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皆忍俊不禁。
帐内因曹操退兵而积攒的些许沉闷与不甘,此刻竟因这“索赔”之议,消散了大半,转而化作一种混合着戏谑与期待的奇妙情绪。
简雍在一旁摇着脑袋,又忍不住嘀咕:“这要是派翼德去,估计不是去索赔,是直接去勒索了。曹孟德怕不是赔了兵马,还得赔上笑脸,不然翼德能把他的大帐给拆了。”
张飞眼睛一瞪:“你这酸儒说什么?俺老张也是讲道理的!他要是不给,俺再拆不迟!”
帐中又是一阵哄笑。
刘备心情也舒畅了不少,他对伊籍郑重道:“机伯此行,路途艰险,务必以自身安危为重。曹操为人奸诈,你要多加小心,不可堕我军威风,亦不可为其所趁。”
伊籍肃然领命:“主公放心,籍定不负所托。”
诸葛亮又补充道:“机伯,此去曹营,言辞可委婉,态度须强硬。多观察曹营动静,尤其是曹操本人及其麾下诸将的神色。这些,比金银本身更为重要。若事不可为,则全身而退,不必强求。”
“明白了。”伊籍再次一揖。
看着伊籍整装待发,帐内诸将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期待。
一场不见硝烟的交锋即将在曹营展开,其精彩程度,或许不亚于一场真刀真枪的厮杀。
而曹操在接到这份“赔偿清单”时,脸上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光是想一想,就足以让人翘首以盼了。
刘备长身而起,走到帐口,望向北方曹军退去的方向。
。。。
北风卷地,吹拂着曹军败退后留下的狼藉。
伊籍一袭青衫,孤身策马,北上曹营。他并非不知此行凶险,曹操新败,正是怒火中烧之时,自已此去无异于虎口捋须。
然则,主公与军师的信任,以及为长沙将士讨一个公道的念头,支撑着他前行。
数日后,曹军大营遥遥在望。与围困长沙时的旌旗蔽日、杀气腾腾不同,此刻的曹营显得有些萧索,营寨虽依旧严整,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颓败与压抑。
巡逻的士卒也多是垂头丧气,见了伊籍这个单骑前来的文士,也只是例行盘问,便放他入内通禀。
不多时,伊籍被引至中军大帐。帐内光线有些昏暗,曹操端坐帅位,脸色铁青,眼窝深陷,不复往日睥睨之态。
帐下两侧,荀彧、程昱、夏侯惇、曹仁等一众文武皆在,只是个个面色凝重,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伊籍甫一踏入帐中,便感受到数道锐利的目光齐刷刷射来,带着审视,带着敌意,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他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长揖及地:“刘豫州麾下使者伊籍,参见曹曹公。”
曹操抬眼,目光如鹰隼般盯着伊籍,冷哼一声,并未答话。
他身旁的夏侯惇却按捺不住,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刘备派你来做甚?莫不是来耀武扬威的?”
伊籍面不改色,转向夏侯惇,朗声道:“夏侯将军此言差矣。我家主公宽厚仁德,不忍生灵涂炭,故曹曹公大军北撤,我军并未追击。然,兵者,凶器也,战者,逆德也。曹公无故兴兵,围困长沙数月,致使城池凋敝,民生困苦,兵士伤亡。伊籍此来,正是奉我家主公之命,特来向曹公讨个说法,问一句——长沙军民,究竟有何罪过,要遭此无妄之灾?”
这番话语,伊籍说得义正辞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在寂静的大帐内激起层层回响。
“放肆!”曹操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笔墨简牍俱被震得跳起。
他本就因长沙之败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被伊籍当面质问,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怒视伊籍,额上青筋暴起,双目几欲喷火:“刘备小儿,侥幸得胜,便敢派你这腐儒来我面前饶舌!我兴兵讨伐,何须向他解释?来人,将这厮给我叉出去!”
帐外甲士闻声,便要上前。
“曹公息怒!”一声沉稳的嗓音响起,却是荀彧出列,对着曹操深深一揖,“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刘备遣使前来,或有他意。伊先生远来是客,不妨先听听他究竟有何所求,再做决断不迟。”
曹操胸膛剧烈起伏,恶狠狠地瞪着伊籍,又看了一眼从容镇定的荀彧,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强压下怒火,重新坐了回去,只是那脸色,依旧黑得能滴出水来。他沙哑着嗓子,对伊籍道:“好,我便听听,刘备那厮,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伊籍见状,心中暗道一声侥幸,幸得诸葛军师早有预料,曹营之中尚有荀彧这等明事理之人。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家主公深知,战争一起,生灵受苦,钱粮耗费,皆是常事。然,长沙一役,错不在我。曹曹公既已退兵,想必也已知难而返。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家主公亦不愿与曹公再起刀兵,徒增伤亡。”
听到这里,帐内诸将神色稍缓,心道这刘备倒还算识相。
曹操的脸色也略微好看了一些,只是依旧带着几分狐疑。
伊籍话锋一转,语气却依旧不失强硬:“但,此番长沙之围,我军将士浴血奋战,死伤枕藉;城中百姓担惊受怕,流离失所;府库钱粮,亦因此耗损巨大。这些损失,总不能就此轻轻揭过。”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双手捧着,朗声道:“我家主公与军师商议,为免伤了两家和气,特拟定一份赔偿清单,还望曹公过目,酌情补偿一二,以慰长沙军民之心,亦可彰显曹公并非不教而诛、不恤民情之辈。”
“赔偿清单?”曹操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怒极反笑,笑声在帐内回荡,却充满了森然的寒意:“哈哈哈哈……好一个刘备!好一个诸葛村夫!打了败仗,不思反省,竟还有脸派人来向我索要赔偿?我没找他算账,他倒先来敲诈我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帐下诸将也是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