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婷玉的思路很合理，灵元修不好，就先保主灵脉，清除火毒，再逐渐修复搭建旁支。
但天地间的灵气一旦到人体内，在炼化过程中便一定会沾染各自的气息，变得不纯粹。
阿姐教导修灵时说过，御灵师需要先把自己的灵力还原，再以之修复旁人的灵脉。
经卦家为此送来了不少灵玉，但灵玉既已成型现世，便总会沾染五行气和阴阳气，同样不能直接拿来修灵。
除非是守脉人哥哥的那种灵玉。
一定要纯粹的灵气才可以。
但阿轻看着掌心的一团灵力，忽然想起自己曾帮阿姐修过灵，那时......是怎么做到的呢？
在她思索的时候，秦婷玉走过来看了连山穆很久，低声开口：“临西，你知道吗？父亲有意让我和连山公子成亲，在我修好他的灵后。”
原本悠闲抱着椅背的少年突然怔住，悬空的两条椅腿慢慢落地，静悄悄的，没有回音。
秦婷玉微微摇了下头，就继续修灵了。
直到傍晚，始终沉默的季临西才终于轻轻地说了句：“要不，就别帮他修灵了。”
秦婷玉指尖颤了颤，刚修好的一小段灵脉因为这瞬间的失神，不慎被火毒侵染，她却没管，只回头小心翼翼地确认：“你说什么？”
阿轻揉了揉僵硬的脖颈，也抬眸看去。
季临西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语调不太正经：“不修灵了，也不嫁他，他哪配得上你？”
秦婷玉垂下眼眸，抿着唇，嗓音很低，却像是鼓起勇气一般问：“那、谁配得上我？”
向来沉稳的女子攥着指尖，听着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仿佛在等一个期待已久的答复。
但沉默让答案显而易见。
空气变得凝滞，只有阿轻事不关己又悠闲地往外走去，她跨过门槛时，安静的房间也像破了个洞，季临西在后面干巴巴地笑了声：“这里怎么这么闷啊，哎，我出去透个气！”
他很快和阿轻擦肩而过，落荒而逃的背影同样落在她淡漠的眼中。
*
在地窖设下的传送阵已经失效，尽管周围放了不少灵玉维持阵法，但还是没撑太久。
阿轻便找了个角落撤下隐匿术，好在医馆离住所不远，她回想着方才的修灵，下到地窖后，又打算换换脑子，转而继续研究传送阵。
子核与子核能传送，但如果能搭建起子核与传送阵之间的通道，对她来说也是个保障。
可传送阵对灵力的消耗程度是阿轻没想到的，明明在圣舟时，经卦家也没有额外维护阵法，甚至还在尝试只在阵法之间的传送。
阿轻沉浸在阵法研究里，直到夜深，才诡异地感觉到有人来了。
很奇妙的，她竟知道是谁。
所以她又拖了一会儿，甚至有心点评了一番天镜近日造出的幻象小人：“还是不够真。”
天镜哇哇假哭了一会就又去努力了。
而阿轻也终于慢吞吞地推开门板，一眼看到那个沉默靠在树干上的男人。
树冠遮住了月色，也在他身上投落出一片阴影，将本就清冷的人衬得更加遥远疏离。
阿轻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心情不佳，于是她停在不远处，乖乖地叫了声：“师兄。”
白渊没有动，难以形容的目光在她身上缓慢游移，复又落回到她脸上，少女微弯眼梢，语调也带着点笑：“你怎么过来啦？”
那点不太美妙的心情就消散了，他不紧不慢地问：“来看你，顺便借宿，可以么？”
许是阿轻没有马上回答，片刻后，他便走了过来，从晦暗阴影中，走到清亮月光下。
阿轻摸了摸鼻子，慢吞吞地答：“可以是可以......师兄怎么不住西峰了吗？”
她推开了后院的门，却没有进去。
白渊于是也停在她身边，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她卧房里扫了一圈，心不在焉道：“西峰来了外人，没法住了，你师兄我只能流落在外。”
要真还住在那，就说不清了。
而他这个本就对他毫不在意的师妹，怕是会更不愿意搭理他。
阿轻眨眨眼，意味深重地“噢”了一声，朝屋里抬了抬下巴：“那师兄睡这里吧。”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像被随手丢到一边，白渊皱着眉看她离开的方向，还是那个地窖。
他猜到了什么，在她掀开门板时，嗓音低沉地叫了声：“师妹。”
“嗯？”阿轻回头，看到师兄冷淡的面容。
白渊一瞬不瞬地与她对视，发现自己确实很难忽视某个事实，但也确实没法忍。
他想起昨日连山渡关于师妹心上人的追根究底，也想起她的每一句回答，最后没什么表情地问：“那个人，你是把他放在地窖么？”
阿轻点点头，又等了一会儿，才下去。
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一整夜。
