:“生物钟还没有调整好,我从修兰带来了几本书,我或许会熬夜看它们,或许不会。”


    阿尔兰·瓦伦丁说:“到我这边来,阿利克西。”


    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点倦意,但还是以平静淡然的口吻说出了这句话。


    荆榕的声音透出来:“来你这里看书吗?”


    “嗯,你可以点煤油灯。”阿尔兰·瓦伦丁说,“床铺不算窄。”


    虽然布局逼仄,但受益于前独立国超过世界范围水平的平均身高,这里的床都做得比较宽大。


    荆榕没出声,过了一会儿,外边的灯灭了,角落里亮起一盏小灯,照亮了被防水布围起来的静谧空间。


    荆榕拿着一盏煤油灯,隔着帘子放在桌上,让光正好透进来。他钻进来,阿尔兰·瓦伦丁就已经闭着眼,给他让出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荆榕说:“睡得着吗?”


    阿尔兰·瓦伦丁没有回答,他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表示着他正在不受干扰地进入着梦乡。这一切也都是他想要的。


    荆榕看了他一会儿,也没有再说话,他控制着动作的幅度,靠在床头,展开书页。


    那是一本旧的旅行游记,正是荆榕爱看的那个类型,书本有些年代了,纸页整洁,就是有点泛黄。


    光线有点暗,荆榕比了个手势,626帮他在外面慢慢调亮了煤油灯。因为他发现他坐起来看书,正好挡住阿尔兰·瓦伦丁,不会影响他的睡眠质量。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看书,一个睡觉,互相不打扰。


    阿尔兰·瓦伦丁这一次迅速地睡着了,或许白天的奔波已经耗费了他的心力,他挤在墙角睡着,跟荆榕的身体不远不近地靠着。


    荆榕将书放在曲起的膝盖上,一只手抵着书籍,单手翻页,另一只手空闲的时候,他就往旁边摸一摸,并不打扰他,只是将指尖轻轻放在阿尔兰·瓦伦丁的颊边,用手背贴着。


    阿尔兰·瓦伦丁拥有非常漂亮的眼睛,虽然面容冷淡无情,不似常人,但这双眼睛几乎称得上清锐勾魂。


    荆榕仍然脸盲,但他仍然觉得这双眼睛特殊而漂亮。


    荆榕一本书看了通宵,而阿尔兰·瓦伦丁也睡了七个小时的整觉。


    他们两人都发现了,只要荆榕在身边,阿尔兰·瓦伦丁的睡眠质量都会更好。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提这件事。


    荆榕等到了阿尔兰·瓦伦丁醒来的时候,他的书也刚好翻到末页。


    因为干燥和夜晚的温暖,阿尔兰·瓦伦丁的声音有点微哑,他的声音有点沙哑,眼还没睁开,困倦地问道:“我们到哪里了?”


    荆榕往外看了一眼,估算了一下行动速度:“大约还有一个小时到第一站。”


    列车会在琴科拉尔火车站停留七个半小时,以供靠这趟列车往来卖货的人们下车交易,和海上的货轮一样,无数人都靠这一趟列车周转。


    “下车看看吗?”荆榕问道,“去琴科拉尔看一看?”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他手边的书:“你看了一夜的书,还要外出吗?”


    荆榕说:“我有些想睡觉,不过这没关系。如果你对拉尔琴科感兴趣,我可以陪你去。”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他。


    他已经非常清楚阿利克西是比较喜欢休息的。尽管可以好几天不睡,但他更愿意让阿利克西拥有一个更自在的作息。


    阿尔兰·瓦伦丁表示了自己或许不需要人陪同:“我想一个人出去看看,特工先生,你可以睡觉,然后等我回来。”


    荆榕思考了一下:“会去很久吗?”


    阿尔兰·瓦伦丁说:“不是很清楚,但我想已经到了这里,我们是安全的。”


    荆榕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衡量选择,很快,他说:“把铃兰花带上。”


    随后,他又翻了翻,在自己的行李中找到那颗枫叶纹弹壳:“如果遇到什么事件,把这颗子弹交出去。”


    阿尔兰·瓦伦丁当然知道这是“枫”的信标,这片土地上,不论是黑(此处和谐)帮还是政府,都必须忌惮三分。


    “不是很好拿,稍等。”荆榕找了找,但暂时没有很合适的容器,他只得暂时作罢,将弹壳递给他,“它应该打孔后穿个项链。回头我给你做。”


    阿尔兰·瓦伦丁握着这枚子弹,打量了片刻,他说:“这是保护物吗?”


