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柒夜盯着天空看,这段时日天天傍晚时分就开始下雨,雨水中夹杂着被砍伐下的树枝断裂处的木质清香,泥土的土腥气,味道复杂,却又像是万物生长之时散发的味道。
还有……
他听见了召唤。
他遵循着本能要去回应,只是他还没有走出去,头顶却多了一柄伞,还有执伞之人站在他身旁,叹着气问他,“下着雨,你要去何处?她今日不大舒服,你就别让她病中还为你担心。”
柒夜不想理会,所以他径直往前走去,对方却拦住了他的去路,冲着他说话。
无言使了个眼色,沈星河眼疾手快将银针扎在了柒夜的耳门穴。
柒夜停住了脚步,站在雨中,他被定住了身,可仍然能听见召唤之声,这让他很焦躁,他i挣扎着想要往前走,可身体却很难受他控制。
无言看着眼前的人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多了些许情绪,虽然情绪很淡,却让他更像是个人了。
看着他竟能冲破了穴位,往前迈动了脚步,沈星河称奇,“这么大雨天,他到底要去哪儿?”
他又要动手施针,许茯苓有教过他们哪几个穴位能暂时控制住傀儡人,耳门穴若不行,便要往听宫穴再施一针,被无言拦下,“你带人跟上他,看看他到底朝哪个方向去。”
“行,我明白。”
柒夜知道有人跟在他身后,可他没有理会,只是继续往前走去。
他走去的方向也不是关押着南越天师的院落的方向,他是往山林的方向走去的。
边走边有人朝他们看来,不过见他们身上皆穿着飞羽卫的衣袍,知晓是公主侍卫,便不敢再多看。
飞羽卫林檎低声问,“世子,莫不是他要逃走?”
沈星河不觉得他是要逃,他突然想到了一点,倘若并不是所有傀儡人都被他们给关押了起来呢?毕竟他们能抓住的傀儡人只是那日进入了镇中的傀儡人。
而他们闯进旧沼林也同样遇到了傀儡人,而今林中在伐木,自然还没有砍伐到山林深处,若那山林深处“不,我觉得是林中有东西吸引了他,当心些,他若有伤人的动作,立刻制止。”
沈星河又招手,让人上前一步,小声嘱咐,“你速度回去,告诉谢公子……”
*
“咳咳,咳咳……”裴雁回咳嗽着,这几日总是一到傍晚时分就下雨,这些日子她明明什么都经历过了,连在地底下待上几日这种事都经历了一回,也都完好无损,无病无灾的,结果被这一时热一时凉的天气给打倒,一早起来,她便额头滚烫,许茯苓来瞧过,“公主这是染了风寒,得好好歇着。”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惦记着她“兄长”,在床榻上躺了一整日,傍晚时分,听着外面的雨声,她放下了药碗,“我哥此刻在做什么?”
琢玉给她捻了捻被子,没有说实话,“太子殿下如同往常一般,正在药房里泡药汤呢。”无言方才来过,趁着裴雁回睡着,与琢玉交待了一回。
“是吗?那我去瞧瞧他。”裴雁回自觉好了许多,起身就要穿鞋,琢玉忙拦着她,“主子,您就好生歇着吧,明日您好了,再去见太子殿下也不迟。”
琢玉说着些逗她开心的话,“如今既然找回了太子殿下,左右也不差今日,来日方长嘛。”
裴雁回坐在床沿,她气色不好,连唇都略带着苍白,她最近心情其实极好的,听见琢玉说的话,她嘴角勾起了笑意,“你说的不错。”
她又吩咐琢玉,“把窗户打开一些,屋子里闷得很。”
“诶。”琢玉去开窗,转过头去的时候,没有瞧见裴雁回仍旧笑着,笑容中却多了一丝怅然。
*
眼看着柒夜就要往林中去了,无言带着从许茯苓那儿找来的一应物品及时赶到。
“谢大哥,你就别去了吧,我等跟着他进去看看便是。”沈星河还想拦他。
“我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走吧,我们一起进去。”无言来的路上就做了打算。
安排好了在林外接应的人手,其他人皆是跟着柒夜走进了山林中。
外围的树木都已经砍伐的差不多了,天色也暗了下去,木工们也都已经先回去,林中地上还有堆砌的一些砍伐下来的木头,无言戴着斗笠,手中提着琉璃灯,灯光忽明忽暗,众人皆保持着警惕,虽说如今众人都服用了解瘴药,可这黑夜的林子里到底有些什么,谁也说不准。
人总是对黑暗充满了想象中的恐惧。柒夜却毫不在意,只是往树林深处走去。
又走了一段路,柒夜忽然就停下了脚步掏出了竹哨,吹着古怪的音调,草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不多时,就出现了几个人影。
