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破烂得不像话的收音机发出跌跌撞撞之人的心声，呼嗬呼嗬——
【每一个人都渴望被接纳，被记住，都渴望爱。】
【永远、永远——永远不要忘记我——我的朋友，】
【还是说，你已经背叛了誓言呢？】
地下室里的破旧收音机和突然出现的风交织在一起，鬼魅无常，头顶那盏昏暗的灯也终于停工，在一瞬间陷入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之中，她出现了。
或者应该这样说。
“我回来了。”
扑哧——是镜子碎裂的声音。
收音机顷刻间风化成灰，被那股无名而起的风从未唯一的出口带走，一直飘扬，最后变成落在枝头的一只乌鸦。
乌鸦的眼睛直直盯着一扇窗。
厕所里的灯突然间熄灭，在这里哭泣的少女顾不得心中的伤心，被毛骨悚然的冷意席卷全身。
下一秒，镜子突然碎裂，坠落在地面的镜子碎片上不断出现黑色的影子。
从一开始的影子，再到逐渐清晰的人影。
最后是，直逼眼前的身影。
她有些惊恐地捂住嘴巴，呜咽出一个人名。
“素熙......”
灯光发出床边小台灯一样的亮度，薄纱般透明的灯色下，那翩翩起舞的，是谁呢？
“素熙你，回来了。”
一个旋身，像是八音盒上永远不会出错的芭蕾舞女，旋转再不停旋转。
随着一声清脆如银铃的笑声。
“惠珠......”那个已经被宣告死亡的人，将手轻轻搭在她背上。
言笑晏晏，身姿优雅。
“惠珠——”
“你还好吗？”
再一个眨眼，眼前的，是一条走廊，陈旧的煤油灯挂在廊壁两侧。
黑发的惠珠跌坐在地上。
身前撒开了自己收拾的东西，药片、娃娃、画幅，属于她的一切。
她预想对方会帮自己捡东西，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做。
却很奇怪，为什么她会对自己说这么多话。
“好一些了吗？”
“我这段日子也很担心你。”
“惠珠，惠珠......”
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让惠珠自己产生一种错乱感。
能得到这种关心的人，是自己吗？
你口中的那个人真的是我吗？
最终她抬起头，依旧怯生生地望过去。
小声地叫住了那个人。
“珍星——”
“我在。”
珍星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关心着许久没见到的惠珠。
当然，这个“许久”并不是真实的时间。
但恍如隔世的意思，的确真实。
几句话下来，珍星意识到眼前这个惠珠大概和在相片里见到的素熙一样。
都不是她真实相处的人。
又或者说，她们真实相处的珍星并不是自己。
“好了，我收拾好了。惠珠也快点回去吧。”
珍星主动切断了话题，微微一笑，端着自己的箱子离开。
一开始的迷惘困惑已经逐渐消失，只要意识到她现在所处的并不是真实的世界，她的心情就已经平静下来。
这说明，无论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都是假的，包括素熙的死亡。
不过，她现在究竟要做什么才能回去，或者说，黑影想让她做什么呢？
不论怎样说，黑影不会在此刻就夺走她的性命。
珍星一边在新房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思考。
【在那个时间到来之前】
这是黑影将她推下公交车的最后一句话中的信息。
也就是说，珍星要在这里待到某个时间点，或者说某一个高潮。
自然而然就用起了学习芭蕾戏剧的思维去思考。
如果她是一幕剧的角色，她现在处在什么剧情里，她又扮演着谁？
至少应该是她所了解或者印象深刻的，毕竟黑影不是精挑细选中了自己吗？
一年又一年地陪伴，一个又一个分身，某种程度上说，黑影应当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于是，自然而然地答案就出现了——《吉赛尔》阿尔贝特。
死亡的素熙自然是贯穿全剧的吉赛尔，而她这个同学间传来传去的最大嫌疑人，自然是那个负心汉了。
在一瞬间，珍星就已经为今天遇见的所有印象较深的人分配好了角色。
甚至连黑影也想好了，憎恨负心汉的幽灵女王米尔塔。
十分适配呢，珍星为自己打满分。