    “喜欢吗?”荆榕歪头问他,“应该有很多人和势力想要给你保护物吧,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沉吟着说:“没有。”


    “不,我看修兰区那老头子就很想给你一个,他可能想认你当干儿子。”荆榕说。


    阿尔兰·瓦伦丁微笑着把子弹给他递了回来:“你的东西,太珍贵了,你拿在身上。我只是下去看一看,不必这样大动干戈。这是命令,特工先生。”


    这样的命令实在没什么实际上的威慑力,阿尔兰·瓦伦丁的嗓音比最初开始似乎起了一些变化,要轻快一些。


    也许是错觉。


    荆榕注视着他:“那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出事,好吗?”


    阿尔兰·瓦伦丁不动声色地提醒他:“特工先生,我是个成年人,而且遇到你之前,我已经健康活到了快三十岁。”


    荆榕:“。”


    其实很有道理。


    荆榕表示了认输:“好。我会等你回来,我可以给你安一个定位器吗?”


    阿尔兰·瓦伦丁:“。”


    阿尔兰·瓦伦丁沉稳地点了点头:“可以。”


    荆榕于是站起来,把626从身后的虚空中掏出来——626早已做好准备,载入了一个新的模块,变成一个纽扣夹的样子,被荆榕别在了阿尔兰胸口。


    光明正大的监视和追踪。


    系统能跟在阿尔兰身边的话,这就好办了。


    626在意识海中保证了会帮兄弟看好老婆:“兄弟,你放心,我回了拉尔琴科就像回了老家一样,没有任何歹徒可以近身你老婆!”


    荆榕感谢了他的同事:“非常感谢,下次请你吃火锅。”


    626:“OwO完全没问题兄弟!!”


    阿尔兰·瓦伦丁换好衣服,拒绝了荆榕相送的请求,自己坐上轮椅往外走去。


    车厢离下车点很近,他用熟练的前独立国语说着借过,在其他人的帮助下,他得以顺利地下车,并从出口离开了。


    第一个大站点,人流很多。


    一天一夜的车程之后,天气、温度、空气中的味道,都已经大有不同。时节是夏季的末尾,但拉尔琴科的空气中带着一种凛冽的气味。


    与此同时,铃兰花中传来荆榕的声音。


    “拉尔琴科种植大量的冷杉和落叶松,它们气味很明显,闻到了吗,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已经闻到了,他站在冷灰色的晨光中,看着广场上来来去去的、异域的人们,忽而觉得呼吸轻快,他说,“闻到了。你怎么还没有睡觉,特工先生。”


    荆榕说:“当然是因为在拖延,企业家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忽而起了一点玩闹的心思,他敲了敲铃兰花,两下,随后关闭了通讯器。


    这种情绪太陌生了,这种行为也十分离奇,它无序、无法预测、没有意义,但在那一刹那,阿尔兰·瓦伦丁就是这么做了。


    好像是无声的宣告他的胜利和自由,而对面的那个人也不会对他这种行为产生什么过度的反应。


    阿尔兰·瓦伦丁安静、自由地游览着这一片新的土地。拉尔琴科是一个比较大,也颇具国际地位的政治中心城市,只不过因缘际会,阿尔兰·瓦伦丁从未因为公务来过这里。


    这里如今归属于筏兰,大力发展畜牧业和种植业,随后以低廉的价格出口给更南方、也更广阔的东国和奎斯地带,比其他地区要幸运的是,这里保存着一些久远的人文景观,八百年前出现在历史中的那条长河仍然伫立在此。


    在前独立国里,长河就叫长河,长的水流,和空气一样冷冽。


    阿尔兰·瓦伦丁看到成群的人流和小贩,各色人种都有,上学的少女们拎着高跟鞋,丝袜踩在地面上,三三两两地往学校走去,路边小贩的孩子们正拿着鱼骨头互相打闹。


    有个孩子比着枪的手势,用威吓的语气恐吓每一个过路人:“我是‘枫’的人!交出你的证件!”


