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阵敲门声把小芳弄醒了,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开门,是王国富。
王国富看她眼睛下坠着的两个青眼袋问:“昨晚没睡好?”
小芳点了点头,昨晚到底几点睡的,她也记不得了。
王国富把买来的早点放桌上,催她:“来,赶紧趁热吃,我刚下楼去买的肠粉,你尝尝,我还叫他们放了生辣椒。”
小芳接过王国富替她掰开的一次性筷子,这日子太美了,梦里梦见王国富,睁眼醒来,打开门还是王国富。
肠粉味道不错,小芳两口就吃完了。
王国富又说:“起来穿衣服,趁着白天我带你把这边好好逛逛,顺便买点东西,你来这里就一个行李袋也不重,肯定东西也没背全。”
小芳摇头拒绝了,“王国富,我已经害你破费不少了。”
“这点算什么?”
这时的小芳把王国富说话的潇洒理解成了对这三瓜两枣的看不上,几天后她会明白,她对他产生了天大的误会,比起王国富从自己身上得到的,这些的确只算是三瓜两枣。
小芳固执又诚实地说道:“算多算少那也是钱,我不瞒你,我身上有点钱,但还没有找到事做,那些钱我也不敢用,王国富你招待我的钱,等我干上流水线后,我会还给你的。”
小芳还是从她妈那里继承的老实基因比较多,而她爹老伍的好吃懒做,她是丁点没沾到边,可这也不该怪小芳,谁让她爹死得早呢?
“你真傻,”王国富有点说不清自己对她心里是动容还是嘲弄,“现在女人谁不想多花男人的钱?男人同样,谁不想找个女人当长期饭票?就你傻不拉几的样样要分个干净。”
小芳说:“来都来广州了,不试试靠自己一双手怎么行呢?”她也圆滑地俏皮下,“等我发现自己在广州待不下去了再来靠你!”
小芳自然是开玩笑的,凭庄稼人的认知,有勤劳和踏实两样品德,人无论在哪里都是能站住脚的。
“随便你!”王国富把桌子上吃完的早点收拾两下,走到门口,“快点收拾,我在外面等你。”
下了楼,王国富带小芳去了附近商场,不容她拒绝地买了几件当下最时髦的上衣裤子裙子,一个人造革小皮包,一双半坡高跟鞋,还有一双回力球鞋,三双长丝袜和一打到脚踝处的短丝袜,城里女人穿袜子都时兴这种透明的。
买了一堆,王国富还不让小芳自己提,这一刻全世界你是找不出来比王国富更能撩拨女人心的男人了。
小芳脚踩着那双半坡高跟鞋,人都拔高了,仪态也更好了,整个人不自觉地就挺胸收腹抬头,虽然十分受罪,鞋皮是硬的,呈锥形的鞋尖把她的脚趾像旧社会裹小脚那样挤压着。
她看了眼身旁的王国富,越看越满意,这双鞋至少让她高了五六公分,但自己还是只能到王国富的眉眼处。
王国富看她走得遭罪,便说:“要不换上那双球鞋,这种鞋就图个好看,长期穿,脚都要变形。”
小芳不干,如果能让自己从伍家村融入广州,脚遭点罪算什么?人要想蜕变是必须遭受痛苦的,她觉得自己可以永远吃苦,只要能变得更好。
王国富开玩笑道:“就是有了这种鞋,城里的女人的海拔突然就起来了,那才是真的姊姊妹妹站起来了(1),弄得我们一批身高不占优势的男同胞是自卑惆怅了好久。”
“我晓得你不自卑!”小芳说出他想听的话。
王国富说:“你再穿高十公分的,我可能会自卑一下。”
“那不就成踩高跷了?”小芳和他你一言我一语地打情骂俏。
王国富话接得很好,每一句都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怕什么?摔下来我接着你!”
“喔唷,你那身板抱得动?”
“你试试看我抱不抱得动?”王国富两眼斜下一睨她某个女性重要部位,是在说,“你以为你自己很丰满啊?”
小芳假巴意思地双手抱胸捂了下,却没觉真被冒犯,她嗔道:“讨厌!”
