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中秋节后,断断续续的秋雨居然下了四场,天一下就冷了。
甘翎虽换上了夹袄,依旧手脚冰凉,好在坊中接了几个被套的单子,每日刺刺绣绣忙个不停,倒也就捱过去了。
待把被套给主顾们送去,已是八月底了。甘翎核完账簿,发现除去开销,上月竟还有盈余,虽只四钱银子,但也比预料的亏空要好。
她不由舒心一笑,对万吉道:“多亏你,精打细算,以后坊中诸事,你有打算就提。”
之前她要开院墙,连通邻舍的想法被万吉以“拖”字诀给拖住了,少了匠人的费用,少了添置家什的支出,秀坊进的那点银子才算敷衍住了。
被小姐夸奖,万吉向来都是欢喜的,但今日却不同,只见他面露忧容,淡淡应了声是。
一旁的阿彩瞅着,忍不住拧了他胳膊一下,道:“你做甚么,哭丧个脸,又没人欠你钱!”
闻言,万吉拧了拧眉,叹气道:“是咱们欠别人钱了!”
甘翎阿彩一怔,想了想,并无欠账,于是齐声问道:“欠谁的?”
“慈济院的炭火钱。”
刺绣行会,除了掌管本行本业生意,也做些慈善之举,如灾时赈济,修路修桥,收埋无主尸身等等,这些都是遇之则动的偶然之举,银钱由行会支付。
除此还有一项长年善举,就是给位于京西铃铛胡同的慈济院捐赠粮米碳火。
此项银款由新入会的绣坊承担,每坊一年,春给米银,冬给碳钱,若当年无有绣坊入会,才由老绣坊出面。
这事甘翎入会时就被告知了,她当即应允,回来就告诉了万吉青荷,只这些日子忙碌不堪,竟然就忘记了。
此刻听万吉一说,她立即道:“是,要给的,我记得是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阿彩插话道,“三千多斤碳,慈济院多少人,能用这么多碳?”
“都是幼童,暖和点儿总没错。”甘翎听出她言外之意,却不应允,只道,“行会定的数,咱们应承了,就得足额给。”
“绣坊九月怕入不了这多银子。”万吉为难道,“小姐,不然我去跟院中说,咱们慢慢给,年前给齐……”
没说完的,就被甘翎打断,“放心,银子有。”
又道,“咱们也别等十月朔的限期,早些送过去,孩子们早拢火的好!”
甘翎回卧房取银子,青荷随后赶来,手里端着刚蒸好的桂花饼,让她趁热吃,吃了暖和。
甜润的桂花香气冲进鼻窍,甘翎不由打了个激灵,她问青荷:“还有多少米粉?”
“刚吃了小半袋,还有一整袋呢。”青荷道,“您又不让做喜饼,咱们得吃到冬月了!”语气里带着些需可惜,些许无奈。
甘翎笑道:“别发愁,九月就吃完了。——蒸些糕饼,给慈济院一并送去!”
青荷一怔,想说甚么,但到底忍住了,问那慈济院有多少孩童。
“好像是三十多,具体多少我记不得了!”甘翎回想了下会长的话,道,“就照四十个人算,再加上院长杂役,一共五十人,小孩每人两块,大人给四块,院长给六块!你照这个数准备就是!”
九月初五,糕饼备齐,甘翎同着万吉青荷一起给慈济院送去,其日适逢丁旭休沐,他也跟着去了。
他们事前并无告知院中,到时把那门人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去请了院长出来迎接。
院长似乎刚刚起身,头发蓬乱,睡眼惺忪,外袍的扣子都扣差了。
青荷看着,默默腹诽了一句“懒虫”。
甘翎则视而不见,简单寒暄两句,道明来意,在院中把银子交给院长后,自去给孩童分发糕饼。
丁旭也想去的,却被院长紧紧扯住不放,只得随他去了厅上喝茶。
慈济院的孩童,皆是弃童,或出生就被弃,或遇灾不得不弃。他们在院中长大,虽说衣食不缺,但到底缺了父慈母爱,底气不足,见到外人时,那份小心翼翼,局促不安特别明显。
尽管甘翎三人柔声细气,还是一个笑容也未换来。杂役在旁尴尬笑道:“没见过世面的,甘老板切勿在意。”
说完冲孩子们道,“甘老板好心赏你们吃的,还不道谢!”
这话甘翎一点儿也不想听,她看看那些战战兢兢如鸟雀的孩童,对那杂役道:“没多少了,我们分分就是。这糕饼趁热吃才适口,麻烦您给各位师傅并院长送去吧!”
杂役早就被那甜软香气诱得暗咽口水,闻言只假意推辞了几句,就拿起两笼糕饼去了。
“怎么还剩这么多!”看看就要分完,青荷发现还有三十多块糕饼,不由纳闷道,“这院里不到三十个孩童吗?”
