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菲医生的引导下,脆弱时期的小菲比状态稍微好了起来,隔了一段时间,小菲比千辛万苦维持的平静,再次被外界的风吹草动打破了。
起因是班费被人偷了。管理部分资源的班长及时发现班费被偷了以后,心里咯噔几下,第一时间将此事上报给了班主任赵老师知道。班长在中午休息之前,明明还看到班费在存钱罐里,午睡醒来以后,几百块钱不翼而飞。
班级里风波不断,赵老师几乎习惯了,让她烦恼的是原本得学习新知识的语文课不得不暂停,她将用自己赶进度的语文课来查案。
赵老师面如平湖地拿起鞭子来到讲台桌上,一边严肃地环视整个教室里的学生们,一边开始如警官一般地演讲。她说,只要小偷主动前来认错,交代偷钱的事情,老师就从轻发落,并且对此永久保密,帮助小偷悄悄地改过自新。小偷有什么困难的话,那就告诉老师,老师肯定会帮助自己的学生度过难关。如果小偷不配合的话,抱着侥幸的心理不肯认错,那就只能把班级里的人都查了,查到凶手以后,后果自负,到时候老师会公开小偷的身份,让大家都知道是谁在偷钱,以后班级里最脏、最苦的活儿都交给没有态度的小偷做,这叫将功赎罪地为班级服务。
赵老师把双手撑在讲台桌上,不厌其烦地重复了好几遍,希望偷钱的学生自觉点。她最开始查案的方法是吩咐所有人撕下一张纸,写下自己近期犯过的错误,班主任和副班主任默默前来收纸条查看,每个人都会犯错,偷钱的学生也能有机会匿名改正。
全班同学窸窸窣窣地写起了最近犯过的错误,并且严防死守地杜绝同桌偷看他们的秘密纸条。我的灵魂飘来飘去光明正大地四处查看他们的纸条,他们犯的错误自然有大有小,也有人不诚实的编谎话。
有的男孩儿被爸爸打骂过后,就拿爸爸的牙刷刷马桶,连累了妈妈亲马桶嘴;有的女生考试作弊,偷看别人的答案;有的学生吃不完饭偷偷倒掉浪费,还把不吃的肥肉丢进奶奶碗里;有的三好学生觉得自己近期没有犯过错,非要说一件犯错的事,那就是考试粗心大意被多扣了两分;有的孩子说脏话骂了爸爸是猪头,因为爸爸嘲笑他瘦得跟干枯的竹节虫一样,他才反击爸爸胖得跟被杀的猪一样……
至于西伯利亚和小菲比的错误是,西伯利亚和爷爷吵架倒掉了一碗爷爷最爱的土豆,然后他被爷爷绑在椅子上强迫他吃下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土豆,以及最讨厌的香椿和香菜,已经得到了惩罚。小菲比所认为的错误就是偷跑出福利院,影响了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和孩子们,最后连累了刘逞美转学,这事老师知道。
全班学生的错误各种各样,有的搞笑,有的让人生气,有的没什么大不了,就是没人写偷东西的事,就算有人真的偷了其他东西也不敢写出来,生怕被冤枉偷班费。
下午的第一节语文课,班主任和副班主任依次一边收纸条,一边查看答案,完全没有看到任何一张写了偷班费的纸条。于是全班同学都不能下课,只能待在案发现场,如果中途有人想上厕所,便派出几个班干部互相监视,防止小偷把钱丢到厕所里去。
浪费了第一节语文课,赵老师有些不耐心了,对小偷的不自觉也感到失望,但她又会自言自语,是不是孩子犯错以后太害怕了呢?她该不该继续查下去?
两个班主任在课间一起商量了一会儿,认为必须得查下去,坚持得揪出小偷,令犯错的学生得到惩罚,不能纵容学生,得纠正这件事。
第二节语文课开始响铃以后,上厕所的学生都逐渐归位了。现在班主任准备搜查全班同学,同学们都得走到外面的阳台上排好队伍,依次进行搜身检查。
班主任和班长搜查走廊上的全班学生,先搜完班干部们,副班主任则可以领着几个班干部互相监督着搜教室,致力于找到证据。
我的灵魂本来也在帮忙找小偷,前面都没发现什么异样,直到真正的小偷慌了就近把几百块钱,动作很轻地悄悄放到了小菲比的衣帽里,我立刻用意念再把钱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动到了——小偷同学靠窗的桌子里。
副班主任亲自从贺彦贞的课桌里翻到了几百块,人赃并获。贺彦贞同学震惊了,他不可置信,还忍不住翻了一下小菲比的衣帽,小菲比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生怕对方放钱在她身上,然后离小偷同学远远的,并连忙检查了一下浑身上下。而贺彦贞疑心自己出了幻觉,在最近偷钱的高压力之下,神志不清了。
不过就算人赃并获,贺彦贞的演技精彩绝伦,他锥心刺骨地哭喊,死不承认自己偷钱的事情,并嚷嚷偷钱不藏起来,怎么会随便放进课桌里被人检查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贺彦贞贼喊捉贼,对天发誓说不是他把钱偷到课桌里的,如果他撒谎就遭天打雷劈,全家都死掉,下十八层地狱。他本来就没敢把钱放在课桌里,只敢藏在身上以不变应万变。他撒了一个巧妙的谎言。
而且贺彦贞甚至冤枉小菲比说,是她污蔑了他,他看见是小菲比偷钱放在他的桌子里栽赃他。这急得小菲比第一次在教室用那么大的声音澄清:“你休想冤枉我,我没有!我也可以发誓,如果我偷了钱,我马上就死掉!”
