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顾雪甄坐在新房内,低头望着大红裙摆下露出的一点鞋尖。
是顾雪昭给她绣的那双葡萄石榴多子鞋。
红色的石榴和裙摆倒是相映成趣,顾雪甄看了许久。
她在等廉重夜回来,不看她也不能做什么。
床前一角放了一大盆冰块,是廉重夜让九霄偷偷送过来的。
入夜后,暑气已消散不少,再加上冰块冒出的寒意,屋里很凉爽。
合欢扇搁在手边的床上,顾雪甄无聊地来回拨着扇穗。
床上撒着桂圆红枣,她的手指头不时碰到一个,碰到时她就拿起来吃,扇子周围已经被她吃空一圈了。
这两样东西吃多了,嘴里发干,顾雪甄听着外头的动静,琢磨着廉重夜一时半会也不会回到新房来,她遂起身到桌边倒茶喝。
只是她刚喝半盏,就有人推门进来。
顾雪甄回头看,门边的廉重夜也正看着她,脸上带着笑意。
她慌忙放下茶盏,期期艾艾地道:“我口渴,以为你不会回来这么快……”
话未说完,她急忙回到床边,抓起合欢扇遮住自己的面容。
廉重夜走了过去,拿走她手中的合欢扇,炙热的目光黏在她的面上。
“娘子。”
他身上带着酒气,声音带着酒意。
顾雪甄有些晕乎,方才喝的半盏茶似乎白喝了,嘴里还是干得厉害。
“娘子。”
廉重夜又一次叫道,他弯下腰,高挺的鼻尖贴着她秀气的鼻尖,唇离她的唇瓣极近。
床前冰盆中的冰块冒着凉丝丝的白气,顾雪甄却觉得很热。
是从廉重夜身上传过来的热。
隔着两人没有挨在一起的距离,隔着两人的衣服,顾雪甄能清楚地感受到廉重夜身上的热意。
就如他炙热的目光一样。
“你喝了很多酒吗?”顾雪甄嗓子干得厉害,声音也是干巴巴的。
“我和师父和王祭酒,还有昆仑喝了几盅,没有很多,我等着回来与你喝合卺酒呢。”
他说话的时候,身子往下压一点,唇如蜻蜓点水一般触碰她的唇瓣。
顾雪甄只觉得酥酥麻麻的,身上热意更甚,手撑在两侧,往后退了一点,红唇微启,大口吸着气。
廉重夜目光下移,落在她柔软水润的唇瓣上,凤眸越发地幽暗。
他欺身过来,唇贴着她的唇,声音已变得沙哑:“娘子,我们要先喝合卺酒,才好行周公之礼,不急。”
顾雪甄呆了呆,咬牙推开他,恨声道:“谁急了?”
廉重夜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埋首于她的颈窝处,有闷笑声传上来,“是我急。”
“我从心仪你那一刻,就盼着今日,我等了很久很久,才等来你身着嫁衣向我走来。”
“方才我在外面和师父他们喝酒,却一直在想着你,想着你终于是我的娘子,想着我们终于能朝夕相伴,想着往后每日醒来,就能看见你在我身边。”
“甄儿。”他抬起头,从怀中取出凌侍郎给的那枚“宜子孙”玉璧,“这是我舅父给你的,他说你与我成亲,我就不再是孤身一人。”
顾雪甄心尖发烫,她接着那枚玉璧,张开双手抱着廉重夜,柔声道:“是,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以后我们相守一生,不离不弃。”
“好,我们定要相守一生,不离不弃。”
一轮明月升至半空,月色如水,温柔地向人间流淌,裹挟着人们的欢声笑语,爱人的互诉衷肠,还有亲人的思念和祝福。
玉露殿的廊下。
顾雪昭仰望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驻足良久。
今日是长姐和姐夫成亲的大喜日子,她只恨自己不能前去喝他们的喜酒。
也不知长姐今日穿上喜服是何模样,但一定是很美的,
能嫁给自己心仪的男子,是世间多少女子的期盼和夙愿。
长姐一定很欢喜。
她也欢喜。
因为她最在意的两个人,终成眷属。
月光中,她身后的影子是孤独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影子向她徐徐靠近,停在她影子后面一点的地方,两道影子相伴在一起。
“主子,夜深露重,您回去歇息吧,明日我们还要去曹昭容那边呢,您得养好精神。”
顾雪昭转过身子,对上凌霄意味深长的目光,
“是得养好精神。”顾雪昭拉长了语调,扶着凌霄的手走回寝室。
凌霄也是蚍蜉,和琼花一样,在宫里潜伏多年。
凌霄表明身份后,告诉顾雪昭,她身后还有许多蚍蜉,即便是有朝一日,她和琼花一样不幸死去,会有人接替她的位置,陪着顾雪昭一起往前走。
蚍蜉很小,却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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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雪甄和廉重夜成亲的次日,就要赶回江东府了。
京城如今的时局,廉重夜不能离开太久。
尤其是顾雪昭在宫里,顾雪甄很不放心。
她已经计划好了,回到江东府拜过父亲和母亲,就赶回京城。
苏姨母来送他们,叮嘱廉重夜和宋临川:“你们到了江东府,要好好向甄儿的阿娘请安,不能失了姑爷的礼数。”
“尤其是你,”苏姨母不客气地指着宋临川,“你还未和雪窈成亲,得机灵点,说话甜一点,要讨得丈母娘的欢心。”
“儿子谨记。”宋临川笑着向苏姨母躬身作揖。
宋修谨看着天色,催促道:“好了,你们早些出发,落日前要赶到风陵镇才行。”
顾雪甄辞别宋修谨和苏姨母,上了马车。
他们到了直通城门的朱雀大街时,马车停了下来。
赶车的昆仑道:“大姑娘,有禁军出城,我们得等一等。”
顾雪甄闻言,撩起车帘看过去。
朱雀大街走过一排排禁军,他们扛着的枪戟随着脚步的移动,忽闪着寒光,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顾雪甄眯着眼睛,枪戟林中有一面纛旗甚为显眼,黑色旗面随风翻飞,上面的金龙纹绣忽隐忽现。
“那是帅旗,黑旗金龙是天子御驾亲征,其他将帅不能用。”廉重夜道。
他盯着那面旗帜,讥笑道:“但此次天子没有出行,是三皇子,看来那位对三皇子用心良苦啊。”
诸皇子争储位,元熙帝给三皇子帝王用的旗帜,意在让三皇子成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