    不知怎么的,阿尔兰·瓦伦丁露出了一点笑意,他交出了一张钞票,但用两指夹住,他说:“我是敌国特工,现在就来赎回人质。”


    孩子或许没有料到会有人认真接住这个玩笑,还是以这样的神情递出的大额钞票,他呆住了,看了一下阿尔兰·瓦伦丁,似乎并不能确认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沉默冷肃的人在搭话。


    小男孩说:“人质、人质在我爸妈那。”他的声音也软了下去。


    在另一边忙活的男孩父母并没有注意到这一段对话,这是一家卖本地煎三明治的店,他们大声说:“先生,没有零钱找,先生。”


    “不用找,给我两个三明治,两杯咖啡就好。咖啡不加糖,谢谢。”


    五分钟后,阿尔兰·瓦伦丁获得了他的三明治。


    在咬着三明治,望向远处的鸽子群的时候,阿尔兰·瓦伦丁恍然察觉到,自己正在按照某个人的生活方式进行着这一场旅途。


    如果是那个人,他会怎么说?他会拿着三明治和男孩对战,还是蹲在地上,给他指小摊上不同种类的江鱼?


    不论如何,阿利克西带给他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生活方式。


    荆榕醒来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阿尔兰·瓦伦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车厢,还带回了物资——咖啡,新的旅游书籍和三明治。


    咖啡和三明治都冷了,咖啡杯被浸出了印子,证明它已经在那里放了很久。


    而阿尔兰·瓦伦丁正襟危坐,靠在窗边,正看着他昨天看的那一本书。


    荆榕:“嗯?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婆。”


    “四个小时前。”阿尔兰·瓦伦丁的视线仍然专心地停留在书本上,冷静淡然,“我给你带了咖啡和三明治,先生。”


    荆榕说:“真好,我的小猫为我捕猎了咖啡和三明治。”


    他揉了揉头发,从床上爬起来,俯身拿起那杯冷掉的咖啡,但他并没有立刻喝,而是顺势低下头,亲了一口他宁然沉稳的脸颊。


    第110章 轮椅大佬


    21


    他们并没有在拉尔琴科停留更多的时间。虽然这里曾属于前独立国,不过作为一个国际上声名斐然的城市,他们来这里的机会还有很多。


    荆榕睡饱了,拿着冷咖啡,一边喝一边翻地图:“大站之间会有一些小站,我们可以去那些小站看一看。”


    阿尔兰·瓦伦丁凑过来跟他一起看。


    “有很多人会推荐我来拉尔琴科或者笛福尼尔。”阿尔兰·瓦伦丁说。


    荆榕笑着说:“拉尔琴科渡江游轮?还有笛福尼尔的森林马场。其实我也想带你去,不过等你有时间。”


    阿尔兰·瓦伦丁点点头:“嗯,也等你有时间。”


    荆榕说:“我一直有时间,先生。”他忽而认真起来,坐直身体,问道:“你平常会有休假的时间吗?”


    阿尔兰·瓦伦丁想了一瞬,诚恳地说道:“没有,我不会特意安排时间休假。”


    “原来是这个类型。”荆榕又笑了一下,开始思考,“喜欢人多还是人少?”


    阿尔兰·瓦伦丁说:“都可以,各有各的好处。”


    “人多方便隐藏在人流中,人少清静。”


    荆榕说:“好,可以短暂地去人多的地方,然后去人少的地方休息。”


    他看起来已经有了计划。


    阿尔兰·瓦伦丁注视着他,没等发问,就看到荆榕圈出几个小站地点,笑吟吟地看着他:“那我们这一趟,在小站下车,大站休息,避开人流,好不好?”


    “拉尔琴科和笛福尼尔都有很多机会去,而那些更小的地方说不定永远不会去一次。”荆榕说,“挑喜欢的景色,我们随时下车,怎么样?”


    阿尔兰·瓦伦丁想了想:“小站只停五分钟。”


    他并不是在否决他的提议,而是提出了一个可行性上的问题。


    荆榕说:“好像是的,我出去问一问。”


    几分钟后,荆榕回来了,他说:“我问了一下,这趟列车是间断多段发车,有的路段发车时间不定,比如修兰火车站,所以那天我们没看到卖票的公示,他们通常不能确定发车时间点。”


    阿尔兰·瓦伦丁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荆榕说:“我们可以把一部分行李托运到终点站,请列车员帮我们看好,遇到喜欢的地方可以多住一晚,然后再等待发车。先生,您最近有什么紧要的安排吗?”


