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的老兵想申冤,我也想申冤,我要申的是自己为何无父无母的冤。如果他们抛弃了我,我希望他们早日消失,我诅咒他们魂飞魄散。如果他们迫不得已,我祝愿我和他们能去天堂再续前缘,充实地度过余生。
在休息过后,我独自行动去寻找那些沉睡的灵魂,我第一次看见了有黑色漩涡的魂梦,便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在这里,我再度看见了自杀时遇见的那场大火。
这一次,那个起火的房子离得我很近,我看见面前的房子燃烧了起来,我又听到有男人和女人在呐喊呼救,我闭眼不想白费精力,我以为这只是我死去时产生的噩梦,可没坚持多久,我还是身不由己地下意识去救人。我穿过了火光和各种阻碍物,撞见那对刚睡醒的年轻夫妻被掉下来的房梁一下子砸到了身体。他们把小孩尽量往前扔,扔到火势还没有蔓延的地方,我只抱得动里面哇哇大哭的婴儿。我记起来,这是我濒临死亡而意识混乱时在大火里所做的事情。
可是每当我想起没有救下大火里那对年轻的夫妇,我在梦境里便徒劳无功地想去救他们,然后反反复复重现那个救火救人的场景,我被困在这里很久,不停地与大火斗争。直到梦境上方响起一个声音告知我,我去魂梦里救人是无果的,梦境只是重现过去,让你婴儿深处的记忆恢复而已。
过去的已经实现了,我们没有太多机会改变已成事实的情况,但拥有改善以后的行动力。许锺琛将我一把拉了出去,别有深意地说。
我听到他这些话,意识到似乎有其他的意思。可他脸上又是一种后悔说出来的神情,他扯开话题转移我的注意力,低沉地说:“别在梦里瞎折腾了,我们去帮助其他的灵魂吧。”
我接触到了这些遗留在人间的灵魂的部分生平,既疲惫不堪又产生了沧桑虚无之感。所以我摇摇头:“我不想再去了,我的心里承受不了那么多人的痛苦,那根本就不是散心,而是在蚕食我的灵魂……这太难受了……你还是跟我说,我反复看见的那场火是怎么回事吧?你一定知道什么,否则你不会说出那些话……”
我抬头紧紧地抓住了许锺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神情忧郁地注视我,习惯性地抚摸我的脑袋,便无奈说道:“如果你非要现在知道身世的话,那么由我来告诉你吧,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你可能也不会一下子相信,我本来……”
不过说出真相之前,许锺琛拿下我抓着他胳膊的手,他想要握住我的手,他逐渐用力地握着我的双手,叹息说,他原想和我多待些日子,也不希望我提前难过,所以想隐瞒着一切,本来希望我最后自动放弃,再把我送回去的。
我听得云里雾里,许锺琛把我拉到旁边碧绿舒适的草坪上,请我坐下聆听。他与我面对面,平静地看着彼此,娓娓道来地讲述了那一切。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惊到了我,他说,这一切要从上学的时候开始讲起,不管我信不信,我应该去试着相信他,就像他当年相信他梦境里长大后的菲比一样,相信我所说的,我成年后自杀了。
我惊惶地问,什么?!你是说……你是王罙?!你的名字不是许锺琛吗?你怎么也死了?啊对你是缉毒牺牲的!那你也来到了很多年前吗?这都是怎么回事?!
当我说出他全名的那一刻,我想到琛字拆开来,不就是王罙吗?!
果然,许锺琛微微颔首地承认道,他是王罙,王罙并不是他的真名,而是他的外号,他上学的时候有时跟老师对着干,就把作业和试卷上的名字写成王罙,别人自此都喜欢叫他王罙。
许锺琛让我不要着急地问他那么多问题,他会慢慢讲完这一切。紧跟着他说的一切满足了我所有好奇和未知的地方,似乎他早已提前知道我内心的想法一样,他应该也看过我的生平,或者说他接触过从前的我,也是未来的我。
许锺琛原以为我知道他的大名,没想到我只知道他叫王罙的外号。
王罙从小学开始就偷听到菲比是孤儿了,后来我们在中学相见,他故意没戳穿,只与我保持着距离相处,想给我一份空间和尊严,既然我不愿意别人知道我是孤儿的话,他自然替我一起保密。
他回想着往事,微笑起来问我,记得他在食堂问我怀表里的警察是不是我的爸爸吗?