为班费操心的班长向贺彦贞发问:“如果你看见了李菲比把钱偷放在你的桌子里,你为什么不马上抓住她呢?这只能证明你是漏洞百出的小偷!自证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贺彦贞同学仍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道:“因为我害怕啊,李菲比就是小偷,是她冤枉我!是她……”
同学们窃窃私语,开始讨论贺彦贞是不是真的偷钱了,他们该相信谁比较好呢?喜欢贺彦贞的同学主张他是被冤枉的,其他大部分同学都站在小菲比和班长这一边。
愤怒的西伯利亚冲上去和贺彦贞扭打了起来,并吼着骂了很多脏话:“我草泥马,你爸的说谁是小偷呢?!有娘生没爹养的屁都不是的玩意!你屁/眼子被树杈干过了说胡话?你敢污蔑小菲菲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我把我的零花钱全给她,她看都不看一眼,叫我自己好好用,她还会偷班费污蔑你?简直无稽之谈!我替你祖宗十八代教训你……”
“你妈偷人浸猪笼死了!你爸被奸夫砍死了!没爹没妈的孩子吃土豆!你们全家都死了!你们……”贺彦贞也胡言乱语地骂起脏话还击西伯利亚,小菲比最恨别人冤枉她偷东西,她昔日没少被冤枉,她更恨小偷同学诅咒别人的父母以及骂他们没爹没妈,她涨红了脸气冲冲地跑上去一起揍人了。
我的灵魂也趁机教训了小偷同学,从中浑水摸鱼地殴打他,顺便护着小菲比和西伯利亚。
班主任带头阻止互相疯狂打骂的孩子们,副班主任和其他同学也都上来帮忙分开了他们,最后贺彦贞被老师和班干部们按在了桌子上冷静。
青筋暴起的贺彦贞始终死不承认偷东西的事,他哭得口水直流,撕心裂肺地叫骂不停,还声称要找学校外面的混子打死大家,他们全部冤枉他一个人。连班主任和副班主任都有些信了这孩子的演技,他的反应太激烈了,不是很寻常。可是他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也很明显……
既然找到了班费,班主任也不确定小偷到底是谁,看样子,她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不过我的灵魂实在看不惯这态度恶劣的孩子,事情败露以后,他的做派简直像反社会人格。我从来没有尝试过附身这种事,于是我集中意念试了试,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上了小偷同学的身体,甚至操控他最终当众承认罪行,一五一十把怎么偷钱和栽赃别人的过程讲了出来。当然我的说法是,他在检查逼近的时候压力大出现幻觉,以为把钱拿走放到了小菲比的衣帽里,没想到班费被他遗忘在了课桌里……
众人哗然,皆感愤愤不平。
我发现我附身到别人身上后,能看到别人脑海里的很多记忆。这个孩子的父母也有偷别人东西的习惯,他们一家人甚至组团盗窃,原来是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孩子。他们的性质和满秋不同,满秋基本只偷食物是为了活下去,他们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我附身不久被贺彦贞挣扎的灵魂弹了出去,灵魂也变得虚弱起来,于是我靠到了小菲比身上滋养灵魂。
贺彦贞被我附身的时候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完全控制不住地说了什么,他里外不是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就低头沉默了下去。班主任见他公开承认了罪行,安排他赎罪做班级服务,也想请家长谈谈贺彦贞的问题。
班主任算是惹到了老贼窝,贺彦贞回到家里说了这件事以后,他挨了一顿毒打,父母不是担心孩子变坏,而是生气他连偷个班费都偷不好,将来还能做什么呢?
家长不想孩子暴露偷东西的行为,他们来到学校没有带孩子认错,反而大闹一通,如出一辙地不承认此事。但人证物证俱在,家长只能状告班主任进行搜查的行为是违法的,完全侵犯了孩子的人格尊严和隐私,学校和老师没有搜查学生的权利,而且他们觉得班主任纵容其他同学虐待孩子,威胁着还想找律师起诉赵老师呢!