    阿尔兰·瓦伦丁微笑着轻咳一声,说:“一个月后有一个重要的要去,其余时刻不是那么要紧。你明白,我通常也不亲自出面处理事情。”


    荆榕吹了声口哨,说:“那很完美。要不要跟我一起流浪?”


    他说:“我已经不记得关于前独立国的大部分事物,但我很想在这里四处走一走。”


    阿尔兰·瓦伦丁说:“和我一起吗?”


    “如果没遇见你我会一个人走走,遇到了你就想和你一起。”荆榕说,“带上我的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提醒他说:“你的小猫被你放在火锅店。”


    “我当然是指眼前的这一只。”荆榕说,“怎么样?或许在旅途中,还可以再仔细思考一下,要不要跟我结婚。和我在一起会过这样的生活。”


    阿尔兰·瓦伦丁说:“好,我思考一下。”


    他面容平静,眼底带着笑意,并没有很抗拒这个话题,荆榕于是对他弯起眼睛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下一个小站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到站没有列车员的摇铃,其他人指着一株枯瘦的枫树说:“那里就是枫树站,下面有一个镇子。”


    应该是荆榕提前问过了。只不过关于那个小镇更多的故事,也没有人提及了。


    阿尔兰·瓦伦丁喜欢这里,他从窗外看到了隐在林间的山谷小溪,还有猎人维护的小木屋,站牌旁边是古旧的铝制摇铃,月台往下走只是一个阶梯,一个无人售票的标语,往前往后是漫长的铁道。


    荆榕将行李又进行了一次精简,只带上一些应急时刻会需要的东西。大部分的负重给了武器和生活用品,毕竟食物比较便携易得。


    “这是哪里?”旁边有人和他们一起下车,操着一口十分不熟练的国际通用语。


    对方皮肤黝黑,包着头巾用以防风。


    荆榕和阿尔兰说:“不知道。”


    “我的地图上没写这里的名字,这里的河流都没有名字,该死的。”那个人说,“我要去东国,可能要穿越这个镇子。”


    “祝您成功。”荆榕说道,阿尔兰则打开地图看了看。


    的确没有名字,下方的小溪显然没有资格作为河流进入地图,那人显然想要加入他们:“你们去哪儿?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


    “十分抱歉,先生。”荆榕礼貌地拒绝了,“我想我们的路线并不一致。”


    此地有车站,还有小镇,算不上什么荒郊野外。如果是真正的无人区,荆榕会捎上一把。


    “那好吧,也祝你们顺利。”那人回答道,“我看这镇子很小,说不定连一家餐馆都找不到。”


    荆榕往下看了看,说:“或许吧。”他微笑着和对方招手告了别,随后俯身给阿尔兰调试轮椅。


    天还很早,有的是时间,如果到了夜里还没有落脚处,事情就会麻烦起来。


    列车轨道所在的位置应该是这片地区的唯一一片平地,入眼所及是99%的森林,无边的苍绿色,它们的方向带来霜一样的凉意。


    “森林的土地比较平整,我们从林间走,应该可以抵达下面那片村落。”荆榕说。


    阿尔兰点点头,说:“好。”


    荆榕选择去哪里,怎么去,他就跟着。


    荆榕注意到阿尔兰·瓦伦丁在看那片溪流。


    其实顺着溪流走上去是最近也最快的办法,不过轮椅和阿尔兰本人都无法完成这个路线。


    一小时二十分钟后,荆榕找到了路,推着阿尔兰·瓦伦丁来到了这个小镇上。镇上人很少,甚至看起来只有几户人家。


    路口的男人说:“我们这里不算大,没有旅馆,但如果你们也是路过的旅人,可以住镇长家,往上走的黄房子就是。”


    阿尔兰问道:“还有别的旅行者吗?”


