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直接坐地。
皇帝将她抱去了榻上。
宁安不看他,也不说话,只是单手摸着膝盖。整个人都散发生人勿近,谁都不信的味道……
萧熠则打湿了帕子,给她将脸上的脏灰擦去,又卷起她的裤腿。
上楼的时候,她摔跤擦伤了。
原本淤青就没好,这会儿伤上加伤,一片血肉模糊。
想到她就是用受伤的腿去奔跑求救,又带伤去一刀刀抗争,萧熠脸上闪过一丝内疚和不忍。
“疼吧?”他问了句废话。
宁安幽幽:“妾身何德何能,值得皇上调动这么多人手,费时费力费银子,只为了一次试探。”
“对不住。以后不会了。”
宁安扫过的视线,却是定在了萧熠之前吃饭位置的窗台上。
那是什么?
一把……弓箭?
她清楚记得,那把弓箭原本是挂在墙上的!
“所以,妾身如果直接弃您逃跑了,皇上就会亲手用那把弓箭射杀我?”
宁安重重吐了一口气。
原来她刚刚,真的差点就去地府见阎王了!
若不是她多想了几步,若不是她还有大仇未报,若不是有那么一股不愿重蹈覆辙的不甘心,现在的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从一开始就是计!
“故意放我出宫,故意用价值万两的首饰诱我,故意安排了马车就在附近,故意给我大行方便,故意弄这么一出暗杀大戏,是为了试探我会不会逃走?还是为了试探我的忠心?”
“确实是试探,但试的,是你对朕的心意。试的,是你是否在欺骗朕。”
萧熠拿了药,亲手给她膝盖伤口涂上。
宁安的眼泪刚好砸在他的手背,他手顿了下,生平第一次愿意给人做出个解释。
“你与众不同,又不隐藏心思,朕很喜欢你。你向朕屡次表忠,多次示爱,朕确实开心。朕也喜欢与你亲近。”
那晚看星,他第一次对一个宫妃说起了真心话。可之前的他,从不信任任何人,怎会与人交心?
有这么个他愿意分享之人出现是好事,但他也怕。
怕这是他的软肋。
怕他被骗,被背叛。
他的软肋,总得是能让他放心的人吧?
“可你,虽然做的都是为朕的实事,可朕却老觉得你不够真,朕感觉你是在投机取巧,只是比其他宫妃的手段更高明而已。”
“您的错觉!”
宁安用反驳来掩饰心虚。
她确实就是骗子。她以为自己演的好,事实证明,皇帝打小在人精堆里长大,火眼金睛,慧眼如炬。
“错觉吗?比如那晚朕因为二公主生病被支走,你却欢欢喜喜倒头就睡。没有失望,没有挽留,没有吃醋。比如朕去荣禧宫吃了顿晚饭,你却一早落了锁,满不在乎,甚至都没等高福来禀。”
宁安再次心惊。
他怎么知道,那晚他离开后,她倒头就睡?
还用说吗?
长宁宫里,有他的人!
宁安来不及去思考,哪个是皇帝的人;最近有没有说过什么谎;她可做过什么不该让皇帝知道的事……
她得赶紧糊弄过去。
骗不过,她唯有用真情来遮掩。
“妾身只是不喜等待。”
宁安在一瞬间就再次泪崩,
“从妾身记事开始,我娘都在等我爹回家。妾身亲眼看着娘从一朵娇美的花朵渐渐枯萎。等待的滋味太痛苦,从有到无的过程更难熬,妾身不愿像我娘一样,永远在等待和失望之中。
您是皇帝,三宫六院,三千佳丽,我若计较您的去留,只会消耗自己,自找苦吃。纵然妾身真的爱慕您,可以为您付出一切乃至生命,但也不想将生命浪费在无谓的等待里。
这就是妾身,与您的其他女人不一样!皇上若因此怀疑,妾身无话可说!”
宁安一直在想他招人恨的爹和委曲求全的娘。
真情实感一上来,她的情绪也扩大了。
就为了这些事,他就差点杀了她?
憋屈,委屈和生气,看着萧熠她就厌烦,索性将他跟前的药一股脑给丢到了地上。
萧熠的眼睛微微眯起:“那李瑜呢?你有没有等过他?”
什么?
李瑜?
宁安一愣,心下既惊又怕。
原来症结在这儿呢!
他知道李瑜!
显然,是今天行宫与李瑜的见面,没能避开他的耳目。这才是他觉得受骗,觉得被绿,觉得自己一直口口声声的“爱慕”是假的原因。
“你惦记朱墙之外,其实惦记的是李瑜?”
“所以您今日故意给我逃离的机会,莫不是以为我会与李瑜私奔吧?”
萧熠没有否认。
“朕已经知道了,李瑜与唐家是表亲,你们算是青梅竹马。李瑜还曾向你提亲。若不是两家阻挠,你们孩子应该都已经能跑会跳了。
他还等了你四年,为了躲避家里逼婚特意去参军,如此深情厚意……”
要是这么说,宁安就不心虚了。
她对李瑜已经没有丝毫感觉,因而不但理直气壮,还直接起身,高了萧熠一头,将他给打断了。
“如此深情厚意,您觉得我定旧情再起,被他感动。觉得我但凡有那么些机会就会背叛您,奔向他。您设局就是要看我怎么选择,看我是真的爱您还是真的骗您?看我会不会弃您不顾?以此来判断我是否对他有情,是吗?”
萧熠没吭声,算是默认。
宁安:“您既然知道我与他见面,难道不知我对他踢踹对他呵斥?对他厌烦对他埋怨,对他生气,与他保持距离?您是如何觉得我对他有情?”
“因为你愿意麻烦他!”
萧熠站起了身,与她对视。
“你让他去照顾你的弟弟!那是你唯一的亲人。是你最重要的人。你信任他,你将唐宁平托付给了他!朕也曾问过你弟弟的事,但你说,不用朕插手。你不要朕帮忙,却选择了他!选择了他!”
萧熠将最后一句强调了两遍,不但声音扬了起来,连拳头都捏起来了。
到此,宁安才彻底明白萧熠别扭的点!
说白了,嫉妒。
他的脸和耳朵都红了。
到了这会儿,事实宁安的气已经全消。相反,她窃喜。皇帝比她以为的,对她更上心!她距离宠妃的位置,更近了一步。
“找他帮忙,是因为他活该!是要他付出代价!当年他一厢情愿去求亲,导致唐静舒恨我至极,这是他欠我的,我要他偿还。从此两清后,与他就是陌路人。
还因为他在宫外,他更方便照看!因为他在军中,更适合出手!仅此而已,这回答,皇上可满意?”
此时的宁安坦坦荡荡,带着怒气相对,就差双手将腰叉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