甘翎也觉得剩的多,但旋即想到,孩童长到十四岁就要外出学徒做工,便也没甚在意,甚至还有些欢喜,只出不进,弃童少了,欢乐的家园便多了。
她拿着糕饼递给孤零零坐在屋角的一个小女孩,“这两块的馅料不同,有红豆的,有桂花的,都很好吃,你尝尝?”
小女孩七八岁的模样,头总两角,身上是百衲衣,她看了甘翎一眼,没有接糕饼,后退了两步,小小的身躯直抵在墙上,颤声道:“我不吃,你拿走!”
“为甚么不吃?你看,小朋友都在吃啊!”甘翎柔声道,“你尝尝,若不好吃……”
“他们傻!”小女孩惊恐的声音打断了她,“他们不知道,吃了就没命了!”说完,瞥了围坐在屋中长桌前的孩童一眼。
甘翎愣住,她不明白自己的一片好意怎么就惹来如此恶劣的回应,虽说童言无忌,但这话实在严重。
但又想到弃童不比寻常孩子,只得强压下气恼,撕了一块糕饼放进嘴里,慢慢咽下,道:“我也吃了,你看,甚么事也没有!”
小女孩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是现在,今天晚上就要命了!”
她警惕地看着她,“我都知道,你骗不了我!”
甘翎真是要被气笑了,却是笑不出来,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好哇,你都知道甚么,且告诉姐姐!若你说谎,我就告知院长,让他罚你!”
小女孩忽地流下了眼泪,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小嘴张了又合,半响才道,“你不要告诉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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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知道了,我此刻就要死了!”
她说的甚是悲切,听得甘翎心头一颤,终于觉察到哪里不对,她把声音压的更低,“不要怕,告诉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丁旭趁着杂役请院长用饭的时机,终于脱身,当即就来寻甘翎,却见她正立在院中的柿子树下出神。
柿树梢上挂着三两个红柿,苍劲的干枝高高擎起,仿佛要拥抱苍蓝的天空。
甘翎一身青布袄裙,立在那儿,若非蹙眉,当真是幅仕女如意图。
丁旭轻步过去,伸手点点她肩膀,笑道:“佳人何所思,佳人何所忆?”
甘翎闻言轻轻打了个哆嗦,仿佛被吓到了一般,脸色都有些苍白,待看清是丁旭,才缓了脸色,轻轻摇了摇头。
“咱们回去吧,我好冷。”她搓着手道。
丁旭见无有杂役跟来,上前把她手揣进怀里,问道:“都分完了?”
见她点头,便笑着说“好。”
丁旭让万吉去跟院长说一声,对方又连忙赶来相送,这次甘翎没同他寒暄,直接上了马车。
一时车轮转动,甘翎默默靠坐在车厢上,青荷以为她乏了,也没言语,只悄悄把车帘拉紧。
忽然,甘翎开口:“这附近是不是有家羊汤店?”
“好像是!”青荷说着把车窗掀起条缝,往外瞅了两眼,刚好马车拐出胡同,一股热气扑来,带着肉香,她循香看见了块招牌,道,“是,曹记羊汤!”
“咱们喝碗汤再回去。”甘翎说着,抬手击厢,示意万吉停车。
听闻她要喝羊汤,万吉跟青荷都很纳闷,今早刚喝的菜粥不说,小姐向来俭省,除非喜事才会外食,这刚在慈济院破费了银子,何喜之有?
两人对视一眼,刚想说甚么,就听丁旭道:“羊汤好,暖脏腑,秋冬滋补就靠它!”
他跳下马,扶着甘翎下了车,当即进了店中,万吉青荷只好跟上。
甘翎要了五碗羊杂汤,让万吉给阿彩带一碗回去,又让他跟青荷吃完先回去。
两人立即会意,小姐这是要跟将军说话了,于是赶紧说回家喝就是,说完也不等甘翎开口,拿上羊汤抬脚就走了。
此时已过早饭时候,店中人并不多,只有三两桌客。
甘翎坐特意选了张直冲门口的桌子,此刻剩了他们两人,她看看门口,又看看左右,见无人注意,立即低声道:“子冉,那院中不对。”
“哪里不对?”丁旭放下汤匙,道。
“孩童少了,原本有三十八人,但现在只有二十九人。”她道,“不是长大外出做工,而是消失不见了!”
她握住他手,又道,“此事说来简直天方夜谭,但那花花不像骗人。”
“她说,每个孩童消失前,都会收到院长给的豆沙包。中午吃完,晚上孩童就不见了。她的好朋友小豆子就是这样不见的,是在端午节。”
她把那小女孩的话讲了一遍,“怎么办?”
丁旭听着,记起了甚么,立即道:“莫急,我去查查就是。若院中真有见不得人的勾当,绝不能就此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