    男人说:“有,常有的事。经常有和你们一样奇怪的人会来这深山野林。还有人坐错车。”他的口吻很平淡,带着前独立国语种里特有的冷硬平实。


    一切都好像还在二十年前,战争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他们经过了一家面包店、一家餐厅,都不像开张的样子,随后来到了黄房子问路,并询问能否放行李。


    今天他们是来到这里的第三波客人。


    镇长并不在家,留在家中的是镇长的大儿子,他负责收银和处理游客的问题:“放行李不收钱,如果想要借宿,食物你们得自己带。男人们都在矿场和山里,如果你们想四处看看,可以租我们的地图,这里太大,林子太深了,时常有人走丢。”


    荆榕说:“看看地图。”


    男孩儿于是将一份手工绘制的地图拿了出来看,标明了这边森林、河流和悬崖的位置,还以精细沉稳的手工制作,介绍了这小小的镇上每一幢建筑的用途:面包房的位置,还有私人猎场的位置。


    地图到底就差不多了,阿尔兰·瓦伦丁看着地图的南端,问道:“溪水往下走是什么?是湖吗?”


    “只有森林,先生。”男孩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答道,他重新看了看眼前的两人,“你们想要露营吗?我们也出租帐篷,不会很贵的。”


    他带他们去看了看帐篷。都很旧了,地钉都已生锈,大约来这里的访客并不算少,但大多仍然是旅客,而不是闲的没事的户外旅行者;这些帐篷也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二位今晚要住在这里吗?”男孩询问道。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荆榕,荆榕沉吟片刻后,把钱推了过去,说:“请给我们留一个干净的房间,没有床也可以,我们或许不会这么早回来,会在深夜叨扰。”


    “没问题,先生。”男孩对着灯光看了看钞票的水印,随后又收到荆榕几个铜板。


    荆榕说:“这是您的小费,这里很不错,我们愿意多逛一逛。”


    出门在外,与陌生人交谈的态度也决定了会获得的一切,男孩突然神色变得轻快起来,他说:“——趁我妈妈还没回家,先生,如果您在路上遇到我妈妈,她会说她的姐妹尼菈家的烤肉最好吃,但我还是要告诉您,镇上的年轻人都觉得对面的那一家更好吃——有灯牌的那一家。他们的烤肉和奶油汤是一绝。”


    “多谢指点。”荆榕对他抱拳,随后推着阿尔兰往外走去。


    行李已经都放在了镇长家,荆榕说:“先吃饭吧?”


    阿尔兰·瓦伦丁点点头,他并不是很在意什么时候吃饭,只不过他还在学荆榕的那个抱拳姿势:“这是东国的手势,我只在电影里看到过,我以为你们东国人平常不做这个动作。”


    荆榕想了想,随后一笑:“好像确实不太做这个动作。更……生活在古代的人们喜欢做这个动作,表示和对方是兄弟一样的情谊,大家互相接收到了。”


    阿尔兰·瓦伦丁说:“明白了。那古代的东国人,情人间做什么手势呢?”


    这个问题还真给荆榕难住了,他想了一会儿,说:“或许情人们不做手势?情人们会牵手。”


    阿尔兰·瓦伦丁不说话,不过当荆榕在视线中找完餐馆,视线回落的时候,他才发现阿尔兰·瓦伦丁将一只手放在了轮椅的扶手上,掌心朝上,仿佛在等着他来牵。


    荆榕握住他的手。


    阿尔兰·瓦伦丁握了他的手一会儿,随后主动放开了,没有人看见他们的动作。


    小男孩推荐的餐厅并不大,整个饭店只有三张桌子,不过空气里漂浮着一种好闻的食物味道。


    菜单上的可选项跟着今天店里有的菜走,他们点了烤肉和红菜牛肉汤,还有一道煎肉饼,奶油蘑菇汤。


    这算是他们这趟以来第一顿比较像样的饭,而且是滚烫的。


    626实在想吃米饭:“兄弟,你不觉得这个菜很东方吗?你不觉得我们很久没有吃大米饭了吗?如果这时候有一碗晶莹的大米饭,那该多好?”


    荆榕于是起身问店家有没有米饭。


    见他是东国人长相,店家很自然地理解了他的需求,店家有些歉意地说:“我们有一些三个月前收购的米,但是我们没有人会烹饪那个,我们也不太有东国来的客人,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试试。”


    荆榕说:“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蒸。带我去看看。”


    阿尔兰·瓦伦丁也暂时离开了轮椅,拄着拐杖跟他进了后厨,开始观察。


    店家拖出了那一袋封好的米。由于没有人吃,所以袋子不曾打开,也没有在潮湿的天气中变坏。


    荆榕说:“很好。”


    他开了袋子,拿出一把米,握在手里看了看:“特别好的米。是边境的稻田米,吃了会健康度加十哦。”


    阿尔兰·瓦伦丁见过他打街机,迅速理解了这个含义。


    只有626在问:“真的吗,兄弟,真的会健康加十吗?”