我无措地点了点头,在这时突然想起他和我怀表里的警察叔叔都姓许!那么他们的关系不言而喻。
许锺琛便讲道,我怀表里的警察正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的父亲做警察抓歹徒的时候牺牲了。他在食堂那一问,就是有些替父亲的感动不值几秒,毕竟父亲很感动于我总是叫他爸爸,而王罙觉得我叫谁都是爸爸和妈妈,但过后他又非常心疼我,他觉得我一定是特别想要一对父母,才总是那么叫别人。对了,他形容我小时候吃饭的样子像他养过的忠犬,那条忠犬后来去做警犬了。
许锺琛的爸爸在牺牲之前确实想领养我,我也明白过来了,许爸爸牺牲以后就没能领养我。而许锺琛做了孤儿后,他就被亲戚收养了,他们对他的教育方式是放养类型,没怎么管过他,不过他的表妹林月欣很同情他,他但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表妹二话不说能帮就尽量帮忙。
所以我课桌上的奶茶和零食是许锺琛求助表妹帮他送给我的东西。他妹妹也看见我上学的时候脖子上戴有一条怀表了,这块怀表和许锺琛那块怀表很像,这也是他能认出我的原因,他当时差点把爸爸想领养我的事跟表妹说了,理性下来想到我肯定不喜欢别人知道我的身份,他就找了其他借口忽悠表妹说,怀表是他悄悄送给我的东西。林月欣请我吃东西的钱,也是许锺琛自己赚来给她的,算是请我们一起吃东西。
包括我人生中受到的第一份情书,是许锺琛交给表妹秘密放到我课桌里的,他既然已经答应长大后的大菲比不能去打扰上学的菲比,那么他就表白一次再远离,起码不留遗憾。他也安排表妹在门外偷看我收到情书以后是什么心情,表妹那次在厕所被我撞到的时候,还帮表哥打探消息,打听我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事。
许锺琛之所以开始喜欢上了我,是从他慢慢注意到我是孤儿开始,刚开始他对于我只是比较同情,拜托父亲把他攒的糖果都送给了我……后来他的父母都去世以后,他也成了孤儿,上了中学的他愈发注意起了我,他从父亲那里知道我的全名,知道我的好些事情,一直在背后默默地关注我,由于同病相怜地投入关注我开始,他逐渐对我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最后在我拦刀救下他的那一次,他彻底地喜欢上了我。
以前他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他。后来才知道因为他被传脚踏两条船的事,他以自己纯洁的灵魂保证,他上学的时候压根没谈过恋爱。完全是喜欢他的女生瞎造谣,那些兄弟也喜欢黑着他玩。那个喜欢他的女生得不到他,就想让别人也对他望而止步,她到处跟别人说他脚踏两条船把她甩了,还黑他人品差借钱不还,假使她不是女的,百口莫辩的他真想动手揍她。话说回来,谁叫他少年那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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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一副不靠谱的花心样子,莫名其妙被人白白冤枉那么久,而且注意他的女生太多了。
我本来控制住自己别去关注满口跑火车的花心大萝卜,可我现在发现,他算是长到了我的心巴上。我向许锺琛道歉说,曾经以风言风语去了解一个人并且否定你,是我的原因。况且那时候我确实觉得他很花心的样子,先入为主了,不过现在我也不能完全只信他的说辞。
他无奈地说,好吧,随你,日久见人心,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许锺琛始终记得我的一切,特别深刻地记得长大后的我进入他的梦境说出自杀的日期,以及鼓励他……因为他有在日记本上记录深刻梦境的习惯,所以一直没有忘记这回事,而且这件事被他坚定地列入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他也要回报我的救命之恩。不管是真是假,他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表示他现在说的都是他那个平行世界的事,他所在的平行世界和这个平行世界的事情很像,但以后发生的事情不一定一样。
在另个平行世界,他于二〇〇四年五月六日救下了我,我们再次相遇,而他终于鼓起勇气靠近着追求我,我也接受了他,我们就如愿以偿地结婚了。轻松的是我们一辈子都没有生孩子,我们感到彼此的童年都不太幸福,担心以后也不能给孩子幸福,只打算把我们这辈子过好足够了。
在那个平行世界,他中老年时期是做缉毒警察牺牲了。他再三重复在属于我的平行世界,他不一定牺牲,劝我不要担心。
牺牲的许锺琛变成引路者来到这里见我,他不想再看见我在人间继续游荡,也不想告诉我痛苦的身世,他不想我过早受到伤害,平行世界的那个我,因为身世也没少忧郁发愁。既然我如今苦苦找寻身世,知道以后才肯走……那么他就提前告诉我好了。
我在魂梦里看见的那场大火,正是我的身世,魂梦只是挖掘出了我婴儿时期经历重要事件的初期记忆,帮助我回想起来,一生中唯一经历的那场大火。我死后那阵子灵魂穿到了很多年前,救下了婴儿时期的自己,而我的父母被那场大火烧死了。至于婴儿菲比后来被爷爷奶奶收留了没几天,重男轻女的爷爷就悄悄地给我裹上外套丢到了其他省的福利院。爷爷想要孙子,不想要孙女,怕在村里被其他人笑话。
最终平行世界里那个爷爷的另个光棍儿子也去世了,也就是无后,他们老到快死的阶段,才想把唯一的孙女找回去,认祖归宗。结果败露了当年弃婴之事,而平行世界的菲比不接受和解并起诉了爷爷,由于他年纪太大加上证据不足,爷爷还是无罪释放了。
据说,我爷爷老家的村子那里非常封建,人们重男轻女,村里还有杀害女婴的事情。村子里不少老人在多年前杀过自家女婴,他们就像杀鸡鸭似的毫不手软,这些杀人凶手如今仍然正大光明地晃荡在村里,偶尔还问别的母亲要不要处理年幼的女儿,他们可以帮忙。我的父亲不愿意和村里人一起迫害自己的女儿,不想自己的孩子生长在这样危险的愚昧环境里,他太明白无法改变村里人思想的郁闷感,他就跟妻子早早搬出去了,彻底地离开了这个千年以来一直可怕扭曲的村子。
爷爷为此很生气,扬言要弄死我。
父母死后应该是看到小菲比没有被害,甚至安全地被送到了福利院去,才放心地去了中转站。
故此我之前在其他魂梦里老是梦见一个可恶的老头,那大概是抛弃我的爷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