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甄摇了摇头,“虎毒尚不食子。”
街道两侧百姓夹道望着出城的禁军,人头攒动,顾雪甄发现有几个内侍监混在百姓中,也望着迎风飞扬的纛旗。
其中一个正是高常侍。
他昨日在新宅中暑晕倒,顾雪甄过去拜堂的时候,他已然离开。
顾雪甄昨日就想问廉重夜此事,但廉重夜回到新房后……
她想起昨晚的洞房花烛夜,脸不由得一热。
廉重夜回头瞧见她陡然颊染红霞,禁不住伸手摸了一下,笑问:“怎么了?”
顾雪甄用力摇着团扇,找了借口掩饰:“太热了。”
廉重夜展开折扇帮她扇着风,“等出了城门,我们把帘子打开,有风进来就不热了。”
禁军过去后,拦着百姓的衙差放行,马车向城门驶去。
顾雪甄从车帘内看见,高常侍带着内侍监往皇宫的方向去,想来是去向元熙帝复命。
城门的盘查依旧很严,虎贲军查看路引,拿画相比对廉重夜的容貌,查不出异常之处,才挥手让他们通过。
到了城外,昆仑甩着缰绳,马车速度快了起来。
廉重夜把车帘拉起,风吹进车厢里,人一下就畅快了许多。
廉重夜拿出一盒薄荷膏,“若是还觉得闷热,就抹一点薄荷膏醒神,人会舒服些。”
顾雪甄接过薄荷膏,打开盖子,嗅着薄荷清凉却有些刺鼻的香气,“昨日高常侍怎突然中了暑气昏倒了?”
廉重夜笑了笑,“是我让他昏倒的。”
顾雪甄目光一凝,转头看他。
廉重夜道:“高常侍刚接手李常侍的差事,还未完全服众,底下人明里虽不敢说什么,但暗地里使了不少绊子。”
“师父给他诊过脉,他肝气郁结,心脾两虚,情志不舒、气机郁滞。”
“昨日他刚进门,我见他鬓角有汗,脸色却发青,我就知道他已被暑邪侵入体内,只是症状尚轻,他还能撑得住。”
“我让人偷偷关紧窗扇,来喝喜酒的人以想见他的名义,都挤入正厅。”
“我们那个正厅极小,大热天的挤进那么多人,又不通气,我都觉得憋闷难受,更何况是高常侍。”
“他坐的地方,旁边桌上还摆放着刚烧好的油焖河虾,烧鸡,油滚过的猪肘,这些吃食的油腻之气对中了暑气的高常侍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所以,只一刻工夫后,他暑气加重,就昏倒了。”
“我请小厅中的人都离开,窗扇也悄悄打开,再给他施了几针,他就醒了,醒来对我千恩万谢,问了几句,喝了师娘遣人送来冰镇的吃食就走了。”
他说到这里,自己笑出了声,“师娘也是厉害,送来那么好的东西。”
顾雪甄听出了蹊跷,“那些冰镇吃食有什么不对吗?”
廉重夜道:“暑气侵入体内,脾胃虚弱,若再吃冰镇的吃食下去,人看着是舒服了,实则内里已受了损伤。”
“再加上高常侍本就心脾两虚,这就犹如寒冬腊月,破败的屋子又灌入刺骨的寒风。”
顾雪甄把薄荷膏的盒子盖上,“如此说来,高常侍也难得善终。”
“善终?”廉重夜冷笑:“跟着他的人,岂能有善终。”
昆仑突然拉住缰绳,马车猛然停下。
顾雪甄往前看去。
九霄站在马车前,摇着手中的玉骨折扇,笑嘻嘻的,“二位,能否方便让小的搭你们的马车前往江东府?”
廉重夜睨了他一眼,“你敢与我和娘子同坐一辆车吗?”
“小的自然不敢与你们同坐,”九霄抬着眉头往后面看去,“小的可以坐后面那辆。”
宋临川无聊得已经打盹,马车停下,他伸出头,茫然地看着前面。
廉重夜淡声道:“那你去问问三郎同不同意?”
九霄笑嘻嘻地过去,凑到宋临川面前,神神秘秘地说道:“宋三郎,我在江东府的时候,遇到顾三姑娘去买了几次东西,你想不想知道顾三姑娘去买了什么?”
宋临川两眼立刻放光,“她去买了什么?”
九霄不待他请,自顾自地跳上马车,钻进车厢,“路上我慢慢告诉你。”
顾雪甄哑然失笑:“临川就和昨日的高常侍一样,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高常侍岂能比得临川,临川身边有我们,谁敢卖他。”廉重夜摇着扇子道。
顾雪甄挑着眉,“我可是记得有人三天两头捉弄他。”
廉重夜岂会承认,“娘子记错了,哪有人捉弄他。”
笑声落在马车后面,随风飘进旁边的柳树林。
碧落骑着马在几棵树后面,目送顾雪甄和廉重夜的马车远去,神情落寞。
虽然早就知道他们会成亲,但昨日看着廉重夜和顾雪甄成亲,她还是很难受。
今日九霄要随他们去江东府,问碧落能不能来送他,碧落说没空。
九霄出门后,碧落没忍住,翻身上马跑到柳树林。
两辆马车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碧落兀自停在原地,黯然垂下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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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玉露殿。
顾雪昭同内务省的人核对此前的开支。
她小口地喝着卤梅水,听着内务省的人念着账簿上的数目。
内务省的人念完后,她放下玉盏,含笑道:“其他的没什么错处,只有一处,我听得有些糊涂。”
“淳贵妃娘娘的丧仪,各项开支你们应该和皇后娘娘核对过,怎今日又有香烛的开支?”
内务省的人堆着笑回道:“原是核对过,只是前两日发现漏记此项开支,所以补上了。”
顾雪昭笑道:“这我就不明白了,宫里每个月各项的开支,在月末的时候都会核算清楚,银钱也会清点查对,由管事之人签字画押,归档入册。”
“淳贵妃娘娘丧仪开支的册子,有皇后娘娘的凤印,说明此项开支你们是和皇后娘娘一起核对过。”
“今日你们又拿这项开支让我签字画押,是该说你们疏忽,还是皇后娘娘疏忽?”
她脸上带着合宜的浅笑,眼睛却直直注视着内务省的人。
内务省的人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跪了下去,“是奴疏忽了,求许主子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