依照黑影如此三番地折磨自己的手段来看，自己说不定不只是背叛吉赛尔的阿尔贝特还是背叛米尔塔的坏家伙。
也许芭蕾舞演员也是个好侦探，珍星对自己开着玩笑。
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状况是孤立无援的情况后，珍星的心情并没有很紧张，反而略显放松。
不管怎么说，现在打起精神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想得大脑有些紧绷之时，新房间的门被敲响。
珍星毫无防备地打开门，然后被“不明生物”狠狠撞击了肚子。
当然，她知道对方并非故意，因为撞上她肚子的东西是一块柔软的枕头。
“惠珠？”
“我好害怕，我房间里有奇怪的东西。”
惠珠的声音有一些神经质的尖锐，这让她说出这些害怕的话时也让听者跟着起鸡皮疙瘩。
“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惠珠被珍星推开，虽然并不是太重的力，但总归说明了什么。
但她却像不懂眼色般继续问珍星。
“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珍星沉默了一会儿，表情不算好。
但她没注意到的是，惠珠脸上的表情也并不失望，不仅不失望反而透着几分习以为常。
就好像，她早已预料到珍星的拒绝，并且已经经历了成百上千次。
但惠珠仍然敬业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手臂拢在一起紧紧抱住枕头。
依旧用求助、无辜的眼神盯着珍星。
当然，她没有忘记在时间推移的过程中将眼神压暗变成说不明的阴郁。
“奇怪的东西？”
“你见到什么了？”
虽然珍星的回答有些出人预料，但好在这也是这个惠珠可以应付的。
只不过，她才微微张嘴，珍星就自己激动地握拳捶掌。
“啊，你看见鬼了对吧。”
“是素熙的鬼魂吗？她回来找你了？”
“为什么不先来找我呢。”
珍星三言两语间几乎将一个故事说尽，这番直白成功让惠珠也呆滞起来。
可珍星却不给她反应，伸手搭在惠珠的肩上，轻轻将她带离。
“走吧，我们去你房间看看。”
“珍星......”惠珠只能小声地叫住她的名字。
然而珍星真的为此停下来看她时，惠珠又找不到话了。
“想说什么？”珍星从她身后走到她身边，显得很有耐心。
“你......你，很想素熙吗？”惠珠只能问。
在她的记忆里，她和珍星的相处日常约等于无。
总是迎面相遇，然后擦肩而过，或者她去偷看素熙时会被珍星撞见。
珍星比素熙更快发现自己，但却从来都不说什么。
在那个瞬间，惠珠想她知道原因。
因为珍星并不在乎自己，也并不在乎，素熙。
“对啊。”珍星的声音穿透那个过去抵达现在。
是截然相反的态度，这让惠珠深呼吸起来。
她变得很紧张又或者充满了攻击性。
当她领着珍星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珍星发现两个人原来交换了房间指着正要感慨这份缘分时，惠珠的一口气终于以极其恶意地方式问出口。
“那你为什么要伤害素熙？”惠珠的问题问得很腼腆。
她嘴里的“伤害”也许是大家传来传去的素熙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珍星，珍星害死了素熙。
也有可能是同学口中明确指出的珍星在比赛前放了玻璃碎片在素熙的舞鞋里。
又或者是让素熙摔断双腿的元凶就是珍星。
珍星放在门把上的手因为这个问题顿住，一部分原因是被惠珠的质问问住了，另一部分则是脑子里因为这个问题所展现出的记忆。
珍星看见了一双崭新的新舞鞋，然后这双舞鞋里放了被她无意中砸碎的玻璃杯碎片。
她还看见了从背后拥抱住自己的素熙，然后素熙从她身前的楼梯无休止地滚动。
尖叫声在她脑子里炸开。
顶着尖叫声，珍星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这也许会让人说她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但幸好，眼前的人是惠珠。
“如果是我害死素熙，我也会去死。”
“可你现在没死。”
“因为素熙没死。”珍星带着执拗，打开惠珠的房间门。
