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揉了揉胀痛的额头。
“我先前写信，是想争取一丝喘息之机，也好让元直、孔明他们有时间恢复，让将士们休整。”
“可叶明根本不给这个机会。”
“他就是要逼我，逼我做出选择。”
“去洛阳，是死路一条，或者生不如死。”
“不去，便是公然抗旨，坐实了‘逆贼’的名头，他就有借口立刻挥军南下，将我们彻底剿灭。”
大帐内再次陷入沉默。
去，是绝境。
不去，也是绝境。
叶明这一招，看似简单，却像毒蛇一样缠住了刘备的咽喉，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张飞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他性子直，最恨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难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张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和绝望。
关羽也抬起头，锐利的丹凤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凝视着刘备，似乎在等待刘备做出最后的决断。
他知道，刘备心里肯定还在挣扎。
挣扎于个人的尊严与汉室火种的延续之间。
挣扎于对叶明的恨意与眼前残酷现实之间。
刘备缓缓站起身，走到大帐门口，掀开帘子，看向外面漆黑的夜空。
夜色沉沉，星光黯淡。
寒风吹过，带着萧瑟的秋意，也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那些追随他多年的兄弟，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他们的血，他们的命，难道就换来这样的结局？
“二弟，三弟……”刘备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刘备此生，从未如此艰难。”
他回过头，看向关羽和张飞。
“你们说，我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沉重得让大帐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是拼死一搏，哪怕玉石俱焚？
还是……咬碎牙齿，吞下这滔天的屈辱，只为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为了汉室，为了那些追随他的人，他还能付出甚么？
他还能牺牲甚么？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只剩下这副残躯，以及心中那不灭的信念。
可现在，连信念似乎也摇摇欲坠。
叶明的条件，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他最柔软的地方。
宗正……
那个管理落魄皇族的虚职……
这是对他一生最大的嘲讽。
刘备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叶明那张年轻、平静，却又深不可测的脸。
那是一种完全掌控一切的自信。
是一种猫戏老鼠般的玩弄。
刘备感觉自已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疼痛难忍。
他知道，叶明就是在等他崩溃。
等他绝望。
等他做出那个最艰难的选择。
张飞和关羽看着刘备痛苦的神情，心中同样煎熬。
他们可以战死，可以流血，但看到自已的大哥承受这样的屈辱，比让他们自已受伤更难受。
“大哥……”张飞声音哽咽，粗犷的面容上满是心疼。
关羽也动了动嘴唇，想说些甚么，最终却没有说出来。
他们知道，这个决定，只有刘备自已能做。
也必须由他来做。
大帐内，寂静得可怕。
只有三人沉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回响。
**第404章 掀桌子！老子不玩了！**
许久的死寂之后，刘备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蕴含着仁德与忧虑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
他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脊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扛起了一座即将崩塌的山岳。
“不必再说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回荡在小小的大帐里。
他没有看地上的帛书，也没有再看两个兄弟，目光似乎穿透了大帐的布幔，望向了不可知的远方。
“洛阳，我不去。”
这五个字，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张飞猛地抬起头，眼中先是错愕，随即被狂喜和激动所取代，他几乎要跳起来。
关羽也微微一震，那双紧闭的丹凤眼豁然睁开，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紧接着是一种沉凝的肃穆。
刘备转过身，终于看向了关羽和张飞。
“此事，不必与孔明商议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伪装后的坦然。
“有些事，终究需要我自已来选。”
“他叶明要我屈膝，要我去做那摇尾乞怜的宗正，去看管一群日暮西山的宗亲，以此来嘲讽我毕生所求……”
刘备的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笑意，那笑容里有自嘲，有愤怒，更有不屈。
“我刘备，是大汉皇叔，是景帝之后！”
“我这一生，为的就是‘兴复汉室’这四个字！”
“如今汉室倾颓，奸贼当道，我纵然兵败力微，也断不能为了苟全性命，便舍弃这最后的体面，去向那篡汉之贼低头！”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压抑许久的愤懑和决绝。
“他要我死，那便战死！”
“他要我降，那便玉碎！”
“这汉室最后的尊严，由我刘备来守！”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最后八个字，掷地有声，仿佛金石相击。
大帐内的空气似乎都为之一肃。
张飞激动得满脸通红，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拍大腿：“对！大哥！就该这样！俺早就说了！跟他拼了！死也死得痛快！”
他看向刘备的眼神，充满了崇敬和狂热，仿佛那个屡败屡战却从不低头的大哥又回来了！
关羽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刘备身前，对着他，深深一躬。
“兄长此志，弟，誓死相随！”
简单的几个字，却重逾千钧。
刘备看着两个兄弟，眼眶微微发热。
他伸出手，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好兄弟！”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那份沉重的屈辱感似乎被这决绝的选择冲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壮的豪情。
虽然前路依旧黑暗，甚至可以说是死路一条，但至少，他们可以挺直腰杆去面对。
“传令下去！”刘备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命各部人马，即刻向襄阳收拢集结！”
“收缩防线，固守待援……不，是固守待战！”
他改了口，眼中闪烁着决死的光芒。
“告诉将士们，我们无路可退，唯有死战！”
“是！”张飞和关羽齐声应诺，声音洪亮。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