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日授课期间，每日上午都是基础灵术课程，为了让那些过去随心所欲的灵术士能尽快纠正自己的修炼方式，然后在两年内突破到七境，否则，两年后，他们便会被劝退。
下午则是关于各世家灵术的课程，因为老祖对铸炼师的关注，今明两天都是铸炼术。
半夏只想学医，那样她下半年回到东洲后也能有个营生，跟阿轻吃完午饭，她便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了，和大多数灵术士一样。
每个人的精力和天赋都是有限的，什么都学的结果，很可能是白费功夫、一事无成。
阿轻原本没打算听铸炼术的课，但刚好碰见了闻人熙，就又觉得有必要去看看自己花了不少心血救回来的人到底有没有听她的话。
比起拿到铸笈，阿轻更想看到她的反抗。
可回到学堂却发现几个铸炼师正在对闻人熙冷嘲热讽，他们聚在她桌前，表情挑衅。
“哟哟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闻人......闻人什么来着？前两天没记住，要不你再报一遍？”
“啧，闻人小姐看上去娇娇弱弱的，风一吹就倒，扛得动好几百斤的乌金吗？”
“是不是抡一下锤都得歇半天呐？等闻人小姐做出一件灵器，要几年，五年？十年？”
“看得懂铭文吗？都会些什么，来来来正巧划两笔给咱哥几个见识见识！”
“哈哈哈哈你看她手都抖了！”
“呸，丢人现眼，就这还想着摸墨刀呐？”
“好好呆在世家，做个贵女，轻轻松松，乖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不好吗？”
闻人熙低着头，一言不发。
阿轻路过时看到少女单薄的肩背在颤抖，像脆弱的新叶，被无形的言语吹打。
她在那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坐到闻人熙后面，不紧不慢地翻阅着铸炼家提前下发的铭文册，但这一举动似乎也成了一种挑衅。
那几个铸炼师顿时嘲讽起来：“又来一个！喂，看得懂吗就在那看？”
阿轻头也没抬，淡淡开口：“你都能看懂，我当然也能看懂。”
其中一个青衣男人“嗤”了一声，神色充满不屑：“女人学什么铸炼术！赶紧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这不是你们玩过家家的地方！”
一时间，又有几个对铸炼术感兴趣的师姐妹进了学堂，听到这话后皱了皱眉，原本想坐过来的，只好换道去了角落。
但还是没逃过鄙夷的指指点点。
“女人为什么不能学？”阿轻奇怪地掀了掀眼，困惑道，“我怎么没听过这种话？这规矩是你定的吗？你是谁呀，世界都要围着你转吗？”
青衣男人听到后冷笑道：“对啊！这就是规矩！就是事实！谁让你们天生脑子慢，理解能力差，力气还那么小，就不适合当铸炼师！”
闻人熙闻言转了转头，垂落的目光却穿过人群，看向从门口进来的几个“家族兄弟”。
真是熟悉的论调。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为难。
以前在家中就是如此，闻人熙已经习惯了不去反驳，可她身后那个姑娘却并非如此，传入耳中的每一个字都让她不由心跳加快。
“你是这么想的吗？”
阿轻单手撑脸，乌黑眼眸流露出几分微妙的同情与遗憾：“那你的世界可真是狭隘，总是把别人灌输的观点当成自己的认知，连动脑子想一下都不肯，是因为没长吗？”
青衣男人脸色阴沉，在阳宛，可从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说话，但还没完——
“你在害怕什么呢？看到我在这里？”
阿轻明明坐着，却因为座位的落差，反而在俯视他们，“是怕我真的学会了连你都学不会的东西？抢走了你自以为是的荣耀与利益？”
“放屁！你学得会什么？！”男人愤怒道。
“那你怕什么？”阿轻笑了下，依然波澜不惊，“我只是坐在这里，你就急不可耐地想赶我出去，要真被我学会了，不得要了你的命吗？”
几个铸炼师怒火中烧，捋起袖子，竟是想冲过来动手，却先被后方飞来的双尖刺压到桌上，随即是低沉的男声：“想干什么？好好看看自己在哪，这里是仙洲，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阿轻视线从那些涨红的脸上划过，移向缓步过来的男人，男人一身利落的短衣长裤，衣襟围了一圈深色皮毛，俊朗的面容隐有不耐。
闻人炽收起双尖刺，准备坐下时，看到闻人熙微微摇了下头，带着避嫌的意思，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坐到妹妹后面。
挑衅的铸炼师敢怒不敢言，在闻人家几位少爷的示意下，骂骂咧咧地散开了。
阿轻在闻人炽坐下时起身，听见他说：“你方才说，女子也学得会铸炼术。”
阿轻于是转过头看他，点头道：“是呀。”
