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被押上来的时候,明蘅本是想回避的。但沈宗芳随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她坐好,她也就没多推辞:她也想知道清风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清风已经挨了一顿板子,此刻鬓发散乱,汗如浆出,没有半点明蘅平时看到她时那种整洁中带着些倨傲的样子了。
她愤恨地看着坐着的两人,咬牙道:“奴婢都是一心为了王爷。这位明小姐出嫁前不安于室,进了我们王府又惹是生非,谁知道她是本性如此还是刻意为之,要败坏王爷的声誉?”
沈宗芳没有看她,却看了看一脸表情怪异的明蘅。不知为何他觉得她这种表情特别有趣,就如同她说出那句“这是朱丝”一样,让他断定她又要说出些奇怪的话来。
他没忍住开口道:“王妃觉得哪里不妥,不妨直说?”
就看见明蘅欲言又止了一阵,轻声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私下找王爷说呢?王爷有了防备,难道不会比你安排得更周祥么?你这样闹出来,难道没想过王爷颜面何存?”
沈宗芳看着清风的脸色先是涨红,又渐渐变得青白,没忍住笑了起来:“对啊,清风,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呢?”
他看着清风的眼睛先是迷惑,又渐渐瞪大了,就知道她明白了。
是啊,他早就知道了。
他知道明蘅在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并不是邪物,他就随她去了。
他也知道清风在偷偷谋划什么——时间长了他就知道清风误会了。可是那又如何?正如明蘅所说,清风若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一心为了他,早就该来对他示警了。
他本就需要一个契机来对明鹤展示自己对明蘅态度的转变,单是给明蘅做主是不够的,这只能显得他皇家的威严被冒犯了。
最好是另一件让人听上去能打动“他”的事……
他最初可没打算利用清风。清风、净月都是打小和他一同长大的,他信她们断不会与他为敌。这种事上折损一个清风并不划算。
可是清风打算利用他……那就怪不得他放任了。
他只是放任。放任看看清风会怎么做,会做到什么地步。
“你不说,我替你说好了。”他蹲下去,捏起清风的下巴,“你一个侍女,就算将来出嫁也做不了高门贵妇,若是留在王府、又把王妃束之高阁,你岂不是没了王妃的面子,却有王妃的里子?”
清风一双充血的眼恨恨地盯着他:“王爷明知如此,若是早些——”
“早些拦住你?清风,我让你做了你想做的事,为什么要拦你?若是你做成了还会想我拦你么?”
沈宗芳笑着撒开手,拿出手绢擦了擦:“带下去吧,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几个侍卫走了出来拖着清风就往外走,清风也不挣扎,只看着他猖狂地大笑,声嘶力竭留下一句:“七王爷,就算我有私心,这些年难道我对你忠心是假的?你这样玩弄人心,迟早会有你的报应的!”
他会吗?
他一直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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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蘅之前不止一次说过些对沈宗芳“情深似海”的话,但是她认为他并没有真的信过她。
当时她硬着头皮顺着韩长生一说,不仅把容梦阳弄得哑口无言,连容侯都连连叹气拍了拍沈宗芳,容梦溪更是拉着她一再劝说万不要如此……
除了容三爷,一家人都是抹着眼泪回去的。
那以后七王爷就……好像是真信了啊!
原本就让童嬷嬷来给她立起了亲王妃的威仪,现在更是时不时的奇珍异兽不要钱似的往她这里送。从前她几天见不了沈宗芳一次,如今是再忙也要回王府来见她,和她说几句话……
御桃、金杏、青李……市面上还没见到,沈宗芳就着人先给她送了来。尤其那樱桃,听说沈宗芳得了两筐,一筐给了皇上,一筐就给了她,险些把明蘅吓得不敢吃。
夏日炎炎,明蘅说了一句热,他叫人琢了一座冰山,又从宫里要来了风轮从山后送风,明蘅院里连那只浴了鸡血的黑猫都没受一点暑热。
到了七夕,更是送来了一对通体羊脂玉雕成的磨喝乐,眼睛是嵌的蓝宝,手上套着赤金臂环,手上拿着的莲蓬里卧了一对龙眼大的夜明珠,不知哪里还藏了香囊,靠近些就是一股幽幽的沉水香……连童嬷嬷都啧啧称奇:“宫里只怕也没有这么精细的磨喝乐。”
明蘅……明蘅实在觉得很痛苦。
受之有愧啊,受之有愧!
即便他们当真是伉俪情深,明蘅都觉得这多少有些穷奢极侈了,不是持家之道,何况他们根本不是!