沈星河也赶紧让所有人都停下,警觉地看向前方出现的傀儡人。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这山林之中还有傀儡人的存在。
其中一个衣衫破烂的傀儡人张着嘴,僵硬地开口,“主人,主人……”
“主人……”那会说话的傀儡人口中还在念着这二字,可是同时,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跟在柒夜身后不远不近的无言一行人身上,霎时包括柒夜,所有傀儡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们。
在黑夜之中狩猎的野兽的目光,便是如此,冰冷,嗜血,一旦锁定猎物,就会伺机而动。
那场在林中的战斗,沈星河印象深刻,这些傀儡人可不好对付,他立刻道:“谢大哥,你先走,我们断后。”
看上去就要有一场恶战了,柒夜却在这时转过头去,朝着眼前的‘同类’,语气毫无起伏的吩咐,“主人还没有吩咐,你们回去。”
“主人……”
“主人……”
那个会说话的傀儡人还在坚持不懈地说着。
柒夜又再次吹响了竹哨,他们听不出来是什么音调,可那几个傀儡人却在竹哨声中重新退回了黑暗之中。
沈星河吃惊,“他竟是在拦住他们?”他还以为今晚又是一场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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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的恶战呢,没想到柒夜还会拦下他的‘同类’。
无言却瞧出了些东西来,那位南越天师口口声声念着他是为了世人寻求长生不老之法……
长生丹……
傀儡人……
在今夜之前,他们只知道柒夜可以说话,虽说的少,也没有主动理睬人的意思。
但今夜,他们遇见了第二个会说话的傀儡人。
所为傀儡,自是听命于主人的无心之物,但柒夜能竟与其他傀儡人沟通,甚至还可以朝着傀儡人发号施令……
看来,柒夜比他们想象的,在傀儡人之中更为关键。
可那位南越天师,被关押至今仍然一言不发,放任他们在外想尽办法研究傀儡人,是为了什么呢?
那样的人物,不可能轻易地就放弃了他所追求的一切,到死前最后一刻,都不可能放弃。
其他傀儡人重新回了黑暗后,柒夜转身往回走,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也没看他们一眼,视他们于无物,倒是和这些时日
*
鲁青行让人送来的几箱行李,收拾了两日总算是收拾的差不多了。
看着摆在眼前的五只机关狗,珂宁伸手挨个点了下机关狗的头,她最喜欢摆在最后的那一只,不仅从外观上看上去更惟妙惟肖,而且这只小狗的四肢,尾巴,头颅也更加灵活,“这一组机关狗,还真是有些意思。”
“从第一只完全动不了的小狗,到最后一只只要出触发机关,就能自行走动的小狗,看来太子当年还真没少钻研机关术呢。”
随行而来的机关师班若吾说道:“机关术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些旁门左道,但太子殿下当年沉迷于此,还曾召集过天下机关师入京比试机关术,还组建了机关阁,像这些小物件,当年不知造出过多少。”
“只可惜后来殿下离世,陛下动了怒,遣散了机关阁所有机关师,还永久封存了机关阁中之物。”
班若吾怀念着从前,“原以为机关术会在太子殿下手中发扬光大,造福于百姓,却不想,机关术从此会一蹶不振。”
“太子殿下当真是极好的人,他若还在,不仅是我们这些机关术师之福,也会是天下百姓之福。”过了这么多年,班若吾还是会惋惜太子的离世。
“我如今倒是明白,公主为何会那般深的执念了。”珂宁叹道,连机关师都会惋惜太子的离世,那与太子朝夕相处数年之久的公主,又怎会不难受呢?
班若吾还没缓过劲,他先前去见过了傀儡人。
这在当年,太子也只是画出过一份草图来,并未真正的完成图纸,示意机关阁根本就没有尝试研制过,且不论这难过,想法也是异想天开了些,不想还真有人造出了傀儡人。
沈星河过来传话,“班大师,随我走一趟吧。”
班若吾还以为是裴雁回要召见,赶紧整理好了衣物随着去了,刚收了伞,看着站在屋檐下,被烛光照耀着的人时,差点惊掉下巴,“太,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