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泽天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朝侍立一旁的郭伴伴抬了抬手：“郭伴伴。”
“老奴在。”
“去一趟林县男在京州的宅子。传朕口谕，明日早朝，宣林凡上殿奏对。告诉他，”龙泽天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是他的‘第一课’，迟到不得，朕和满朝文武，都等着听他的‘民生高见’。”
“老奴遵旨。”
郭伴伴躬身领命，心里却犯起了嘀咕：陛下这语气……听着怎么有点给那滑头小子挖坑的意思？
……
朱雀大街往东两条巷子，新挂上“林府”牌匾的宅院内，林凡正指挥着两个临时雇来的仆役归置家具。
“对，这红木书架靠东墙，对窗，光线好！那口铜火锅？放厨房最显眼的地方，那可是咱马头县的功臣！”
林凡摇着扇子，颇有点指点江山的味道。李剑仁则吭哧吭哧地扛着一个大箱子往里走，活像头勤劳的老黄牛。
忽听门房来报：“大人，宫里来人了！是位姓郭的公公！”
林凡扇子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哟，稀客啊！快请！”
郭伴伴一身深青色太监常服，迈着小方步走进院子，目光扫过这虽不算豪奢却处处透着利落劲儿的新宅，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林大人，乔迁之喜，可喜可贺啊！这才几日不见，林大人就在京州置办下如此雅致的宅院，手笔不小嘛。”
话里话外，还带着点马头县被坑银子的怨念。
林凡哈哈一笑，迎上前去，亲热地拍了拍郭伴伴的胳膊力道不大，却拍得郭伴伴一个趔趄：“郭公公说笑了！托陛下洪福，托你老当初在县衙‘慷慨解囊’的福，我这才能在京州有个落脚地儿不是？快请进，尝尝我新得的明前龙井！”
郭伴伴被他拍得胳膊发麻，嘴角抽了抽，赶紧摆手：“茶就不喝了，林大人，咱家是来传陛下口谕的。”
他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拿出宫中宣旨的派头，“陛下口谕：宣马头县县男、少詹事林凡，明日卯时三刻，于宣政殿早朝觐见，奏对民生事宜。陛下特意叮嘱了，”
郭伴伴盯着林凡，加重了语气，“这可是林大人的‘第一课’，满朝文武都看着呢，万万不可迟到！若误了时辰……嘿嘿，林大人是明白人。”
林凡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好你个龙泽天，刚听了一双儿女告状，今天就急着把我拎到朝堂上当靶子？还“第一课”？这课怕是不好上！
他心思电转，脸上却堆起十二分的诚恳，拱手道：“臣林凡领旨，谢陛下隆恩！郭公公亲自跑一趟，辛苦辛苦！”
说着，极其自然地从袖袋里摸出几块碎银子，塞到郭伴伴手里，“一点茶水钱，公公别嫌弃，买包奶茶润润嗓子。”
郭伴伴下意识地想推拒，被坑怕了！
可那碎银子入手沉甸甸，冰凉凉的触感无比真实。
他飞快地捏了捏，确认是真货，老脸上顿时绽开一朵菊花，动作丝滑无比地将银子拢入袖中，声音都亲切了八度：“哎哟，林大人太客气了！那咱家就却之不恭了。林大人，明日早朝非同小可，那帮子老大人……咳，你心里可得有个谱，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啊！”他凑近半步，压低了声音，算是投桃报李。
“多谢公公提点！”林凡笑得人畜无害，“你老放心，明日我定准时到，好好给陛下和诸位大人‘上一课’！”
送走心满意足的郭伴伴，李剑仁凑过来，一脸担忧：“大人，明日早朝……听着像鸿门宴啊？那帮京官，能听咱说马头县那套？”
林凡啪地合上折扇，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鸿门宴？那也得看谁是项羽谁是刘邦！剑仁，把咱们从马头县带来的那本‘旧账册’找出来，明日，爷要让他们开开眼，什么叫‘穷得连裤衩都打补丁’！”
……
翌日，卯时刚过（凌晨五点多），京州城还笼罩在深沉的夜色中。
宣政殿外，汉白玉铺就的巨大广场上，已是冠盖云集。
身着各色禽兽补子官袍的朝臣们，按照品级高低，排成泾渭分明的队列，在宫灯昏黄的光线下低声交谈，等待着宫门开启。空气里弥漫着朝露的湿气和一种无形的肃穆压力。
林凡穿着一身簇新的七品青色鸂鶒补子官袍，在一堆绯袍，应该是四、五品的官服、青袍是六、七品官员，林凡站在其中显得格外扎眼，也格外……靠后。
按大周朝制，七品官若无特旨，连踏入宣政殿门槛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殿外广场的尾巴尖儿上候着。
他站在队列最末，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或好奇、或审视、或不屑的目光，心里跟明镜似的：龙泽天这是故意的！把他这“县男”按七品官丢在这儿，既是提醒他根基尚浅，也是给他个下马威，更是让满朝文武都先掂量掂量他。
“哟，这位就是那位马头县的林县男吧？啧啧，真是年轻有为啊！”
旁边一个六品的绿袍官员斜着眼打量他，语气带着酸气，“听说陛下特旨召见？了不得！了不得！待会儿进了殿，可得好好‘奏对’，让我等开开眼界，学学那马头县的‘致富经’！”
周围几个低品官员也跟着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林凡眼皮都懒得抬，只当是苍蝇嗡嗡。他拢着袖子，闭目养神，脑子里飞速盘算着稍后的应对。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由墨黑转为深蓝，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沉重的宫门终于在一阵悠长的钟鸣声中缓缓开启。
“百官入朝——”
尖细的唱喏声穿透清晨的薄雾。
队列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绯袍高官们昂首挺胸，鱼贯而入。
轮到林凡这些青绿袍的低品官员时，唱喏声变成了：“其余官员，殿外候旨！”
林凡和一众低品官员被留在了空旷冰冷的广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