但终归是第一次穿带跟的鞋,走了俩钟头,小芳身形就变了,前胸和后臀脱缰似的朝各自凸出方向送,上下身完全脱节,很像《猫和老鼠》里,那几只猫双手握拳下垂的姿|势,她此刻是累得找不到支点,怎么走怎么别扭。
每往前迈一步要用比没穿这双跟鞋时至少三倍的力气,就像爬楼梯,膝盖先呈近乎九十度弯曲,踩下去后,后脚又重复前脚的动作,身体就在这一系列的重复中忽高忽矮,原本被跟鞋强调的优美身体曲线,这下也变得难看起来。
小芳要被这双鞋折磨死了,王国富立马逼她换上球鞋,不单是心疼她,他觉得自己也要被她滑稽的走路姿|势给折磨死了,不仅眼睛受折磨,从他们身边路过的陌生人那种看笑话的目光,更让他无地自容。
王国富好说歹说,小芳终于不再和这半坡高跟鞋死磕较劲,脱了鞋,她才注意到,脚肿了起码超出之前的十分之一。
王国富把换下来的高跟鞋用包装袋提着拎手上,带着小芳去附近一个公园里坐着休息,顺便看看风景。
小芳感慨,城里人就是洋气,大白天的也不害臊弄个不晓得是录音机还是收音机的东西在这里开着露天舞会,一群群男女无论老中青,都肉挨肉,皮贴皮地跳起交际舞来。
更不得了的是,王国富告诉她,这些人几乎都是陌生人,互相不认识。
小芳更开眼界了,男人和女人这样挨着跳能不出事?听王国富那意思,这些人每天的舞伴还不是同一个,城里过得都像皇帝,有三宫六院的风流供他们花销!
小芳此时觉得伍家村还是含蓄了,即使有忍不住起贼心思上寡妇门的,那也是偷摸着月黑风高来,哪像这里?光天化日,青天白日,还一群群的抱团作案。
改革开放,改革小芳体会不太深,开放这下到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
她心里又涌过一阵哀伤,王国富那么熟悉,他也在这里跳过吧?
王国富看穿了小芳那受到震撼的心灵,笑道:“你想什么呢?人家可正规了,就是当运动跳跳保持身体健康,你想想,要是两个男人两个女人的这样跳,那多影响风化?”
王国富说的是什么,小芳懂,几里地外的罗家村听说就是有个上了年纪的老伯正道不走,偏走邪门歪道,好不容易四十时娶了个寡妇,新婚第一晚,那寡妇叫着要回娘家,彩礼什么的全退了,死活不跟他过,原因怎么都打听不出来。
后来是在玉米地里,他拿点心来诱骗糟蹋了个十一二的小男孩,男孩也没搞清状况,几个月下来天天在家说屁|股痛,他爹妈害怕有什么大病送到县城医院,还是肛肠科的医生有见识,才明白了情况不对。
公安局的人当天下午就上老伯家里了,但没办法,法律的欠缺只能让他们以“暴力犯罪,殴打他人”的名义把人关了段时间,但公安局也有人情味地默许了男孩家人对老伯的“私刑”,只嘱咐道:“别下手太狠。”
整个县城里听说了这件事的人,没谁能懂,那地方不就是个屎罐子吗?怎么会有男人放着女人的销魂窟不走,走那种埋汰人的地方?
王国富看小芳在发呆,问了句,“想什么呢?”
小芳就把罗家村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王国富了。
王国富听后却不感到新鲜,他说:“广州也有这类人,还有和中国隔着大洋的美国政府,不仅欢迎男人和女人结婚,就是连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男人和变性人他们都欢迎。”
他又文绉绉地来一句,“那才叫真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小芳听不懂王国富口气里是戏谑还是羡慕,她觉得王国富真是让她见了、听了太多世面新闻了,原来大洋彼岸那个被称为“野心狼”的美帝国主义,比广州还要精彩,还要多姿,还要开放得多。
她想,够了,广州开放到这种程度就够了,要是真像王国富说的那样,社会就全乱套了!
可她没敢开腔,她心里那点惴惴不安和王国富见惯风雨的表情比起来,多像个乡巴佬?
“起来嘛!”王国富拉着小芳,“来都来了也学人家跳一跳。”
小芳说:“我不会。”
“跳两下就会了,你以为这里跳舞的都是舞蹈家啊?”