屋内很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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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异动，就只有没关上的窗户因为风的吹动发出吱呀呀的响声。
珍星看进去，笑起来。
“就像现在一样，惠珠的房间里没有鬼。”
“没有素熙的鬼魂。”
她不会质疑这个世界，不会质疑她们的指责，也不会为自己辩解。
因为珍星知道，此刻她只是戏中人，她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不过因此，她也没有义务向谁解释不存在的原因。
因为素熙没有死。
“好了，我陪你进去。”
珍星伸出手，示意惠珠害怕的话就牵住她的手。
“我帮你把窗户关上，好像要下雨了。”
惠珠坐在自己的床上，无声地看着珍星为自己的房间“检查”。
一切正如她刚才说的那样，什么也没有，奇怪的不奇怪的，都很平静。
最后，珍星的视线放在了桌面上很明显的白色药品。
她随手拿起来，惠珠就立刻站起来。
惠珠不知道珍星会表现出怎样的态度。
也许和班级里那些人一样，又或者她也是赌局的一份子。
大家都在赌惠珠的瘦能坚持几天。
“等一下——”
然而，珍星却拧开瓶盖，直咚咚地在嘴巴里倾倒药片。
“不要吃。会很痛苦。”
惠珠甚至表现得很激烈，伸手掰开了珍星的嘴巴，想要将她吞进去的药片抠出来。
“不要吃，这很难受。”她呜咽起来。
珍星轻而易举地掰开她的手，吞下了药片。
她还将药瓶朝着惠珠的手掌上倾倒。
“怎么、是这个？”惠珠呢喃着。
她盯着手里五彩斑斓的糖果片，感到很疑惑。
“那就不要吃下痛苦。”
珍星将药瓶全部放在惠珠手里，惠珠也才看见，自己用来催吐的药物全部被替换成了糖果。
她下意识地问：“什么时候？”
是什么时候被珍星换掉的。
珍星只是俏皮地眨眨眼睛，她说：“这是个秘密。”
惠珠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神秘：“是刚才对吧。”
搬东西的时候，她主动撞到珍星的时候。
是那个时候，被珍星拿走了瓶子。
但这点解密并不够，这无法回答惠珠心中的疑惑。
比起这个，更大的疑惑在于“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听起来是个很有怨气的悲情问题，放在惠珠身上却翻了过来。
她在问珍星：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如果生命只剩一天，我会怎么做。”
“抱着这种想法去做每件事，所以我这样做了。”
珍星又一次，在没有听见惠珠真实说出来的问题下，回答了她。
“只是因为你是惠珠。”
下一秒，窗户被强烈的一阵风吹开，大风席卷整间屋子，并不是为了伤人而是为了卷出屋内被藏好的一张纸。
正好地，飘在了珍星手上。
珍星一低头就能看见，惠珠原本想说的话也因为这张纸吞咽回去。
这是一张录取通知书，珍星拿到它的瞬间，脑海中又解锁了一段记忆。
被头发遮挡住眼睛的惠珠走到宿舍信箱，在阿姨询问她要取谁的信时，惠珠一开始支支吾吾声音弱小。
但从某个瞬间开始，她掀开厚重的刘海，亲切又自然地笑起来。
“阿姨，我来取宋珍星的信，是她的录取通知书。”
“你帮她取？”
“内！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她今天有点忙就让我帮忙取了。”
亲和力满分的人拿着信雀跃地走进珍星的房间，游刃有余地跳了一小支舞，自顾自地拆开信封。
声情并茂地朗读起录取通知书的全文。
“dearzensing......”
“为什么不直接写俄语呢？”
“不过这并不重要。”
她一边读，一边将薄薄的一张纸撕成碎片，撕成碎片还不够。
“嗯哼哼——哼哼——”她哼着愉悦的曲调。
她又耐心地将纸片聚拢在手心里，带回自己的房间，点燃烧成灰烬。
“珍星要去的地方实在太远了.”
“没有我的陪伴，珍星会很孤单的。”
“所以，不可以离开啊，珍星。”
她弯弯嘴唇，露出了纯洁又残忍的笑，只需要嘴角上扬但眼神向下，就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