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惇更是破口大骂：“无耻之尤！刘备这厮，得了便宜还卖乖！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
曹仁亦是面沉似水：“打了胜仗便来索赔，古往今来，闻所未闻！”
一时间，帐内群情激奋，仿佛要将伊籍生吞活剥了一般。
伊籍却依旧面不改色，手捧帛书，静立中央，仿佛周遭的怒骂与他无关。
他知道，此刻越是慌乱，便越落了下风。
曹操笑声渐止，眼中寒光更盛，他死死盯着伊籍：“拿上来！我倒要看看，他刘备有多大的胃口，敢跟我狮子大开口！”
一名侍从连忙从伊籍手中接过帛书，呈递给曹操。
曹操一把抓过，展开一看，初时嘴角还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但越看下去，那冷笑便渐渐凝固，继而额上青筋再度暴跳，握着帛书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粮草五十万石……黄金五万两……白银二十万两……上等蜀锦一千匹……战马三千匹……各色军械五万件……”曹操每念一项，声音便高亢一分，到最后，几乎是咆哮出声，“他刘备是想钱想疯了，还是真以为我曹孟德败得连裤子都当了不成？！”
“砰！”曹操将帛书狠狠砸在案几上，霍然起身，指着伊籍厉声道：“这哪里是赔偿清单，分明是勒索！是羞辱！刘备这是在白日做梦！”
帐内曹军诸将也是个个瞠目结舌，继而勃然大怒。
这清单上的数目，简直是天文数字，莫说曹操新败，元气未复，便是全盛之时，要拿出这笔钱粮，也得伤筋动骨。刘备这哪里是索赔，分明是想趁火打劫，把曹军的府库都给搬空。
“主公！”荀彧再次上前一步，声音虽依旧沉稳，却也带上了一丝凝重，“刘备此举，看似荒唐，实则包藏祸心。其一，所列数目巨大，我军断无可能应允。若严词拒绝，则正中其下怀，他可借此宣扬我军理亏心虚，不肯承担责任，以惑乱民心，打击我军声望。其二，他亦是借此试探我军虚实。若我军对此勃然大怒，处置失当，反倒显得我军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其三，他或许也并未指望我等全额赔偿，不过是漫天要价，等着就地还钱罢了。”
荀彧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诸将，继续道：“我军新败，士气低落，此时最忌再生事端。若因一时之怒，斩了来使，或将此事处置不当，反会给刘备留下口实，使其更加得势。为今之计，不若先稳住此人，探明刘备真实意图。赔偿与否，如何赔偿，尚有转圜余地。关键在于，不能让刘备借此大做文章，扰乱我军军心民心。”
曹操听着荀彧的分析，胸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但脸色依旧阴沉得可怕。
他重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帐内的气氛，比先前更加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曹操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伊籍站在帐中，心中也是暗自捏了一把汗。
他能感受到曹操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几乎要噬人的怒意，也能察觉到荀彧言语中的机锋。
这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挺直了脊梁，等待着曹操的回应。
他知道，自已代表的不仅仅是个人，更是刘备集团的颜面与决心。
良久，曹操缓缓抬起头，看向伊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似有怒火，似有不甘，又似有几分深沉的算计。他冷冷开口：“伊机伯，你以为，凭这一纸空文，就能从我这里敲诈走些什么吗？”
伊籍微微一笑，不卑不亢：“曹公误会了。那份清单，我家主公与军师也知晓，数目确实骇人。若曹公当真一一照付，反倒显得不近情理，倒像是我家主公趁火打劫了。”
他这话一出，帐内气氛稍缓，就连曹操脸上的怒容也收敛了几分，只是眼神依旧锐利。
“哦？”曹操挑了挑眉，“这么说，那份清单并非你家主公的本意？”
伊籍躬身道：“我家主公深知曹曹公雄才大略，岂会为些许钱粮斤斤计较。那清单，不过是……嗯，一份诚意的试探罢了。”他斟酌着用词，引而不发。
“诚意的试探？”曹操冷哼一声，显然不信，“我看是敲诈的序曲！”
伊籍面色不变，继续道：“其实，我家主公遣我前来，并非真为那些黄白之物。钱粮虽重，然则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长沙一役，双方皆有损伤，再纠缠于此，冤冤相报何时了？”他话锋一转，声音沉稳有力：“我家主公与军师商议，若曹公真有罢兵议和之诚意，与其在金银上拉锯，不如……割舍一地，以安荆州之心，亦可向天下人表明，曹公并非穷兵黩武之辈，此举更能彰显曹公胸怀与气度。”
曹操眼眸微眯，手指在案几上轻轻一点：“割舍一地？刘备想要何地？”
“柴桑。”伊籍吐出两个字，清晰而坚定，犹如金石落地。
“柴桑？！”夏侯惇几乎是跳了起来，怒目圆瞪：“刘备好大的狗胆！他以为他是谁？还敢要柴桑！”
他踏前一步，便要发作，却被曹仁一把按住。
曹仁亦是脸色铁青，但尚能克制，只是看向曹操的眼神中充满了决绝。
帐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度凝固，比之前曹操咆哮时更加压抑。
柴桑！荆州西部门户，控扼长江，其战略地位之重要，不言而喻。
若说之前的钱粮清单是狮子大开口，意在羞辱与试探，这柴桑，便是实实在在地剜心头肉！
曹操摆了摆手，制止了诸将的躁动。
他怒极反笑，只是这次的笑声中，更多的是一种被算计后的恼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他盯着伊籍，眼神锐利如刀：“好一个刘备！好一个诸葛亮！那份清单是虚晃一枪，这柴桑才是你们的真正目的！以一份绝无可能接受的赔偿，逼我在盛怒之下失了方寸，再抛出这个看似‘退而求其次’，实则更为歹毒的要求。真是好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