王国富牵起小芳的两只手带动着她跳起来。
小芳因不会而紧张,因越紧张而越不会,跳到后面几乎是双脚踩着王国富的脚背跳,幸好她身体轻盈,要是壮实点,王国富那双脚也要像她那双被跟鞋折腾肿的脚一样惨。
离开公园之前,王国富要小芳坐在长椅上等等他,他去上个厕所,他这一去时间有点长,小芳当他是闹了肚子,想起他身上好像没纸,又去买了包纸想找个人帮忙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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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瞅准了一个要进厕所的男人准备问,小芳就看见公厕不远处的树下,王国富和一个比他还高大的人交谈着什么,两个人看样子还起了争执。
小芳悄没声地在地上捡了根粗杆树棍,要是两个人打起来王国富肯定吃亏,她要趁那长得跟骡马一样结实的男人不注意,快准狠地给他狗日的龟儿一闷棍。
伍家村的婆娘,在自家男人被人欺负时,从不作壁上观。
小芳没站多久,就发现一高一矮,一壮一受两个人谈话的地位,并不如他们的身板厚实程度那样明了,反而,高大那个倒有点低三下四的感觉。
小芳有点自豪,王国富不愧是王国富,谁能在他身上吃到亏?
等他们谈完,小芳都没看清那高大男人长什么样,但不用想也能猜到,表现得那样窝囊,那骡马一样的筋肉,配的也是骡马一样的蠢相!
小芳放心地走回原地等王国富,她也不准备问他和那男人究竟嘀咕什么,能说那么久。
她懂那点道理,女人要适度地给男人一点空间,过度地介入到对方的生活里,对谁都不好,在说,对方又不是个女人!
两个人回到宾馆,小芳让王国富来自己屋一趟,她想要他算算这两天他在自己身上花了多少钱,她必须还给他。
人和人之间想要平等,钱是必须两清的。
抛开钱谈平等?不是臭不要脸、既要又要,就是扯淡!
王国富拗不过小芳,只能提出债务的另一种偿还方式。
他温情地说:“小芳,孟娟带你来这里之前就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嫁到这边来,以后就在这里把日子过下去了?”
小芳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娟姨是说了,但我想还是先挣出一份家底来再说,至少也要给自己备一份嫁妆吧?”
王国富不高兴了,“我有时真不知道你是假装还是瞧不上我!”
小芳慌了,她被他扣了多么大一顶帽子?瞧不上?
要真论瞧不上,也是只有他瞧不上自己的份儿好吧?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小芳委屈地说,一张俊俏的笑脸因内心酸涩皱巴成一团,看着很有股招人疼的劲儿!
王国富无赖起来了,“那你干嘛什么都跟我算这么清楚呢?就像......”他眼里有了伍家村里水牛待宰时的哀怨,“就像你恨不得有了事做后,还了钱,立马把我们的界限划清!”
他和她已经成“我们”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小芳恼了,他们两个人这时都在恼,为对方的不识时务不理解自己而恼,“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这两天我也看出来了,你说话和这里人不一样,你也不是本地人,我老花你的钱,也不知道你干什么的,花钱像流水,挣钱像抽丝,我......我还不是心疼你!”
她这话倒是把王国富听舒服了。
两个人都坐在床沿上,中间隔着不远不近一段距离,王国富对着小芳勾了勾手指说,“你要不要听我说实话,要就坐过来。”
王国富鼻梁很挺,弧度有点弯,笑起来,人不坏也像是在跟你使坏,香港影视里很标准的反派帅哥长相。
小芳说:“人家才不过来!”意思是:要过来也是你过来。
她对王国富是真没设防,一男一女坐在一张床上,想想也没什么好事发生,但王国富不会,他们房间都是开的两间!
王国富主动坐过来了,“其实孟娟叫我来接你,就是想撮合我和你。”
小芳半是惊吓,半是惊喜,老天爷还真会下大饼?
“不是,”小芳不信地问,“你那么好的一个人还要人撮合?”
王国富像被人戳到痛处般,脸抽搐了几下,“我以前有个女朋友也是来这里打工的,跟你一样老实巴交,都要结婚了,结果被她厂里的值班主任给勾过去了。”
“小芳,”他受不住痛地喘息着,“我那时候还痴心妄想地跑去找她,结果她脖子戴的金项链,麻绳一样的粗,还把手指头晾给我看,那金戒指有你们绣花戴的顶针那么大,她问我,我买得起给她吗?买得起就跟我走,毕竟我比她的厂长年轻还好看,亲热起来不至于要把眼睛闭得太死。”
王国富艰难痛苦地说完他的伤心罗曼史,小芳心里也跟着痛,那女人伤了王国富,受伤的王国富又伤了她,这痛就像得了灰指甲似的,一个染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