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昭起身,待皇后在主位坐下,恭恭敬敬地行礼,又让凌霄奉上带来的冰镇果子,“这是冰镇的果子,妾特意挑了最甜的,请皇后娘娘尝一尝。”
“许贵人有心了。”皇后看着她,目光扫过她的腹部,脸上带着意味不明地笑,“恭喜啊,许贵人,有了身孕,还能掌管后宫事宜,后宫这么多妹妹,唯有你有这份福气,真是教人羡慕啊!”
“只是,”她瞥了凌霄一眼,“有人羡慕,就有会有嫉妒,许贵人得当心些,免得哪日被身边人暗下毒手,还懵然不知。”
她看着是在说凌霄,但顾雪昭心知肚明,她话中指的是何人。
顾雪昭含笑道:“多谢皇后娘娘提醒。”
“妾不过是暂时和内务省处理一些事务,不是掌管后官事宜,皇后娘娘才是后宫之主。”
她谦逊的话并未让皇后神情有所变化。
皇后理了理袖袍,淡声道:“丁香已经告诉我了,你是来拿账簿的,内务省的人没有和你说吗?本宫已经把账簿给他们了。”
“那或许是内务省的人疏忽了。”顾雪昭没有反驳质问,换了个话头,“既如此,妾回头再问他们就好了。”
“只是,因妾从未处置过后宫事务,眼下遇到一件事,甚为棘手,妾恳请皇后娘娘不吝赐教。”
她把元熙帝让诸皇子一起处置国事,并邀请诸皇子的母族,还有其他朝臣及其家眷参加雅集一事告诉皇后。
“妾想着,此事事关紧要,是圣上要告诉世人,诸位皇子殿下能帮圣上分担国事,是隆重之事。”
“但妾父母家中,在办着琼花的丧事,若是办得太过隆重,妾又担心世人非议,反而坏了圣上的好意。”
“妾实在拿不准主意,所以来请教皇后娘娘。”
皇后听着她的话,神情从惊诧,变得了然,再听到四皇子和六皇子,可自行选择朝臣指教自己时,她笑了一下。
不再是意味不明,而是带着悲凉。
她是六皇子的嫡母,也是养母,但元熙帝却让六皇子另寻他人。
人未走,茶已凉。
她默然拿过几上的茶,捧在手中。
茶用冰湃过,凉意从瓷壁传来,贴着掌中的肌肤,寒意十足。
皇后不禁想,元熙帝的心应该也是这般冰凉。
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茶汤,冰凉的茶汤从嘴里直冲入胸腔里,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
皇后抬起眼眸,对上顾雪昭清滢的双眼。
那双乌墨琉璃的眸子隐在薄薄的水汽后,明澈,却不见底。
皇后缓缓放下茶盏,“这事可大可小,你若想听,本宫便细细地告诉你。”
“感激不尽。”顾雪昭笑道。
皇后便告诉了她。
只不过是从皇后当年初入潜邸,初次筹办家宴说起,皇后说得很详细,详细到用的什么茶和茶具,果子和果盘,都一一说了。
也不知说了多久,守在门口的内侍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悄悄挪动了一下站得发麻的脚。
丁香敛容打断皇后的话,“娘娘,许贵人坐了许久,刚有身子的人不宜久坐,眼下日头已西落,外边暑气没那么重了,不如娘娘和许贵人到外头边走边说。”
皇后看着顾雪昭,“许贵人可想出去走动?”
“好啊。”顾雪昭起身。
正殿前的院落中,错落有致地摆着十几盆芍药,此时正开得热闹,各色的芍药竞相斗艳。
皇后和顾雪昭绕着十几盆芍药慢慢踱步,内侍监原还跟着,但跟了两圈之后,他听着皇后还在长篇大套地说如何筹办家宴雅集,便没了耐心,站在一旁等着。
反正未央宫的大门敞开,门口的内侍监和虎贲军,都能看得见皇后和顾雪昭,出不了什么岔子。
“你原来在哪个宫里做事?”丁香问凌霄,顺势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
“我原来是跟着御前女使云锦姑姑的,今早奉圣上旨意到玉露殿侍奉许贵人。”凌霄回道。
丁香走得慢,她的脚步也不由地放慢,两人和皇后还有顾雪昭的距离越来越大。
再转了一个圈后,皇后和顾雪昭已经绕到另一头。
皇后停下脚步,摘了一朵粉红的芍药,亲自簪于顾雪昭的发髻边。
内侍监远远看到皇后脸上带着笑,嘴里说着话,顾雪昭向皇后微微躬身示谢,也和皇后说着话。
他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但他猜测,左不过是皇后向许贵人示好。
皇后已失势,向得盛宠的妃嫔示好,实属常情。
皇后给顾雪昭簪好芍药后,两人继续踱步,又走了两圈停下。
顾雪昭对皇后道:“多谢娘娘告诉妾这么多,妾心里有些底了,但妾怕还会遇到棘手之事,届时只怕还要来叨扰娘娘。”
“好,本宫也无事,你若有不懂,就来未央宫问本宫。”皇后说着,回头对丁香道:“本宫这些年操持宴席雅集,记了一点心得在册子上,你去拿来给许贵人。”
丁香自取拿册子,出来的时候,她满脸惶恐对皇后道:“娘娘,奴婢该死,有一本账簿压在册子底下,奴婢竟未发现,没有给内务省的人。”
“怪不得他们说还有账簿,你如此粗心大意,本宫若是不罚你,如何对内务省交代,待会你在殿门口站半个时辰。”皇后板着脸道。
顾雪昭接过账簿,没有替丁香求情,告辞了就出来。
皇后罚了丁香,内务省的人即便是知道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顾雪昭拿着账簿来到大庆殿。
姚成站在殿门外,看见她手中的账簿,夸道:“还是许主子厉害,内务省的人要不来的账簿,许主子一下就拿到了。”
顾雪昭谦逊地回道:“不是我厉害,是皇后娘娘看在圣上的面上,给我的。”
她走了进去, 来到元熙帝的书案前,先叩谢了元熙帝让她处置后宫事务,又把账簿和册子给元熙帝看:“圣上,妾担心办不好雅集之事,特意去请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仅把账簿给了妾,还把她这些年来筹办宴席雅集的心得册子也给了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