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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第七十五章

作者:祁白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从阿晏离开江府的那一刻起,江时愿会在每年寒冬腊月时,陪着江夫人前往回元观。


    好像这样,就可以每一年见到哥一面。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如果……


    他还能再见到哥一面的话,那该多好啊。


    如果……


    哥还愿意给他留下一封信笺的话。


    ……


    他确实等到了。


    不过,这是最后一面。


    这一天,他还是和江夫人一起前往回元观。


    寒风凛冽,眼前白芒一片,溪水冰封。门槛内两座石狮依旧在。


    钟鼓声回荡,只觉道观内寂寥。


    两人依旧如同往常般,径自前往当年那棵千年古树所在地。


    不过数米距离,两人却见古树开花。而古树下,却有两人,相互依偎。


    又见长庚道长靠近他们,零星听见道长言语,不过并不真切。


    “阿晏”


    “江居士”


    ……


    这些字样,在江时愿的脑海中若隐若现。


    是哥吗?


    也许,正好是一位过客,他和兄长一样,同姓江呢。


    两人还是不敢靠近。却见远处的公子抬手轻抚着身旁女子的墨发。


    抬头间,两人恰好对上眼,江时愿一眼便能认出,这正是他的兄长。


    原来,哥已经娶妻了啊。


    他却只能在心里为哥庆贺。


    能再一次见哥一面,他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可老天还是容不得他有半分贪心。


    他听着嫂嫂用尽全力地留下哥,却渐渐被寒风吞噬。


    哥依旧是笑着,看着他们。


    “阿愿。”


    时隔多年,哥依然记得他。


    哥在他面前,依然是谦谦君子之仪容,从未对他有半分责怪。


    即便哥今日之局面,有八分是他造成的。


    他试图伸手靠近哥,却下意识地缩回。


    只因哥实在是太好了。


    可江时晏似乎是忘记了昔日过往,还是抓住了他的手。只道:“阿愿,你来了啊?”


    “哥……”他说着,说着,泪宛若失控的决堤般,汹涌而出。


    阿晏好像看到自己的长袍上有水珠,若隐若现。


    他正想抬手擦过江时愿的眼泪,却发现自己已经做不到了。


    “别哭啊。都过去了。”


    阿晏还是用这七个字,将平生不公的过往,轻描淡写地略过了。


    不是他不介意了,只是……


    他可能过了要父母在乎的年纪了。


    自十九离家起,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生死。


    一次次在生死边缘间徘徊,想起旁人下意识地念叨起家人,总是笑着抱怨。


    可他若真的追忆,只会让人生厌。只敢用许愿牌小心地将情丝封存。


    仿佛这样,便能将这些不该有的念想,隐匿了。


    江时愿更想哭了。


    一想到哥还在江府时,他便想尽办法给哥找麻烦,甚至……


    剥夺了哥引以为傲的东西。


    都这样了,哥还是没有当着他的面,恨过他。


    哥可以恨他的。


    凌浅陌看见江夫人的青丝上,生出了几根白发。容颜渐老,眼眸之中尽是哀愁。


    她与阿晏对视,仿佛是在问他,要不要和江夫人……


    阿晏应允了。


    她见江夫人小心地扶着阿晏,轻抚着阿晏的容颜,潸然泪下。


    “阿晏,娘对不起你。”


    江夫人的话语中,包含着悔恨的泪。


    明明是自己的亲儿子,却因为自己一时嫉恨璃氏颇得夫君宠爱,却将其当成她的儿子,肆意打压和凌虐。


    她可真是,糊涂到家了啊!


    “不必再提了。”


    她越听阿晏释怀,更是觉得自己的无能。却听他道:“过去的,就过去了吧。”


    她见阿晏不想多说,梗在喉间的话语宛若千斤巨石般,上下不得。


    她还想问问,阿晏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有人欺负他。


    可他为什么要说呢?


    是她自己亲手选择抛下他的。


    就算真的有人欺负他,也不可能有她这个亲娘欺负得狠。


    “殿下……”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唤着凌浅陌。而自己却将腰间的夜鹤取下,给了她。


    “阿晏。”凌浅陌看着他手中的夜鹤,“你……”


    她想问问,阿晏是不是要把夜鹤给她。


    “殿下……阿晏真的,舍不得您。”


    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阿晏能给您的,不过是随身佩戴着的夜鹤。夜鹤啊……从阿晏十九岁时,就跟在身边了。和您当年交手时,也不过二十有二……”


    她听着江时晏笑着,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往。只是哭着阻止他:“别说了。”


    她知道的。


    他还是说了:“当初……是阿晏先对殿下动了心,抱歉。”


    她最不喜欢他跟她道歉了。


    他已经足够好了,真的。


    “如果……阿晏那时,能早些同殿下通心意。兴许就不会……错过那么多年吧……”他自顾自地懊恼着,又抬头看着古树上悬挂着的许愿牌,“阿晏……还希望殿下,能好好的。”


    要好好的活,好好的活。


    好好的。


    “我太累了。”


    他说了那么多,还不忘最后抱怨两句。缓缓闭上了眼。


    在他沉睡前,他似乎听到了周围有很多人在呼唤着他。


    可是……


    他注定要离开的。


    ……


    “阿晏——”


    “哥——”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阿晏,安然睡去。


    ……


    三人因阿晏而相识,却都因阿晏离世而失落。


    江时愿眼睁睁地看着她带走哥的遗骨。还有,哥的佩剑。


    曾经直指他的剑。


    曾经,救过他的剑。


    哥应该也救过她吧?


