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离开禁苑后,高常侍也到了大庆殿。
他今日听到的,看到的,都告诉了元熙帝。
书案边的香炉中青烟袅袅,笼罩着元熙帝。
他的头仰靠着椅背,眉头蹙着,额角青筋紧绷。
兵部送来了契丹耶律衡举兵进犯的文书,西北边境的守军正在苦苦抵抗,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他曾问众武将,有谁愿意带兵前往西北支援,众武将支支吾吾,竟无人请缨前往西北。
元熙帝气得胸中浊气翻涌,两侧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王大人出来说了一句:“耶律衡乃契丹恶狼,他曾乔装改扮潜入我朝境内,此次来犯,定然是筹谋已久,臣认为,与耶律衡这一战,定要狠狠挫其锐气,否则后患无穷。”
元熙帝冷眼看着王大人。
他又不傻,怎不知道要挫其锐气,可也得有人去西北应战才行。
王大人又道:“我西北守军正在苦战,臣觉得除了派军前去支援,还得派德高望重之人前去督战,可以振奋志气。”
周大人也出来道:“臣附议,先皇时期,契丹来犯时,先皇曾御驾亲征,那一战我朝将士如有神助,所向披靡。”
他说的那一战,是先皇带着八皇子一起御驾亲征,当时八皇子曾亲率一万将士,包抄到契丹人后方,和先皇前后夹击,契丹人一败涂地,此后安静了好几年。
后来八皇子薨逝,元熙帝成为太子后,契丹又时不时来犯。
元熙帝眯着眼睛,死死盯着周大人。
周大人虽然没提起八皇子,但那一战,先皇嘉奖了八皇子,朝中无人不知。
周大人分明就是在暗讽他,八皇子能战,他不能战。
“周大人的意思,是要朕效仿先帝御驾亲征了?”元熙帝的声音裹着寒冰。
周大人听出他话中的寒意,依旧不卑不亢地回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觉得可以如王大人所言,派德高望重之人督战。”
“那你们觉得,朕派谁去西北督战合适?”元熙帝扫视着底下的众臣。
王大人举着笏板道:“臣举荐五皇子殿下。”
众臣哗然。
元熙帝嗤笑,“朕竟不知,朕的五皇子是德高望重之人。”
王大人道:“五皇子殿下未立寸功,自然不是德高望重之人,但五皇子殿下可代圣上去督战,五皇子殿下到了西北,就如圣上亲征。”
众臣安静了下来。
元熙帝也不语。
王大人的建议,可行,也不可行。
可行,是皇子代帝王亲征,确实是个好方法,如此天威能抵达边境,帝王又不用离开京城。
如今的局势,莫说是离开京城,就是离开皇宫,元熙帝都不肯。
谁知道老八会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伺机向他放冷箭取他性命。
不可行,是因为五皇子一旦代帝王亲征,也会掌了权势,要是趁机收拢军中的人心,对元熙帝来说,可是危险至极。
他正值春秋鼎盛,岂能让皇子沾了兵权危险自己。
元熙帝没有立即表态,只说思量清楚再决定。
高常侍回禀完后,许久都没听到元熙帝的声音,忍不住悄悄抬头窥探。
元熙帝闭着眼睛,捏着眉心,似是很烦躁。
高常侍赶紧又底下头,不敢再看一眼。
又过了好一会儿,元熙帝的声音才响起:“许贵人说以三皇子为尊,曹昭容就欣然接受了?”
高常侍想了想,“是。”
“许贵人还单独见了宋修谨夫人的外甥女?”
高常侍回道:“是。”
元熙帝蓦然睁开眼睛,“那个外甥女,可是要嫁给宋修谨的弟子?”
高常侍又回了是。
元熙帝坐直了身子,缭绕在他周围的青烟因为他的移动,烟雾变得混乱。
“那个弟子,可查过底细没有?”
高常侍向旁边的姚成投去求助的目光,姚成道:“以前洪常侍和李常侍都查过,没有发现异常。”
“再查,这些老臣家中的外人,都得再三查过,老八狡猾得很,说不定就藏在哪个老臣的家里。”元熙帝肃声道。
元熙帝想起一事,又问道:“对了,曹昭容今日可挑选到皇子妃了?”
“没有,陆婕妤和许贵人觉得好的姑娘,曹老夫人都觉得不好,其他夫人想来是担心自己的姑娘也被看低,都离曹昭容和曹老夫人远远的。”高常侍回道。
“她们倒是乖觉。”元熙帝冷笑,“看来这些人都看不起朕和朕的儿子。”
陈姑娘和田姑娘在收到赏赐后,就不约而同地一伤一病,真当他是傻的吗?
不就是她们不想入宫吗?
但元熙帝知道此时不是同他们翻脸的时候,老八躲在暗处虎视眈眈,他先按下此事不提,等到杀了老八后,再一并收拾这些逆臣贼子。
高常侍和姚成也知道元熙帝为何冷嘲热讽,他们大气不敢喘。
片刻后,又听元熙帝道:“曹昭容已默认三皇子为尊,说不定就是曹大人私下同她说过什么,只怕他们已有反心,盯好他们,朕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还有,玉露殿的人也盯紧一点,许贵人才刚掌了一点权势,就到处卖弄,朕得防着她。”
高常侍都答应了下来。
他见元熙帝再无话,就退了出来。
但高常侍没有立即离开大庆殿,而是等着姚成出来,把他拉到旁边。
“姚常侍,宋御医的那名弟子不日就离开京城,我是不是要派人去盯着他,但圣上要我四处盯人,我手底下的人都已派出去了,再调一两个人去江东府,只怕又要向姚常侍借人了。”高常侍觍着脸笑道。
“你蠢啊!”姚成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直接修书一封,寄给江东府的刺史,要他留意宋御医弟子的动向,有圣上之名,江东府的刺史怎敢不上心?”
高常侍赶紧举着拇指夸道:“还是姚常侍厉害,想出这么巧妙的法子。”
姚成拿着拂尘敲他的拇指:“别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办差事要紧。”
高常侍又道:“还有一事,玉露殿那边,还请姚常侍多上点心,我盯着那么多大臣,实在是有些顾不过来了。”
“咱家知道了。”姚成催他离开。
高常侍刚下了台阶,就有几人一齐往大庆殿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