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永和坊深处的一处宅邸之内,同样有人在讨论昨日那场文会。
但他们讨论的却并非陈襄。
“呵,那群所谓的世家子,不过是仗着祖荫,吟些风花雪月的无病呻吟罢了!”
几名身着官袍的寒门官员聚集在一起,一人嗤笑:“崔家那个崔谌,若非他姓崔,那些阿谀奉承之辈,谁会捧他的臭脚?”
“此次在文会上原形毕露,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可不是么?”另一人接过话头,眉宇间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亢奋和鄙夷,“还有王家的那个小子,诗写得狗屁不通,全靠一两家学卖弄。”
“这次文会上,还不是被咱们的人暗中比下去了?只是碍着他们家势大,无人当面戳穿罢了。”
“一群蛀虫!盘踞朝堂,吸食民脂民膏,还偏要摆出一副高傲模样,当真令人作呕!”
几名寒门官员口中对士族子弟的嘲讽与批判,尖锐而不屑,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愤懑与不甘,都倾吐出来。
一人忿忿开口:“若非陈……”
“——够了。”
一道声音响起,原本喧闹的几人如同被掐住了脖颈的鸡,霎时噤声。
他们一个个垂首敛目,正襟危坐,方才眉飞色舞的神态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室的噤若寒蝉。
坐在上首主位之人抬起了头。
屋外日光挪移,正照在对方的脸上。
那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脸。细眉杏目,肤如凝脂,唇若红蕊,姿容明艳绝美。
若非对方喉间的喉结,与那穿着的紫色官服、金玉带銙,光看这张雌雄莫辨的脸,几乎要让人错认作哪家养在深闺的绝色女子。
然而,当那双漂亮的杏眼扫视过来时,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淬了毒般的寒意,让在座的几位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寒门官员,都无端地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乔真,乔子生。
如今的兵部尚书。寒门官员中隐然的领袖。
乔真垂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开口道:“证据收集得怎么样了?”
下手处,离他最近的一名官员连忙起身,躬着身子,态度恭敬得近乎卑微:“回乔大人,已经全部收集妥当了。”
“按照您的吩咐,绝无走漏半点风声。那些人至今仍被蒙在鼓里,以为一切太平。”
那人顿了顿,而后语气中透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只等此次会试放榜,新科进士名单尘埃落定之后,便可立刻发难!”
“好!”
乔真唇畔勾起一抹冷笑。他抬起眼帘,本是柔美的杏眼中寒光凛冽,让人不敢直视。
他要亲手撕下那些士族光鲜亮丽的皮。让他们也尝尝身败名裂、跌落尘埃的滋味!
……
陈襄也对自己的名声大噪有所耳闻。
各式各样的请帖如同雪片般飞入会馆。烫金的、洒银的、素雅的、华贵的,无不透着主人的身份与意图。有真心仰慕他才学的鸿儒,有好奇他背景的世家子弟。
自然也少不了暗处那些试图拉拢、试探的人马。
面对这汹涌而来的热情,陈襄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他待在会馆里,除了必要的走动,几乎足不出户。
那些帖子,他都只略略看过落款,然后便将其堆在一旁。
“陈兄,这些帖子……当真一概不理?”杜衡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请柬,有些犹豫。
陈襄道:“眼下科举在即,分心无益。待尘埃落定,再做计较不迟。”
谁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真心赏识,又有多少是包藏祸心?
那日在文会之上出尽风头,只是顺势而为。但他名噪一时,那对陈家有恶意的幕后之人不可能毫无察觉。
——他虽不惧对方,但也不会妄自尊大,失去警惕。
如今他在明,对方在暗。但他只要以不变应万变,不离开会馆,对方想要对他做什么也都要更费周章。
他现下的目标是安安稳稳地完成科举,自然不会莽撞。
然而直到会试的前一天晚上,陈襄也并未见到什么可疑之人,一切照常。这叫他心生疑惑。
对方既然能将陈家连根拔起,对陈家的恨意绝非寻常。
他在长安城中此招摇,按理说对方早就该出手了,或是打压,或是直接灭口,怎么会如此风平浪静?
难道对方觉得他区区一个白身士子,根本不值得费心?
还是说,要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比如,阻挠他的科举?
