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今日不得空，洪大人还请先回，殿下若有问询，自会派人前去召见大人。”骥门亲自来拒客，客气的很，却又不容人拒绝。
骥门话音刚落，他余光瞥见了无言走来，立刻放缓了语气，“公子。”亲疏远近，真是分的明明白白的。
他侧身让过，对洪照水那番托词全然没有对无言说起。
洪照水笑了笑，也不见恼怒，一派豁达的模样，无言走来，与他微微颔首正欲往院中去，洪照水却开口叫住他，“谢公子，请留步。”
无言对他倒是很客气，之前安平大长公主一事中，于家助力颇多，而洪照水算起来，其实是先后娘娘外家姻亲的侄子辈，最后扳倒安平大长公主与博阳侯府，于家出力颇多，而洪照水便是重新连接于家与朝堂的关键。
二人多年以前是打过交道的，后来一个留在上京，成了裴雁回近臣，一个远赴北疆，一待就是三年，按理来说，也没什么交情，但他们彼此在相聚千里远的地方，这三年来倒是对彼此的事情很是了解，毕竟总是从旁人口中听说。
无言也很客气，停下了脚步，只是先将手中拿着的一个盒子交给了骥门，方才与洪照水示意，“洪大人，这边说话。”
“不知洪大人有何事？”
洪照水也不藏着掖着，“公主如今闭门不见旁人，是因为太子，那位南越天师与太子之死有关……”他说着话，一边观察着无言的神色，见他神色波澜不惊，丝毫不因为他说出太子之事而惊讶，不免将话说的更坦白一些，“伏击那日，滇南军中是有人听到公主唤的那一声哥的，这世上能被公主叫一声的人，只有太子……”
无言不意外，即便他当时已经反应迅速，将此事囫囵过去，滇南军到底不必飞羽卫只听命公主，又因为南越军那支傀儡人的奇兵损失惨重，公主那日言行有异之事，那日在现场的滇南军定会上报于陈大将军。
先太子当年身亡南巡途中，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若非如此，皇位也轮不到故去不久的裴昭黎了。
如今朝中对裴雁回登基为女帝之事已经毫无异议，毕竟这三年来裴雁回如何行事，朝臣们都看在眼里，再者也找不出来旁人了。
但，死去多年的太子若真的活过来，出现在人前，还是出现在南越军中，朝中怕是又要起波澜。
而且，若真是如此，于家会死心吗？毕竟当年太子一死，于家就淡出了朝堂……
无言神色自如，“公主对太子兄妹情深，当年太子身陨江南，遗体被送回上京，太医院验身数次，公主还为此奔赴江南为寻杀害太子的凶手，这些事都不曾背过人去，天底下人都知晓，她一时见着与太子容貌相似之人，情绪失控也很是正常。”
“谢公子说的很对。”洪照水应声道，“看来谢公子心中早有成算，倒是我思虑过多，多有担忧了。”
“洪大人也是一心为朝堂。”
这原本是客套话，话说到此，聪明人也该点到为止别再说了，洪照水是个聪明人，不然也考不中状元，可他当了一回愚笨之人，“不，我有私心，我是为了公主。”
*
珂宁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还在教着柒夜说话的裴雁回，头一回觉着人生执念，果真会深陷其中，她一向见公主，公主都是神色淡淡，从那一年金陵起，公主经历了多少次生死，便连她都朝着公主动过手，公主后来竟也丝毫不在乎。
她难得有时间与公主单独待在一起时，公主也是眉眼淡漠，提起生死，如同提起当日的天气般，“死了便死了，人活到了头，也不过一死，死的早晚罢了。”
“有些时候，活着与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她那时还小，实则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活着，却心如死灰呢？
“我叫柒夜。”柒夜坚持不懈地反驳，他话不多，对旁人说话没甚反应，但裴雁回与他说话，他偶尔会有回应。
就比如现在，裴雁回拿了纸笔来，认真写着字，“裴彦羲，哥，这是你的名字，你还有字，是父皇为你取的羲和二字。”
柒夜看着她，看着她眼睛里的那些东西，那些他从未见过的东西，是摸不着，没有实物的东西，让他不知从何处生了一些他也不懂的东西，让他总是很难受。
他还是重复着，“我叫柒夜。”
“不，哥，你叫裴彦羲，这才是你的名字。”裴雁回也很是执着，偏要纠正。
二人就坐在那儿来回因为一个名字而拉扯。
珂宁眼尖，在听着他们来来回回为了名字拉扯了数次之后，柒夜好似多了一种不耐烦的情绪，他的手动了，珂宁立刻起身走到裴雁回身后，手按在了腰间的刀上，警戒着。
傀儡人的凶狠，她可是见识过的，虽然这几日观察下来，这个叫做柒夜，与先太子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的傀儡人虽然自那日被捉住以后，就没有过攻击人的行为，还比其他傀儡人更接近于人，可说到底他如今是异类。而异类就意味着不可控制。