    荆榕说:“不知道,还没有抓人做过实验,不过我这么相信。”


    荆榕找店家要了一口大锅,倒了足量的米后,开始煮饭。由于空间很小,他把火生在了店门外,火生好以后,他就带着阿尔兰·瓦伦丁出来,一起烤火。


    这里太湿了,森林毗邻溪流,入眼都是微青的雾气,呼吸间弥漫着冰凉的水汽。


    他们的存在吸引了一些路过的本地村民的视线,前独立国大多数人都性格沉默,不爱与人交际,和时尔洛斯是完全相反的,不过也有一些人过来问他们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荆榕也并没有大多数人想的那样健谈,他大多是闲聊几句,不过多谈论他和阿尔兰两人,也不过多询问别人,周围人也不更多地打扰他们。


    者一刹那,阿尔兰·瓦伦丁才更深地意识到,阿利克西身上这种气质来源于哪里。是前独立国的这片土地赋予他内心深处的稳定和淡然。


    阿尔兰·瓦伦丁说:“你很像这里人。”


    荆榕想了想,说:“有很多人这么说。”


    来往这么多个世界,大部分执行官都有自己偏好的出生地,荆榕也有,他去的大多数地方没有人烟,独立于世界之外;而不得不挑选一个国家的时候,他通常会选自己的外貌所属的国家和地区,也就是许多个世界里,大范围意义里的东国,东国的北部,接近雪原的地带。


    水分正在锅里沸腾,米粒开始在锅里变得晶莹,火焰正在快速烘干这一寸空间中的水分。


    “我们待会儿去哪里?”阿尔兰问道。


    荆榕说:“先吃饭,吃完去马场看一看。”


    进入小镇时,他们注意到村口就有一个林地马场,里边养着一些高大的骏马。


    阿尔兰·瓦伦丁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米饭蒸好,其他的几盘菜也都端了上来。前独立国地带喜欢用腌制的甜菜酱做调味,并加入许多洋葱和西红柿丁,所有的菜会带着一些微苦的味道。桌上有免费的姜黄粉和黑胡椒盐供他们自己挑选。


    626原本期待着牛肉汤拌饭,结果大失所望:“妈的,兄弟,这个汤有点苦,还酸酸的。”


    “只能忍耐一下了。”荆榕换了东国语对阿尔兰·瓦伦丁说,“米饭是好吃的。”


    他们吃到最后,发现肉饼也是好吃的。总而言之,这顿饭对阿尔兰·瓦伦丁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


    他吃了很多,比在火车上时要多,满满一碗大米饭,全部配着腌菜吃掉了。


    饭毕,荆榕和他一起踏出餐馆,天渐渐地暗了,夜色上涌。


    他们还没有决定今晚去哪里住宿,但是显然荆榕另有打算。


    阿尔兰·瓦伦丁打算自己走路,活动活动,他跟在荆榕身后,并不着急,等荆榕下马场好久之后,他才不紧不慢地拄拐来到了他身边。


    此时,马场主人牵来一匹白色的马,问道:“这匹可以吗?”


    荆榕伸出手,将手轻轻悬在马的面部前方,马儿闻了闻他的手,没有别的反应,荆榕于是等了等阿尔兰,等他来到身边后,带着他一样伸出手,给马儿嗅闻。


    这是一匹格外温顺的马儿,它对阿尔兰·瓦伦丁表示了礼貌。


    荆榕说:“你可以帮它挠挠头。”随后,他对马场主人说:“就要这匹。它很会涉水是吗?”


    “蒙脱岭马,和大兴安岭马的后代。”马场老板竖起大拇指,“她叫伊雯,是马群的姐姐,您走再远,它都能带您回来。其他人一般没有您这样的眼光。”


    “好的。”荆榕说,“我们会好好对待她。”


    他牵着马,让马儿停在路边。


    荆榕对阿尔兰·瓦伦丁说:“我们走,企业家同志。”


    阿尔兰·瓦伦丁:“。”


    他仰头看着这匹过分高大的白马,问道:“去哪里?”


    “去看溪水的后面有什么。”荆榕说,“我看见你好像喜欢小溪。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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