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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填“井”?填“人”?

作者:金鳞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赵渡生撑着伞伫立在众人之外,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油纸伞面上,从伞骨处坠成水晶幕帘。府里的下人正挑着土运到井边,井口旁站着两人用铁锹利落地将运来的土堆到井底。


    赵渡生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听宋夫人说,最早的时候大概是他七八岁那会儿,他每天夜里都能透过帘子看见人影站在自己的床头,又或者是听到有人敲自己的门。


    一开始只当是府里下人不懂规矩冲撞了主人家。可后面,这些东西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散学的路上,他那会儿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还问过其他人有看见路边的人吗?下人们只笑笑说小少爷莫要吓人。


    于是,有一日,他提溜着灯笼走在回屋的路上,他终于忍不住上前拍了拍背对着自己的一个“人”。


    幼小的掌心下是坚硬没有温度的躯体。


    那“人转过身”,头发盖住全脸,赵渡生害怕但不死心,以为是丫鬟装鬼下她抖着嗓子问:


    “你是谁?在这等我吗?”


    赵渡生当然没能等来回答,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再次醒过来时,上上下下所有人围着他哭哭啼啼个不停,像在为谁哭丧。


    大夫说他高烧了两天两夜,差点命都给烧没了。一场大病过后,赵渡生对于他幼年的记忆只能从其他人嘴里听听。打那之后,赵府也时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赵老爷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法子,先是把赵府重修一遍,又是直接将道婆请进了门,隔三差五地给赵府做法。


    他也听过府里乱七八糟的传闻,什么因果报应之类的。随着年岁渐长,赵渡生发现自己练出了能在夜里视物的能力。或许是赵家根深叶茂,他虽然也时常撞鬼,但这些鬼似乎变得不太敢近身。


    养鬼?


    赵渡生不敢提,那些乱嚼舌根的都已经被打死了。这么多年也只有阿朱在他面前说起。赵府家大业大,唯独到他这一辈只出了他。若是大树倒塌,他难辞其咎。


    探寻的目光透过雨幕,赵渡生看见了阿朱。他脸色铁板阴沉,好似从来和阿朱不熟,刺得阿朱心头莫名地跳着。


    道婆身上的铜铃不断地响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味儿,她背对众人烧着什么,烟雾轻飘飘地飞上天,同水汽缠在一起,消失在半空。


    宋夫人站在赵渡生身旁,头发上插了支赤金红宝石发簪,一颗血红的珠子在乌发间坠着,颤巍巍地晃动。她脸色阴沉,直勾勾地盯住往不断被盖住的井口。


    阿朱站在地势低缓处,雨水在凹凸不平的地上蜿蜒地流向她的脚边,细小密织的水流带走杂草树叶和灰尘。


    没人说话,每个人木木的,没什么表情,像提线木偶似的各司其职。道婆神情肃穆,嘴里不断念着经文。她在井前来回走动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最后站定在井台上大喝一声,整个人浑身僵直过会儿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口气,浑身轻松地迈开小步移到宋夫人面前。


    “夫人不必担忧,一个小小的水鬼而已,我已经把她送走了。”


    “赵府为何会突然出现水鬼?”宋夫人颇有些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语气里满是慌乱不安。


    道婆见状笑眯眯地说:“许是水井连着城西的河,这井又常年累月的不渗水,让它以为这儿有什么人在。小公子已经命人将井填上,日后不会再来了。”


    宋夫人长舒一口气,双手合十拜了拜,手上不断转着佛珠,“阿弥陀佛,昨日漫的大水恐怕也是这孤魂野鬼干的好事。”


    道婆仍旧恭敬地弯着腰,宋夫人招了招手,下人拿出一袋叮当响的钱袋子递给了她。


    “辛苦了。”


