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打开门，抬手道:“简太医，秦大人，请进。”
秦探一手放在身侧的刀上，扬了扬下巴，“进去吧，简太医。”
简掷咽了咽口水，看了眼笑眯眯的碧云，又看了看凶神恶煞的秦探，最后觉得还是见过几面的时太傅更慈祥一些，于是他一狠心闷头走了进去。
碧云霎时收起了笑。
“你吓他做甚？”
秦探也立刻换了副表情，“那不是给咱太傅壮势吗？万一这老小子就不拿咱们当回事，我这刀也能吓唬吓唬他不是。”
“日后不必如此，若是小姐未特意吩咐秦大人，那公事公办即可，秦大人一片心意我家小姐看得明白，也记在心里。然秦大人也要记得，您同我家小姐一样，效忠的是昭胤、是昭胤储君！”
跟在时霜身边久了，有些事碧云也是知道的，她家小姐从未有争权夺势的心思，所做一切也只是为了昭胤和太子殿下。
所以她不得不提醒秦探一句，莫要分不清主次，再为他人做了嫁衣就得不偿失了。
秦探收起笑意，罕见地变得严肃起来，就差举起手发毒誓了。
“碧云姑娘，我秦探对昭胤绝无二心的呀！时太傅所作所为所言多想我们都看在眼里，自然知道该效忠的是谁。”
他后半句没说出口，但碧云和他心知肚明，其实他们这群人效忠的就是那块牌子，但谁叫拥有这块牌子的是时霜呢。若是时霜有其他心思，他们也依旧会追随的，这便是先帝培养出的死士。
“秦大人，进去吧。”碧云冲他恢复笑容。
秦探也礼貌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时霜窝在小榻上手持书，闻声抬头淡淡地瞥了两人一眼，“下不为例。”
“是！”
碧云走到她身旁低头答道。
简掷从进门起就跪在了地上，时霜叫他起来他也不起，生怕自己起来就人头落了地。
这会儿秦探也跪地行礼后，时霜支着脑袋将书册置于膝上，苦恼地说道:“秦大人呀，你看看这简太医从进门就跪在那，我喊他他也不起，你离得近，帮帮忙？”
“是。”
秦探左手搭在简掷左肩上，做搂抱状起身之际直接将人一把薅了起来。
简掷懵了一瞬，反应过来腿一软又想跪下，却怎么也下不去，秦探没松手，将他把得牢牢的。
还调侃了简掷一句，“简太医腿软无力的话，可以跟着锦衣卫习武，每日晚间无事时，我们会比武切磋，精进武艺，简太医可以来玩玩。”
简掷:“......”
“呵呵，不了不了。”他忙不迭摇头拒绝。
时霜忍俊不禁，“简太医不必紧张，秦大人是性情中人，做事难免粗犷了些，您别往心里去。”
“哎哎！不敢不敢！”简掷疯狂摇头摆手，他哪里听得了这话，本就因为害了时霜心里头发虚，如今这脑袋随时有搬家的风险，他可不敢冒险一试啊。
“今日请简太医过来，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只是我这里有一药方，想请简太医一观。”为避免他接着心里恐惧，时霜直接开门见山。
碧云将时霜指尖处的纸接过递送到简掷眼前。
简掷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那张纸，细细品读着上面的方子。
越看越觉不对，他头顶渐渐冒出豆大的汗珠，房间内碳烧地正旺，但远不及他脑子里的那团火。
这次哪怕是有秦探扶着，也没能控制住他不自觉下滑地腿。
“砰！”
秦探尴尬地看了一眼突然发空的双手，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实在不怪他，是这老东西太胖，谁能知道这家伙真腿软地一点也站不住啊？那声儿听着就疼，保准发青了。
“时太傅......此方下官从未看过，还请太傅收回！”简掷跪着将那张纸举过头顶，嗓音害怕到颤抖。
时霜指尖轻敲着小桌，昏黄的烛火下，眼神明明灭灭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
简掷自然知道这并不是在询问他，他咬咬牙说了实话，“下官便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庸医，也该知道这药方上面的水银朱砂等都是有毒之物。早年下官曾遇一修道之人，他曾赠下官一物，言此物可延年益寿，可......可下官发现里面所含竟是有毒之物！请太傅大人三思啊！”
他整个人匍匐在地，看着是发自内心地不想接下这张药方。
简掷这番话让秦探心头一惊，难不成......是他看错了人？时太傅竟......