陈襄的眸色沉了下来。
看来此次科举,他要更加谨慎了。
……
会试当日。
天还未亮透,通往贡院的几条主街便已是人头攒动。无数身着青衫的学子,怀揣着各自的期盼与忐忑,汇聚而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息。既有十年寒窗苦读的沉重,也有对未来平步青云的憧憬。
贡院门前排起了长龙。守卫的兵士甲胄鲜明,面容肃穆,严阵以待。
入院的检查极为严格,谓之“搜身”。学子们需解开衣袍,连发髻、鞋袜都要仔细查验,以防夹带任何纸张或与考试相关的物件。
轮到陈襄时,他从容地配合着兵士的检查。
对方检查得格外仔细,甚至连他腰间系着的那枚普通的玉佩都捏了捏,确认只是寻常饰物后才放行。
通过搜身,进入贡院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供奉着文昌帝君的神龛。香火缭绕,庄严肃穆。
所有入院的学子,无论心中是否真的信奉,都会在此驻足,恭恭敬敬地行礼,祈求神明庇佑,文思泉涌,金榜题名。
陈襄也随大流,上前拜了三拜。
拜过文昌帝君,便有吏员引导着学子们前往各自的号舍。一排排狭窄的隔间,仅能容身,条件简陋。陈襄找到自己的位置,安顿下来。
整副过程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
陈襄心中的疑虑更加挥之不去。
没有暗杀,没有栽赃,甚至连科举入场这最容易动手脚的环节,都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就像是在这长安城当中,根本没有人在意他这个陈家遗孤一样。
这怎么可能?
种种猜测在陈襄脑海中翻飞。这种未知带来的悬空感,比明确的危险更让人心头烦躁。
“铛——”
一声清越的钟鸣响彻贡院,宣告着考试正式开始。
原本还有些窸窣声响的号舍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墨纸砚碰撞的细微声音。
吏员开始分发试卷。厚厚的一沓宣纸,带着墨香,依次传递到每个号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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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襄接过试卷,入手微沉。他呼出一口气,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沉下心应对此次考试。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如同春蚕食叶,细密而连绵。
陈襄左手持笔,提笔蘸墨。
前面的是经义和数算。
数算是他当初力排众议,坚持将其纳入科举当中的。
面对经义,陈襄善用系统资料库。面对将无数学子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数算,他笔下未有半分迟滞,一气呵成。
不过两刻钟,前面两大部分试题已然完成。
陈襄轻轻吹了吹墨迹未干的答卷,将其挪到一旁晾着,然后便翻开了策论的答卷。
策论共有五题,内容涉及当朝时政、律法修订、农桑水利、边防军务,乃至民生教化。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陈襄的目光看向第一题,心中盘算。他需要一个足够亮眼的成绩,确保自己能榜上有名。但又不能过于锋芒毕露,尤其是不要露出“武安侯”的影子。
与他而言,也并不难。
很快,前三题答毕。
当目光落在第四题上时,陈襄执笔的手一顿。
那题目赫然引用了他当年策论中的一句话。
怎么会?
会试的题目由主考官所出,本次会试的主考官可是钟隽。
对方与他有深仇大恨,极为厌恶他的政策,怎会去翻阅他当年的策论,又怎么可能将其中的语句列为会试的题目呢?
陈襄心中疑惑,但细微思考,眉头很快便舒展开了。
应该是其他考官拟定了此题,呈给钟隽审阅时,钟隽并未认出这句话的出处,只觉得立意尚可,便随手圈定了罢。
嗯,合理。这应该就是真相。
想通了此节,陈襄便开始回忆当年的那策论具体是如何写的。奈何时间过于久远,他也记不太清了,只好呼唤系统。
系统将那篇策论翻找出来,陈襄将其仔细浏览了一遍。
确认了原文的思路脉络,他重新睁开眼,再次提笔。
笔锋流转间,写下的却是一篇截然不同的文章。
他巧妙地避开了原策论中的核心观点,甚至站在了一个相对保守的立场,对那句话本身所蕴含的激进思想,进行了不着痕迹的、温和的批判。
整篇文章显得中正平和,四平八稳,引经据典,论证充分,却恰到好处地缺乏了那种一针见血的锐气。
任谁来看,这都只是一篇寻常应考士子的亮眼之作,与那位杀伐决断的武安侯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写完,陈襄端详片刻,嘴角勾起。
应试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寒碜。
他满意地将这篇“伪装”之作放到一边,目光移向了最后一题。
只一眼,陈襄的目光便凝固住了。
那题目极为简洁,只有一句话,要求据“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写一篇策论。
这句话本身,出自《尚书·泰誓》,是儒家经典中阐述民本思想的名句,作为策论题目,再寻常不过。
但。
前几日的文会开始之前,那位出身清河崔氏的世家子弟崔谌与他争论,到最后抛出的那个问题——
正是这面前的这道试题!
陈襄握着笔的手,指节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