她记得当初孙皇后说过的端慈皇后早逝的话,看了王府的冷清冷情,她约莫也有些明白了七王爷是怎样在活着,她就更懂了为什么孙皇后说若得有心人和七王爷相伴,才是他的幸事。
所以七王爷没信她的信口雌黄,只是想利用她对付许家这事,明蘅只会心里觉得松快不少。
如今他信了可怎么得了!
明蘅简直每日都坐立难安,一听说沈宗芳又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心虚得说不出来话。
这次沈宗芳拿着一个小盒子:“你当初说喜欢舞刀弄枪,但市井铁器做工粗糙,你拿着也不合适。这袖箭是王府特制,你瞧,小巧得很。不过这可是开了刃的兵器,你拿着玩就罢了,千万小心别伤着了。”
明蘅拿着那袖箭百感交集。这不同其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把七王府特制的东西给了她,也是因为他听了她那些鬼话,却不觉得她在胡说,更不觉得她舞刀弄枪有什么不可。
而且这可是兵刃……他不怕她惹祸么?或者是……伤了他?
明蘅一瞬间真有把一切都和盘托出的冲动,但她不敢。她终究还是不敢。
她只能愧疚地咬了咬唇,低声道出一句“多谢王爷”。
她的这种愧意瞒得过倾海流霞,也瞒不过童嬷嬷这样的人精。
但童嬷嬷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对明蘅也有几分了解:“王妃看着和家里、和许家都不甚融洽,那明鹤也不曾和她有多少往来。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误会了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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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宗芳把玩着另一把袖箭轻笑道:“那就是说,王妃当真不是有所企图,而是对我钟情么?既然如此,哪里生出的愧疚之心呢?”
这童嬷嬷也不明白了。
沈宗芳并不纠缠这话,只是随手把袖箭扔到一旁:“无妨,嬷嬷只管看着她就是了。来日她会做些什么,我也挺好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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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蘅轰轰烈烈的驱鬼行动显然并没有任何成效,反倒是给自己又惹了一身腥,如今就有些兴味索然。
韩长生虽然把自己和明蘅择得干净,但一来瓜田李下的道理也是懂的,二来沈宗芳看他为人灵敏,倒给他安排了不少差使——比如说给明蘅淘换那些奇珍异宝——一时也顾不上再打听这神鬼之事了。
于是张老三再次出现时,明蘅甚至平静地和她打了声招呼。
但张老三的话就很难让她平静了:“秋狩快到了吧?这可是大任务了,秋狩你得去救容侯的命!”
明蘅一口茶没咽下去喷了一桌子,唬得一旁的流霞又是叫人来收拾,又是给她拍背,又是要叫大夫的。
明蘅嘴上制止她“我就是呛了一下”,心里一再催促张老三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救容侯的命?容侯怎么了?我怎么救?”
张老三无奈道:“哎,说不清楚,系统只给了我一些提示,大约是你们去秋狩的时候营帐失火,容侯半夜惊醒前去救火,结果旧疾发作去世了。你知道他有心疾么?看样子是救火发病了,没吃上药。”
“我去哪里知道!那赶紧告诉别人营地要失火——”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再者说,那么大个营地呢,谁知道怎么失火的?除非你让皇上今年别去扎营了。”
明蘅沉默了。
秋狩是本朝太祖皇帝留下的规矩,就是为了要子孙后代不忘强身健体,这么多年里没有哪个皇帝敢废止。兴致高的多去几日,兴致低的也得出席。
她去跟嘉和帝说今年别去了,她有几个脑壳可以砍?
“那,让容侯别去了?”
“你能说服他可能也行?”
明蘅觉得这等于就是也不可能。她现在渐渐对嘉和帝、容家和三王爷、许家的事明白了几分,容家就算手上没了兵权,也有在军中的威望,也有容侯爷身先士卒杀出来的技艺,他们是嘉和帝最信任的底牌。
秋狩这种兵刃相见的场合,许家既然在,容家决不能不在。
……那她怎么救?
在这样的焦虑中秋狩还是如期而至了。
明蘅还是第一次到上林苑。千倾草场碧涛一般倾泻到天际,远处的湖水碎金一般波光粼粼,湖边不知是什么动物低下头喝了喝水,那金子就一层一层铺陈开。
明蘅脑中突然闪过了拿着风筝的母亲。
但她没有来过,她想母亲应当也没有来过。
明蘅突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她走下马车,轻轻抚摸起柔软的碧草。
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已经来到了比向着远方奔跑的母亲要宽广得多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