    道婆双眼眯成一条缝,鼠目精光地盯着钱袋,将袋子藏进了自己的袖子。


    “宋夫人哪儿的话,您也是为了府里大家的安危。”道婆朝着两人满面堆笑,一对银镯子在枯瘦的手腕上晃着。


    宋夫人闻言,紧绷的神情骤然放松自然,她看着赵渡生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往后府里还有哪里需要道婆,你就请她去看看。”


    赵渡生目光过于专注,亦或是不稀得再去做些逢场作戏母子情深的戏码,他双颊清瘦了许多,往日清澈有神的眼睛暗下来,过了好半晌才慢悠悠嗯了一声。


    道婆舔着脸过来,递过来一个香囊。


    “听说这些夜里小公子总是睡不好觉,这是我们特意准备的驱邪香囊。”她笑得满脸褶子,偏偏赵渡生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道婆脸色变了变朝宋夫人看了眼。


    “难为她好心,你就收了吧。”话说完,宋夫人将香囊随手从道婆手里接过塞到了赵渡生手里,“行了,既然已经把人请走,剩下的事你们看着就行。”


    宋夫人摁了摁脑袋,一脸乏意,在众人簇拥下转身离开。


    赵渡生手里握着道婆给的驱邪香囊,想了想,看也不看漫不经心地将香囊递给阿朱。


    “拿着。”


    “啊?”阿朱站在柱子前,鼻尖闻到了土腥味儿,灵台不甚清明,“我吗?”


    “啧,不是你是谁。”


    阿朱小声地“哦”了一声,对着手里的香囊翻来覆去的看,还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香灰和中药的味道,阿朱不太信。


    “那你怎么办呢?”


    “你管好自己就行。”


    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阿朱很想这样说,但没敢说出口,小心地道了声谢。


    ……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说道起来。道婆似是没想到赵渡生会这么做,完美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她很快拾掇起表情说道:“十几年前就死了的人现在不服气想上来寻活人报仇,您不必担心。”


    赵渡生紧盯着井口,最后才慢慢说道:“那就按您说的来。”


    “是。”


    等道婆走了,赵渡生忽然听见:“她很厉害吗?”原来是阿朱凑到赵渡生耳旁悄悄地用耳语问。


    赵渡生瞥了身旁背后议论人还害怕到鬼鬼祟祟的阿朱一眼,“谁知道,早年间宋夫人请进来的,在赵府很多年了。”


    那确实比牛贵厉害很多,阿朱想,牛贵只能在一家待一天,哪怕再多待一天,人家立刻就能发现牛贵是个半吊子的江湖骗子。


    一切会恢复正常的,至少阿朱在入睡前都是这么想的。天色暗下来时,道婆曾说自己已将女鬼重新超度,水井也封了干净,往后女鬼自会投到六道中去。


    阿朱打了个哈欠,给自己铺好被子,大喇喇一倒躺在里头。香囊被她放在了枕头旁边,她伸手拿过拎起流苏在空中甩了甩。


    她房里的蜡烛不好,烛光在床头极其微弱昏黄,看什么东西都得凑近才行。不仅不够亮,烧起来的时候会带着黑烟,刺鼻得很,不过阿朱不太在意这些。


    烛台光忽地一闪,在香囊上映出的光明明灭灭,阿朱抬头望了眼,确定门窗都已经关好了。


    尽管蜡烛不好,但她已经养成了在夜里点灯的习惯。阿朱握着香囊背抵着墙缩起来闭上眼睛。


    赵府前院依旧整夜点着灯,亮堂极了,和阿朱这儿完全是不一样的场面。自从出了怪事,夜里没有人会再瞎走动,守夜的小厮丫鬟都会把他们叫进门里。


    夏季天燥,阿朱迷迷糊糊醒来时,眼睛还未睁开,后脑勺沉闷令人呕吐的痛感再次袭来。


    阿朱以为没睡多久,毕竟她是想一觉睡到天亮的,可她嗓子难受,鼻子也难受,鼻腔里斥着白日里泥土的味道。嘴巴和舌头一股味儿。


    阿朱忍不住咳嗽起来,缺水拔干的痛感一下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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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喉咙蔓延到脖子。