时霜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不错，正是那丹药的配方。”
这下连碧云也惊讶地看了过去。
“但我这配方，同那修道之人的不同。”她解释道，“此药方用量少，有些毒性较大的，我已用了其他能找见的材料替代，毒性小了不少。”
“不过......”时霜笑了一声，“还是有毒的，还会成瘾，时间长了，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下官斗胆一问，这药方您是想用在何人身上？”简掷直愣愣地抬起头问道。
时霜勾唇，向前探了下身，直视他的眼睛，“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嗯？简太医？”
简掷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他也不敢说出口。
但没关系，时霜敢。
“没错，就是给陛下用的。”
秦探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这脑袋还能保住吗？方才才在门外同碧云说了自己知道该效忠谁，进了门事情怎么突然不一样了？
屋内气氛急转直下。
房顶上的陈二十和陈三十面面相觑，然后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昭胤第一个做官的女娘，就是不一般啊。
看到大家大气不敢喘，时霜也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施施然坐了回去。
“好啦。简太医只管去找材料将此物做成，后续之事便同你无关了，你门道多，受受累吧。”
简掷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他不敢猜测她是不是有别的心思，但显然这话说到这了，他也没办法拒绝了，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了。
“下官明白了。”
“嗯。”她淡声应道，又重新看起了膝上的书，“给你半月，回去吧。碧云，送客。”
没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时霜直接下令。
简掷只得认命地退了出去。
很快，屋内就只剩下了秦探和时霜。
孤男寡女的，秦探有些手足无措，这和压迫感强的上司同处一室，真是窒息啊，人只是看书，他自己在这心脏狂跳，当真是没天理。
“秦大人不必忧心，房内虽只你我二人，但周围可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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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霜像是洞察了他的心理，开口安慰着。
秦探摸了摸鼻子，“房顶那俩兄弟虽也在，但他们善于隐匿呼吸，存在感不强，属下很难不多想。”
“碧云说的话，可以代表我，你知道吧？”
随着书翻了页，哗哗声让秦探的神经放松了几分。
他点了点头，“属下清楚，属下亦知晓太傅赤诚之心，太傅追随于谁，我等便也唯太傅马首是瞻！”
“唉。”
时霜的指腹抚摸过书上的某一行字，神情哀戚，“秦大人，我这本书啊，是一套的。书有首册，若首册丢失了，那余下的每一册都像是无头苍蝇般，读起来像是心头缺了块儿角，当真是令人揪心啊。”
“这......”秦探心思千回百转，试着开口回道，“那属下便去将首册找回？”
“若找不回呢？”时霜突然抬头，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步步紧逼，“若是无法找回，秦大人觉得该如何是好？”
秦探喉头不自觉地紧了紧，他从未与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但他能被选中做指挥使，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那便......在剩余的书册中寻找到最能做首册的书，让它成为新的领头羊！”
说完这句话，屋内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
房顶的两个人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哑谜？书没了就买新的呗，买不着还能拿第二本当第一本？这是什么道理？他们只知道，第一本终究是第一本，再是由其他的书来代替第一本，也难以发挥真正的魅力。
屋内的时霜终于在长久的寂静中恢复正常。
“秦大人，甚得我心。”
秦探低下头，“属下不敢。”
他低头，是不敢凝视那一双眸子。
空洞，冷淡，决绝......没有一丝感情。
“使团的人审了吗？”她重新端起书翻阅起来，声音没有了方才的激动和咄咄逼人，只剩一片平静。
“审了，但......属下不敢用刑，使团毕竟是远道而来，若是在京出了事，属下怕那群御史会弹劾于您。”
时霜嗤了一声，“从我坐到太傅这个位置开始，他们有一天消停的时候吗？”
秦探不敢吱声。
良久，她终于合上了那本书，眼神冷淡，“人关在镇抚司？”
“是。”
“那本官亲自走一趟，好好瞧着，本官是如何审人的，便是不动刑，也可揪出幕后黑手。”
秦探怔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晚亲自走一趟镇抚司，他想着应该说些什么。
“太傅，镇抚司前些日子审那些罪臣，没少动了刑，牢狱阴森，那些血气还未散尽，太傅还是白日再去吧？更何况，今日还是除夕......”
时霜没同意，从小榻上起身，拿起架子上的大氅披在了身上，这身大氅还是陈疏白的聘礼，确是极其暖和的，让她在这场冬日里少受了些罪。
“走吧，牢狱阴森，你们整日闷在里头，这苦本官也是吃得的。况且，我命后厨备了许多饭菜和点心，一同去吧。秦大人下值便来了，想必还未用饭，那便去镇抚司用吧。”
话落，她先他一步踏出了门。
秦探只得跟了上去。
房顶的两人更是为难地挠头，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敢下去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