    他知道,哥认定的人,一定会挺身护着。


    他知道,哥还是会想和她在一起。


    即便他不知道,她是何般身份。


    江时愿还不知道,后来,凌浅陌还是独自一人,策马扬鞭,来到了回元观。


    不论古树开花与否,她总会在古树之下坐很久,很久。手中紧紧握着夜鹤。


    仿佛这样,阿晏就会在她的身边……


    ……


    大宛国清平长公主,于永熙三年,于宫中离世。永熙帝得知后,哀痛不已。


    帝王深知,清平长公主凌浅陌,身披荣耀,勤勉理政。实乃大宛之幸。


    其素来从简,念其情丝,遵其遗诏。将其与奉宸侯埋葬于回元观那千年古树之下,同时将二人的兵器永世封存。


    古树之上,许愿牌于风中摇曳。他翻到了其中一块许愿牌,其上写道:


    “愿来生,再相逢。”


    他知道,他做了一个对的决定。


    每逢风雨时,他总能想起年少时同姑姑在琉璃阁内重重过往。如今旧地重游,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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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人去楼空。


    ……


    江时愿还是收到了回信。


    打开后才知晓,原来此信笺由她执笔,托人送来。


    【待你收到此信笺,我已去了。如今与阿晏于古树之下,长相伴。回首过往,只觉造化弄人。


    初见他时他年少,鲜衣怒马剑鞘开;再见他时,未料若枯木。所幸情意相通,枯木逢春。


    阿晏总道已无牵挂,可我深知,阿晏素来心善,念及家人。特书此信笺一封,以告往事。


    信笺之中,尚有我当年留下的黑色流苏一条,许愿牌一块。愿你妥善封存。


    永熙三年冬执笔】


    了了几笔,却道尽无奈。


    他强忍着泪水,努力不染湿信笺。


    只因这是他唯一能收到的,有关哥的信笺了。


    ……


    北辰国一处村庄。


    “哎,你听说了吗?这东西可好吃了!”


    “这啥东西啊?”


    “没见过没见过,你个万事通,不如跟我们说说呗?”


    万事通更是得意,道:“这都不知道?这可是‘土豆’,好东西!好种不说,而且收获的时候,一个芽种下去,就能收获一个麻袋。”


    “那咱们粮食不就不用愁了?”


    “这不废话吗?哎呀,这得多亏一个人。”


    “谁啊谁啊?”


    “听说啊,这可是大宛国奉宸侯江时晏留下的。”


    江时晏?


    啥?


    这……


    “这不是昔日那位少将军吗?”


    “是啊。他那时就在大宛国当质子。”


    “那又为何……?”


    万事通长叹一口气,道:“这就得讲好长一段故事了。当年少将军十九岁时征战沙场,屡获战功。二十二岁当年,手握夜鹤,与那大宛国女将军打得不分伯仲,最后艰难获胜。可谁又能料到,咱们少将军,竟然先对那女将军动心了。”


    “啊?那……那他们两人……?”


    “如你所想,他们在一起了。那位女将军更是出色,乃大宛国清平长公主,能摄政。”


    “哦……”


    幸好,两人结局还算好。


    不过,万事通又道:“可惜少将军旧伤复发,还是……”


    “唉……”


    “听说啊,两人的墓碑在回元观那棵古树之下。”


    “是不是那个挂满许愿牌的那棵树?”


    万事通点点头,道:“听闻少将军当年也求过签,只是可惜啊。厄运专挑苦命人啊……”


    少将军的签文为何?


    那便无人可知了。


    不过啊,少将军如今不在,但他生前做的事,足矣为万世开太平,让黎民百姓免受饥饿之苦。


    百姓知恩情,特意联名报官,请求陛下为少将军建寺庙,念其功德。


    ……


    多年后,江御瀚卧病在床,江夫人尽心侍奉。


    江时愿不得不担起江府之重担,林氏相伴左右。


    难得闲情,江时愿独自与京城之中闲逛,却见京城之中见一寺庙。


    问其何故,旁人却道,这是为昔日少将军所建。


    哥。


    他抬头仰望寺庙,见其繁华,来人络绎不绝。待他跨入,眼前却摆着一副巨大的雕像。


    那是兄长当年征战的相貌。


    英姿飒爽,腰佩夜鹤,眉目凌厉。


    只觉自己不如兄长半分。


    他也学着旁人,取上三炷香,放火中引燃,拜上三拜,随后上香。便匆匆而别。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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