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下去，”赵云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将所有战马……集中起来。”
偏将一愣，随即明白了赵云的意思，脸上血色褪尽：“将军，不可啊！那是我们最后的……”
“执行军令！”赵云低喝一声，打断了他。
战马，是骑兵的生命，也是突围的最后希望。但现在，它们却成了城中唯一的“肉食”来源。
几日后，城中的马肉也吃光了。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守军之中蔓延。
起初只是小规模的骚动。几个饿疯了的士兵，试图偷偷挖掘城墙根的草根树皮充饥，被巡逻队发现，引发了一阵混乱。
赵云亲自出面，斩了几个带头闹事之人，才勉强将事态压了下去。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人饿到极致，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将军，粮仓……粮仓被抢了！”一名军官连滚带爬地跑来，脸上满是惊恐。
“什么？！”赵云霍然起身，“粮仓不是已经空了吗？”
“是……是空的，但……但他们以为还有，几百个弟兄……疯了一样往里冲，拦都拦不住啊！”
赵云赶到粮仓时，那里已是一片狼藉。数十名士兵，正为了几片散落在地的、早已发霉的谷壳，扭打在一起，嘶吼着，哭喊着，全然没了军 人的样子。更多的人，则是在空荡荡的粮仓里疯狂地翻找，任何可能被忽略的角落，任何看上去能吃的东西，都成了他们争抢的目标。
“住手！都给我住手！”赵云拔出佩剑，厉声喝道。
然而，此刻的士兵们，早已被饥饿冲昏了头脑，他的威严，在空空如也的肠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吃的！我们要吃的！”
“饿死了！我们快饿死了！”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越来越多的人附和起来，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怒。他们虽然不敢直接冲击赵云，但眼神中的疯狂，却让赵云心头发寒。
“子龙将军，叶将军有请！”
就在这时，城外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中气十足，与城内的哀鸿遍野形成了鲜明对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叶明军的使者，骑着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立于护城河对岸，手中高举着一卷羊皮。
“我家主公说了，赵将军若肯开城归降，城中将士，一体赦免，皆有饱饭！若再执迷不悟，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这话如同在滚油中泼入一瓢冷水，瞬间引爆了城内压抑已久的绝望。
“降了吧！将军，我们降了吧！”
“再不降，我们都得饿死在这里！”
“刘皇叔不要我们了！曹操也不管我们了！”
“我们不想死啊！”
哭喊声，哀求声，此起彼伏。一些士兵甚至丢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朝着赵云磕头。军心，在这一刻彻底散了。
赵云紧握着手中的青釭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眼前这些曾经跟随自已出生入死的袍泽，如今却形同饿殍，为了活命而苦苦哀求，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可以战死，可以马革裹尸，但看着手下的弟兄们一个个饿死，或者因为绝望而自相残杀，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将军！西城……西城门的弟兄们哗变了！”又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地跑来，神色慌张，“他们……他们要开城门投降！”
“什么？！”赵云脸色骤变。
他还没来得及下令，东门方向也传来了喧哗声，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刺耳声响。
“报！将军！东门守军与主张投降的士兵打起来了！”
“南门……南门也有人冲击城门！”
汝南城，这座被叶明围困了近一月，断粮半月有余的孤城，终于彻底乱了。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也摧毁了最后一丝秩序和理智。忠诚、军纪、荣耀，在生存的本能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赵云站在粮仓前，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混乱声响，看着眼前一张张因为饥饿而扭曲的面孔，手中的青釭剑，第一次感到了千钧之重。他知道，大势已去。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死灰。
“罢了……罢了……”
一声长叹，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疲惫。
与此同时，汝南城外的叶明大营中。
郭嘉放下手中的酒杯，脸上带着一丝惬意的笑容：“主公，看来赵子龙也撑不住了。”
叶明站在沙盘前，目光落在汝南城那小小的模型上，神色平静：“不是他撑不住，是人心撑不住。饥饿，是天下间最厉害的武器，无坚不摧。”
文鸯在一旁兴奋地搓着手：“主公神机妙算！这下刘备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汝南一失，他在豫州的根基就算彻底断了！”
叶明淡淡一笑，没有接话。他的目光，已经越过了汝南，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传令下去，”叶明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准备入城。告诉将士们，不得扰民，降者不杀。另外，厚待赵云，我要亲自见他。”
“是！”
汝南城内的混乱，还在持续。但随着叶明大军缓缓开动的消息传来，那些原本还在为了一口吃食而争斗的士兵，那些试图冲击城门的哗变者，都渐渐停了下来。他们脸上，露出了或恐惧，或麻木，或解脱的复杂表情。
城破，已成定局。
汝南城头，那一声“罢了”，仿佛抽走了赵云全身的力气。然而，当城门在叶明军的推动下，发出沉重的“嘎吱”声，当那面绣着“叶”字的大旗越来越近，即将插上城楼，赵云死灰般的眸子里，骤然爆出一团烈火。
他不能降！
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而非成为阶下囚！
“噗——”一口鲜血喷出，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强行压榨出的最后气力。赵云猛地调转马头，银枪一抖，不再理会身后潮水般涌入的敌军，以及那些或麻木或解脱的降卒，径直朝着尚未完全被合围的西门方向，发起了决死冲锋。
“拦住他！”叶明军中有人高喊。
箭矢如蝗，刀枪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