    “咳咳咳…咳咳…”她翻了个身,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想去拿水喝。


    夜里静,初初回过神时只以为没什么声音。等阿朱走去桌前,倒了杯凉水,喝下去才清醒些。


    月光幽幽从窗子漏进来,在阿朱的脚边切成一块块大小不一惨白如石灰的光斑。


    阿朱正要重新倒一杯,脖颈后的汗毛却突然警觉突兀地竖起来。


    门外远远传来极细碎的响动。


    一声一声又一声……像是有人在拖着什么在来回踱步。阿朱晃了晃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什么声音?耳熟极了,可阿朱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起来。


    叮铃、叮铃、叮铃……


    铜铃,道婆身上的铜铃。


    铃声忽远忽近,金属碰撞声中还夹杂着某种物体撞在石壁上的声响。


    阿朱没什么犹豫地推开门,她一个人摸黑走到今天白日里才见过的水井旁,没想到那儿已经早早站了一个人。


    “赵渡生?你在看什么?”


    赵渡生没有理会阿朱,可阿朱分明看见了他正轻微抖动着的肩膀,和近乎僵直的脊背。他甚至没能好好穿好衣服,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就在夜深露重的夜里穿行,双脚赤裸沾着沿路的土和灰。


    赵渡生堵在她身前,阿朱看不见前面,更不知道发出声音的具体方位。


    阿吞咽了咽嗓子,走过去的几步格外漫长难熬。


    终于,她从赵渡生身后绕开来,和赵渡生肩并肩并齐。


    她轻轻抬眼望了眼,只这一眼,阿朱瞬间如遭雷击般僵死在原地,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远处水井的一幕。


    一个人,不,不是人,是块悬浮、带血的肉。


    那团“肉”被井绳缚在打水的轱辘上,草绳紧紧缠在上面,已经嵌进了肉里,黏糊湿润的鲜血不断从草绳上冒出来。


    肉团在轱辘上因为不平衡来回摆动着,铜铃垂挂着发出一声又一声有规律的碰撞声。浸满水的衣摆随着来回摆动的轱辘一下一下拍在石壁上。


    阿朱胸膛剧烈起伏着,她好似不会呼吸了一般,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吱呀一下,一张青灰色的脸耷拉在轱辘头上转了过来面对着两人。戴着银镯子还有原样的手从草绳的缝隙中掉下来,不断地撞击轱辘和把手。


    阿朱一下跪在地上,吐了。


    声响在静谧的破院里回荡不停。阿朱明知道害怕,双眼却无法挪开,看着道婆血肉模糊的躯体。


    一种尚且还淌在水中、漆黑漫长的窒息感缠上了脖颈上,逐渐收紧。“…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死了?为什么会这样?”


    赵渡生突地伸手挡住阿朱的眼睛,“回去,不要看。”


    阿朱的睫毛在他的掌心抖个不停。他握住阿朱的肩膀,想将人推走,可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隐含着不耐,二姨娘扶着赵光行从月洞门走过来。


    “哟,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


    二姨娘本想出言讽刺一番,她尖酸刻薄的嘴脸在看见水井来回转动的轱辘后冰消云散。


    “啊啊啊啊——”


    “那是…那…是什么东西!”


    在场的人就连行将就木的赵老爷无不大惊失色,更有甚者,在尖叫一声后直接晕死了过去。


    二姨娘摔在地上,失魂落魄,眼里仿佛只能看见惨死的道婆。她忽地将视线挪向阿朱,嘴里神经地喃喃。


    “不是都送人送过去了吗,为什么还会再来。”


    阿朱明白他们想用土填井,鬼不要,于是变成了人,道婆自己都不会想到会被鬼用来填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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