传送阵、修灵、乌金髓箭，还有对付那些仇人的计划，每一件都会占用阿轻许多心神。
她只是累倒后闭上了眼，再醒过来，就已经能看到从山壁豁口照进来的晨曦。
冰棺早就被塞到了角落，地上是失效的传送阵和折断的废箭，流散的微末灵力在浅金色的光芒中化作浮尘，再被风吹散。
真是宁静祥和的氛围，可不久前的种种失败又让人的心情变得凝滞紧张。
阿轻定定地瞧了会儿，揉了把脸，将痕迹都抹去后，转身出了地窖。
外面天光一片清明，临近仲春的海风已不那么寒冷，微带暖意地拂开后院棚边的布帘。
晃动的光影里是半躺的男人，不知从哪拖了把躺椅，盖在胸口的外衣悠悠垂下半截。
白渊是清醒的，只是没睁眼，直到时不时闪过眼前的光线被人挡住，微带倦意的女声轻轻传入耳中：“我好像、没有把师兄赶出来？”
她昨天答应他留宿了，但现在门是关的。
“嗯，我知道。”男人依然闭着眼，嗓音沉闷，“我在等你，没想到会那么久。”
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也不想去想。
尽管如此，有些猜测却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阿轻垂眼看了他许久，然后慢慢从他身边走过，落下的话音温柔，话意却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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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师兄就别等啦。”
门扇关合的瞬间，白渊睁开了眼。
他慢慢坐直，肩背紧绷，而那双浸在细碎光影中的黑眸，也如寒潭静水。
他听得懂。
是始终未变的态度，和清晰明了的拒绝。
*
阿轻关门后就放空头脑，倒水把自己清理了一遍，换完衣服，半夏正好过来敲门。
“颜卿，去学宫吗？”半夏在外面叫道。
阿轻慢悠悠地应了声“好”，开门的同时察觉到师兄离开了。她抬起眼，神色莫测地看了会儿西峰的方向，便若无其事地去学宫了。
试剑场外，等候已久的两个神使一见到白渊就连忙凑上去，生怕这人又消失，毕竟他们可是等了差不多一天一夜才终于逮到人。
“仙首亲传。”神使弯着腰，态度恭敬地揖手道，“灵小姐请您过去一叙。”
“直接说。”白渊脸色冷漠。
“这......”
两个神使面面相觑，下一瞬便被突然扩大的屏障强行往外推，他们在庞大灵力的裹挟中无法挣脱，挤到变形的脸贴在结界上，艰难地吐出一句：“灵小姐说，她认可与您的婚约，并期待您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
“啪——！！”两人被无情丢了出去。
西峰另一边，乘玉灵坐在院中，表情平淡地听着神使带回来的答复，她就是知道仙首亲传不会来，才让神使带话，倒是乘玉旻锤着桌子，愤愤不平：“这人什么态度？以为自己是谁啊！”
“天赋出众者，难免有些脾气。”
乘玉灵翻着书页，对此不以为意。
“有多出众，不也才九境吗？”乘玉旻切了一声，“姐！你都十境了，还能看得上他？”
乘玉灵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仙首亲传相貌确实出众，比其他世家的公子强上许多。”
乘玉旻喷出一口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不形于色的姐：“......所以你是看上他脸了？？”
乘玉灵没有回答，转开了话题：“我记得你和他同岁，你怎么才八境？”
乘玉旻抬头望天，不说话了。
“走吧，我们搬去乾元殿，你来仙洲也不去看看小姑，是怕她说你不好好修炼？”
乘玉灵说着便站起了身，向外走去时已有神使进来收拾，她则拽着一脸抗拒的弟弟。
“为什么要去乾元殿啊？不住这了吗？”
一想到要被自己的亲娘管这管那，乘玉旻就突然觉得西峰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近来还要准备醮仪，你当我真是来仙洲相看夫婿的？”乘玉灵说着便松开了手。
乘玉旻好奇追问：“醮仪要用哪种术法？”
“总该是九宫之一。”乘玉灵随口回道。
她其实并不觉得醮仪会那么顺利，黄裳祭司给她使绊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个几年前凭空冒出来的祭司，不知为何会被老祖看重，还一路破格提拔，如今又总是明里暗里打压针对家族其他势力。
不过她没有将此事告诉身旁天真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