柒夜站了起来，他的目光也落在了珂宁身上，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如同黑夜一般，可吞没万物。
“哥，怎么了？”裴雁回不明所以，回身看向珂宁，脸上笑意散去，只剩下了冷色，“珂宁，你要做什么？”
“公主……”珂宁不知该如何说。
还是无言出现解救了她，“星河在找你，你先去吧。”
珂宁低声道：“谢大哥，小心些。”她这才离开。
裴雁回还是满脸不高兴，“她方才是想要对兄长动手，你就没看出来？”
“她也真是的，怎么能对我哥动手呢？没大没小。”
柒夜还站在原地，但他并没有动作。
实则他们是不应该让裴雁回单独与柒夜待在一处的，柒夜若真动手，裴雁回根本就没有抵抗的余地。
“她并无此意，你别生她的气了。”无言半蹲着哄她。
裴雁回也没那么生气，说到底，她并不喜欢别人将她当小童一般哄着，她只是介意一件事，“你说的我好似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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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气一般，我只是不喜欢你们总是保持着这般戒备，我哥才不会伤人呢，他们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你明明就与我们一同长大，我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你就敷衍我吧。”裴雁回不想搭理他了，转过了头不再看他。
无言轻叹，看向柒夜，柒夜却已经不再理会他们二人，或许说他根本就没有理会过他们，他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譬如此刻，他起身朝着药池走去，这是他泡药池的时辰了。
无言刚想哄着裴雁回别跟着去，裴雁回没有动，只是坐在原处看着柒夜远去，她这几天都很高兴，每每看着都是笑容满面。
而此刻，她坐在那里，看着柒夜走远后，有过片刻的茫然，而后只剩下了难过。
无言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问她，“再有几日，便是太子的生辰，我想着，我们是不是该给太子庆祝生辰？”
裴雁回收回了目光，看向他，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恢复了笑意，说了句好。
*
如今的傀儡人都被关在了一个地方，由赶来的大夫和机关师们同一看管，而这些傀儡人并不同柒夜一般，总是在解开穴位之后，便开始攻击人。
而柒夜，自从那位南越天师被关起来后，他每日的日常生活便是自己去泡药池，会走到关押着南越天师的房间门外站着，他也不闯进去，他只是站在那里，仿佛是在等候着天师的指令。
*
珂宁心不在焉地走出了院子，走了一圈撞见了沈星河，没精打采的，“唉，公主还没有对我这般冷淡过。”
沈星河听她说了前因后果，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你就别去想了，走吧，我师父着人送了一些东西来，方才已经送达，他们都没空，你帮着我一起整理整理。”
“鲁公公送了什么来？”珂宁顺着他的话问道。
沈星河带着她就进了隔壁的院落，院子里摆着四五个箱笼，“都是公主府中存放的陈年旧物了，不过都与太子有关，师父让人送来，说或许能对我们有所帮助。”
珂宁随手打开了其中一个箱笼，里头取出了一卷画像，她展开一看，画像上所画的男子，如今就活生生站在了她面前，准确的来说，她也不知道柒夜到底算不算是活着。
“难怪公主会陷入其中，这也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啊。”珂宁感慨着，若她是公主，见到了与自己死去的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会不会也在看见对方的第一眼而晃神，失去理智。
沈星河也拿出了一个木匣来，里头是放着一些草图与书册。
珂宁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百闻录》，估计是些奇闻异事的手札吧。”沈星河翻了两下，放到了一旁，又去翻其他的东西。
罐儿和瓶儿也在一起整理，罐儿拿出来来了一只木头的小狗，“怎么还有只木雕小狗。”
“不对，这里还有一只。”瓶儿又从箱子中找到了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