“那你现在又为何离开？”长相英俊的男人仰着头，眉心微皱，“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
甚至，他觉得她说的很对，世间灵术本就该像仙首倡导的那样，有教无类。
但闻人家却总对女子抱有偏见，那些族老顽固不化，明明妹妹天赋出众，他们仍能闭着眼装看不见，还要对她痛下杀手。
闻人炽知道外界没有这种陈规陋习，仙洲更没有，他想说自己绝不会轻视女子或杂役弟子。
可面前的少女只是幽幽地回了句：“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不想跟你坐在一起呢？”
闻人炽忽然怔住，因为少女的话，也因为她扫过来的冷淡眼神，让他心跳微乱，没来由地想起元宵那夜，落在马车上的神秘女子。
明明两人的年岁和外貌都大不一样。
这时，闻人熙鼓起勇气，小声开口：“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坐我这里。”
“不了，我还有事。”阿轻走下台阶的脚步停了停，在少女更小声的“好吧”和悄悄缩回去的动作中，又加了句，“不过，我明天会再过来。”
少女眼睛一亮，顿时高兴应声。
阿轻则不以为意地出了学宫，回到山腰另一边自己的住所，她的住所是所有杂役弟子中最偏僻的一间，因为这里靠近海崖，容易受到地鬼和鬼煞族的袭击。
当时没人愿意住，阿轻却觉得不错，独门独栋，还不会被人打扰。
她打算去一趟黑玉坛，在外面用传送术比较冒险，她便把传送阵设在地窖里。
堆叠灵玉维护的同时，被催动的子核在她面前铺散出两条路径——莹白的光芒一道指向经卦家，另一道则指向医馆。
阿轻若有所思地眨眨眼，向前迈出一步，依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便来到了黑玉坛。
大殿里只有连山渡，原本捧着冷掉饭碗发呆的青年突然惊醒，然后犹犹豫豫地对着空气嘶了声：“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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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来了吗？”
被隐匿术藏起来的阿轻指了指连山渡，问圣核：“可以不让他感应到我吗？”
圣核没有回应，选择装死。
倒是万物生的力量指引着阿轻散发灵力包裹住藏在她灵元里的那枚子核。
莹白光点被绿意吞噬的瞬间，黑玉坛上的圣核光芒突然暗淡，连山渡也站了起来，走动一圈后挠挠头，自言自语：“这么快就走了？”
阿轻于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仰头向圣核打听：“昨天连山穆身上怎么也有屏障？”
这回圣核答了：“那是被动出现的濒死保护屏障，能在生死之际护住心脉。”
阿轻疑问道：“解除不了吗？”
圣核机械地回答：“在主体死亡或恢复前，无法解除。”
阿轻听完后沉默了，也就意味着，只要有屏障在，她很难杀了连山穆，而以经卦家目前对连山穆的全力救治，他八成很难死，但要是让他恢复后再杀，濒死之际，屏障又会出现。
真是个完美的死循环，阿轻突然气笑了。
而圣核这时说：“以你的御灵天赋，足以修好连山穆的灵。”
“你要我去救他？”
阿轻幽幽地弯了弯唇角：“等他醒过来就会指认我偷了子核，我可不做这种找死的事。”
“届时我会取走他的子核。”圣核承诺。
这是不让连山穆感应到她的意思，但到时候经卦家还是会召回子核。不过阿轻暂时没提，她转了转眼珠，狐疑地问了句：“真的？”
得到圣核肯定的回复后，阿轻便离开了。
依靠子核的空间术就只有三种，她已经学完了，也不需要像连山渡一样留在这拼死拼活地学卦术。至于后来经卦家自己研究出来的那种专门用来杀戮的空间术，圣核也不会教。
从黑玉坛打开的传送通道和医馆相连，阿轻看到连山穆的病房里只有秦婷玉和季临西。
隐匿术让她就算站在床前，也不会被这两人发现，当然，以他们的专注程度，即便中间进出过几个医师，也没有造成丝毫打扰。
秦婷玉在专注修灵，季临西在专注看她。
阿轻意味深长地看了季临西一眼，便也投入到修灵的过程中。
连山穆的灵主要是被地鬼咬的，当初阿轻捅他的那一刀已经看不出来了。
她能感知到这人的灵元只剩一半，灵脉也破破烂烂，还在不断被地鬼的火毒侵染，能活下来全靠圣核，但圣核却无法帮他医治。
秦婷玉的修为不够，只能一边修灵，一边再让医师清除火毒。
从昨晚开始就没停过，秦婷玉累到满头是汗，季临西便贴心地帮她擦去，并劝道：“歇一会吧，灵伤成这样，一时半会也救不好。”
在他们挪到一旁休息的时候，阿轻探出灵线，才只顺着连山穆的主灵脉走了一圈，就被屏障隔绝在外，她微眯着眼，话音冷漠：“不是要我救人么，这样防着我还怎么救？”
可惜这里的子核不会回答。
阿轻吸了口气，掌心贴在屏障上，再次温温和和地开口：“我是真的想救人。”
屏障仍是支棱了半晌，才缓缓退了回去。
退了，又没完全退。
阿轻似笑非笑地凝了凝眸，让灵线顺着屏障放开的一半灵脉探查起来。