此事惊动了学校领导,领导层出面,赵老师被迫低头向小偷家族道歉,并引咎辞职辞去了班主任一职,反正做班主任事多钱少,她并不遗憾不做班主任了,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再管理她付出许多心血的班级。
学校安排熟悉四班的英语老师从副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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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班,其他任课老师做副班主任。
昔日班主任的做法被人见缝插针地找到了把柄,大家都为赵老师感觉不公平,他们纷纷写申请书上诉声称,他们是自愿配合老师找到小偷,可事情似乎已成定局。
赵老师在班级里最后谈话道歉说,她擅自领头搜查全班同学是侵犯了同学们的尊严和隐私,头脑发热地做出了违法行为,是她处理事情不周,证明她作为班主任不够成熟,没有保护好每个孩子该有的自尊心和隐私,她在此事中确实是法律意识淡薄了,也冲动了。人的一生中一时多少犯错都是有的,老师在这次的事情中也违法犯了错,只要不是太犯原则问题,还是可以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她保证,以后会成长进步用其他方法处理这类事情,希望既保护了学生们的隐私,又能教育犯错的学生改过自新。她甚至劝大家不要太怪犯错的贺彦贞同学,给他一次机会吧。大家以后都可以从他和老师的身上学会教训,学会在处理事情的同时能保护自己和他人。吃一蛰长一智,老师也不是没有长进,不管经历什么,她至少能吸取教训,不会跌倒在同一个坑里……
我不能容忍这样的结果,赵老师的做法虽然疏忽了法律的规矩,但是她的初心是好的呀。最后我在小菲比身边养了一阵灵魂以后,附身到了小偷同学家的大人身上,操控他们去警察局自首,一五一十交代了过去所有的罪行。
附身的代价太大,我的灵魂变得十分脆弱,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再使用意念力量。我见过其他灵魂也附身到别人的身上,他们却游刃有余没什么不适,为什么偏偏我是如此?因为我是一个来旧人间不久的新灵魂吗?对比其他存在了百年的老灵魂,我来此这几年并不算什么。
可喜可贺的是,贺彦贞同学的父母进局子不久,这事就传开了,学校在其他家长的压力下,为赵老师恢复了班主任的职位,毕竟快要到期末和毕业时期,家长们认为由原来的班主任带领同学们更好,正常家长们觉得赵老师挺不错的。
赵老师回到班级里重做班主任以后,她呼吁大家和贺彦贞同学和平相处,帮助他改正坏习惯,原谅他过去的错误,谁不会在年纪小的时候犯错呢?只要重新走回正道就好了。
自从贺彦贞同学做错事还态度恶劣,以及他的家长进局子被抓后,后来同学们都不想和一个小偷说话,更不愿意和他一起玩,算是集体孤立了他,连不忍见人落单的小菲比也没有向他伸出援手,她觉得贺彦贞可怜又可恨,他害得她最喜欢的赵老师差点儿当不了班主任,她亦十分痛恨对方。
这种痛恨没有坚持多久,最后化为了大家自我归因的愧疚。
同学们最多以为,贺彦贞会默默老实地度过剩下的时间,或者他受不了同学们的孤立以后,他只好求助家里的老人换个环境转学好了。毕竟他们看见他,就像看见一只肮脏的蟑螂老鼠。贬义的标签一旦贴上了,就很难再撕下来。
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贺彦贞最后在放学的路上跳河自杀了,他再也没有来学校,教室里再次空出了一个位置,他连死掉以后在人们眼中的最后印象都是小偷。他是做过小偷,但他也是一个不幸投胎到错误家庭的小灵魂,曾经的他是多么的崭新纯洁,他和他的父母更是我们这个社会的一份子。
贺彦真死了以后,他见到了我,才知道他的事情是怎么暴露的。他说他小时候也不愿意偷东西,知道是错误的行为,他指责过父母,可他们全部的指责压垮了他,说他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就这样慢慢地改变了他……
一时想不开的贺彦贞死后才觉得他还可以活着改过自新啊,可以转学重新开始,可以等长大以后有能力赚钱了改变父母或者远离他们……他眼中暂时过不去的大事压垮了他……
如今他后悔自杀也无济于事了,然后他说将来想去找一个干净的家庭,下辈子重新开始。他从来没有问过我是谁,只当我是一个路见不平的鬼魂,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先在人间进行赎罪,想要把当初与父母合伙偷来的东西以另一种方式还回去。他离去前说他想做和我一样的事,我问他,你不觉得是我和大家害死了你吗?
人之已死其言也善,他摇摇头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是他先犯了错,也没有及时珍惜第一次匿名改正的机会,更没有意识到这辈子的生命不可再来。他和所有人都不例外,他知道大家已经在为没有帮助到他而愧疚了,孩子们听到他跳河自杀的消息都哭了。他们的眼泪化作了雪花般的抚慰,飘来为他新生的灵魂护航,消逝的他也许会有新的灵生。
这个班级来来往往的同学和老师,足以使得小菲比和大菲比愁肠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